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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倚第一楼

她的眉心因为运起了天人诀,而殷红如血;咫尺对面,那个少年的瞳孔也是泛起了诡异的深碧色。许久许久,在她毫不避让的注视下,仿佛有千钧之力压着,魔宫少主的剑缓缓离开了她的侧颈,下垂指地。

就那样一踌躇,长剑如风,魔宫少主的英雄剑已经点在她的侧颈。

“小谢姐姐……我要把你怎么办呢?”逼人的剑气从颊边退去,少年深碧色的眸子是苦痛而茫然的,甚至有一丝哀求的意味,“我不能杀你,更不想把你关起来或者对你下蛊……小谢姐姐,我要把你怎么办才好?”

然而,尽管如此,她手中长剑还是一把接着一把地寸断。一百招过后,她虎口震裂流血,而黄山绝顶上,居然放眼望去再也没有可用之剑!

听得这样孩子气的话,谢鸿影反而有些怔住了,道:“那么就让我回去。”

第一次体会到了沈洵和自己对战时候的感受,她只能极力仗着身法的巧妙,避开和他手中长剑正面交锋,每断掉一把剑,就立时从身侧的魔宫子弟们手中夺来一把。或许因为少主的吩咐,那些人居然毫不反抗地任由她将自己佩剑劈手夺去。

“不行!”魔宫少主的眼里陡然碧色一盛,杀气布满,几乎是咬着牙,“我才不让你走!不让你回到沈洵那边去!——我要杀了他!”

——最要命的是她每接下一剑,手中的长剑无不寸寸碎裂!

“那你先杀了我吧。”谢鸿影淡淡看着他,那不是看着敌手的眼神,而是一个成年人看着少年人的眼神,“你下不了手,就让他们杀了我得了。”

方之玠的剑法很精妙,细微处居然有些近似沈洵的梦寻剑法,然而最为怪异的是他的内力,英雄剑上传递过来的力道是如此诡异,虽然用了天人诀,她依然觉得每接下他一剑,胸口的血气就一阵翻涌。

“不行!”少年更加紧张,手中英雄剑向前一划,厉声道,“谁敢杀你?谁敢!——要杀你,先踩着我尸体过来!”

然而,那个二十岁少年的武功,居然高到远出于她原先的预料。

“小玠。”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有几分神经质的少年,谢鸿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忽然想了起来,提议,“这样吧……如果你答应不杀沈洵,我就留下来。”

话语未落,她长身掠起,手中的剑流出冷厉的光芒。魔宫的子弟听从了主人的吩咐,居然真的站在一边观战。她丝毫不敢大意,足尖连点,出招凌厉,就如一只飞翔在浪尖上的海燕,与那个手拿英雄红颜双剑的少年斗在一处。

“不行!”第三个“不行”斩钉截铁般地从他嘴里吐出,眼睛里的杀气弥漫了出来,“我要杀他不仅是为了大哥报仇,我的师父——天尊宫主也要我非杀他不可!”

那一日黄山的绝顶上,夕阳缓缓将余晖从大地收走,眼前魔宫的刀剑如同海洋一般,冰冷雪白的浪尖上反射着暖红的点点光芒,她听见那个魔宫少主叫她“小谢姐姐”,眼睛是奇怪的深碧色,对她说:“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走。”

“天尊宫主?”那个二十年前震动武林的名字从少年嘴里出现,依然让谢鸿影吃惊不小,没有想到沈洵居然会是魔宫杀之而后快的人,她惊问,“为什么要杀沈洵?”

才不过二十岁……但是那样的武功,却居然胜过了她所见过的任何人!

“呵,呵……”魔宫少主忽然奇异地笑了起来,“小谢姐姐,看来,他终归有些事连你也瞒住了啊。”

这个孩子就像一根时时刻刻都绷紧的弦,给人一种危险而焦虑的感觉。

谢鸿影一怔,然而不等她再问什么,少年眼里出现了亮光,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手指一指悬崖下的尸体——那是前日被屠戮的黄山剑派弟子尸体,被扔到了绝壁下,堆积起来。那些弟子身上流出来的血,将岩壁都染得殷红一片。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时刻,少年身上依然保留着强烈的剑气和杀气,吹出的虽然是低低的曲子,满树的枫叶在无形的剑气中纷纷落地,宛如红雨。

对着那样血腥的一幕,魔宫少主眼里却有雀跃的光,提议:“小谢姐姐,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答应留下来,那么你留下来一天,我就少杀你们一个人——好不好?”

枫叶如火,掩映着那个二十岁的少年。因为前些日子和崆峒掌门吴深髓的一场剧斗而受了伤。他的脸色是苍白的,正将一片树叶削薄了,卷起来放到唇边吹着。头靠在树干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享受着这难得的远离杀戮的一刻。

本来自己已经是对方的剑下败将,任由屠戮,不想面前的魔宫少主却是这样低三下四的哀求,还提出如此的条件来。

耳边有细细的曲声,谢鸿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枫树上的青衣少年。

夕阳的光线渐渐从大地上消失,沉吟许久,在最后的余晖消失前,她点了点头。

又一片枫叶飘落下来。素衣女子伸出手,轻轻接住,低下头去看了看落叶。叶茎是齐刷刷断裂的,仿佛被无形的刀剑削过一样。

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仿佛不是软禁,而是回归了家常生活。魔宫少主至此很少再出现在江湖上,而是日复一日地留在了黄山,和她朝夕相对。

“是小谢。”沈洵低下头去,沉默片刻,仿佛自语般地轻轻说了一句,“她总算还活着。”

那一日,她听到那个少年坐在树上吹着一片叶子,仿佛心里隐隐有事。她停下了听了片刻,或许是杀气控制不住,一声尖利的啸声,唇边的叶子居然被吹得裂了开来。魔宫少主不耐地将手中树叶扔出,转头看到了树下看着他的素衣女子,眼睛里有掩不住的欢喜笑意,连忙跳下树来:“小谢姐姐,你来了?你看,我给你的礼物。”

“沈贤侄,何以见得啊?”当众不好反驳沈洵的意见,趁着人散去,严老阁主叫过沈洵,低低问,“你怎么能肯定那些逃回来的崆峒弟子没有问题?”

魔宫少主手中的是一把小剑,色作青碧,寒气逼人。

“沈公子?”看到沈洵开口,一众江湖人都不敢如何抗议——毕竟,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是吹的,而且这位也是目前严累老阁主青睐有加的人物。当下,便由另一些人出来,将那群好容易逃得命回来的崆峒弟子扶了下去。

“这就是华山的镇山之宝灭魂剑,冰鳞护法呈上来给我的——”少年看着谢鸿影,急切地想从女子淡然的眼里看出一丝喜悦,“你喜欢不?”

“住手。”忽然间,一个白衣人越众而出,阻止了那群被强行拖走的伤者,淡淡道,“他们该没说谎……先带去治伤,不要耽误了。”

“喜欢。真不错啊……就像回到做女孩子的时候了。多少年没有人送我礼物了,你真有意思。”谢鸿影淡淡应着,微笑,“不过看见你放了那四十多个崆峒弟子,我更喜欢。”

不管那些浑身是血的崆峒弟子愤怒抗议,鼎剑阁中已有人将那些人强行带下。

随手拿起那把剑看了看,内力传到之处,长剑轻吟了一声,她点点头,把剑放下:“虽然不如红颜剑,但也是一把好剑。”

“不错。”旁边峨眉派大弟子清仪应和,按剑而起,“这一批逃回的崆峒弟子,我们还是先好生看管起来为好,免得其中有诈。”

魔宫少主的脸色一凝,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睛里的神采也黯了下去,许久才道:“不行……小谢姐姐,别的都可以给你,但是红颜剑不可以。”顿了顿,少年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焦虑,“那天在黄山,用那样普通的剑,姐姐都能和我斗到几百招外——如果手里有红颜剑,小谢姐姐,如果你要走,我怕我也拦不住你了。”

“什么女子?胡说八道。那个小魔头怎会因了一句话就改变主意?”旁边的青城掌门夏天星愤然——青城虽为十大门派之一,但近几年已式微。此时闻得魔宫重入中原,自忖本门势单力弱,夏天星干脆封了大门,带着门下所有弟子来到了鼎剑阁。

谢鸿影蓦然回首,神色却是冷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小玠,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每日少杀一条人命,我就留下来——我是言而无信的人么!”

“啊?”还待再问,众人簇拥中,那名弟子已经因为血流过多昏了过去。

仿佛是一个被训斥的孩子,那样叱咤凌厉、取人性命如反掌的魔宫少主一时间居然嚅嚅不敢反驳,只是低下了头,然而眼眸里却有欢喜的光。

“看不清楚……轿子里面……说话的似乎是个女子。”伤势很重,血流不止,崆峒派的那个弟子声音和神志一样模糊起来,“带着面纱……所以……所以看不清楚……”

“小谢姐姐……”片刻,少年仿佛鼓足了勇气,抬起头,“你嫁给我好不好?”

“好像?”这样语焉不详的复述,反而让各派人更加起疑,不住追问,“是谁?”

被那样突然而来的话吓了一跳,谢鸿影怔了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伤刚刚结痂,这一笑让她痛入心肺,她连忙绷住了脸,看着那个孩子:“小玠,别开玩笑了。”

“那个少主……那个少主简直不是人!可怕……可怕。掌门和大师兄都被杀了……”断断续续地,奔入的崆峒弟子勉力开口,复述当日惨况,“那小魔头本来下令要将本门弟子全……全杀了……但是,但是那时候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他就下令停手了。”

这样轻视的语气让魔宫少主陡然愤怒起来,少年的脸变成了青白色,暗自咬紧了牙。谢鸿影转身欲走之时,陡然手腕一紧,便是被拉得一个踉跄。

“崆峒派不是由魔宫少主亲自带人前去的么?你们怎么能逃出来?”严老阁主看到满堂的伤残,然而心下的疑虑却不减了半分,“莫非有诈?”

谢鸿影本已有怒意,然而一回头看到少年目光亮得可怕的眼神,心中也暗自一惊。少年的左手冷得惊人,然而力道也大得惊人,谢鸿影只觉手腕都要被握碎。

阁中各派中人围上搀扶,却惊见那些逃归的人双手筋络俱断,赫然已成废人——然而,虽然掌门被杀,总堂被焚毁,崆峒满门弟子毕竟逃过了灭门的厄运。

“我——不——是——开——玩——笑!”魔宫少主的眼睛蓦然又变成了深碧色,一字一字说出来,右手一把拉出了颈中的挂件,“你看!这是什么?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三派之中,衡山、华山分别灭于魔宫左右护法火翼、冰鳞手下,鸡犬不留无一活口。只有崆峒派,一个月后,竟然还有劫后余生、血污满面的弟子奔入鼎剑阁。

谢鸿影惊而回顾,目光凝聚之处,只见一粒灵珠在青色的衣袂间发出柔和的光亮。

那时,离魔宫重现江湖的传闻惊爆,只有二十七天的时间。

“啊……你……你还带着它?”谢鸿影怔了怔,脱口而出,然而目光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柔和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二十岁少年——他果然是认真的。

鼎剑阁机构庞杂,人员繁多,各位武林元老在如何对付魔宫方面各有分歧,相持不下。等到十大门派好手好容易在鼎剑阁汇集完毕,另外三派遭到血洗的消息已经传来。

“小谢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毁了你半边脸?”看到她沉吟不决,魔宫少主更加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手指如冰,声音因为紧张已经微微颤抖,“可……可这是我答应大哥要做的!我也没有想到那会是毒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姐姐不肯原谅我,那么我把我的脸也削掉半边,好不好?”

显然是沉寂多年后有备而来,此次大光明宫在少主方之玠的带领下,横扫整个武林。趁着各派将精英人手派往鼎剑阁,魔宫少主没有前去鼎剑阁和鼎剑阁正面交手,却闪电般派出火翼冰陵两护法带领人手分袭十大门派中的衡山、华山、崆峒三派,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等谢鸿影回答,他一手仍然拉着她,另一只手却急速抓起了那把灭魂剑。

如沈洵所料,二十年后卷土重来的魔宫和中原武林十大门派之间的血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住手!”谢鸿影眼见不对,出手如电,瞬间扣住了魔宫少主的手腕,他的右手火一样的烫。尽管这样,灭魂剑已经在他颊边拖出一条血痕来。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此刻我需要做出的决定,并且将坚定不移地做到——然而,小谢,我们真的都能明白自己么?

她一直淡定的眼里也有掩不住的震惊,“天!……小玠,你疯了?拿性命开玩笑?”

宛然是她昔日把盏时的笑语响起在耳畔,素衣女子看着他,那双经历过太多世事而显得有些倦怠的眼睛里,依然是那样清淡温暖的感觉。

“我没疯!我不是开玩笑!”再也忍不住,少年爆发似的大喊,用力挣脱她的手,“别总是把我当孩子!我二十岁了,我不是孩子了!我喜欢你,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无论如何,沈洵,你总是能明白我的。”

“那么,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没有被那样激烈的语气所撼动,谢鸿影放开了少年的手,但是同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淡淡然回答,“十岁的时候你还小,你眼里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我——那是错觉。”

——如若我一早知道那个少主的目的不在于那把红颜剑,而在于困住你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人去黄山,当与你联剑赴约,同去同归。

“我自己的感觉,不用你来替我判断!”魔宫少主眼睛又变成了深碧色,用力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仿佛什么都不顾了,“姐姐,你嫁给我吧!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然而剑未出鞘,小谢,你却不知凶吉……本以为在送到了那朵雪莲之后,那个孩子该不会再对付你,所以我那时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就让你孤身带着红颜剑去了龙潭虎穴。

“怎么可能……”谢鸿影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仿佛不知对这个执拗的少年说什么好,“我比你大了八岁啊!我记忆中的小玠,还一直都是个十岁的孩子呢……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又是十年过去。大光明宫此次再现中原,定然不会像十年前那般无声无息退去。

那样的回答让魔宫少主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利剑切割着,枫叶纷纷落下,然而一飞近他身侧三尺,陡然被搅得粉碎!

各派纷纷响应着他的话,被派来的精英多半是少年人,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那一场血战——江湖平静已久,蓦然有大敌当前,所有人眼里除了紧张,都有一展身手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然而,沈洵却依稀可以预见到这场刚拉开序幕的大战背后漫天的血红色。

“是不是……是不是沈洵?是不是因为沈洵!”魔宫少主的眼睛里有可怕的亮光,冷笑着,“十年前他从大哥这里抢走了你,十年后还要把你从我这里抢走!……我要杀了他!那家伙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驱逐魔宫!”“正道必胜!”

眼睛里的碧色已经越来越深,然而少年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大笑着,说着这样凌厉的话,他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魔宫少主有些惊惧地用左手压住右手,然而越抖越厉害,“叮”的一声,右手居然握不住灭魂剑,掉落在地。

一边的严老阁主定定看着他心中指望了许久的接班人,看着年纪刚过而立的男子嘴里吐出的话,老人眼睛里忽然有了说不出的悲哀——或许,几年来他一直推辞着不肯接任,怕的也是目前这种两难的情况吧?然而,大难当前,终究是避不过。

“小玠?”看到少年眼里奇异的碧色似乎失去了控制,谢鸿影心知不妙——方才少年的左右两只手,一只寒冷如冰而另一只却是滚烫如火!这难道是……

顿了顿,见大家都停下来听他说话,沈洵微微苦笑了一下,那样苦涩的笑意让他眼角乍然起了细微的皱纹:“不必再顾及她。大家要全力以赴,将卷土重来的大光明宫逐出中原!”

心下陡然有中不祥的感觉。但是不等她近前,方之玠却陡然踉跄着退了一步,仿佛有什么在撕裂他的身体,神色可怖。

“大家不必担心。”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各大门派人马,身为江湖中名望已高的第一剑客,他开口平定了喧嚣,稳住人心,“这次谢女侠重出江湖,本来希望能助一臂之力对付魔宫,不料却深限重围——不过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而降低了士气,更不能因为谢女侠被困而投鼠忌器,影响到全局。”

“小玠。小玠!”她看见那个少年脸上的痛苦神色,不自禁地奔过去。然而在她抱住他之前他已经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半边冰冷,而另外半边滚烫。

听得那样决然的诀别话语,白衣男子忽然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小谢,取舍之间,你从来都是如此决绝不留余地。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居然还是这样——然而,和你并肩走的人,却需要多少的力量和勇气啊。

“小谢……小谢姐姐……”因为苦痛,他在最后神志恍惚的瞬间不自禁地抓住他所能抓住的东西,用尽了一切力量。他喃喃叫着她的名字,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我要死了。”

“谢姐姐对你说,不要再顾她,就当她死了……”倔强的少女,还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的人哭得如此伤心,抽抽噎噎地将女子最后留下的话重复了一遍,“她说你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会死,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谢鸿影反而抓住了少年的手,反复安慰,然而,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体冰火交煎,她的眼里也渐渐有了担忧之意——

一语出,举座皆惊。沈洵向来云淡风轻的眼神一变,脱口而出:“什么?”

“我看见他坐在冰河里运气练剑,显然有入魔的迹象了: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而另半边身上的河水却在微微起泡沸腾——冰火两相煎。看来多半是修习内功之时,误入了歧途。”

大家都欢欣鼓舞,去看那个憔悴而归、尘土满面却依旧倔强的少女,然而严灵儿在沈洵的目光中哭出声来,第一次不敢承受自己仰慕了多年的男子无声询问的目光:“谢姐姐……谢姐姐为了救我,被魔宫里的人困住回不来了!”

沈洵描述的方之珉死前情状再度回响在耳侧,谢鸿影手一颤,迅速将方之玠的头从怀中托起,手指分别按在他左右太阳穴上——太阳穴下的血脉突突跳着,似乎要冲破皮肤爆裂开来。那样冰冷和炽热的对比,让她暗自心惊。想来,是日前连番剧斗,引发了少年体内潜伏已久的病症。

“唉,灵儿不过是一个丫头,正邪不两立,江湖大事为先,哪顾得上她?”这样违心的话说到第六天的时候,鼎剑阁外一骑绝尘而来,却是严大小姐平安归来。

“小谢姐姐,小谢姐姐……”似乎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如今的情况会被身边的敌方女子乘虚而入,魔宫少主的声音因为苦痛而断续,然而手却是深切地抓着她的手腕,不肯稍微放松一丝一毫,喃喃,“我要死了。”

鼎剑阁里已经热闹起来了,江湖令一出,各门各派立刻行动了起来,纷纷派遣了本派的精英人物前来助阵。到处一片喧嚣,只忙的严老阁主恨不得分出两个身子——虽然也在担心唯一孙女儿的安危,对着那些纷纷惊问消息的武林人士,身为阁主的老人却一点也不敢流露丝毫的软弱情绪。

“别乱说话,”谢鸿影费力腾出一只手,按在他后心,眉心有红影一现,暗自运起天人诀,“你会没事的,小玠。先别说话。”

已经过去了五天,谢鸿影还没有回到鼎剑阁。沈洵的神色依然淡定,然而抬头往门外大道尽头看的次数却明显多了起来。

枫树下,乱红凋落如雨,闻声赶来的火翼冰鳞两大护法,只震惊地看到树下相偎而坐的两人。少主脸色青白不定,静静靠在带着面纱的女子怀里,如同一个睡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