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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

听其凌乱的脚步,秦无涯也猜出是谁,他并不出声制止,只是将身体往水下埋深了一些。

刚刚在大街上为了拉住她,他出了不少汗,便让店家送了热水,解下衣服沐浴。正在秦无涯泡在浴桶中闭眼假寐的时候,却听到屏风外突然一阵异动。

他见唐叶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便对她说:“醉成这样,快去睡觉。”

秦无涯扶她躺上床,又仔细替她擦拭了一番,见她闭着眼,嘴里还在小声念叨个不停,不由低头一笑。

唐叶心扶着浴桶的边,好奇地说:“你在干什么?”

二人再回订好的客栈时,唐叶心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好在她不会吵闹,只是轻飘飘地手舞足蹈,嘀咕几句胡话。

秦无涯说:“泡澡,难不成是煲汤?”

秦无涯拗不过她,便去买了一壶杨梅酒。

唐叶心指着他笑了笑,说:“煲汤好,我也要煲。”

入夜的杭州城,灯火璀璨,如同星河。江南的美食多、美景多,有趣的东西也比比皆是。唐叶心逛累了长街,又想去船上坐一会儿,只见碧波轻舟,两岸又有伶人弹唱,水气和小吃的香味融在一起。唐叶心玩得不亦乐乎,最后途径一家酒馆,一时兴起,闹着要上岸买酒喝。

她说着手指就往下移,秦无涯不得不伸手捂住身体,对她说:“赶紧回床上去。”

唐叶心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唐叶心呀了一声,说:“羞羞,你怎么不穿裤子啊。”

赵叔摇摇头说:“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吃不消。不过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未婚少女,都可以来请教老夫,老夫义不容辞。”

秦无涯说:“我再讲一遍,给我回去。”

唐叶心说:“荆州,您方便去吗?”

唐叶心垂着眼皮说:“你凶我。”

赵叔顿了一会儿,瘪瘪嘴说:“哦,他不在。你们在哪儿办喜酒?”

秦无涯放低声音说:“你喝多了,回去。”

秦无涯冷不丁地说:“赵老先生,我们是来请他喝喜酒的。”

唐叶心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看到屏风上秦无涯换下的衣物,扯了根腰带下来说:“穿裤子,我给你穿。”

赵叔问她:“你找他什么事儿啊,跟我也可以说的嘛。我们可以找个茶楼坐下,一边听曲儿一边慢慢地聊。”

秦无涯还没来及说话,便见她回过头,手撑着浴桶一翻,进了桶内。

唐叶心听完,心里不由有些欣慰,说:“他可真是变了不少。”

这当中空间本就不大,秦无涯一个大男人已经占满了,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唐叶心刚跌进去就溅了一地水花,弄得秦无涯满脸是水。

赵叔笑了笑说:“他可越来越出息了,先是把二公子的罪证直接甩出来,送二公子进了大牢,估计没个三年五载的是出不来了。再又去他爹面前请罪,本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可老爷看他此次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估计又想到这么多年确实是亏待了三公子,竟也没有重罚。不过三公子有气魄,最后又参军去边关打仗去了。”

她觉得脚底打滑,想站起来,一动身又跌了回去,秦无涯心里叫苦不迭,忙按住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叶心一闭眼,为了冷静下来,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唐叶心见他眉头紧锁,语气强硬,顿时委屈起来,说:“我就想着帮你穿……”

赵叔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抠了抠鼻子,说:“参军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视线,秦无涯急忙捂住她的眼睛,说:“不许看。”

唐叶心如遭当头棒喝,她想到梁岐临走时的告别,顿时声音都抖了,重复道:“不在了?”

唐叶心被遮住双眼,不由地微微张着嘴,问:“为什么啊?”

赵叔一听他们问梁岐的下落,摸着胡须摇了摇头,说:“你们来晚了,三公子已经不在了。”

秦无涯说:“没有为什么。”

两人一路游玩一路打听,最终找到了梁府,府门极其气派,对方一听说秦无涯来找人,可府上的主子都不在家,便把赵叔带了过来。

唐叶心说:“好吧,裤裤。”

又过了大半个月,二人抵达杭州,这江南盛景,柔情水乡,确实让人流连忘返。

秦无涯见她手里递过来已经湿透了的腰带,便顺手拿来,绑在了她的眼睛上,随后起身擦干了身体,穿好了衣服,才把她捞了出来。

唐叶心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锤了他一拳说:“对对对,我娶你。”然后翻身上马,溜之大吉。

唐叶心被蒙着眼,便安静了许多,她浑身湿透,秦无涯便只好把她的衣服也褪下来,换了一身干净的。

秦无涯又点了点头,点了一半发现哪里不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连说话也颠三倒四:“你要娶我?”

换完之后,他见唐叶心还是仰着头,微微地张着嘴,以为她因为醉意困得不行,已经在打瞌睡,便俯身打算扶她上床休息,谁知唐叶心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他,欢快地说:“抓到你了。”

唐叶心又问他:“那如果我们要办婚事,不该亲自去请他吗?”

秦无涯无奈地问她:“跑了一天,还喝了那么多酒,你不困吗?”

秦无涯移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唐叶心微微地笑了笑,摇摇头说:“你再去藏,我来找。”

唐叶心偷偷一笑,望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问你,梁岐算不算我们的朋友?”

秦无涯说:“不困也得给我睡觉,好好待着,我去要碗醒酒汤来。”

秦无涯见她生了气,转身就要往马背上翻,不由地拉住她,说:“好,你想去哪儿都行。”

唐叶心却抓着他不让走,说:“我不喝汤,你别走,这里好黑。”

唐叶心说:“不是你问我的吗,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去了。”

秦无涯回过身,想伸手帮她把眼睛上的东西摘了,唐叶心察觉他的靠近,却呆呆地笑。

秦无涯眉心一皱,说:“你又想见梁岐那小子了。”

秦无涯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目光从绑在她眼睛上的腰带开始,一路往下,最后在她微张着的、带笑的红唇上流连。一瞬间,一丝罪恶的想法在他心底萌芽。

唐叶心确实想四处走走,她想了片刻,说:“去杭州吧。”

从八字庄以后,他们虽每日为伴,但到底还未婚娶,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未成亲之前,秦无涯也打算不再越礼。可眼下……

他又问她:“你想去哪儿?”

他定了定神,垂下了目光,唐叶心此时不清醒,如果他坏了规矩,她醒来一定会生气的。

秦无涯摸了摸她的脸,说:“你这几天都没笑过。我打算把靖幽山庄改为无忧山庄,至于现在怎么清理怎么置办,交给大川就好。我们不用急着回去。”

想到此,秦无涯也回神了几分,正想起身,却见唐叶心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

唐叶心甜甜地一笑。

唐叶心微微侧着头,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从脸颊摸上额头,再慢慢地往下,从眉骨到眼睫、鼻梁到鼻尖,最后轻轻勾勒着他的嘴唇,终于好像认出了他,浅浅一笑。

秦无涯说:“那也是你的家。”

这一笑罢了,她听到秦无涯低声地骂了一句:“去他的规矩。”

唐叶心疑惑地问他:“不是回你家吗?”

唐叶心皱着眉说:“不可以骂人。”

今年的武林大会就此结束了。散场那日,唐叶心与陈照宣和钱姑道完别,秦无涯问她接下来想去哪儿。

秦无涯点了点头,随后便吻了上去。

妙音双姝知道她是不愿再与她们有任何关系了,封山月也已经救不回来,至此,靖幽山庄算是没了。

他将唐叶心压在身下,看着她被蒙着眼,脸上略显不安的样子,心里那一团火噌地烧了起来。他埋下头,从她的额头到嘴唇,耳尖到锁骨,全部光顾了一遍。

她对妙姝和音姝说:“这世上再也没有风如影了,我记事以来就叫唐叶心,以后也是。”

唐叶心虽然看不见,却好像知道是他,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手足无措。情至浓时,她沉溺在对方给予的一片温柔里,脸上带有几分无助和娇弱的潮红。

唐叶心拉着他的手,百感交集。其实她内心有些庆幸,贺闲林的离鸾别凤散一旦服下,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记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背叛、仇恨、肮脏的真相,就让它随风去吧。

秦无涯第一次知道一根腰带也可以夺去一个人全部的理智。他的目光每每落在唐叶心微张的嘴唇上,便要低头亲吻一次,好像那是一处沙漠里的甘泉,在为口干舌燥的他续命。

秦无涯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说:“他的命本就该由你来取,没什么可在意的。”

次日天明,朝阳初上,缱绻的微风拂过河岸的柳梢,丝丝缕缕的香气从早茶摊飘散出来,钻进青石小巷。

四周惊呼一片,唐叶心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有无数声音和画面闪过,其中最清晰的,是贺闲林死前对她说的话。

唐叶心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懵,然后看到凌乱的床上还落着一根秦无涯的腰带,摸了摸脖子,便试着回想昨晚的事。

刚想罢,只见贺青霜带着贺闲林的尸体拔地而起,纵身跃入断崖之下。

片刻,房门被人打开。秦无涯一手端着热水,一手端着汤,见她已经醒来,目光飘忽了一瞬,便先把热水端了过来。

唐叶心似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但如今这般是贺青霜咎由自取,她也不想管。

秦无涯帮她擦了擦脸,然后又拉过她的手,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帮她擦拭。唐叶心盯了他半晌,说:“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贺青霜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有人可以把我和他分开,死也不行。”

秦无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帮她擦手,擦完了,抬头坦然地对她说:“你想打几拳都行。”

如今封山月一死,秦无涯一定会重出江湖,人群的风向当然会变,他们旗帜鲜明,自会讨伐包括贺青霜在内的靖幽山庄余党。

见他瞬间就承认罪行,唐叶心没好气地说:“你趁人之危,我、我……”

还有人说:“当年靖幽山庄四处残害小门小派,党同伐异,无恶不作,不知那些个自诩正派、却早早儿地归顺其门下的,如今还抬不抬得起头来。”

秦无涯伸手抱她,又被她打了几下,不过也是不痛不痒。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撒娇。他心里放心了不少,搂着她说:是我不对,经不起考验。”

有人说:“这般恶毒行径,简直罪恶滔天,你还执迷不悟!”

唐叶心被他气笑了,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又心疼地摸了摸,说:“说得好像反而是我在故意为难你似的。”

贺青霜抱着已经死去的贺闲林,听完这些,只是麻木地流着眼泪,摸着贺闲林的脸,不停地对他说:“他们说他们的,我们不管,哥哥是对的,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秦无涯说:“可不是么。”

观战台上有人说:“难怪封山月每次都让妙音双姝传话,大家都以为是他架子大,原来是不会说话了。”

他不顾唐叶心的拍打,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随后便去拿来干净的衣物帮她换上。

妙姝说:“大概在两年前,我们发现庄主的行为越来越不正常,撞破了贺闲林的计谋。那时庄主还有意识残存,他以庄主的性命为要挟,让我二人不仅要保守秘密,而且要像往常一样替庄主向外界传话,让外人看不出破绽来。”

秦无涯没帮女人穿过衣服,有些笨拙。唐叶心一边站着任他发挥,一边百无聊赖地拨动着他腰上的刀。

唐叶心久久不能平静,心情忽高忽低,觉得自己这半辈子都活得稀里糊涂,有些可悲。

秦无涯低头看了一眼,说:“你们都说它应该有名字,不如你给它取一个。”

音姝说:“你当年与庄主意见相左,渐生嫌隙,之后的下毒之事也只有你一人不同意。庄主为免节外生枝,所以才将你当做异党铲除,而并非单纯只为了封口。”

唐叶心顿时来了兴致,想了想,说:“要取一个与我有关的,我是它的女主人。”

唐叶心愕然地看着她们。

秦无涯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妙姝和音姝闻此,对唐叶心说:“风左使,当年秦公子中毒并不是你所为。你不要听那贺氏兄妹的一面之词。”

唐叶心说:“就叫美人刀吧。”

秦无涯轻声打断她道:“只要你现在的心是我的,其他无所谓。”

秦无涯手指一顿,有些为难地说:“可它是把正经的刀……”

唐叶心松开他,伤心欲绝地对他说:“我原本就是打算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其实中毒之后的事你都记得对不对,你只是怕我自责,当年是我……”

唐叶心说:“你的意思是我不正经吗?”

秦无涯说:“我没死,你总这么哭会招来误会。”

秦无涯移开眼说:“没有。”

唐叶心急忙抽泣着把他扶起来,忍了一会儿,又抱着他哭。

唐叶心偷偷地笑了笑,决定不再逗他,对他说:“我没有过去,但曾经也有一个父母给的名字,我不想完全抛弃这个名字。就叫它如影吧。”

许久,秦无涯长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哑声说:“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秦无涯低声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好,就叫它如影刀。”

唐叶心急忙让钱姑把她带过去,几乎又是连滚带爬地跑去抱住了秦无涯,趴在他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柳笛声声,碧波微漾,悄然冬至,为的是来年的春。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叶心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拉回了神智。只见秦无涯浑身是伤,仰躺在擂台上,还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

而她的四季,终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