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刀尖美人 > 摒弃

摒弃

梁岐又对她说:“小爷这一走,咱们可能也见不着面了,你可别太想我。”

唐叶心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果断,但闻此也宽心了不少。

唐叶心摇摇头:“不会的。”

梁岐说:“你把小爷想得也太单纯了,他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这么多年,我手上会不留他几条罪证吗?我带他回杭州不是回家,而是要送他去见官,让他自己去尝尝牢饭究竟是什么滋味的。”

梁岐说:“你真不想我啊?就算你有了秦无涯……咱俩也算朋友吧。”

唐叶心又说就算你爹不会把你怎样,那梁衡也不是省油的灯,回了家可不得对付你。

唐叶心锤了他一拳,说:“我说的是不会见不着,你们长兴商会名气那么大,找你还不容易么。”

梁岐宽慰她说:“放心,这么些年下来,我对梁府还是有些贡献的,对我爹来说应该也还有用,保住这条命不成问题。”

梁岐听罢,低头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啦,这个秦无涯真不够意思,都不来送送我。”

梁衡被关了两天,嗓子骂哑了,叫不了了。几天后,梁岐打算把他绑回杭州去,唐叶心却不由地担心。

他嘀咕了几句,又看了眼唐叶心,道:“他该不会在给咱俩制造机会吧。”

众人休整了两天,无极门也开始恢复如常,早晨门中弟子在校场学课,朗朗书声便随着空旷晴朗的天空,一直传遍整个山庄。

唐叶心说:“你到底还走不走,烦死了。”

秦无涯忍不住扬起嘴角,点点头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走走走,这就走,不带你这么撵人的。”

唐叶心反驳说:“凶和好看又不冲突,别人看着凶,我看着好看,不行吗?”

梁岐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一把抱住她。

秦无涯说:“你刚刚说我长得凶。”

“保重。”对方在她后背上象征性地拍了两下。

唐叶心一边偷笑,一边小声说:“嗯……重情义,武功好,有侠义之心,长得也好看。”

唐叶心也说:“保重。”

秦无涯又问她:“好在哪?”

春天逐渐进入尾声,初夏之时,芍药花开,别离也至。

唐叶心想不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只好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说:“还不错……可惜你名声臭,长得也凶,除了我,别人也见识不到你的好。”

这些天秦无涯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晚饭时陈照宣便多劝了他两杯,又说下个月就是江城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无极门也在受邀之列,问秦无涯去不去。

秦无涯问她:“我是什么样的?”

秦无涯现如今居无定所无处落户,要去就只能以无极门的名义去,就看他肯不肯纡尊降贵了。

唐叶心想到自己曾经确实多次毁他名声,有些心虚,说:“那些身外之物,不要在意,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就行了。”

秦无涯喝多了些,有几分昏沉,犹豫着没有回答。陈照宣又说:“秦爷,要说咱这窝囊日子也过得够久了,不如趁此机会去江城漏一手,让武林豪杰都瞧瞧您的本事。一来您重出江湖,得把声势搞起来;二来江湖上那么多自诩正派的,靖幽山庄又那么不要脸,那些武林人士肯定会为您抱不平啊。不论是崭露头角,还是笼络人心,这可都是绝佳的机会。”

秦无涯大概还没完全恢复,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说:“你嘴里就没说过我一句好话。”

唐叶心不由地问:“可直接这么去参加大会,不就像活靶子一样吗?”

现场只有秦无涯一头雾水,唐叶心便同他跟着陈照宣一边往回走,一边把刚才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陈照宣啧了一声,说:“武林大会,又不是菜场割肉卖肉的。那都群英荟萃,戒备森严,比武前几天内吃的饭喝的水都是经过检查的,放宽心吧你就。”

他的话里有几句是马后炮还不一定,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帮他们度过了险境,唐叶心也觉得没必要再仔细追究。

他又问秦无涯:“您看怎么着?”

陈照宣说:“那是跟秦爷混得久了,多少学聪明了点儿。秦爷那把刀我可是知根知底的,哪儿来的什么发信号的本事,还有,秦爷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我就知道他断不会动我们家的命脉,否则也不能替我媳妇儿跳崖了。”

秦无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说:“去也罢,不去也罢……你家的酒后劲怎么这么厉害。”

唐叶心明白她是在提醒陈照宣少泄露些自家机密,便识趣地笑笑,对陈照宣竖起大拇指,说:“您的演技还真是精湛哪,我都信以为真了。”

陈照宣乐呵呵地说:“这儿的酒是烈了点儿,可您这也还没几杯呢……”

宋知春抱着孩子满脸怒气地走过来,在陈照宣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一旁的大川插嘴说:“秦爷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照宣,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陈照宣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儿,道:“瞧我这记性,一有高兴事儿就给忘了,那啥,唐姑娘,扶秦爷回屋休息会儿呗。”

陈照宣说:“我要不这么说他们能害怕吗,敢情你家那么大手笔,一个水风车就能转死一窝啊?”

无极门在比武大会的邀请名单上也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说明无极门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了。不过唐叶心却很好奇,他们这群三脚猫功夫的人参加这个,到底是准备过去挨打的还是过去挨打的。

唐叶心不由地瞠目结舌:“那、那什么玉石俱焚,什么整个无极门都会被毁,这全是你瞎编的?”

不过这话太损,她没敢问。

陈照宣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说:“我那些话也是一半真一半假,其实千机要是真毁了,顶多就毁一座藏书楼而已。”

刚才她光顾着听陈照宣吹牛,也没看见秦无涯比平时多喝了几杯,只知道他现在路都走不稳,压在她肩上,死沉死沉的。

唐叶心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到了他的房间,唐叶心一手推门,一手扶着秦无涯进了屋,又叫人去送了碗醒酒汤来。

陈照宣抹了把眼泪,横了她一眼,说:“合着就你聪明,就你会骗人是吧?”

唐叶心试了一口,酸甜酸甜的,正好也不烫,便端着醒酒汤走到床边,见秦无涯皱着眉头仰躺着,推了推他,让他起来喝了再睡。

唐叶心愣愣地问他:“你、你怎么不怪他?”

秦无涯以为还是喝酒,摆了摆手,糊里糊涂地说:“喝不下了。”

唐叶心还没开口,陈照宣先抱着他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的秦爷哎,您可让我担心死了都。”

唐叶心有些无奈,只好伸手去扶他,谁知秦无涯的手臂在空中一挡,手里的醒酒汤洒了一半,差点翻了。

不过眼下,唐叶心还担心怎么跟陈照宣解释,毕竟很大程度上伤了人家的心。这时秦无涯也不知怎么找过来了,见现场一团乱,皱着眉毛问唐叶心发生了什么事。

那醒酒汤里全是青梅、山楂、金桔和白糖,淋在手上怪难受的。这时,秦无涯却突然坐起来抓住她的手,问道:“烫到你了吗?给我看看。”

她清楚地意识到,梁岐刚才那一番举动会产生多少对他不利的后果。他在梁府生活二十几年,从出生开始就过着不讨父亲喜欢、事事看人脸色的窝囊生活,但同时,他的名气、他的钱财、他几乎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来自他的父亲。而今天他跟梁衡反目成仇,回去以后可能会面临什么,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唐叶心想都不敢想。

那汤是温的,哪儿来的烫伤。唐叶心摇摇头说没有,见他坐起来,便趁机把醒酒汤送到他嘴边,说:“把汤喝了。”

唐叶心说:“你睡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秦无涯的眼神略显呆滞,低头闻了闻,好像还能接受,便依言把剩下的醒酒汤喝光了。喝完之后,却好像还不够尽兴,他见唐叶心正在为黏答答的手指发愁,轻轻抓来,说:“别怕,我帮你。”

梁岐皱着眉头问:“夸我损我呢?”

说罢,便低头含了上去。

不知何故,听到梁岐虚弱但故作轻松的语调,唐叶心眼角有些湿润,她说:“认识你这么久,从没见你像今天这么爷们儿。”

唐叶心顿时如遭雷劈,僵成一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梁岐气息奄奄地说:“那还得背人命,得坐牢,我这辈子可是不想回沧州了。”

秦无涯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替她清理完手上的汤汁,抬头时,眼里好像有股热火。

她惊魂未定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杀他呢……”

他像猫一样低低地从下方凑近到唐叶心面前,问她:“还有没有?”

梁岐见此,眉心忽然一皱,好像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快要晕倒,唐叶心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唐叶心面红耳赤地摇摇头,说:“没了,没了……”

他正要动手,梁衡吓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死过去。

秦无涯却察觉到她口中青梅的香气,盯着她的双唇说了句:“骗人。”

梁岐轻笑一声,取过唐叶心手里的刀,直逼到梁衡的脖子上,说:“好,老子忍了你这么多年,反正我的命不如你金贵,一命换一命,我也不亏。”

唐叶心还在发懵,便见他忽然一抬下巴,含住了她的嘴唇。

梁岐朝他膝窝踹了一脚,梁衡顿时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骂:“死废物,贱婢之子,连你也敢动我,回去我就让爹杀了你,尸身都给你剁了拿去喂狗!”

这男人好像真当自己还在喝青梅煮的醒酒汤,搂着她又亲又舔,还觉得不解渴似的愈发放肆。唐叶心一路退他便一路进,直到无路可退时,秦无涯忽然伸手一扶她的后颈,将她压在身下。

梁衡见自己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几个歪瓜裂枣,不由怒火中烧,甚至忘了自己的命还在梁岐手上,一边挣扎一边大骂:“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杀了!来人!”

唐叶心得以暂时的喘息,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急急地说:“你醒醒!我是个人!”

众人听罢,不由地在心里骂这一趟真是晦气,事情发展到现在,曲折不断不说,还没拿到过一分钱,逐渐把这份怒气转移到雇主梁衡身上,一个人带头拂袖而去,便很快有人陆陆续续地跟着走了。

秦无涯轻笑一声,看着她说:“你不是个人还能是什么。”

唐叶心便趁此对众人说:“如果梁二公子死了,各位应该不但拿不到钱,还多少会担些责任吧,梁府的势力大家也清楚,恐怕不会放任在座的各位逍遥自在。”

唐叶心说:“那你还……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梁衡当然明白如果连剩下的人也走了,自己也怕是完了,所以迟迟不敢应。

秦无涯收起了笑意,俯下身同她对视,那眼底的火仿佛越烧越旺,他道:“你偷我的酒,得还回来。”

梁岐充耳不闻,手上继续用力,对他说:“我再讲最后一遍,让你的人滚。”

唐叶心又羞又气地说:“你醉糊涂了,那是醒酒汤!”

这时梁衡终于急了,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断断续续地说:“梁岐,你他妈别乱来,你要是敢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秦无涯说:“管他是什么,反正你偷喝了。我的酒量一向很好,不会糊涂。”

梁岐又重复一遍:“让你的人滚。”

听到这番自夸,唐叶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问他:“那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他话未说完,梁岐稍一使力,瓷片在他脖子上割开半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秦无涯勾起嘴角说怎么不认得,又一字一顿地说出她的名字,最后再靠近她一些,轻声加了一句:“我的女人。”

梁衡一听是他的声音,登时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你疯了是吧,你敢动老子一下试试……”

唐叶心整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脸红得比煮醒酒汤的红山楂还要红。秦无涯急不可耐地想亲近她,却又不愿强硬地把她的手掰开,只好转移了阵地,俯身从她的耳垂开始,再到脖子,再到锁骨,流连了个遍。

他对梁衡说:“让你的人滚。”

唐叶心怎么挡也挡不住,最后只好一咬牙踹了他一脚,又冲他的脸上用力招呼了一拳。

只见梁岐缓缓地从梁衡身后露面,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但眼底竟有股决绝的杀意。

至此,秦无涯终于倒在了床上,脸上还挂着两道鼻血。

那只手上有一块很薄的碎瓷片,纯白色,唐叶心瞧着眼熟,突然想起刚刚送给梁岐的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