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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兽师

梁岐说:“去你的,我以前只是见过她一面而已。”

楚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芒,最后又看向他,说:“你什么时候又找了一个?”

楚详不大相信,问他:“见一面就叫你臭男人,你味儿是有多大?”

梁岐被她一截,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指着自己说:“臭男人?”

梁岐懒得理他,低头问阿芒:“你怎么会在这儿,当年我不是派人送你和你爹回南诏了吗?”

两人对视一阵,阿芒突然茅塞顿开,指着他说:“臭男人,我记得你。”

阿芒不以为意地说:“中原地大物博,我喜欢待在这儿,你们汉人一向推崇什么宽以待人、宽大为怀,难道还不允许普通的异族人迁居吗?”

阿芒听得一声短暂的发问,觉得分外耳熟,一抬头,见那华贵的公子哥盯着她瞪大了双眼。

梁岐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你也算普通?”

“你?”

楚详见他俩似乎不大对付,正想说话,却听手下的捕快跑来说:“公子,属下刚刚在她房里发现了这个。”

阿芒暗暗咬牙,要不是对方人多,她早就动手揍他了。

接来一看,是一块金子,上面刻着一个段字。

那人一边骂一边把她往老榕树下拖,带到了那两个谈话的男人跟前,极度夸大地叙述了一遍刚才阿芒的所作所为。

楚详脸色一变,梁岐也随之皱起了眉毛,质问阿芒道:“这金子哪儿来的?”

“偷听公差办案,好大的狗胆。”

阿芒说:“我赚的。”

阿芒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另一个人,只见另一人的眉眼好像有几分眼熟,但她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正待细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青衣捕快,把她拎了出去。

说完,她见梁岐和楚详二人互相看来看去,眼神不对味,便又补了一句:“是班主赏给我的。”

阿芒听见那捕快对另一个人说:“我这是被我爹赶鸭子上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样,哪干得了这个。你不是在边关当过两年兵吗,身手肯定比我强多了。”

楚详问她:“你是昨天在地星府表演的驯兽师?”

门外不远处有棵老榕树,树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捕快打扮,一个一身华贵。

阿芒回答:“是我。”

阿芒心中生疑,下床穿好了衣服,先开了个门缝查看情况。只见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群捕快,正挨个房间搜查,七喜班的人都被他们从房里赶了出来,有的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赤条条地站着。

楚详盯了她一会儿,对梁岐说:“这事儿说不定是一桩大案子,我先不回报给席天阔,你帮我查,破了案我就能直接回家。否则他在我爹面前给我穿小鞋,我在那破衙门待到猴年马月去。”

想着想着,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听到门外的大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依稀还有一些陌生人的呵斥声。

梁岐白了他一眼,又让人把阿芒的双手绑上,对她说:“现在出了命案,你和孟七喜要配合楚捕头调查,七喜班暂时封闭。”

她把金子往枕头底下随手一塞,又翘着光溜溜的脚丫想,要是有狼就好了,她最擅长的还是训狼,一定可以赚更多钱,不过汉人的马戏和杂技节目里似乎很少有狼。

阿芒疑惑地问:“命案,哪一个?”

阿芒瘪瘪嘴,心想汉人真奇怪,金子还分你的我的,谁赚到了不就是谁的。

梁岐盯着她说:“昨天跟你同台表演的驯兽师。”

夜里,阿芒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手上举着孟七喜分给她的一小块金子,指尖摸到金子背面有一个小小的刻字,为“段”,看样子是个姓。

阿芒见梁岐目光不善,看来是在怀疑她。心里又想,他跟自己本来就有旧仇,还歧视她不是汉人,很可能要趁此机会报复她,得尽快找个机会逃命才行。

她虽然天生就与动物有缘,可也不是什么神人。地星府的老虎身上的野性实在太少了,显然是常年生活在笼子里的,否则她也不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让它们服从命令。

思索间,她和被抓来的孟七喜被带上了马车,一路赶往城外的地星府。

阿芒被孟七喜捡回来也才一个月时间,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帮孟七喜赚了不少钱,在七喜班的地位自然也和别人不同。

地星府内其实有很多签了死契的人,多是负债过多无力偿还才拿命抵债的,所以就算在斗兽场上偶尔死一两个人,衙门也管不着。可这次的死者却不是死在地星府内部,而是在从杭州城买完东西之后,回来的途中被人杀死的。

七喜班近二十人,加上拉工具的一共五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杭州城内。

死者姓肖,名海生,四十岁左右。由于尸体是今天凌晨才被发现的,又离州衙太远,所以暂时在地星府放着。地星府很少关门不营业,但为了给州衙大人一个面子,今天算是一次例外。

孟七喜高兴得不停点头:“玉玉玉,就数你是玉。其他人都收拾妥了没,回了回了。”

阿芒被他们带去确认了一遍死者的身份,又发觉那肖海生死前的包裹里装的是一对红烛,外加一壶女儿红,很像在筹备大喜之事,可如果是大喜,东西又未免也太少了一些。

阿芒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但已经把一头长发高高地扎了起来。她说:“你们汉人有个成语叫抛砖引玉,我就是玉。”

梁岐问她:“昨天同台表演完之后你去了哪儿?”

孟七喜一边数钱一边不停地夸阿芒,对她说:“演得不错,演得不错,这点子怎么想出来的?”

七喜班十几个人,又不止她一个会表演的,她下场之后,自然还有别的人要上,便在后台等到了天黑,等人齐了才一起回的城。

地星府的热闹是不分昼夜、且几乎没有停歇的。傍晚是七喜班收工回城的时候,班主孟七喜因为今天那一场精彩的驯兽节目,在地星府赚了不少赏钱。

阿芒心中无愧,便如实说了。随后听到孟七喜在旁边抱怨:“早知道她一个人就赚够了,我还让他们上去干什么呀我。”

梁岐顿时皱起了眉,说:“卯蚩阿芒?”

楚详问他:“孟班主,凶手该不会就是你吧?”

梁岐越看那场中的女子越觉得眼熟,此时刚好轮到谢幕,只见她撩起头发,带着笑朝看客们鞠了一躬。

孟七喜用力摇头,脸上的肉都晃出了重影。梁岐盯着肖海生的尸体,说:“他们的时间对得上,但是别的都不对。肖海生走的是一条小路,现场尸体周围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人的痕迹。而且他的伤口好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切口的伤。”

看客们一边笑一边纷纷鼓掌,也有人对情节不满意的在吐口水,不过按照现场大部分的人反应来看,这两次反转的戏码还是有些效果的。

旁边的捕快为了让楚详看得更清楚,便将肖海生脖子上的伤口微微掰开一些。阿芒被众人挡住视线,只好悄悄地踮起脚观望。只见那伤参差不齐,有高有低,状如犬牙交错,只有没有那么分明,十分怪异。

原来是一出喜剧。

楚详看了一阵,有些犯恶心,让捕快松了手,对梁岐说:“你一个见惯了打仗的人都没见过这种伤口,那说不定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武器,可除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还有什么玩意儿能划成这样的伤口?”

最后,女子朝驯兽师不屑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滚。

梁岐想了一阵,盯上了阿芒,说:“说不定不是中原武器。”

女子吹了声清脆的口哨,老虎们便犹豫了一下,她又连做了几个手势,慢悠悠地晃到体如筛糠的驯兽师面前,夺走他手里的鞭子,在地上挥打几下,至此,三只老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阿芒对他说:“我会用什么武器你还不知道吗,不知道就帮我解开,我给你演示一遍。”

她与老虎对视,那无疑是一种挑衅。老虎逐渐转移了目标,缓缓地朝她逼了过去。

梁岐说:“你少在这儿跟我胡扯,我还没问你,那块儿金子到底怎么来的?”

刚想完,只见女子抓了把遮住视线的头发,看了眼驯兽师的具体位置,随后拍拍手,朝老虎勾了勾手指。

孟七喜举起被绑住的手说:“我给她的,梁三爷,那金子是我昨天从地星府赚来的,这做买卖不就是该真金白银的吗,您明查呀。”

这时,梁岐却一眼看见刚刚躲在角落的女子走了出来,他发现她赤着脚,衣衫破烂,发丝凌乱,但精神很足,就像是故意办成一副落魄的模样。

闻此,楚详问梁岐道:“难不成咱还得跑去把地星府的主人找来问话?那没点能耐可办不成。”

这才是看客们想看到的,一瞬间群情激昂,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也不知他们是想看到驯兽师虎口脱险,还是被老虎当场撕碎。

梁岐摇摇头说:“没必要,这条线是死的。钱这种东西,交易来交易去,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就凭一个字,你查也查不到什么。”

斗兽场内,又忽然开启了第二幕追逐战。

阿芒不由好奇,问道:“你们查肖海生的死因,又关金子什么事?”

渐渐地,三只老虎咧着兽牙,又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围着驯兽师转了一阵。这时人们发现,驯兽师再挥动鞭子,老虎却已经不听他的话了,而是将他视为猎物,团团围住。

梁岐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说:“问你话了吗,多管闲事。”

人群立即传来一阵鄙夷不屑之声,甚至有人把手里吃剩的鸡骨头扔了下去,扔的东西多了,难免就砸到了老虎屁股。

阿芒气得在心里反复骂了他三遍,才消了些气。

观众显然对这种老套的戏路不满意,对他们很多人来说,老虎和女人单独相处,才是最刺激的画面。

楚详摇了摇头,开口对梁岐说:“老兄,这其实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段明轩前面还有一个,不过就是个乞丐,我也没细查。”

楚详对梁岐说:“看到没有,不会来真的。”

梁岐皱着眉说:“什么叫没仔细查,这到底是一桩案子吗?”

只见那女子逃窜了片刻,一位高大的驯兽师从天而降,对女子不屑地挥挥手让她滚,随后在几只老虎面前呵斥了一阵,又扬了几下鞭子,老虎便安静了下来。

楚详摸摸后脖子说:“应该是吧,上回就在仵作那儿听了一嘴,那乞丐和段明轩的伤口描述,好像跟肖海生一样……我今天也是头一回看见。”

旁边的人都对这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楚详见此急忙抬手宽慰他,还没开口,人群又躁动起来,口哨声穿插其中。

梁岐听了忍不住骂道:“你当个屁的捕头,老子遛头骡子都比你像马夫。”

现场群人高呼,热闹不已。梁岐却皱起眉,对楚详说:“他们干什么,没有王法了吗,那可是人命!”

楚详一个劲儿地说是是是,所以兄弟这不是没办法,专门请了你来嘛。

只见那楼下巨大的场地上打开了一扇铁门,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后面又接二连三地跟出来三只老虎。

阿芒没再细听他们的插科打诨,却想,楚详口中的段明轩,应该就是那块金子的主人。而伤口一样,说明他们是被同一种武器所杀。可一个乞丐、一个有钱人、还有一个驯兽师,这三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毫无干系,怎么会遭到同一个人、或是同一帮人的暗杀呢?

梁岐被人踩了一脚,正想骂人,又听楚详惊呼一声说:“来了来了!”

听楚详的话,他们除了伤口一样,应该也不会互相认识。既然毫无交集,那怎么可能得罪的人都是一样的呢?

楚详拉着他往前排挤,说:“你都两年没回来了,不知道现在杭州最新鲜的玩意儿就是这个,今天带你长长眼。”

眼下案情没有什么头绪,楚详让人把阿芒和孟七喜先押回衙门,阿芒不肯坐以待毙,说:“你们查案带上我,把班主扣着。”

梁岐被一身臭汗的人挤得脸色发黑,又碍于朋友楚详的面子,一直忍着没发作。

孟七喜气得说不出话,梁岐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说:“你为了逃跑,可真够无耻的。”

此地名为地星府,这里不见天日,没有王法,只有野兽、驯兽师、赌客,还有金子。

阿芒瞪着他说:“你可以给我再加一副脚镣,如果连这都不敢答应,就是没胆子。”

八月尾,盛夏还有最后的一场燥热,杭州城已经近半个月没有下过雨,焦躁和压抑占据着很多人的内心,城外的地下斗兽场成为人们发泄的第一场所。

梁岐骂了一句,对楚详说:“把她给我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