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手足血亲的。你二叔现在出了事,咱们不得不帮。”赵承义说,“你现在在大理寺为官,你二叔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怎么连审问都没有就被抓起来了?”
“孙儿知道。”长宁先喝了口热茶,在嘴里转了圈咽下。
“若只是贪墨,倒也不是很大的罪,念在二叔是功臣的份上,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皇上刚说了要重法治理贪污,二叔贪的是修建皇陵的工款,岂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恐怕皇上不会轻饶。最难的是还有个陷害同僚的罪。”长宁沉思了一下说。
正堂里祖父和父亲二人已经等着了,赶紧让他坐下来。随后赵老太爷问她:“你二叔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赵承义怔住了,赵老太爷则问长宁:“如此你可有办法?”
二叔毕竟是正三品,若皇上没有点头同意的话,锦衣卫是不敢随便抓人的。亦或许锦衣卫指挥使陈昭也与宋家有勾结,毕竟陈昭也不喜欢赵家,觉得她是太子党余孽,死不足惜,此人心狠手辣,敢将朱明熙拉下马,应该干得出来。
长宁抬头,瞧着两双望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我管大理寺,却管不了都察院,如果是七叔在的话会好办许多,那毕竟是他的地盘。我暂时没有什么办法,需要时间。犯人不会一直留在都察院的,总要转手到大理寺,只能到时候再看。”
长宁听到这里沉思,二叔虽然不如周承礼足智多谋,但混迹官场多年,却也绝不是粗心大意之辈,能让人抓到把柄,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这些都是朱明炽登基的功臣,非万不得已不会有人敢动,敢动他的必定也是功臣。她觉得是宋宜诚做的手脚,宋宜诚早与赵家不和,他有一学生要晋升礼部侍郎,但二叔也正准备晋升此职,两家一直在较力,前不久宋家还授意刑部给事中参她一本,不过被朱明炽给拦下来了。
赵老太爷打击过大,坐在凳上半天回不过神来。毕竟是手把手带大的亲儿子,前一刻还是朝廷命官,下一刻就身陷囹圄,他怎么能接受!
二叔还没从詹事府出来就被锦衣卫秘密抓了,收押都察院,留待候审。
长宁不好劝他,屋内一时寂静。
路上赵长宁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揭发二叔在监修皇陵时中饱私囊,还说他谋害右春坊谕德谢大人,将贪墨的罪名栽赃到他身,致使其被砍头示众。而今指向二叔的人证物证俱在。
赵长淮从户部回来了。
窦氏低语:“娘路上跟你说,不过你要马上去正房。你祖父、父亲正等着你。”
他踏进屋内,把斗篷递给旁边的丫头。随后他看了赵长宁一眼,兄长的神情和以往一样,没什么波动。赵长淮给老太爷请安,说:“我听说二叔出事就立刻回来了,父亲长兄可有办法?”
窦氏还不至于惊慌失措,那应该不是与大房很相关的事。长宁道:“您不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赵承义摇头:“你哥哥说甚是难办,毕竟贪污的是修建皇陵的饷银。如今不知道都察院怎么审理的,咱们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见他回来,窦氏立刻走上前,接了儿子手里的案卷、斗篷。声音压低跟他说:“……长宁,家里出事了!”
赵长淮叹了口气:“可惜我为户部主事,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都察院的事。倒是……”赵长淮对长宁道,“长兄身为大理寺丞,也应该帮一帮二叔。毕竟都是赵家的人,二叔惯常也帮了长兄不少。”
赵长宁想到魏颐就头疼,不过她也不是真的讨厌魏颐,毕竟没有坏心,也没有威胁她。所以得过且过地没管他。她刚从刑部回来,在门口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个人在影壁徘徊,似乎等了她半天了。
长宁抬头,只见这弟弟英挺笔直,风姿翩翩地微笑。心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还是喜欢针对自己。难不成还瞧着他嫡长孙这个身份,手里的管家权?长宁嘴角微扯,淡淡道:“二弟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吧。我这大理寺丞的位置给你来做,你试试怎么救?”
他下午还要去京卫指挥使处理事情,魏颐也没有追,掉马头朝另一边走了。
赵长淮却仍然笑:“在其位谋其事,我可不敢顶哥哥的职。”
赵长宁不知道的是,魏颐是真的很想把她掳回去。只是这样太像流氓行径了,所以他忍着没动手而已。他心想着赵长宁再怎么逃,也总不能避开他的手心,所以还耐得住性子。并且给她送花送草的,希望她喜欢这些。
赵老太爷知道他们兄弟二人一向不和,出言道:“好了。长宁,如今你二叔出事,家里的一切都得指着你。试试能不能找到你七叔,他常神出鬼没的,以前也就你二叔能找到他。”
赵长宁淡淡道:“不好意思魏大人,我今天晌午要回府。您再跟着我,我可不客气了。”拱手后飞快地退出去走了。
长宁颔首道:“祖父放心,孙儿若有办法,自当尽力。”父亲唯诺无用,二叔出事,七叔不见踪影,家里自然只能由她撑着。
用膳!他还要用膳,他分明就在妨碍公务!
没在赵老太爷这里呆多久,赵长宁就回了竹山居,叫了家中豢养的护卫过来。一是先吩咐打探七叔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七叔,周承礼的法子肯定比她多。但要是不能找到的话……只能她这边想办法。首先得想办法进都察院打探,事情究竟严重到那种程度,如果二叔贪墨的钱财多,甚至能到直接问斩的地步。到时候就算进了大理寺终审,她也没有办法,二叔是她的亲眷,她必须要避嫌。
赵长宁脸色一冷就要离开,被魏颐拦住:“不准走,”他离她极近说,“跟了你大半天了,你得跟我一起用膳。”
长宁叹了口气,烛光忽闪之间,她瞧见窦氏由宋嬷嬷陪着过来了。
魏颐倚着马笑:“若是我说……我想着怎么把你掳回去呢?”
“你大姐要赶回真定,所以先走了。”窦氏在长宁身边坐下,叫宋嬷嬷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莲米红枣银耳来。“大姐临走的时候给你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喝她炖的银耳,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走到个拐角,赵长宁终于停下来:“魏大人,您究竟想怎么样?”
长宁尝了口,入口香浓柔滑,果然是儿时的味道。“大姐竟走了。”她轻叹,“家里事多,都来不及招待她。”
魏颐走马跟在赵长宁后面,赵长宁自然知道自己背后有尊大神,没见走哪儿人家都战战兢兢的,眼睛往她身后的魏颐身上瞟吗。不是位高权重之人,敢在时雍坊骑马?守城的卫兵看到顶头上司,也恭敬放行,不敢为难赵长宁。
“你大姐也明白的,不会在意这点小事。长宁,”窦氏唤了她一声,“为娘有一句话要跟你讲,你的姐姐妹妹毕竟都嫁出去了,家里的男孩才是一家人,娘看着长淮与你,还是嫌隙颇深的样子。”窦氏黯然地叹了口气,“也怪为娘的,当年怕他挡了你的路。如果好生待他,你在家里也有个亲密的兄弟,凡事能商量着来,长旭去了边陲历练,不知道哪年能回来。其实当年若将你当女孩养大,这一切便是长淮的了,唯一的庶长子……”
魏颐眼睛微眯,玉器古玩,名人字画,甚至几盆小小的花,赵长宁都不要。什么清官,她就是不想要而已。
“娘。”长宁见她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握住母亲的手,语气有些严肃,“你断不可说这些。”
赵长宁还有公务在身,要去刑部提审犯人。她说:“您所赠之物价值百两,下官着实不敢受。魏大人见谅。”
没有什么庶长子,她现在是家里的嫡长子。
今日大理寺开例会,得早到。等例会开完出来,赵长宁却看到魏颐穿着飞鱼服,高坐在马上等她。见她出来,魏颐勒马走到她面前,笑道:“你不喜欢那盆香山雏凤?那可是我从乔伯山那厮府上抢来的,他还差点与我动手。”
窦氏勉强一笑:“是不该说了。娘是想让你好生考量你二叔的事,虽然你二叔以前待咱们不好,毕竟也是一家的人。”
魏颐的确一直往她这儿送东西,他简直就是在砸银子,什么贵送什么。这些天约莫砸了有千把两了,这些簪缨世家的确比他们这等清贵有钱多了。赵长宁说道:“一律给他退回去,说本官这里不得收受这些,算是行贿。”
“娘,您不明白。”长宁继续喝着银耳羹,“此事棘手,我不能轻易应承。”
“这魏府倒是有心,连着几日给您送东西来,知道您最喜欢菊,竟连香山雏凤这样名贵的品种也送来。”顾嬷嬷看她道,“倒是不知道您因什么结了善缘,奴婢听说香山雏凤极难养,咱们府的花房还种不出来。”
窦氏看着她,长宁就摇了摇头。如果七叔还在,想必都察院他打探点消息没问题,可惜他不在。她手再长也伸不到都察院去。
这时候外面有个小厮进来,在她面前行礼道:“大少爷,魏府送来了十八盆秋菊,门房瞧着全是墨菊、香山雏凤之类名贵的品种,不敢擅作处理。”
次日长宁就找人打探过了。赵承廉被关在都察院里,一直禁止探视,消息传不进去也递不出来,连她打探送的几件薄袄都没递得进去,看来是要下死手整他了。长宁本想设法见他一面,但被沈练察觉到了,找她过去问话。
想到香料还是上次朱明炽随手赏她的,赵长宁沉默片刻。上次拒绝了他,他必定不高兴,接连几日没有再宣她入宫。赵长宁倒不是觉得冷落,而是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我知道你家二叔最近出事了。”沈练淡淡地道,“赵长宁,你素日聪明,知道这事不好牵扯。如果我是你,我会独善其身,否则你这顶乌纱帽也可能不保。修建皇陵也敢贪污,你二叔胆子也太大了。”
赵长宁点头,低声吩咐顾嬷嬷:“我记得保定绸庄送来的绸缎还有些,您包了给姐姐们送去,再一人一盒上好的香料。”
赵长宁苦笑片刻道:“毕竟是家里的二叔,所以不好不管。”
“没走,方才大老爷还带话过来。说让您去正房吃饭,大娘子好几年没见您了。”顾嬷嬷柔声道。
沈练看长宁一眼,虽然他经常磋磨赵长宁,但没有刻意为难他的意思,自然不会放任长宁出错的。赵长宁本来就与大理寺卿董耘不合了,虽然这个董耘他也不喜欢,但赵长宁得罪了顶头上司,一旦被抓住马脚就是生死之间的事。
玉婵刚出嫁,三个姐姐应该会住到几日后玉婵回门。
“你二叔的事本来就过头了,被人发现端倪后,竟然还想嫁祸到别人头上。我知道你跟皇上应该有些交情,否则就算是我力荐,你恐怕也当不上这个大理寺丞。但此事皇上不会容忍的,你也别求到皇上头上去,自己惹祸。”沈练继续说。
“快到秋天了。”长宁看了看天,今日可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问顾嬷嬷,“姐姐们还没走吧?”
赵长宁心道这个才是真的厉害,沈练平时什么都不说,却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能以三十岁的年纪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的确非等闲之辈。
翌日起床,长宁临窗喝茶,才发现庭院中的早桂开花了,一小簇一小簇的聚在枝头。若不是闻到了香味,她还没有察觉到。顾嬷嬷正蹲身整理她的朝服,一边说:“竹山居的桂花开得最好,等再开多一些,便收来给您酿桂花蜜吃。”
“多谢沈大人指点,下官明白了。”赵长宁拱手道。
一夜好睡。
正准备退出沈练的值房,沈练又叫住了他。长宁就抬头看他。
刘胡心里发苦,苦茶醒神,恐怕他是又要熬夜看折子了,这传诏后妃自然不能。他受了后宫不少的好处,当然叫苦连天。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他敢冒犯朱明炽,除非是不想活了。刘胡应喏出去泡茶了。
少年的面容落在光里,淡雅秀致,神态从容平静。沈练嘴角微动:“你要是真的出事,大理寺丞几天就能选个新的,自己掂量着吧。”
他顿时一笑,手珠放在案桌。随手拿起一本折子,道:“给朕端杯苦茶来。”
赵长宁沉默后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从沈练这里出来,门外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她,赵长宁进了马车,陈蛮正在马车里等着她,看到她后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她:“大人,您的回信。”
朱明炽看刘胡一眼,手转珠沉思。想要权势?这天下,没什么是他给不起的!只看他愿不愿意给而已。
长宁这两年也培养了一些能人,可以算是豢养幕僚,不过她的幕僚都不留在府中,故没有人知道。赵长宁暗中有些事都会交给他们去做。长宁打开一看,缓缓合上信封。
刘胡眼皮一跳,他是老成精的,念头百转千回,笑道:“要是奴婢说,这天下都是您的,要什么没有。奴婢瞧着贵妃娘娘就很好。”
当初赵承廉和右春坊谕德谢楠一起监管皇陵修建,工部有官员发现皇陵修建有端倪,紧接着发现贪污的事,但只逮捕了谢楠,前几日才斩首,所以才有现在这出事。难怪沈练让他别管!赵承廉是被其詹事府的亲信揭发的,他手头还有赵承廉贪污的证据,铁证如山,翻不了身!如果半月之内不能解决问题,赵承廉很有可能也是被斩首示众!
“朕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偏她不愿意。”朱明炽淡淡一笑。“对她这么好,她竟是视而不见的。”
这时候为他求情,自然也是不理智的。更何况……她去向朱明炽求情,实在是不好。
刘胡见朱明炽沉思,轻声问:“陛下想得出神,可是有什么事?”
长宁的手指微微扣着,陈蛮低声问:“大人,可有不妥?”
赵长宁汇报完走了,朱明炽呆在养心殿里,静了会儿,觉得养心殿里冷冷清清的。
长宁微微摇头问:“联系上七叔了吗?”
赵长宁缓而轻地吐出两个字,“权势。”
陈蛮道:“没有,听说七爷去了湖广。等收到消息……恐怕就晚了。”
这是朱明炽第一次问她这种问题,赵长宁放下了筷子,也看着水池的碧波荡漾。很久后她说:“陛下,微臣小的时候家里窘迫,这些年靠着微臣读书才走到如今的位置。如果您要问我我想要什么,自然是能握在手里,能让我安稳的东西。”
怎么这个时候去湖广,朱明炽也想在湖广杀掉朱明熙,倒是撞到一堆去了。家里的事恐怕也只能靠她了,既然七叔靠不住,那她得动用一些特殊的人才行,否则都察院被宋家弄得像个铁桶一般,是怎么也进不去的。
朱明炽看着远处水池上的莲花,突然问:“赵长宁,朕倒是一直没问过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都四天过去了,连个点心都送不进去。长宁进宫给朱明炽请安,想打探一下朱明炽的态度。
见她这个样子,朱明炽嘴角微微一掀,他希望把这个人牢牢控制在手中。但又有几分怜惜,不愿她不高兴,只是他也绝不会放弃这件事。于是淡淡道:“你别犯到朕手上来,别惹怒朕。便是信守诺言。”
她去的时候,朱明炽正忙着见兵部的人。听到说赵长宁来请安,他也没说什么,等兵部尚书见完,才让她进去。其实她这个级别的官员,随便见皇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长宁沉默,每次从他的床上下来,她总要腰膝酸软几天。要她不愿意他就不强迫,那太好了,她以后就能半步不进养心殿。“若是如此,微臣谢过。只愿陛下信守诺言。”
“什么事?”朱明炽头也没抬,态度似乎冷淡了一些。
朱明炽也察觉到了,他放下帕子道:“朕不会强迫于你。”
长宁请安后道:“微臣是来给皇上请安的。”
长宁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请安?自他登基这三个月来,赵长宁从来没有主动来向他请安过。不就是看着她二叔出事了,所以来打探消息的么。朱明炽向后靠着扶手,淡淡说:“赵长宁,当初朕见他无事,才将修建皇陵的事交给了他,他却贪污修建皇陵的银两,又恰好撞在了这个关头上,锦衣卫抓他,是朕授意了的。”
赵长宁吃得打了一声轻嗝,撑的,她也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祖父讲究养生,通常让他们这些孙辈也只吃个七八分的饱,其实吃得饱的确也有种幸福感。朱明炽看着她许久,突然轻声问了句:“晚上可要留下与朕议政?”
赵长宁抬起头,朱明炽的神情冷漠,这才是帝王的样子。
朱明炽见她嘴角有些汁,从金漆方盘里拿起一张方巾,将她嘴角的汁拭去了。温热的湿帕、他的手指擦过嘴角,赵长宁抬头看到他的深眸。朱明炽的手帕收回去:“给朕继续吃。”
就算二叔是有功之臣,如果有害于他,他也是会毫不犹豫地除去的。“微臣没有给二叔求情的意思。不过是天气冷了,想给二叔送些薄袄进去。想来皇上体恤功臣也不会拒绝的。”赵长宁道。
赵长宁觉得陛下找到了某种喂食小动物的乐趣。据说亲手喂小动物能够解压。
朱明炽看她一会儿,淡淡道:“既然不是给你二叔求情的。就退下吧,都察院不会冷着他的。”又叫住她说,“你二叔的事你不准再管,朕不会牵连你们赵家的。”
“多吃些,瞧你细胳膊细腿的,不多吃点怎么长得胖。”朱明炽觉得她吃得挺香,他也停下筷子,长腿一叠,悠然自得地看着。心道她那胳膊,他单手都能控制她两只手,还是在他这里吃饭好,长得壮就不会总生病了。
赵长宁看那张熟悉的俊颜,今日似乎的确冷淡许多。她微微扯起一丝笑容,才应喏退下。
宫人又拿了碗筷来,赵长宁以前跟朱明炽吃过一次饭,很不习惯。朱明炽见她不夹菜,亲自动筷子,一样一样地夹到她碗里。香煎小羊排,炙蟹肉,金坛鹅肉,他像找到了乐趣似的,把赵长宁的碗堆得高高的,她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夹菜的速度。雪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浓香多汁的烤羊排肉,她嚼得很艰难。赵长宁觉得这是朱明炽另类的惩罚,全是肉,她不喜欢吃肉。
朱明炽对她比以前冷淡,怕还是在意那日之事的。
哼,换人,她求之不得吧!朱明炽淡淡道:“给朕坐下,一起吃!”
听朱明炽的意思,恐怕二叔这次难逃其错。朱明炽不会因为是她求情就轻易改变主意的,所以赵长宁不打算向朱明炽求情。犯下如此大错,朝中也无人敢帮赵承廉说话。赵长宁也按兵不动,明面上自然什么都没做过,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在暗地里算计。
赵长宁立刻回神,看到自己所夹之菜,半跪到了地上:“微臣失职!皇上若是觉得微臣伺候得不好,倒不如换刘公公来伺候。”
前面已经到了赵府。赵长宁去正房看祖父,结果看到家里人几乎都在场。
朱明炽嘴角微动,放下了碗。“赵长宁!”
赵承廉已经被关押了四天都没有消息,什么东西都送不进去,大家自然着急。
进膳在养心殿,角门出去有个回廊,绿意盎然。朱明炽一般在此处进膳,他一边吃饭一边看赵长宁。她有点心神不定,要让她夹一道杏仁豆腐,她倒好,夹的是豆腐上的一筷子香菜末放到他碗里。
还没有入正堂,赵长宁就看到二婶徐氏带着赵长松在正堂外面等她。一看到赵长宁回来,徐氏几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旁边的窦氏、四婶立刻过来扶:“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朱明炽哼了一声:“要是让朕发现你说谎,必叫你好看!”说罢放了笔,“过来服侍朕吃饭。”
“都是一家人,宁哥儿能帮自然会帮的!你快起来!”
赵长宁嘴唇一抿:“是魏大人喝了些酒,所以错认了而已。”魏颐的事赵长宁不想跟朱明炽说,任何这些事她都不想跟朱明炽提起。
徐氏却扯着长宁的衣袖哭着说:“宁哥儿,你可要救救你二叔!你二叔这可都是为了咱们赵家啊!”徐氏哭得泣不成声,丈夫是她的天,丈夫被关起来这几天里她饱受煎熬,整个人都显得老了许多。
“魏颐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明炽继续道,“朕记得以前他看到过你的女装,一直念念不忘,当年还同朕比武,想知道你的下落。乔伯山既然说他失礼,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二婶起吧,我受不得您这一拜。”赵长宁示意母亲扶她起来,她朝堂屋内走去。
嘴角又出现一丝极淡的笑,很快隐去了。但手还是维持着落笔的姿势,让她一直抓着自己。
赵家的人来得挺齐全的,赵老太爷坐在上座,长宁坐在他下方的位置。看到旁边另几房的人也来齐全了。赵长宁才说:“二叔所犯之错的确太大,都察院也不是大理寺能管辖的地方,我无法插手。”
她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朱明炽今天穿的是一件玄色的常服,映出长宁的手指玉一般的肤色。朱明炽看了一眼,她的手指揪得衣裳发皱。
家中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看着长宁。
“哦?赵爱卿何罪之有,朕觉得爱卿说的很有些道理啊。”朱明炽语气玩味,手下笔不停,身体巍然不动。赵长宁真怕他写完,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真的会传旨下去的,怪她不该图一时嘴快。长宁心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写。“皇上,这道旨意下不得!微臣倒是无妨,怕是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啊!”
徐氏到赵长宁面前来哀求:“宁哥儿,你肯定有办法的。不如你去求求皇上,他肯定能够网开一面的。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二叔丧命啊!”
“皇上,刚才是微臣的错,说话不谨慎。”赵长宁决定认错。
赵长宁道:“二叔所犯之事不简单。修建皇陵的时候行贪污之事,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且还嫁祸了旁人。满朝文武如今没有人敢提这件事,即便我求情也没用,反而会牵连自身。”
赵长宁牙齿微咬。这对朱明炽来说毫无影响,别人再怎么揣测,难不成还敢在他面前来说。但她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上班路人,人人侧目,大理寺里,人人侧目。她只有致仕回家种田这一条出路。
徐氏听了赵长宁的话,语气却更急了:“宁哥儿,你二婶是内宅妇人,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你且说你进官场这些年,你二叔他什么没有帮过你。家里这么多年的开销,也都是你二叔在拿银子。你不能只为了你个人安危而置你二叔于不顾啊,你不去试试,如何知道不能求皇上网开一面呢!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天子一言九鼎,赵大人可以是玩笑话,朕可没有玩笑话。”朱明炽似乎不为所动。
徐氏说得已经有点过分了。这时候去找皇上求情无异于犯蠢,把自己也牵连进去,赵家就全完了,赵长宁自然不能去求情。
赵长宁几步上前,一看朱笔下真的写到‘奉天承运皇上,谕曰’,他的字倒是遒劲有力,十足工整。赵长宁眼皮一跳微笑道:“皇上,微臣刚才不过是玩笑话。皇上大可不必与微臣计较。”
“二嫂哪里来的忘恩负义的说法,我倒是不明白了,你给过长宁什么恩,你不是还差点害他丢官帽吗,还有什么恩情可提!”三婶冷笑道。
这样荒唐的旨意怎么下出去,那她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到时候必定流言四起,载入野史永垂不朽。
徐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抓着赵长宁的手说:“二婶虽然曾对不起你,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眼下你二叔出事,你必须救救他啊,你不是管审案子的吗……你使个手段,找个人给你二叔顶罪吧!”
赵长宁才抬头看他,随便一说,他当真要下旨吗?
“二嫂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是救夫心切,说话不无道理。”一直不怎么出众的四叔也在旁边帮着劝:“长宁,毕竟出事的是你亲叔叔。你不能不管啊,至少去向皇上求情,或者找个你的人替他顶罪总能做到吧。”
朱明炽听到她巧舌如簧暗含嘲讽之意,他的嘴角却浮出一丝笑容。她简直越来越放肆了,以前哪里敢这么说话,在他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便是纵得她!还敢来编排他的话了。他道:“好啊,朕给他下旨,不过你不准反悔。”说着告诉刘胡,“伺候笔墨,朕手谕。”
还找个人顶二叔罪?他们当真觉得三司法都是她说了算的吗!赵长宁语气冷淡地道:“这件事我不能求皇上,更不能找人给二叔顶罪。”
赵长宁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的,就说:“凭侯爷的身份,他想与微臣搭肩,微臣如何拒绝?倒不如皇上下个旨意,禁止乔侯爷搭微臣的肩。或者您直接遮眼不看,不就看不到了吗。您觉得如何?”
徐氏瘫坐在地上,人家跟她说进了审讯都要脱一层皮,多挨一天,赵承廉就要多受一天的苦。原以为赵长宁会向皇上求情,或者用他大理寺的人脉救出赵承廉。没想到他却是不想去做!他怎么这么心硬!
朱明炽看了她许久,久到长宁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朱明炽才说:“下次不许让朕看到你与他搭肩。”
徐氏有些崩溃,含着眼泪道:“什么不能求,我看就是你不愿意去救罢了。你就是贪生怕死,冷血无情!你想着原来咱们二房对你不好,所以你才报复!”
此人虽然是行军作战出身,这心智当真出众,果然糊弄不得。赵长宁道:“皇上若是不信,何必问微臣。”
赵长宁握着茶杯喝茶,她没说话。
朱明炽走到她面前,她一向对着他很淡然,情绪都是让他逼出来的。方才对着乔伯山倒是微笑的,现在对着他就不笑了。他冷笑着说:“凭乔伯山的身份,就算是失礼,他也不用代魏颐向你赔礼。你当朕好骗吗?”
赵长松也难受得紧,只恨自己不争气,不是当官的。他去扶母亲起来,道:“娘,您别求他了!这样的白眼狼,求他也没用!”
“也没什么。”长宁低垂眼睫,“昨日微臣的妹妹出嫁,魏大人来观礼,有些失礼之处罢了。”
父亲赵承义见闹成这样,脸上有些挂不住,侧头同赵长宁说话:“长宁,你看看这事情是不是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也是你二叔,你也不能不帮吧,不如你哪天去求求皇上……我看你平日能见皇上的机会也不少……”
朱明炽看她一眼:“听他说什么魏颐莽撞,他要代他向你道歉。怎么了?”
四叔更是在旁边冷笑一声:“不过是忘恩负义罢了,却也没什么稀奇的!我看他成天在外面跑,真正有没有做什么谁知道,怕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这时候荷花早就开过了,但上林苑培植的睡莲开得极好,柔婉的淡黄色倒映在水面上。朱明炽背手站在缸前,垂头看着睡莲,一边问她:“跟乔伯山在外面说话呢。”长宁应喏。
赵长松心里也堵着一口气,跟徐氏说:“大不了儿子去告御状,再怎么不济,儿子身上也有个举人的功名……头破血流的,总比别人不愿意帮忙的好!”
她进去之后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因为朱明炽就站在门后,正看着缸里养的淡黄色睡莲。
“行了!”赵长宁的茶杯放在桌上,突然出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赵长宁才跟乔伯山道别,跨入了乾清殿内。
以至于当她抬头一扫在场诸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两人正在外头说话,里头刘胡却突然出来了,行礼道:“赵大人,皇上宣您进去。”
赵长宁从来不发火,他基本就是沉默稳重,但当他真正出声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忽视他。
“侯爷言重了。”赵长宁淡笑道。堂堂侯爷的道歉,她如何受得起。不过侯爷这个总喜欢搭人肩膀的坏毛病要是能改改就好了,上次骨头差点骨头没被他捏碎。
她余怒未消,看了一眼在场诸人。一个个明里暗里都来指责她的不是,他们可明白这件事有多复杂。长宁冰冷地道:“我不妨告诉你们,如今二叔出事,赵家管事的就是我。你们不准干涉我的事,也不准私自行动!”
乔伯山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样子倒是挺热情的:“昨日之事,我还得代魏颐跟你抱歉,他这人做事太莽撞了。”
她站起来,背着手走到了赵长松面前:“你要是想害得你父亲永无翻身的机会,尽管给我去告!”
赵长宁见是乔伯山,也笑着颔首:“侯爷安好。”
赵长松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赵长宁,他一向是谦和尔雅,沉默都是彬彬有礼的。
乔伯山想起上次把人家当情敌,差点肩骨都捏碎的事。还有昨日带魏颐上门,魏颐那武蛮子竟大庭广众地抓着人家不放,心里颇有些愧疚,拱手道:“赵大人!”
“还有在场诸位,谁要是觉得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想说的尽管说!但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容人的雅量,日后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那这句忘恩负义——我也认了!”
倒是有些奇怪。
赵长宁扫视一眼,终于没有人说话了。
乔伯山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外面,仔细一看,那人不是赵长宁是谁!见他手里拿着卷宗,应该是来跟皇上汇报的。他有瞬间觉得很奇怪,他没有记错的话,汇报这事应该是大理寺少卿做的,怎么是赵长宁?他似乎只是个大理寺丞吧。
徐氏嘴唇微动,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赵老太爷,自从儿子出事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方才就一句话都没说过。赵长宁这话不算越俎代庖,管家权本来就在她手,能惩罚谁也是她说了算的。
朱明炽只是笑,手指轻轻掸过衣袖上的一点灰尘:“朕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行了,你退下吧。”
赵长宁果然还是有出息了!
当今皇上虽是篡位上位,但锦衣卫本就是其心腹,耳目估计遍布他们这些簪缨世家,这样的异动自然会传到他的耳中。乔伯山道:“这微臣倒是不清楚,许是当时有事吧,微臣也没听他说起。”
赵老太爷抬起头,叹了口气说:“长宁是家中的嫡长孙,我以后他做什么事情,也不许你们干涉。”
乔伯山一惊,封锁街道?他怎么不知道!
“老太爷……”徐氏不愿意,低声出言。
朱明炽微微摆手,他懒得听这些马屁。一抬眼皮,问道:“朕还听说,你成亲那日,魏颐将你府附近的街都封了?”
赵老太爷摆手:“你的确是妇人之见。不许闹长宁,官场上的事他比你明白。”
乔伯山倒是不忌讳章若瑾曾与还是二皇子的皇上议过亲,皇上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既然人已经许配给他了,就说明根本不在乎。于是笑道:“微臣倒真的挺喜欢我这娘子的,跟着就收敛了些性子。”又拱手道,“要说骁勇善战,英勇潇洒,微臣怎及皇上!当年您带兵退瓦刺的风采,多少边关将士都视如神祗。”
赵长宁胸口的怒气平息下来。她对赵老太爷拱手:“孙儿心里有定夺,也不会放任二叔的事情于不顾的,想必祖父心里也明白。孙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乾清殿里,朱明炽把乔伯山叫了过来,问他神机营的事情,乔伯山恭恭敬敬地回答。朱明炽问了会儿,笑道:“朕记得当时在边关打仗,你可比现在英勇潇洒多了。怎的娶了个会文的娘子,人也文绉绉的了?”
她走出正堂,入秋的夜风已经很冷了,陈蛮把披风披在了他肩上。
第二日下过雨,天气凉快了许多。
长宁站定后沉思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然后说,“我记得去年时,我曾审理都察院的一个人,放了他一马,他这次参与了二叔的审问。你现在联系他,我要见他。”
魏颐怎么跟她说,难不成说我看上了赵家那位大公子,中过探花那个。“您别再操心了,太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儿子叫人送您。”魏颐叫人进来送母亲回去,这事他自有办法。
陈蛮微惊,道:“大人,您可是想……但您私自这么做,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魏老夫人怔怔地看着儿子。半晌道:“你……你这可不行,以媒为聘是正经。跟娘说说,娘找个大媒人去说项就是了,凭着咱家的条件,谁会不想嫁进来?”
赵长宁霍地睁开眼睛,然后她轻轻地说:“没事,去联系吧。”
“您说到哪儿去了!”魏颐又坐下来,“总之儿子心里有人,您别操心。若实在是说不服,儿子便把她抢回来就是了。”
就算朱明炽知道了也不会动她,赵长宁心里很清楚。毕竟二叔再怎么不是也是功臣。而且朱明炽不会动她,连她差点想杀他的时候……朱明炽都没有动她,每次一想到这点,她其实总会蓦地心软。但现在她必须要知道审讯内容。
魏老夫人听了更奇怪:“人家看不上你?你样貌家世哪个不好,娶回来又是嫡长房,正三品的诰命。怎么会看不上?”魏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人家是不是嫌弃你以前放浪形骸,行为不端正?”
赵长淮回来后,一道口令传到他院内,如今家里做什么大事都要通过赵长宁那边确定。从回事处支取三百两以上的银子,调集护卫出府,开库取府中的贵重物品。都不能私下做。
魏颐也想,可是人家不同意啊。他幽幽叹了口气:“娘,此事说来复杂。等儿子将她说服了,再回来告诉您。”
他啧了一声:“长兄这是要把管家权真的控制到手上啊,他也不嫌累得慌。”
魏老夫人听到这里大喜,脸也不绷了,问道:“当真?我儿心里竟然有喜欢的了,哪家女子能入你的眼,你告诉为娘的,为娘立刻找媒人上门去提亲。”
伺候的丫头柔声说:“府里现在出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奴婢听说今天在正房,二夫人还和大少爷起了争执,让大少爷去求皇上,但是大少爷却不同意。”
魏颐听到这里神情变了,叹道:“娘,实不相瞒,以前我还真觉得孑然一身是最好的。现在我遇到了一个人,竟想将她娶回来,好生地跟她一起过日子,叫她给我生儿子,最好能生上一堆。”魏颐想着把赵长宁娶回家的场景,红盖头,凤冠霞帔,自此之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可以随时搂在怀里。他一点没觉得不喜欢,反倒是满心的激动。
“这个节骨眼撞到皇上那里是送死,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同意了。”赵长淮慢悠悠地说。
“娘现在都不求你娶个什么显贵了,但凡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你喜欢便娶回来。只消给你生了嫡子,咱魏家便能拿她当个宝。”魏老夫人说,“你成日觉得妻儿束缚你,但等你百年之后,谁来伺候你?世袭荫职,你莫不成要传给你侄儿?”
“二少爷,您当真不帮帮大少爷,奴婢听说他今天被二夫人指着骂,四爷也骂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大丫头一直致力于劝赵长淮跟长宁修好关系,两兄弟和和美美的比什么不好。
魏老夫人为此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儿子的性子,当面都应承得好好的,他私底下做什么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魏老夫人对于儿媳妇的标准,已经从‘家世样貌学识品行样样都得好’降到‘只要是个女的就谢天谢地了’,偏偏魏颐就是不喜欢娶亲,宁愿眠花宿柳。
赵长淮手里转着两枚核桃,却说:“就算我能帮,我也不会帮的——祖父不是一早说了家里靠他吗!我倒要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这个哥哥啊,一向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妇人之仁。现终于拿出几分谱了,咱们好好看着吧。”
“你二婶终究是外人,咱们大房是嫡系,你又世袭了家里的职位,左右家产都是你的。”魏老夫人叹气,“你身上可有传宗接代的担子。前些日子跟你说的左家四小姐,人品样貌哪个不是上成的?偏偏你又不喜欢。为娘这些年给你折腾了多少人家?你流连花丛没个正经,人家听着你都怕了。”
丫头不好再劝,她知道二少爷一向不满家里大少爷更受重视,虽然觉得大少爷不容易,但也只能服侍着二少爷先睡下了。
魏老夫人冷冷地看他,魏颐不好跟母亲辩驳,继续说:“我看二婶管得也不错啊。”
“您若真的有办法,倒不如帮一帮二爷。毕竟二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魏颐一听就知道他娘的来意了,一边给魏老夫人捏肩,一边道:“娘,您前些日子说背疼,不都让二婶管府里的事了吗?”
赵长淮摇了摇头,问:“此事的确棘手,长兄虽然优柔寡断,但他却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他没办法是真没办法。但这不是原因,你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不帮吗?”
魏老夫人坐下来,什么话也没说,先喝茶,然后挑起眼皮,重重地把茶杯砸到桌上。冷冷道:“娘如何会过来?可不是要被你气死了!你看看你日常交好的乔伯山,妻子都娶了两次了。可你呢?这偌大的家,靠娘一个人主持中馈,你是想活活累死为娘?”
丫头自然不明白了。
魏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盘算着,一边吃着旁边摆的葡萄串。这时候魏老夫人被众仆妇簇拥着,到了儿子这里。魏颐见老娘过来,忙让人上茶,请母亲上座。笑问:“娘今日怎么亲自过来?”
赵长淮笑了笑:“一则我得看看我这哥哥究竟什么实力,二则,二叔如果真的升任礼部侍郎,他如今不过四十岁,为官二十年没有问题。在这二十年之内,赵家便无人能再坐上正五品以上的官,赵长宁的大理寺丞已经是极限了,想再往上升绝无可能。所以只有二叔下去了,我们才能起来……”
当初他初遇赵长宁时,皇上也在场。赵长宁既然仍在做官,怕是皇上还不知道她的底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够记赵长宁记两年。这个秘密他要好生藏着,赵家是新兴的世家,他若是与赵家交好,只会对赵家有利,想来赵家欣喜都来不及,也不会拒绝的。
丫头一时震惊,似乎是没明白过来,看着赵长淮许久。
自然这是土匪的作风,要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
赵长淮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他初见赵长宁的时候,以为她是歌女,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如今才知道人家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大理寺的人。怕是根本不愿意嫁给他,但是他这心里痒痒,总想着能不能哪天把她堵在路上,干脆明抢了。
这才是真正心狠的人啊。
魏颐回府之后,一直都在思考如何把赵长宁娶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