"醒月昌盛,神女飞天,百羽朝祥,万民归心。我想请问前辈,公子兰从我入宫那日起,便属意要再造神女奇迹,小谢天香阁隐忍十载,只为了白檀现世,凝炼天下第一奇香。娴月殿选主,无非是给我一个成就神话的时机。种种做作,不过是为了我一人而设,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不是小谢,不是连汀,不是含章宫里千千万万宫人?"
公子兰啊,你心思缜密竟至于斯!这世间谁若与你为敌,倘无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怕要输得连尸骨也荡然无存。
"这些,只有你亲自去问过蓥帝,才能明白。"他伸手抚在我的头顶,脸上神色仿佛是怜悯,抑或惋惜,"连慧的甲中毒,原本是我亲手调制而成,想不到她用在了你的身上。连你这一头白发,也是因我而起。小丫头,你恨我吗?"
心中灵光一闪而过,香茶倩影,纷至沓来。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形,如果事实真如我所想,只怕从我踏入含章宫的那天起,便是一切因果的始端。
我侧过头,看着窗格外早春繁花被风挽动,纷纷敲打在窗纸上。
"迦兰凝晶,天作神物。当年你在含章宫中再造醒月神女奇迹,以天下第一香引得百羽贯日,你可知醒月神女的来历和千年前传说背后的真实?"苏沫问道。
恨?这真是个微妙的字眼,美人素手漫卷珠帘,才有闲情去想心中该恨谁,我又能恨谁呢?
"前辈若想救我性命,从开始迫我回醒月便好,又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殊途同归,不觉得纯是浪费心力吗?"
恨自己不该活在世上?
苏沫颓然一声叹息,眸中神色由惊转敬,"好个明透的女娃,你问吧。"
呵,可我现在是一心想要活下去呢,努力地活下去。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出现,或许我也不会再抱希望。谁人不爱惜生命,我并不想死,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又瞬间失去。现在回归醒月,已成必然之势,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前辈。"
"很多事,当初我不明白,只能听凭旁人之言,现在我懂了。这一切都是命,是我命中注定就该如此。当年连汀未曾给我赐名,不是我不够资格,是她不敢,当年小谢恨我入骨,不是她心软不肯杀我,也是因为她不敢。公子兰一直对我青睐有加,我还曾经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与众不同,引得这位天人之姿的公子喜爱,其实……我就算丑陋愚笨至极,他也会对我另眼相看。"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笑了笑,继续道:"他所中的毒无药可解,只有用我手中的凝晶雪才能活命。当时的情景,两者只能活其一,你将赌注下在了无尘的身上,终于让我毁去了这朵挽命药草。
花影摇曳,缤纷如雨飘落。自我身入含章宫那天到如今,匆匆十载沉浮,犹记得柔兰阁中他安然坐靠在雕栏旁,点点日华映瑞,他回眸顾盼,美好得恍若天际云曦,刹那之间让我失魂落魄,为他怦然心动。
我抬手将头发拢到耳后,沉静地开口:"苏沫,我一直在想,东皋的皇上派人来抓我回去,怎么会随身携了那么剧毒的暗器?如果不慎刺在我的身上,那便是欺君的罪过。封丹这人做事一向沉稳,绝不会阳奉阴违。因此,刺在无尘身上的毒镖,其实是你所发吧?"
他美得脱俗摒艳,令人望之不敢亵渎,我仰慕他的美好,却也生怕他那颗藏得深不见底的玲珑心。
他立即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
镜月湖畔,是他唯一卸下心防与我真心相对的地方。我常常为他感到神思不宁,是顾影自怜,也是因为埋在心底不敢承认的悸动,让我情难自禁。
我拨开他的手,"我这女人真是小人心性,对不对?"
我霍然起身,心中一片澄明,对苏沫笑道:"一切前因后果,只有亲自去问过他,才有答案。有句话我要告诉前辈,我命由我不由天,任谁也别想勉强半分,即便是他,也不行!"
"哼!亏你还知道。"他一脚踹翻了桌边的梨木圆凳,在房里踱了几圈,忽然转身冲到我的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阵摇晃,"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赶我走?!我一直帮你,护你,到头来在你眼里不过是草芥吗?你这女人真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