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件,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是两方势力角逐倾轧的事件,不过,却不能说破。站在朝廷的立场,两方也不能得罪,两方也不能偏帮。毕竟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牢里那一场变故,虽然不敢断定是谁是谁非,但毕竟弄死了人,朝廷无法不给众人一个交待。
董飞峻打发了小吏,重新关上门,见苏修明已经走出来,想想这件事跟两边人都有关系的,便招呼他一同看。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这样的。此案的直接涉案人苏修明,暂时停职三个月,罚俸半年,但与此同时,监察司也必须要有人出面为此事承担责任。据说是董伦下午的时候亲自上的书,表示是由于自己教子无方,请求让自己的儿子承担,于是朝廷方面,同样也给了董飞峻停职三个月,罚俸半年的处理。
门口站着监察司的小吏,却是来送朝廷处理此次事件的文书的。
事情的真相,似乎并没有人去查,也许是碍于两方的势力,也许是实在太明显一看就知道是政治争斗,总之,处理的结果是用的一种很隐晦的理由,仅仅是为了表示向众人交待,同时,为了不得罪这两方的人,递到董飞峻手里的诏令上连用词都能看得出一股息事宁人的语气。
两人迅速的对望了一眼。不论门外的人是谁,看到两人在一起都多有不便。苏修明似乎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自己向里面走去。董飞峻待他转过弯看不见了,再去开门。
停职三月,罚俸半年,都不是很重的处理,似乎更流于形式。事情似乎就这样暂时解决了。董飞峻望着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待到回过神来,却见苏修明一直望着自己,不由得微微的向他露出笑容。那人回了个笑,眼神微转,正要说话,却被门外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跟苏修明一同面对停职三月这样的结果。似乎有些巧合,但配合着两人现在的关系,这种事情反倒暗合了一种成双成对的意义。
这样已经很好,更多的不可奢求。
“停职三月?”身边的人轻轻的念了一句。董飞峻回过头去,却见那人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董飞峻不由得有些担心,也许,这人会因此受到定王的责罚?但那人很快舒展了眉头,抬起头来问:“你说过,你在京里长大,除此之外,只去过离城?”
只要跟这个人,彼此心内存有这样的一些意思,偶尔付出一些额外的劳心劳力,偶尔得到一些意外的温暖安慰,已然够了。
董飞峻点头道:“怎么?”
或许继续往下走,甚至免不了身份对立的为难,免不了无意之中的伤害,免不了害怕对方担心的隐瞒,免不了因为彼此而受到牵制。但,谁的人生能够完全如意呢?
“正好有三个月的空闲,不如一同去榆城?京里的夏日太热了,榆城那里的气候,避暑正适合。”
其实,根本不用解释彼此对立的立场跟自己的心,根本不用提醒以后可能会遇到的事。这一切的事情,这个人,都会懂。
“……”原来是在思考这三个月要怎么用。不过,话说回来,榆城,不正是这个人成长的地方么?忽然有些想去看。
后面的话,似乎也不用说了。
“对了。”苏修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昨夜里落下条玉链,你看见了吗?”
“我信你。”苏修明轻轻的打断。
“玉链?”董飞峻仔细想了想。今晨是跟这人一同出的门,若是落下什么东西,大约是仆从收拾起来了,于是道:“那,回房找找?”寝房里专门有自己用于放佩饰一类东西的箱格。若说是昨夜落下什么东西,应该是落在寝房里,仆从收拾的时候,一定会收到专门的箱格中。
董飞峻放弃似的放松了身体,组织语言:“我们的立场……很艰难,但是,相信我……。”
苏修明想了想,点头道:“好吧。”
然而苏修明依然保持一贯的风格,弯着眼角道:“我知道。”
进得房去,董飞峻先看了看箱格中,发现都是自己并日里用的一些佩饰,并没有陌生的东西,想着也许会仍在床榻上,脱靴踩在踏步上,伸手在床铺中摸索了一阵,果然在靠里面的褥子旁边摸到了触手冰凉的东西,抓起来一看,应该就是那条玉链。他转过身,却见苏修明静静的斜依在门框旁边,背着光,看不清楚面色,夕阳的余辉笼罩着他身体半边的轮廓,连发丝都尖着一种微微的光。转身的一瞬间,他手里举着玉链,本想说话,但忽然被这种柔和的场景触动了一下,动作有些发滞。
“我并非一时游戏之意。”这句话之前说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重复了一次。隐约的觉得有一点想再听双方确认一次的意思。或许是之前的相处中,总是摸不清这个人的态度,心里才觉得有点不实在吧。
却见苏修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伸手自董飞峻手中接过那条玉链。交接之间,免不了要有指掌间的接触,董飞峻感觉到那人温热的手指靠近,拿到玉链之后已准备收回,也许是处在这个环境的缘故,昨夜的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了头脑中,他想也没想,已经收紧了手掌,握住了这个人的手。
“嗯。”苏修明含笑望着他,似乎是等他开口。
苏修明轻轻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不由得含笑问:“怎么了?不舍得还我?”
“我们需要……谈谈吗?”董飞峻从未处理过这样的关系,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做才能算一个良好的开始。最先要考虑是,是两人的立场吗?
董飞峻默然了一瞬,觉得应该放开手。两人的关系,虽说刚刚互相都向彼此传达过一些什么,但到底如何相处,董飞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握住这个人的手,是下意思的想要表达一些亲近,可又担心对方也是堂堂男子,不会太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
以前,自己一个人胡乱思想的时候,曾经觉得,两人之间,也许最不可能的,便是这个开始。但,它却似乎顺理成章的发生了,顺利得不像是真的。
他犹豫着,微微的放松了手掌。不知道苏修明有没有感觉到,因为他并没有抽出手来,而是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喜欢这条玉链?”
苏修明并不是轻易会做什么承诺的人。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就意味着,真的可以开始吗?
不是因为玉链。董飞峻心中想道。不过,看眼前这个的人表情跟语气,反倒像是明明知道,却故意说的。他轻轻的放开手掌。
然而待到这种最初的震惊退去,狂喜已经迫不及待的涌了上来。
苏修明辨了辨他的表情,忽然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此情此景,董飞峻反而觉得自己的心情是惊大于喜。是震惊。或者至少最先是震惊。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习惯了这人总是绕七八个圈子的态度,忽然听到这种肯定的话语,还来不及喜,便先被惊了一下。
担心?担心什么?董飞峻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自己有表现过担心么?
却见苏修明自己笑了,然后,一字一字的道:“我对你、有这样的意思。”
“是的,担心。”苏修明看着他的脸,“如果不是在担心些什么,你昨夜,为什么推开我。”
关于那枚在稹峪带回来的乌木佛牌,心中最深刻的记忆只有四个字——“定情信物”。董飞峻瞪着苏修明的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想要觉得欢喜,但又把不准这个人真正的意思,情绪复杂的不知道作何反应。
原来……是说的这个。这种事情,居然也可以如同探讨正事一样正经的说出来?“……不然,怎样?”说到担心,其实无外乎只是担心两人的未来而已。不过只要确定了这个人的态度,剩下的,只需要去面对就是了。
“你不是应该回送我些什么吗?”
苏修明侧着眼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他的神情似乎又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然后低下头自己将玉链固定在自己腰间,想了想道:“你要去榆城吗?”
“呃?”董飞峻发现自己经常跟不上这个人的话题。
董飞峻被这个问题拉回来。其实,反正也停职,若是留在京中,与父亲还有些不知道如何相处了。“可是,我们同去……不怕,被别人知道吗?”
但很快那人抬起头来,似乎带着笑,又似乎有一种很奇异的表情,问道:“那枚乌木佛牌还在么?”
经历了这几天的事,董飞峻已经感受到眼线的力量,前次去稹峪,好歹还是以查案的名义,若是此次停职期间,两人又一同无故外游,有心人免不了要猜测。
他以前从未跟别人说出此类的话,说完了之后,心情复杂的看着对面的人。却见那人似乎有些笑意。董飞峻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猜测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觉得有一丝被压抑后的失落。
“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苏修明淡淡的道。“只不过暂时没有举动而已。”
“那你……”为什么亲我……“如果,你不曾有这样的意思……你现在可以离开,我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董飞峻微怔了一下。他指的是——定王吗?
苏修明嗯了一声。
但苏修明并没有对这句话解释什么,只是侧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那我回去了?”
说完了这样的一段对话,两人似乎都有些沉默。董飞峻望着那人低垂的脸,有些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景轩……你昨夜……明白我的意思吗?”昨夜里的一场混乱,似乎并没有得出什么清晰的结果,此时,话说到如此地步,忽然想求得一个明确的答复。
董飞峻哦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只是似乎因着这人,所以决定下得更快一些而已。
苏修明轻轻以手抚额,然后放开手,抬起眼来叹了一口气道:“你真不留我?”
“……总会来的。”董飞峻沉声道。早有如此的心理准备。“而且,我坚持的只是我自己的心中是非。”绝不只是单单为你。
“留……”董飞峻本来不及深想就要跟一句“留你做什么”,但才说了一个字,似乎却被噎住了,话收得太快,还被呛了一下,呛出了眼泪。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不论是气氛也好还是这人的言辞举动也好都有些奇怪,难道……
苏修明垂下头,开口道:“抱歉。”这是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未曾说完的话题。董飞峻这一次并未阻止他,听得他轻轻的道:“……抱歉,你做的这些,是我让你为难了。”如果早知道他手中掌握着证据,完全有能力从这个局里轻松脱身,董飞峻不必背弃那么多东西,不必被迫做出抉择,不必面对今后变得有些艰难的路。
难道这人,是在向自己表达那个意思?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还要求对方百分之百的信任,才是过分了。毕竟不是圣人。并非是对这个人有了倾慕之情,就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严苛的要求对方一定要百分之百的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我明白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由于心绪的变化,开始有些急促。其实,若说没想过跟这人发生点什么,那是骗人的。可是,连梦中都会出现一些幻想中的片断,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反而有些不敢动。
可是,似乎也不能怪这个人。
苏修明看了他半晌,见他没什么反应,笑了一下就要转身,董飞峻忽然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拉回来,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一手轻托他的后颈,一边吸吮着他的唇舌。这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沐浴过后的带着水汽的清香味鼓励了董飞峻的动作,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圈住了这人的腰,轻轻的压向自己。
苏修明怔了一下。“今晨……那时候……”他说到这里,忽然却住了口。但董飞峻明白了他的意思。至少在自己离开之后,牢狱里突变之时的那个瞬间,这人是动过怀疑的念头的。
身体贴合得很密切,唇齿相缠的微痒感觉与心内巨大的满足感混合在一起,令人忍不住想颤抖。那人的舌柔软而灵巧,温热而湿润,随着每一次稍作退开又更猛烈的贴合而挑逗自己口内的每一处地方,酥麻感混和着一种令人抓狂的微痒,让人恨不得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你相信我吗?”董飞峻忽然打断他的话。
恍然之中,不知道是谁绊着了谁的腿,两人站立不稳,被一下子摔倒在身侧的床榻之上。
苏修明一直静静的听着他说话,听到此处的时候,微微的动了一下眉。隔了一阵,感觉董飞峻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才开口:“你记得我在稹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不待回答,继续道:“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会有些为难。”他顿了顿,微偏着头,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一株花树上。“也许是本性使然吧,很多事情,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些事,其实你不知道反而更……”
这一下子摔得是天旋地转,发出了“碰”的一声响。待董飞峻从双眼发黑中回复过来,定神看时,只见苏修明用手微压着额角,左眼的眼角轻轻皱着,显然是撞到头了。
些微顿了一下,又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深吸一口气,他接下去道:“我……并非一时起意的游戏。”
两人这辈子太约都没这么狼狈过,此时对望一眼,不由得又有些失笑。
这样的心情,无关气愤、无关责怪。两人出生就站定了的立场,本来就无权彼此责怪。只不过,若是太过艰难,大可以不必相见,断绝各自的念头。压抑情绪这种事,两人都并非做不到。
董飞峻于是伸出手去轻轻的替他揉了揉额角,见只是有些发红,显然并没什么大碍。他揉了揉,停下来,侧了侧身,移动着手臂,试图镇定的去解这个人外衣的衣带。
“我从来不曾强求过我们有机会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董飞峻沉声道:“但,我只是我自己。”虽然也姓董,但绝不曾站在对立的立场想着要害你。“我也未曾强求过你一定要相信我。所以,此刻你大可以……大可以不必来。”他知道自己的语句有些混乱,但他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这种心情。不被信任,也不可强求,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门外出现。
虽然隐约知道互相都有这个意思,但是要看着这人的眼睛做这样的事,面上还是有些微微发烫。但好在苏修明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动作,然后微微的闭上了眼。
苏修明点点头。
董飞峻觉得自己全身都渗出了细汗,只是这样一层一层的解开这人的衣衫,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呼吸明显变急,连手都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解开的衣衫上越来越带着更多的体温,已经明显的看得到这人的轮廓。
“我可以说些什么吗?”董飞峻想了很久,决定出声。
就是那夜在屏风后面所看到的投影的轮廓。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记忆。董飞峻解尽自己的衣衫,轻轻的将身体覆上去。
但,总要有个人来说什么。
身下的这个人体温也很高,并且,因为身子相贴,可以感受到他下 身的反应。董飞峻觉得全身的反应都集中到下 身与他相贴的那一个地方,血液在身体里流过的感觉都能引起一阵颤抖。
半晌,董飞峻忽然放开自己的手,收回来放于身侧。气氛很微妙,沉默着也难受,但若说要打破这个沉默,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这个人的身体,远比他本人简单直接得多。董飞峻轻轻的解开他最后一层最贴身的衣物,果然是刚刚沐浴过的,温热的体温还带着水汽,都是这个人的气味。空气中开始散发着一种色 欲的味道。
两人这样静静的对望着。
终于……终于有机会看见这个人光祼着身子时候的样子。仅仅是这样视觉上的冲击,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有些蠢蠢欲动。但,不想表现出一副急色的样子,董飞峻强忍着已经快不受大脑控制的身体,只是伸出手,碰了碰苏修明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