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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药

他尚未完全恢复,声音依旧有些哑。

下午我吃完午饭归来,姬玉照例是假作赵王的身份跟我提问的,他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说道:“我赵国与吴国世代姻亲,我为何信你不信吴国?”

我正要回答却听屋外一阵嘈杂声,甚至有兵甲之声。我站起身来的同时房门被拉开,莫约三十几个士兵站于门外,一个身形高大身穿禁卫军服的男人高声喊道:“姬玉姬泊言可在此?”

我原本就不算好看,就更不能再丑陋了。

姬玉与我对视一眼,整整衣服站起来笑道:“在下便是。”

在一场单方面的爱情里争风吃醋,便是争赢了对手也得不到仰慕之人的垂怜,这可真是悲哀又丑陋。

“奉赵王之命押您进宫,得罪了!”男人说完就示意左右动手。眨眼间两道人影闪进屋内,银光乍现,接近姬玉的官兵便被一剑封喉倒地而亡,禁军所有人立刻拔剑出鞘。

我不知道姬玉有多爱辛夫人,但我知道姬玉不爱嫦乐。他拒绝嫦乐却又对她温柔有加,嫦乐便不可救药地沉迷其中,明知什么都得不到仍然全心全意地为姬玉付出。

南素和墨潇一左一右站在姬玉身前,墨潇扬起手里带血的剑指着禁卫首领。

我不再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谁敢碰公子一下?”

嫦乐愣了愣便蹙眉道:“你!你说什么?”

姬玉拍拍墨潇的肩膀,笑意不变:“算了墨潇,别为难禁卫大人。”

我笑笑,对嫦乐说:“嫦乐,你这么美丽何苦要做丑角?”

“公子……”

拿辛然来压我,这可谓是伤人伤己。就嫦乐所言的音乐和容貌方面,她便只说她自己就可轻轻松松碾压过我了。更何况她跳舞跳得那么好不比莺莺差,我是望尘莫及。

姬玉安抚住面露担忧之色的墨潇和南素,让她们把剑放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对禁卫头领行礼:“既然是赵王陛下的命令,我自然不能抗命。您前面带路吧。”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美目看着我:“公子心气何等之高,多年来唯有辛夫人可入眼。你已经不是公主了,就凭你的资质容貌连辛夫人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禁卫们见识了墨潇南素的厉害,如临大敌地围着姬玉,在南素和墨潇的监视下没人再敢触碰姬玉,他就在这群禁卫的看管下出门被送上车。上车之前他突然回头,眼神居然还是带笑的,对我低声说道:“等会儿沈白梧出来了,让他别着急慢慢过来,给我收尸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我向她行礼准备离开,嫦乐却说:“阿止,别以为公子待你特别一些便能如何了,你根本配不上公子。”

……这话他要是托墨潇或者南素传达,那两位姑娘能直接杀出一条血路把他送出陵安。

她一向是不喜欢我的,从前是觉得我不够敬重姬玉,现如今我能劝姬玉吃药她怕是更加不喜欢我了。

跪请

我应下离开,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嫦乐正准备去给姬玉送饭,现在姬玉几乎是不踏出房门半步,杜绝一切与风和花粉接触的机会。她看着我从姬玉房里出来,神色间就带了几分不快。

几乎是姬玉前脚刚被抓走,沈白梧后脚就从雪明阁里追出来了。他由许多下人扶着快步前行,边走仆人边给他披上厚厚的袍子,大夫还在后面边追边喊:“成光君大人使不得!您现在不能下床不能见风啊,这春寒料峭的您……您这是不要命了!”

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那些温柔都是梦境,或是戏码。

浩浩荡荡一路而来,好不热闹。

他轻松地答道:“你不是也没叫醒我吗?你去吃午饭吧,回来我提问。”

沈白梧很快便走到门口,马车刚刚备好拉过来,我正等候在门口,见他过来便走到他面前行礼把刚刚姬玉托我说的话转达他,沈白梧闻言气急攻心竟咳出了血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胡说!”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我问他。

仆人们一阵喧哗慌乱,管家在旁边劝沈白梧缓缓再去。沈白梧摆摆手拒绝了他们的劝阻,一边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边说:“丁生跟我一起去。”

之后姬玉就没有再说话,他似乎拿起书又开始看,连咳嗽声都压低了。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我居然真的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十分,姬玉看着我慢慢坐起身来,笑说:“你这是看我睡着了就偷懒么?”

叹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认出我来。

“这么看着就不那么聪明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有些让人心悸的温柔。

“你是阿止。”

“真的睡着了。”姬玉压低了声音笑着,好像也不急着叫醒我。我觉得鼻子上有些痒痒的,然后脸颊又有些痒痒的,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碰不碰的,好像是姬玉的手指。

“是。”

我睡觉并不流口水的,他在骗我。

“你也一起去。”沈白梧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我怔了怔便拉住了侍卫伸出的手,坐上了沈白梧的马车。

“你口水都流到桌上了。”

他也没有带多少人,就只我和侍卫两个仆人加上马夫,一路快马直奔王宫而去。在马车上沈白梧脸色苍白如纸甚至不停打着冷战,全是靠着精神撑着。我听说他最近又病重了,看来是真的。

这么低的声音不像是要叫我起来,我便继续趴着装睡。

那位侍卫也在马车里,他高大英武抱着剑面带焦急之色。也不知是担心沈白梧还是担心姬玉,我发觉他正是我上次注意到的那些门客中的一位。

“阿止。”他喊着我的名字。

见我看他,他自觉地行礼道:“阿止姑娘,我是成光君大人的门客丁生。”

姬玉微微皱起眉头,我预感到他要醒了便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在一片黑暗里我听见微小的响动,而后他绵长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前面的遮挡消失了,他应该直起身来了。

我也回礼,又问丁生道:“您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我好像更喜欢这个生病的你,我总觉得这才是你。

丁生看看沈白梧,压低声音对我说道:“说来话长,宫里刚得的消息,吴王要求赵王送去姬玉的项上人头,以示诚意。”

在姜散之面前你护着我,我其实很开心,你的病要快点好起来。

我闻言默了默,如今整个陵安都知道姬玉公子正住在成光君府上。姬玉公子刚刚才说服了樊君出兵帮助余国,现下应该是赵国的敌人才是,他却堂而皇之地享受着沈白梧座上宾的待遇。别人不敢说什么赵国王后可不同。她正是昌义伯的女儿,因为吴赵联姻加给赵王为后,乃是吴赵之间的纽带。

这还是我第一次倒着看他的脸,突然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只觉得他的眉毛,鼻子,眼睛闭合的曲线,睫毛和微微张开的嘴唇都化为一些好看的线条。阳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在他的眼睛和鼻子之间游走。他身上的柏木香气混同着紫檀木的木质香幽幽地飘过来,在他之前我不知道柏木香是这么好闻的。

姬玉在沈白梧府上的事情显然触怒了她,连带着昌义伯和吴王也知道了这件事。虽说姬玉是以私人名义拜访沈白梧,赵王也没有接见姬玉,吴王还是难免怀疑。

如果他醒过来了我就装睡,我暗自想着。

“但是想来,赵王也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此事。虽说捉拿姬玉入宫,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他的。”我说道。

温尔苑的这间书房摆设以紫檀木为主,精致却不算大,故而桌子也不宽。姬玉在桌后而我坐在桌前,我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额头。我看了他一会儿索性也趴在桌子上,他枕着左臂我便枕着右臂与他相对,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看着他的脸。

一直靠着车壁神色恹恹的沈白梧睁眼看向我,冷冷开口:“不需要陛下动手,王宫内满宫的鲜花就能让他死一回。”

原来你也是会累的。

沈白梧有王宫的直通令牌可随时入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外宫宫门,在宫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幸亏丁生力气大扶得稳。赵王王宫修得十分大气,红墙黑瓦占地辽阔,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道路还不曾完全清理,雪白苍茫地盖满了整片大地。

我合上书轻声笑着,喃喃道:“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沈白梧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前行。幸好听说沈白梧拖着病体在春寒料峭里来到王宫,赵王不等沈白梧到他的殿里就急忙迎出来了,还带了一堆宫女侍从,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内走出来。沈白梧远远看见赵王,便一撩衣服就地在雪里跪下来,结结实实咚得一声。

这是大上午的青天白日,他病前这时候都是神采奕奕地看书或者整理情报,哪里可能看见他在处理正事之间睡着。

他白衣白袍脸色苍白,脊背挺直,仿佛是从雪里长出的一颗梧桐。

姬玉开始乖乖吃药之后整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了,因为药里有许多安神的成分他容易变得困顿。我从书册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赵王的衣服有些凌乱,像是急匆匆穿好了出来的,他见沈白梧跪下脸色大变几乎奔跑过来想把沈白梧扶起。沈白梧却不肯起来,对赵王拜了一拜道:“臣有罪,望陛下责罚。”

沈白梧,姬玉,让人捉摸不透。

赵王显然知道沈白梧为什么过来,他年轻的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说道:“兄长,兄长何至于此?孤还没有答应。”

姬玉眯起眼睛,一边咳嗽着一边由南素搀着回去屋里,笑道:“我们就是互相讨厌的那种挚友。”

沈白梧说道:“臣与姬玉同在燕国为人质同经患难,他是臣毕生好友。如今他身体抱恙不能远行在臣府上休息,若因此被人怀疑断送了性命臣万死难安。吴国要是非要一个交代,臣愿以臣项上人头换姬玉之性命。”

我看着沈白梧远去的背影,再看向姬玉:“你们不是挚友么?成光君似乎不太喜欢你?”

“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眼看着朋友因臣而丧命是断断不可能的。”沈白梧声音铿锵,拜倒在地。

我们来了成光君府这些日子,除了设宴招待的时候见过沈白梧,其他时候沈白梧没有来找过姬玉一次,姬玉也只去探望过沈白梧几次。按照道理说沈白梧在这种情况之下冒大不韪接待姬玉,他们应该是非常要好的关系才对。

沈白梧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姬玉拿自己的命去逼自己的亲弟弟。

“我不会帮你。”沈白梧干脆地拒绝了姬玉,冷淡着一张脸连姬玉要麻烦的是什么都不听。他转身离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仆人婢女也随之远去。

赵王后站在赵王身边一言不发神色复杂。

沈白梧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恶劣,但姬玉似乎已经很习惯了。他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这段时间我可是闭门不出。之后还有要麻烦白梧兄的地方呢。”

沈白梧说完那一段话便咳嗽不止,我递去手绢却见他一声咳嗽后手绢染了红色。赵王立刻满脸焦急地把他搀扶起来,口中说着都依你都依你,王后的脸色便更不好看。沈白梧被赵王扶起来之后踉跄几步,眼里的光芒都散了,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然后他转眼看向姬玉,皱皱眉头以警告的口气说:“你既然住在我这里,就少给我惹事。”

赵王立刻让沈白梧在宫中休息,他原本就把最好的大夫派给沈白梧府上,如今立刻召进宫中。把大夫,我和丁生都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说是我们没有把沈白梧拦住,说是要把我们都杀了。

南素低头行礼,口中称谢。

彼时沈白梧在床榻上慢慢转醒,说道:“白枫,别迁怒他们了。”

他居然能一眼分辨出南素和墨潇。

赵王立刻丢下我们不管,走到沈白梧床榻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哑然道:“哥哥,如今世上我只你这一个亲人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保重身体?”

沈白梧被扶着慢慢走到了我们面前,先是对南素说:“南素姑娘身手还是这么好。”

沈白梧轻轻笑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笑,这个人即便笑起来也很浅。

姬玉笑着笑着却开始咳嗽,姜散之走后他收敛了气势就显出病态来,南素迅速把一件披风披在姬玉身上,他本不能见风的。

“白枫,赵王殿下。人的路终究要独自走的,你知道我……活不了太久的。”

我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这些话我甚至没有对期期说过,原本以为我这辈子也不会说了。

“你别胡说……”

待姜散之被这一通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轰走之后,姬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起来,说道:“痛快吗?”

“姬玉你放了么?”

“我想清静清静。” 沈白梧冷淡地说。

赵王闻言像是被点燃了似的,他负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拔高声音道:“兄长,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护着这种人?你信他可我不信,就算不是吴王要求我也想杀了他……”

姜散之气红了脸,却听沈白梧懒懒道:“我府里禁止动刀剑,看着心烦。散之公子以后还是少来我府上吧。”

“白枫!”沈白梧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说完便又开始咳嗽。赵王连忙走过去给沈白梧顺气,连带着暴怒都收敛了不少。沈白梧皱眉看着赵王,低声说道:“以后即便是你不喜欢的人,你也要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姬玉不会砸自己的招牌,按他劝说行事的君王没有不获利的,他既然来到赵国打算劝说你便肯定掌握了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危险。”

他转眼看向姜散之,意义丰富地说:“真是好剑。”

“我今天对姬玉以命相保,来日吴王问起你只管推在我的头上,也算是给你解围。”

姬玉笑道:“散之公子说他这一把是绝世好剑,要让我来观赏一下,我方才看了。”

我低头床前跪着,心里却想沈白梧果然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是曾经享有盛名的公子。便是卧病在床也没有丢了玲珑心思。

姜散之想要指责姬玉却发觉不知何时南素已经收起了短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他立刻慌乱地放下剑,不知如何作答。

各国纷争联合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吴赵联盟说到底只是为了利益,若姬玉能带来更大的利益,赵王何乐而不为呢?

他看了我们片刻,微微勾唇嘲讽地说:“这是在比试武艺?”

“咳咳,还有以后,陛下即便在臣的面前也要记得自称为‘孤’。”沈白梧掩着嘴道。

我们几个望过去,便看到廊中被人搀扶着的沈白梧。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也更加没有血色了,看起来不用风吹都能倒下去。

我微微抬眼去看赵王,便见他流露出痛苦又怅惘的神情。

忽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有些飘忽的声音说道:“这是在做什么?”

去除赵王这个头衔来看沈白枫,他才刚刚二十岁,年轻气盛又明朗骄傲,未曾被世事太多折磨。即便是穿着庄重的帝王衣服,也挡不住这朝气蓬勃。他还没有沈白梧和姬玉这样的城府,看着沈白梧的眼神是真实的担忧与悲伤。

“你!”姜散之气急。

他敬爱自己唯一的兄长。

姬玉微微一笑,悠然地把他的剑尖从面前撇开,好整以暇道:“我又不是你们家人,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污蔑呢?”

赵王陪着沈白梧很久才离开,离开前答应了沈白梧绝不会为难姬玉。太医们随时候命,我就和丁生一起留在内间照顾。

“那你就由着她这么污蔑我,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的仆人?”姜散之怒吼道。

下午的这一路颠簸,雪里跪争耗费了沈白梧太多力气,他倦怠地抱着手炉靠坐在床上,有些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我的婢女阿止,我不该管吗?”

待他回过神来便看向我,喊我过去。

“我管教我的妹妹,你插什么手?”

“那块带血的手绢,你是故意的?”他气色很差眼神却很亮,直直地看着我。

姬玉用下巴指指面前的剑,也笑道:“你又在干什么呢?”

其实方才在雪地里沈白梧并未咳血,我递给他的手绢是他在自家府门口吐血染红的那一块。

姜散之被突然出现的南素吓了一跳,他僵着脖子不敢动弹,內荏色厉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点点头,答道:“想为殿下节省一点力气。”

捉拿

沈白梧不置可否地笑笑,他靠在软垫上,整个人瘦削而单薄,苍白得如同宫中瓦片上的雪。

姜散之闻言几度想要打我却被姬玉制住动弹不得,他气得退开三步抽剑出来指着我。姬玉眼疾手快地把我拉到他身后,那剑便指向姬玉的喉咙,与此同时一把短刀也抵上了姜散之的脖子。

“我听说,你劝动了姬玉喝药?”

“你十六岁那年,父王让你去管水利,淇水泛滥灾民成群,你却贪污了近一半的赈灾款项,可有?再两年父王兴修揽月台着你负责,因为收地你与乡绅起冲突,编织罪名将他们尽数处死,可有?父王为期期挑选婚事,你收了韩王好处,硬是扣下宋国来使,极力劝期期嫁给老迈的韩王,可有?最后婚事不成同时惹怒了韩国和宋国,导致他们借这个名头拉上其余两国兴师而来灭亡齐国,可有”

“是的。”

“你……你胡说!”姜散之双目赤红。

“你是如何劝动的?”

我再看向此时已经有些慌乱的姜散之,深吸一口气:“三哥,我最后叫你一次。齐国气数已尽,尽在你的身上,你根本不是治国为君的料,早日放弃为好。”

我于是把那个赌局说给沈白梧听,沈白梧和子蔻一样追问了我给姬玉设的谜底到底是什么。我看着他清冷的眼眸略一犹豫,还是回答了。

“你接着说,阿止。”姬玉的嗓子哑着,胳膊上还是斑斑点点。

“‘对不起’,我的谜底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半空中被人拉住了,我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姬玉,他笑盈盈抓住姜散之的手腕,慢慢往下压。即便他现在在病中仍是气势凌人的。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但是我知道姬玉即便猜到了也没法说出口。连夏菀都说她从没听见姬玉说过这三个字,他永远不会认输,更别说说对不起。

姜散之又惊又气,从小到大只有他欺侮我的份,我从来没有还过一次嘴。现在我这样顶撞他,他气得抬起手抡圆了就要给我一巴掌。

但我也想过,如果姬玉真的能对我说对不起,我便把这当做是阿夭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姜散之惊得睁圆了眼睛,笑笑接着说:“退一万步说,要复国也不难,那复国之后呢?谁来统治齐国,你吗?我只怕齐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过十年就再次覆灭。”

其实阿夭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想以此给我经年累月的妄念一个交代。

“这些年你去过齐国吗?你真的觉得齐国的百姓完全指望着王族生活吗?宋王减轻赋税宽待齐人,如今没有战争他们生活得很好。怀念过去生活的无非是你们这些习惯奢靡的贵族罢了。你要再挑起战争才是对不起百姓。”

沈白梧看了我很久,隔着幽幽烛火仿佛想要看穿我心里所想。末了他说道:“若要姬玉服软便只能赢过他,但是这些年他几乎不会输了。任何人到姬玉手上都能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他能把狼变成羊,可唯独你在他手里还是狼。”

齐国亡了到现在也快六年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点长进,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我对不起齐国百姓。

一句话说罢他似乎感到疲倦,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还以为他这样的独狼,是不需要另一只狼的。”

我看着他气愤的眼睛和通红的脸庞。作为期期的亲哥哥,他其实长得一表人才,生起气来也是不怒自威,历来爱逞凶斗狠。父王不就是爱他这副好皮囊,才让他做世子?

独狼么?姬玉多年以来独自怀有仇恨,从不分享也不倚仗,确实是独狼。

“九九!”姜散之厉声道:“你还是不是齐国人?才跟着姬玉多久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了?你对得起供养你的齐国子民吗?”

我微微一笑,并不应答。

“不告而取便是偷。”

说不定沈白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了解姬玉。

他皱紧了眉头道:“待我复国之后必定百倍还给他姬玉,只是暂时借用罢了。”

宴饮

我忍不住笑起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悠然道:“散之公子这是打算偷?”

沈白梧并不愿意在宫中久留,身体稍微好一些便又返回府中的雪明阁内。我陪着丁生将沈白梧送回雪明阁,这阁子冬暖夏凉建得十分讲究,如今天气偶有寒冷雪明阁内便有昼夜不断的炉火燃烧,最是温暖舒适。阁周围种了一片青翠欲滴的梧桐,阁内摆设多以墨色山水为主题,也都清淡雅致十分符合沈白梧的性子。

“九九,你知道姬玉的宝库都在哪里吧?这样,你带我去把他的那些财宝给了我,另一个姑娘你告诉她若她愿意把她管的那部分给我,我可以娶她做侧室。如此这般复国的资金就大大充足了,我便可以招兵买马攻打宋国,把齐国夺回来。届时你便是我齐国唯一的公主,享不尽的荣华……”

沈白梧回府当天赵王也言而有信放归了姬玉,南素和墨潇去宫里接了姬玉一路护送回府。

果然如此。

我和聆裳嫦乐在门口等着,我便问聆裳南素墨潇武功为何这么厉害,聆裳说南素和墨潇曾是蔡国有名的赏金杀手,武艺极其高强又有双生子的绝佳默契,从未失手。她们第一次失败就是刺杀姬玉的这桩生意,姬玉不但没有杀她们还收留了她们,帮她们摆脱原本组织的控制。

姜散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靠近了我小声说:“我听说,姬玉的财产是你和另一个姑娘管?”

从此之后南素和墨潇就死心塌地地跟随姬玉。

我维持着一个微笑的表情,把肩膀从他的手下面移出来,说道:“那恭喜公子了。”

说着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姬玉的马车到了。果不其然他被那花团锦簇的王宫折腾得要命又犯了病,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发着烧,状态就跟沈白梧没多大差别。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折腾,姬玉和沈白梧都蔫在府里休养了很久。

妹妹?

这期间沈白梧没来探望姬玉,姬玉也没有跟沈白梧道谢。也不知他们是太过熟悉不必客套,还是相看两厌。

果不其然他按着我的肩膀,说道:“妹妹,我们复国有望了!”

我向姬玉问起何时要面见赵王,姬玉却说不急,樊国已经加入战局援救余国,余国一时半会儿肯定亡不了,见赵王需要一个好的时机。

他把我半路上截下来拉到偏僻的角落,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什么宝藏。我回忆起来他只有在逼我帮他做事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神情,便觉得不妙。

眼见着我们到陵安过了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春深百花凋零的时候,姬玉恢复了从前神采奕奕的状态,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出门了。此时永昌公主递来请帖,说是她办了酒会邀请兄长前去,帖子里指名要姬玉也出席。

他是来找我的。

听丁生说,沈白梧拿到帖子的时候气得不轻。

原本以为姜散之之前丢了脸面就不会再上门了,这天他居然再次来了沈白梧府上,不过这次他不是来找姬玉的。

赵国先王后共有两子一女,两子是成光君沈白梧和赵王沈白枫,这一女便是永昌公主沈若棠。永昌公主自小娇惯,两位哥哥对其要求无有不应的,便是此时不懂道理地邀请姬玉赴宴,沈白梧气归气却也无可奈何。

我就笑起来,再也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子蔻从我这里得到消息,脸上仿佛写着——这事儿我最明白了,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这位永昌公主觊觎我们公子好久了,每次都借成光君的名头来见公子,若是不答应她她可有的闹呢。成光君最拿她没办法了。”

子蔻就委屈地嘟起了嘴,说道:“公子都猜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猜出来?”

顿了顿她又奇道:“你怎么跟雪明阁那边的人关系这么好啊,成光君都不让他们跟我们来往的。”

我简单地把这个赌局告诉了她,子蔻便好奇地追问我给姬玉出的谜底是什么,可无论她怎么问来问去,我都只是说:“不告诉你,你猜啊。”

我正帮她抻着布好方便她剪裁,闻言无奈地摇头:“你忘了上次成光君叫我一起入宫了?丁生就是他的侍卫,我偶尔会同他聊聊天。”

夏菀得知姬玉松口同意喝药之后十分开心,也因此对我另眼相看。药一天两顿准时地送到姬玉房里,姬玉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子蔻知道此事之后非常惊讶,拉着我问我是怎么劝公子的,怎么没被公子赶出来反而还劝动了公子。

“啊,对!但是……成光君干嘛叫你陪他进宫呢?”

“好。”我笑着点点头。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这个人啊,不肯服输的。

或许沈白梧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劝服姬玉吧。

姬玉转头看了我一眼,慢慢说:“下一次……我会赢。”

第二天永昌公主的酒会,沈白梧到底是带着姬玉一起去了。永昌公主是个喜欢热闹的姑娘,她办起酒会来整个陵安城都是一副繁忙景象,远远地就能听见公主府的鼓乐声,街上来来去去的都是精致华丽的马车,大半个城里的贵族人家都赴宴了。

我于是坐在他身侧,说道:“你别说话了。”

沈白梧位于主宾之位,姬玉便坐在沈白梧身后的席位上,并不算是重要位置也不算怠慢。重要的是——离永昌公主很近,想来她这番安排也是煞费苦心。

“我时常觉得……当你察觉到……你喜欢什么东西……就会舍弃它。”他的嗓子明明已经哑了,刚刚打赌的时候都不怎么愿意说话,此刻却倔强地断断续续地说出来。

我和夏菀站在姬玉身后,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贵人们。这酒宴里不乏年轻才俊,但怎么看还是我面前这两位最为出众。

姬玉却摇摇头,他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过头去,慢慢说:“虽然喜欢……但说送人也就送人了。”

沈白梧这段时间身体也有了起色,他原本五官就长得好,起色好起来之后便更鲜活。今日他穿着件一尘不染的白底淡蓝色绣云纹的深衣,戴着白玉发冠,远远地看去当真是冰清玉洁的公子,只是气质过于冷淡以至于生人勿近。

“你没有猜错,我的确很喜欢。”

姬玉则截然不同,他气质没有沈白梧那么突出,但仅凭外貌就可吸引无数目光,他穿了一件雪青色的里衣配上黛紫色外袍,发冠之后落下两条雪青色发带,华贵而慵懒。面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温文尔雅又不可捉摸。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在说我送给子蔻的那套粉色小袄,他为何突然提起那件衣服。

我能感觉到大堂里有意无意飘过来的视线,当然还属永昌公主的最为炽烈。她长得娇俏可人穿了件桃红色新衣,层层叠叠尤其华丽,一出现就跑来与沈白梧聊天,聊着聊着目光就往姬玉脸上去。

他却又笑起来,低低地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件衣服,是我猜错了么?”

姬玉便报以微笑回礼,又将她迷得失了言语。

姬玉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暗流涌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白梧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说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捧着我晾得刚刚好的药喝了,姬玉看了我一眼也拿起桌上也不知摆了多久的药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药太凉了,他喝了就又开始咳嗽起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帮他拍后背。

永昌公主扁起嘴来,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只看不说话还不行么?”

“这段时间听夏菀的话,按时吃药。”

我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姬玉是被带来给永昌公主饱一饱眼福的。这不禁让我想起从前各国公子来访,父王都会特地把期期叫去酒宴的场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被君主厌恶乃至于差点诛杀的姬玉都能因为长得好看被邀请到公主的宴会上。

他用他低哑的声音勉强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世道啊。

姬玉看向我,方才的愉悦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他冷淡地一笑,抿着唇摇摇头。

姬玉微微偏过头来,眼睛看向我,悠悠说道:“你倒是笑得很开心。”

“你不说出答案?”我说道。

我于是把笑忍下去,真诚道:“也没什么好笑的。”

他慢慢地放下笔。

夏菀在旁边看看姬玉又看看我,似乎有些疑惑我们之间怎么变得如此随意了。

姬玉的笑容淡去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他猜出了答案。他提笔在白纸上落下却没有能继续往下写,只余那滴墨迹越洇越大,变成一团黑色。

永昌公主于主位落座降下幕帘,酒宴正式开始。因为是春末时节,酒宴的主题是“留春去”,席间行酒令猜谜好不热闹。姬玉的席位是主宾门客位置,并不一定要参与酒令,尽管席间有人暗暗提起他,姬玉也不接话茬。一来他身份敏感不好再给沈白梧添麻烦,二来……他怕是恨不得春天早些走得干净,哪里有什么“留春去”的闲情。

“不曾。”

酒宴过半,宾客开始游戏。投壶射箭下棋各有人去,沈白梧并未起身姬玉也就没有离开席位,永昌公主几次想过来都被沈白梧的眼神吓退,不情不愿地去找姑娘们说话去了。期间有人过来与姬玉寒暄几句,有个年轻人向姬玉拜了拜说道:“在下徐子涣,听闻公子棋艺了得,不知可否赐教?”

他写道——你有听我说过它么?

徐子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在姬玉的情报里听过这个名字。这人是近来赵王面前的红人。赵国人很喜欢下棋,赵王尤其如此,他刚刚继位便遍寻天下有名的棋手来赵王宫,既观赏他们对弈也亲自与他们对弈,乐此不疲。徐子涣便是最近赵王最喜欢的一位棋手。

下一个是他的问题,若他问完这个问题也答对了,那我们便打成了平手。

姬玉微笑还礼,说道:“早先便听说徐先生大名,不过我下棋有个规矩,要先赢了我这个婢女才能同我下棋。徐先生可愿意?”

“我很难想象你对一个人表达爱慕。”姬玉哑着声音说,语气确是愉悦的,笑意也慵懒:“我想看看你说这句话,会是什么样子。”

顺着姬玉手指的方向看来,除了我还有谁?

“你……为什么以此为谜底?”

徐子涣抬眼看向我,十分自信地笑笑道:“那么姑娘请了。”

“嗯。”他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的棋术究竟如何,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赢过姬玉一次。我有些不明白姬玉的用意,像徐子涣这样的棋手可是吕姝远远比不上的,我虽然面上四平八稳地答应下来与他坐在棋桌两边,余光里却瞄姬玉。姬玉捕捉到我的目光,微微一笑,无声地说:“你只管下。”

我说完之后定了定心神,问道:“我说对了吧?”

我执黑子徐子涣执白子开始对弈,他的棋艺果然高出吕姝不知多少倍,与他对弈再没有什么闲散心思,得全然专注于棋盘之上。我一子他一子将整个棋盘渐渐铺满,稍有不慎便会溃不成军。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所幸他下子没有姬玉那么快,路数也没有姬玉那样聪明复杂,便是他赢了我也赢不了姬玉。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棋局终了。我把视线从棋盘中抬起来才发觉我们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包括姬玉和沈白梧都在旁边看着。丁生上来数子,我比徐子涣多了一子。

当我开始说话的时候姬玉的目光微微变化了,笑意融化在因为发烧而湿润的眼睛里,像是笼罩着雾气烟波浩渺的海面,似乎要把那水要漫到我心底深处。

众人有些哗然,徐子涣站起来向我行礼,并无不忿之色:“姑娘当真厉害,姬玉公子身边卧虎藏龙,子涣自愧不如。”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我起身回礼,然后走回姬玉的身后。人群中便传来窃窃私语,落在姬玉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连沈白梧也破天荒地回头来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他对姬玉说:“她的棋是你教的?”

这个人明明病得很严重。

“那是自然。”姬玉偏过头看向我,向我举起酒杯道:“阿止除了我之外,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张口想说,话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卡住了有些说不出口。看见我的样子姬玉更开心了,他撑着下巴抿着嘴似乎在忍笑,衣服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是红色的斑斑点点。

我其实没有想到我能赢,闻言对姬玉微微一笑。

姬玉点点头,明明我已经猜出了答案他也知道我猜出了答案,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笑得温柔又狡猾,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

游戏之后又有水果酒食呈上,宴厅中央响起鼓乐,舞女们翩翩起舞。永昌公主终于提起姬玉的名字,说道要请姬玉的乐婢们上台演奏一饱耳福,姬玉欣然应允。除了我和夏菀之外的姑娘们又抱着琴款款走进厅中,奏一曲绕梁之曲,歌一首天籁之音,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我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眉目,我问他:“可是表达仰慕之情的句子?”

我这个不通音律的人,除了姬玉弹的曲子之外没有什么能感动我。于是我有些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却见徐子涣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这边,看起来也有些心神不宁,当我看见他袖子里露出的寒光时立刻喊道:“小心!”

非活物,无实体,是书文,是诗经,非颂,秦风。

话音未落徐子涣就抽出匕首来向姬玉捅去,姬玉闪身灵巧地躲过只被划破一片衣角,徐子涣却紧紧追上。音乐声戛然而止宾客乱成一团,徐子涣身手不凡趁乱追击,眼见着姬玉就要躲闪不及,丁生一跃而上一柄长剑挡在姬玉身前,接连几招打得徐子涣节节败退,眼见着南素和墨潇也丢了乐器奔过来,徐子涣脸上露出绝望神色,我只觉一阵大力拖拽便听见他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我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谜底的范围逐渐缩小,推进的进度不相上下。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姬玉笑起来,他点点头。

徐子涣的匕首贴着我的脖颈,另一只手将我抓得生疼。在这皇亲国戚众多的地方他随手一抓也该抓个达官显贵,怎么运气如此之差,只抓了我一个婢女。

我答道:“是。是没有实体的虚物?”

徐子涣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看了看我绝望之色就更深了。永昌公主已经叫了侍卫把这里团团围住,丁生护在姬玉面前,皱眉看着徐子涣并不动作,姬玉要拨开他走出来丁生却不让,他口中说道:“这人武功很高,不要接近他。”

他在纸上写道:“少于四字?”

姬玉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徐子涣,然后说道:“放他走。”

姬玉摇摇头。

永昌公主在旁边喊道:“如此狂徒怎可放他走!不过是个婢女……”

“是活物么?”我问道。

我见姬玉和沈白梧同时偏头冷冷看了永昌公主一眼,她便止住话头,气道:“放他走”。

我们俩各自在纸上写下了谜底,折好放在案中。

得了她命令的护卫放下刀,我感到徐子涣略微放松下来便突然开始挣扎。他为我突如其来的挣扎惊慌,正用力制住我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姬玉点点头,嘴角微弯,似乎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银针,而不远处的墨潇则微笑着放下了手里的吹管。

我见他同意了,便说道:“你我都想个东西各自写下来折好,不要让对方知道。然后我们需要猜测对方写的是什么,可以向对方提问但对方只能回答是或否。谁猜出正确答案时提的问题最少,谁就赢了。”

徐子涣眼神彻底涣散之前涌出一股狠劲,我便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剧痛。伴随着他轰然倒地的声音,我捂着脖子跪倒在地,指间迅速被湿热的鲜血填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里,周围一阵喧哗纷乱而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姬玉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玩游戏这种方法,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起来,把书收起来坐正了撑着下巴看着我。

思绪混乱之间有人扶着我的肩膀,我抬头就看到了姬玉的眼睛,他的手覆盖在我捂着脖子的手上,怒吼道:“你挣扎什么!真不怕死吗!”

“我们玩一个游戏,谁赢了就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对方不可以拒绝。如何?”我说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映着我迷茫神情的琥珀色凤眼莹莹颤动,如同黑夜里波涛汹涌的海面,全是我不曾见过的愤怒和惊惶。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姬玉挑挑眉毛。

他慌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喝药,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但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他居然,慌了?

“说了,但我觉得你坚持不了。”我以笃定的语气陈述道,不等他的眼里聚集起真正的风暴,我先行开口以避免我被赶出去。

血从温暖变凉还在止不住地流,我思维迟滞,只觉得自己在慢慢死去。姬玉一把将我抱起来喊大夫,手一直紧紧捂住我脖子上的伤口。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低低的仿佛粗糙的沙子磨砺着地面。听到自己的声音姬玉皱了皱眉,闭口不言。

我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听到其中传来犹如擂鼓的咚咚声响。

姬玉睁开眼睛,因为发烧而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睛倒显出几分偏执疯狂,他没有直接发火而是轻轻一笑:“这点小病我坚持得了。她们应该告诉过你,我生病的时候别来招惹我。”

那是姬玉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