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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疯狂

“药人?”谢青云仍然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慈祥而无奈。然而,只有细心的人,才看见他的嘴角轻轻翕动了几下,似乎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那是传音入密。那一瞬间,站得笔直的谢少渊如遇雷击,猛然一震,抬头,眼睛里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眼神亮得如同闪电,舔了舔剑上的血,扬起剑,指住了父亲的咽喉,冷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做成药人?回答我!”

他的眼神,再一次涌现出了浓厚的阴郁。

血的味道……真好。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少主,别……”他听见了人群里,有个人轻轻的惊呼,然而,此刻的他不能顾及。

“少主,住手!你疯了?阁主是你父亲啊!”

“剑妖!剑妖!”围观的仆人中,有无数人在惊惧地喊。

人群中,那个声音忽然颤抖而清晰地响亮起来。谢少渊终于忍不住缓缓回头,看见站在堂外,一身青衣的年轻侍女。她看着自己,那种目光……居然也是同那些旁人那样的悲悯而无奈。他猛然震了一下,仿佛有雷霆落到身上。

在片刻之间,四大长老已经分别倒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似乎是不可置信,他低声问,“你……也说……我……疯了?”

“我没有发疯!没有!”他继续大笑,挥剑而舞,毫不留情地刺入一个个人的咽喉。

他的眼神在散落的长发下看过来,冷得如同冰雪,但里面隐隐的,却是烈火般燃烧的痛苦和疯狂——他舍了旁人,专注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似乎这个微不足道的丫鬟的一言一语,便可以判定自己的生死。

“渊儿,莫要再发疯了!”父亲的声音,冷漠而严厉,一如既往。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同时也都落到了那个青衣的丫鬟身上。

“大哥,住手啊!你疯了?”二弟的声音无力而无奈。

“幽草,你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你说,渊儿是不是疯了?”忽然间,高高在上的老爷,声音忽然飘落。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她身上,却砸得她身子一晃,几乎站不住。

“少主,快冷静下来!”周围的人急忙劝阻。

幽草避开了少主的眼睛,慢慢走过去站到了谢青云身边。

“我没有疯!没有!”他大笑,挥剑,银光流转出漫天的繁星,而他的身形如同鬼魅。

“是的,老爷,少主病了。”她低着头幽幽地说,似乎是在叹息,“您该好好把少主看管起来了,不要再让他杀人……再也不要让他随便杀人了。”

“快阻止他!渊儿疯了,要自残!”脸色变了变,谢青云忽然冲口命令。瞬间,两大护法,四位长老,就包围了大公子。

“大少爷——是疯了。”

狂笑中,他撕破了肩头的白衣,肩胛骨下,两处溃烂的伤口赫然可见。他回过手腕,一剑削在自己的肩头!血如泉水般涌出,腐烂的肉被削去,但是,在白森森的骨头上,那黑色仍然顽固地存在着。

她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大堂里忽然一片沉默——连那个妖鬼般的大公子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提剑,侧头冷冷看着。

“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他给我种的血毒!你们看!”

“不错,大家都看到了,渊儿是疯了!来人,把大少爷送回房里去,好好看着!”谢青云看着幽草,眼色里有些微的得意,吩咐手下上前。耳边却忽然听见了冲天而起的大笑,凄厉疯狂,有如海啸狂风,入耳惊心!

“我根本没有疯!没有!”他大笑,睥睨着那一群武林里的头面人物,手里的冰雪切闪动寒光点点——

“很好,很好!”谢少渊仰头长啸,狂笑,“你们才疯了!你们才是一群疯子!”

“没办法了……渊儿是疯了。”终于,一字一句地,坐在高台上的父亲,下了断言,“得把他关起来,不然又要惹祸。”

忽然间,他目光闪电般落在青衣丫鬟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好好好,既然所有人都说我疯了,我就算是真的疯了也罢!那又如何!我就是疯了,还是要杀谢青云!”

少卿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连连倒退三大步。看着他,目光无奈而畏惧。

他身形一动,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利剑,直奔堂上的谢阁主而去!

然而,似乎早有准备,阁中诸位长老同时纷纷出手。琴剑两位大护法的招式,正好封住了他的去路——尽管如此,冰雪切上吞吐的凌厉剑气,还是划破了少卿的脸颊。

剑出,寒芒一片。

在无法忍受的冲动下,他忽然跳起,一剑刺向少卿的咽喉!

冰雪切,宛如流进万载光阴,在苍茫天地洪荒中化为虚影。无论剑,还是人,都在有无之间。谢少渊的手中仿佛已经没有剑,只有一道虚影掠向老阁主的咽喉。虚影的背后,他一袭白衣飘零,如鹤渡寒塘。

终于,他失去控制地对着弟弟狂笑起来——这个才十九岁的、受宠的健康的弟弟,他知道什么?他知道什么!享有着作为谢家和鼎剑阁的一切荣耀和光明,而所有的血泪、痛苦和黑暗却要他来一个人背负!该死的!凭什么?凭什么注定要这样!

那是必杀的一击。鼎剑阁中,连琴剑两大护法也只能挡他一步而已!

少卿开始被大哥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他怀疑地问:“大哥?”

妖异的剑光,直射咽喉,却在瞬间化为静止——硬生生地停住。停在青衣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距离三分。

谢少渊忽然转过头,默不作声看着年轻英俊的弟弟,目光在冷酷中带了一丝讥诮。

吞吐的剑气因为被瞬间猛烈的收回,而撞向了出招者自身,连妖鬼一般的大公子,都不由身子微微一晃。

“大哥,不要任性了。父亲他是为你好。”在一边的二弟少卿,终于忍不住出言劝阻,“你快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了。大家都会体谅你的病。”

“快!”在千军一发之际,拉过幽草挡在身前,阻住了那可怕的一剑,趁着这个空当,谢青云对左右一声断喝。

“不要!”他有如野兽一样地叫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看着父亲,“滚开!”

在同时,背后的两大护法同时出手,各自全力出剑!

“这里还有一些药,”父亲不理会他,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黑色的药丸,递过来:“别闹了。渊儿,把它吃了,吃了你就会好了……”

仿佛是演练过了无数次,琴剑两人的配合妙到了豪巅,就在那妖鬼般的剑停滞的片刻,“唰唰”两声,两柄细长的剑,已经从他的左右肩胛骨下刺入,锁骨下穿出!

“胡说!”他再也忍不住。是的,就算他疯了,也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正是眼前这个父亲,自小以来,就压迫着他,扭曲着他,令他变得神经质——是谁让他这样生不如死!就是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魔鬼!

剑妖公子,就这样被钉在了空中。

“不,你有病,渊儿,”谢青云慈爱地叹息,“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有病。”

锁骨被贯穿的瞬间,全身忽然无法发出丝毫力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左右肩胛骨的伤处,竟然是他的命门——而他的父亲居然知道!

“我没有病!”白衣仗剑的青年厉声大叫,眼色却狰狞如妖魔,“没有!”

那……那是血毒而带来的致命弱点,还是早已埋下的陷阱?

“你看你,又开始糊涂了——我怎么会要杀方大侠呢?他是武林后起之秀,如今的第一人,我一手提拔了他,将来鼎剑阁阁主的位置都该是他的。”谢青云目光慈祥地抚上儿子的脸,谆谆而言,“好好控制你的情绪,啊?尽管放心,我会继续治好你的病。”

“大……大哥?”看着他那一瞬间痛苦的表情,少卿不由自主地脱口惊呼,“大哥!”

“大哥。”站在父亲身边的二弟忍不住叫了一声,看着他,眼光怜悯。

他咬着牙,不说一句话,因为生怕自己一开口吐出的便是痛呼。谢青云仍然坐在那里,隔着脸色苍白的幽草,默默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微笑着,甚至还叹了口气,慈爱地说:“可闹够了吧?来人,把大少爷送回房里去,好好看顾!”

“胡说!明明是你叫我杀的方天岚!是你让我杀的!”诧然片刻后,才明白了父亲这样缓慢和蔼言辞背后刻毒的意思,怒极,他大喝,陡然间有如疯狂,手中的冰雪切挥出凌厉的弧度。所有长老立刻围了上来,防住他。

“衣冠禽兽!你这个疯子,魔鬼!”少渊的眼色如同疯狂,手中的剑欲要举起,然而背后护法只是把贯穿他右肩的剑一绞,他手中忽然毫无力气,“叮”的一声,冰雪切掉落在地上。

谢青云叹气,摇头,看着提剑站在一边的大儿子,终于慈爱地叹气:“不过,我也知道这不能怪你——你本来就是有病,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出门远游。”

周围的家臣属下一拥而上,反剪住了他的手,生怕这个魔鬼般的人逃脱。

“你都做了些什么阿!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让我怎么和江湖里的人交代?”

“少主!”看着他那样桀骜不甘心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从青衣侍女的脸上如断线珍珠滚落,她扑上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阁主看看儿子,又转头看看旁边的护法和长老,叹了口气:“渊儿,你真的病得很厉害了……你这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吗?我只是要你去洛阳拜访一下方大侠,你竟然把他杀了!还去杀了墨神医?”

“小心!”忽然,周围的人齐齐惊呼,幽草只觉得耳边一阵剧痛,讶然抬头,看见的却是如妖如鬼般可怖的眼睛——那里面,幽暗而猛烈的火光,仿佛在地狱里燃烧!

“骗我!还骗我!”谢家的大公子,鼎剑阁的少主,忽然大笑起来,猛烈地摇头,“不,那不是药!那是血毒!你要把我变成药人!为什么?为什么!”

她被人拉开,捂着左耳,惊惧交集地看着他。

谢家的一家之主坐在高堂上,俯视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温和而无奈:“毒?哪里有毒……可怜的孩子,你病了,需要吃药而已。”

“呸。”冷笑着,将咬下的一块血肉吐在地上,他抬起眼睛,看她,轻蔑而冰冷,似是恨不能食其血肉——然而,尽管这样,在方才,他还是停住了到她额头的剑。

作为武林圣地的鼎剑阁内,他看着父亲,那个被长老们簇拥着的父亲,厉声问。

桀骜而冷漠地,他看着面前的所有人,带着满襟鲜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为何?为何要对我下毒?!”

“唉唉……真是家门不幸,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以手抚额,带着无限的怜悯和苦恼,谢家的主人看着自己发狂的儿子,摇了摇头。然后,关切地回头,看着仿佛失去了魂魄的青衣丫鬟,温和地问:“怎么?伤口很痛么?来人,快叫大夫!幽草,你今天做得很好,不亏了我这么多年让你待在渊儿身边的用心——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吧。”

只要他一疯狂,必定会有人死!

所有的下人,都羡慕地看着她,然而,她却没有说话。

又会有人死。

她的神色一直是痴痴的,仿佛魂不守舍,听得问话,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老爷……以后,少主不会乱杀人了吧?他不会再杀人了吧?是不是?”

剑妖……少主那样如妖附身的剑法和脾气,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今日,看他说起父亲的眼神,幽草意识到——那一天,恐怕终于是要来了。

她一直看着堂中那个角落,仿佛看见了什么。

“渊儿的病越发厉害了……只怕有一天,他会六亲不认。”记得一个月前,老阁主曾在大家面前忧心忡忡地叹息——看着从少主房间里被抬出的洛河少侠莫宁惨不忍睹的尸体,所有人都重重点头。

老阁主的神色也有些异样,眉头皱了皱,但还是耐心地回答:“是的,以后我会好好地看管好渊儿……就算看他发病受苦,也绝对不会让他再杀人胡闹了!”

“少主,你——”她颤声问,然而话音未落,谢少渊已经不在当地。

“那就好了……”幽草终于微微地笑了,扬起头,忽然说——

幽草一惊,眼色复杂地看他。

“幽草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想以后继续服侍少主……请阁主恩准。”

“你先离开这里——我要去找谢青云算账!”不知为何,他忽然直呼起父亲的名讳,声音恶狠狠的,宛如野兽,“我要杀了他!”

看着老爷有些阴沉的脸色,她却丝毫不惧,反而对着那个角落里笑了笑……她终于看见那个安静得如同一朵小白花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微微对她笑。

谢少渊没有再看她,仿佛心思也转移到了别处,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姐姐……你安心了吗?他再也不能随便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