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抽气声，“殉葬？！不……不太可能吧？”
皇后不答，左右谨慎地看了下，悄悄拉着侄女儿上了翔凤楼，“暂时先别去招惹皇上！”也不知是风吹得人身子冷，还是心里怕得紧，她打了寒噤，小声颤道，“我怕……盛怒之下，他会拉人给宸妃殉葬！”
“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只要涉及宸妃，皇上……就会完全失去理智……”
“姑姑！”庄妃心有余悸地回首看了眼黑沉沉的关雎宫，“皇上真是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了！”
“姑姑……”庄妃害怕地偎依住皇后，“那咱们该怎么办？皇上他失去理智的话，当真会杀了我们……”
皇后一带头，淑妃、贵妃等人纷纷效仿，逃也似的溜出了关雎宫。
“没关系……咱们还有福临，咱们还有九阿哥……”
皇后身子发颤，扭身欲走，脚步跨出前又顿住，铁青着脸恭恭敬敬地向着皇太极肃了肃，“臣妾告退。”
“啊，姑姑，你瞧，那楼底下墙外头竖着的是什么东西？”
“滚出去——”他怒吼一声，咆哮，“不要踩脏了她的关雎宫！你们不配……不配站在这里！”
“是……是个人吧？”
“皇上！”皇后不紧不慢地劝道，“您累了，请让哈日珠拉安静地离去吧！”
天色渐渐转凉，凄冷的树下，孤独萧瑟地站了个人，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关雎宫的屋檐，像是入定的圣僧，又像是千年石化的雕塑。
庄妃面色煞白，惧怕地拉住了姑姑的胳膊。
“咦？”庄妃眼尖，终于认了出来，“是他……睿亲王！”
“你仗着自己有个儿子，便以为可母凭子贵了？”皓齿间尽是斑斑血迹，加上这般恶狠狠的语气，眼前的皇帝活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从关雎宫内传了出来。
庄妃见他目光森冷，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般，竟吓得不由自主地蹬蹬倒退两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淑妃。
皇后和庄妃二人俱是一震，面色惨白地互望了一眼。
皇太极一把推开她，嫌恶地剐了她一眼，“如今她死了，你们可都称心如意了？”
“皇上他……”
一旁永福宫庄妃按捺不住激动，扑了过来，“皇上龙体要紧，切莫……”
“疯了……”
“皇上！”皇后惊呼一声。
崇德六年九月十八凌晨，关雎宫宸妃薨逝，大清皇帝伤心欲绝，痛哭不止，完全失去了一个帝皇该有的仪态。
而她，已毫无生气！毫无神采！
众臣唯恐皇太极身体受损，屡屡劝导。
血，鲜红夺目！
“皇上以万乘之尊，为中外之所仰赖，臣民之所归依。今皇上过分悲痛，大小臣工不能自安。切思：夫妇人伦之大道，皇上眷爱情困难已。但以臣等愚见，皇上于情宣哀，于理未免太过，况天佑皇上底定天下，抚育兆民，皇上一身关系重大。今天威所临，功成大捷，松山、杏山、锦州克取在指颐间。此正我国兴隆重，明国败坏之时，皇上直体天意，自保圣躬，可为率不可自爱？皇上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宜以理抑情……”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一番话让歇斯底里哭至哑声的皇太极终于收了哭声。
“这一次你又想对我说些什么呢？”滚烫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滴在她灰白的面颊上，他捧着她的脸颊，十指剧颤，“你倒是起来啊！像上次那样出来再和我说说话啊！你明明答应不会再离开我的，你明明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明明答应……”喉咙口一阵腥甜，他咯的一声，紧咬牙关压住涌起的一口鲜血，面色惨白，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淌下，一滴滴溅在她的额头。
正当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时，皇太极忽然带着悲凉的哭腔大笑起来，形同疯癫。
苍天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先是他们的八阿哥，然后又是她……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他喃喃自语，坐在宸妃梓棺前，手抚冰冷的棺面，泪水汹涌而出。
“悠然……”不敢相信她已去了，不敢相信她又一次离开了他。
往事历历在目，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如何轻易抹杀得去？
一步跨进门槛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地剜了去。
“……皇太极，江山和美人，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她就这么冰冷地躺在了东暖阁的榻上。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咚！”话音未落，皇太极身子软软歪倒，竟是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他笑着流泪，慢慢地，笑声凄恻地变成哭声。
刚进城门，却见希福等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城门口，步伐僵硬地迎了上来，沉痛地叩首行礼，“皇上请节哀！宸妃娘娘在一个时辰前……已薨！”
当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法给出一个答案，只得说了声抱歉。而如今生死关头，他毅然弃下松锦所取得一切战果，当时在他心里，压根就没再想过半点江山社稷之事。
五更鼓过，天尚未明，銮驾终于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盛京。
唯有她！
因鼻血不止，他无法再策马狂奔，只得喝令希福等人先行一步。
第四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