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心哽咽着问:“你说哪一步啊?”
他见唐叶心眼睛红红地、满脸心疼地望着自己,心底好像要融化开,便捧着她的脸,说:“方才救我的事,能不能再做一次。”
秦无涯便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说:“这一步。”
秦无涯精疲力竭地摇摇头,说:“没事,死不了。”
唐叶心木木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好像低头在地上找东西,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生死关头的事,你不要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秦无涯从来说不过她,拿她没办法,只好松开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唐叶心抓住他的手说:“你手上还有伤,怎么办?”
秦无涯见她羞得紧,终于不哭了,也不再勉强,转头打量了一圈石室。只见这里面摆着一个水车一样的事物,上面刻着密密麻麻不知所谓的古怪符号,形似水车的东西连接着一大堆器械,底下挖空,通到地下水渠,流水正推动着“水车”,而“水车”则推动其他器械的运转。
唐叶心说:“你居然还有好意思说我。”
唐叶心问他:“假如咱们把这儿关了,再回到地上对付梁衡,胜算会不会大些?”
秦无涯顺了口气,对她说:“不要骂人,不许学他。”
秦无涯虚弱地摇摇头,说:“关不了,只能毁。这是无极门的心脏,也是陈照宣的命根子,要是毁了他也别活了。而且按照我现在的状态,上去了也是送死。”
唐叶心哭着说:“你跟他能一样吗,哪有人像你这么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混球。”
唐叶心乖顺地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先自己调理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这话唐叶心越听越委屈,加上身心俱疲,便瘪嘴哭了起来。秦无涯本是打趣,见此才知道急,忙艰难地撑起身子,把她抱到怀里,说:“我说什么你都信,梁岐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从不见你急眼。”
秦无涯依言坐好,静心恢复,抬眼见唐叶心腰上还挂着他的佩刀,走路时一晃一晃地,眼神不由地变得柔软。
秦无涯盯着她道:“今时不同往日,原来是因为今时会逞面子了。以后倒也不用勉强,你要享福,我又不会拦着。”
唐叶心注意到他的目光,取下佩刀,说:“多亏了这把好刀,要不是它,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没命了。”
唐叶心哭着说:“这是什么话,好像我盼着你死似的。”
唐叶心把刀递回去,秦无涯对她说:“你先带着,防身。”
秦无涯哑声说:“让你失望了。”
唐叶心听此,便没有拒绝。为了防止自己迷路,她从石室出门一路走,一路用刀刻下标记。这石室是无极门先辈修给自己人的,没布置什么机关。唐叶心在四周转悠一阵,无非就发现一些古籍、木制器械、结构图绘和稀有材料等,反正都是一些外行人用不上也看不懂的东西。
唐叶心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哭,眼泪和河水混合在一起,满脸都是,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怎么没死啊?”
他们刚刚在河里游了大半天,早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秦无涯还有伤在身,总困在这么沉闷的空间里也不是事儿。
说着,秦无涯忽然猛咳几声,悠悠转醒。
想到此,唐叶心便直接忽略了那些对他们没有用的石室,沿着石阶一路往上,最终来到一堵石墙,一摸有明显的缝隙,想必是道门。墙旁边就是机关,定是出口设在此处,唐叶心按下机关,眼前便亮了一阵。
唐叶心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捏住他的鼻子俯身为他渡气,渡了半天也不见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她顿时浑身无力地哭了起来,说:“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救上来,你能不能争口气,我这辈子也没这么亏过……早知道你横竖都得死,我刚刚还不如答应梁衡跟他去杭州,好歹还能做个小妾,享几年福,我还逞什么面子……”
等她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仔细一看,原来这石室上面是一座藏书楼,入口就藏在两个书架后面。此时藏书楼大门紧锁,空无一人,估计梁衡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这儿来。唐叶心便重新返回去,把秦无涯接了上来。
秦无涯却始终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藏书楼里除了书以外什么也没有。秦无涯现在气息不稳,还需要时间恢复。唐叶心听外面没什么动静,便打开窗户,出去看看情况。
良久,她推了推身边的秦无涯,却见对方毫无动静,又一个激灵爬起来,拍打秦无涯的脸,压迫他的胸腔,不停喊他的名字。
无极门的弟子和长老都是斯斯文文、只懂机关术的文人,估计都被梁衡控制住了,山庄这会儿有些空荡。唐叶心一路摸到讲堂门外,透着窗缝看到梁衡正坐在门主之位上喝茶,陈照宣在跟前一边听候差遣一边发抖。梁衡时不时便找人来问秦无涯的尸体捞到了没有,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梁衡的脸色越来越臭,陈照宣的神色却渐渐缓和,好像暗暗松了口气。
上岸之后,唐叶心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有股腥味,好像要咳出血似的难受。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今天这么累过。
这时,有个随从跑来对梁衡说,三公子好像快不行了,问他还管不管。
唐叶心顾不上喘气,扎进水底找了半晌找到了秦无涯,又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把他也捞了上来。
梁衡听了只皱了下眉,说:“这就不行了,本公子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现在都给我去找秦无涯的尸体,管那废物的贱命干什么。”
这时,她想起今天陈照宣进无极门的大门时的情形,便死马当活马医,急忙在石门上敲下两轻三重,石门赫然打开。
唐叶心听了直想把他头拧下来,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连自己弟弟的命都不在乎,这没心肝的东西。
唐叶心两头顾不上,眼睁睁看着河水没过了秦无涯的头顶,却只能咬牙继续砍,一直等手臂麻到没有知觉的时候,铁链终于断开,她扒下铁锁,用力推门却推不动,心急火燎地用拳头砸,砸得骨头生疼,却于事无补。
想罢,她悄悄调转了方向,又在四周找了许久,才找到一间小小的药房。
秦无涯昏昏沉沉地扒着岩壁,唐叶心趁此赶紧用刀劈砍那铁链,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铁链还没动静,秦无涯先昏了过去,掉入了水里。
这些手艺人受的常常是外伤,所以数量最多的就是金疮药。唐叶心对药没什么研究,拿了两瓶金疮药,又捞了几瓶看似是活血化瘀、消肿镇痛和补血益气的补药,揣了一满兜,往回跑去。
她力气不足,身上还驮着一个大汉,只好在秦无涯脸上拍了两下,把他喊醒,说:“你抓着墙,坚持一下。”
熟料,一扭头门开了,躲也来不及了。
这个发现给她增添了不少力气。她游到石门跟前一看,只见那铁锁缠着一圈圈铁链,铁锁厚重,没有钥匙估计是悬了,只能从铁链下手,看来只能学秦无涯用刀砍链子才行了。
进来的是个女人,见了她愣神了一下,又转身从容不迫地把门给带上了。
就在唐叶心找得精疲力竭手脚快要抽筋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一道低矮的石门,石门紧闭,嵌在岩壁上。要不是唐叶心眼神还算好使,发现了石门上的铁锁,差点就要错过了。
关门之前唐叶心还听到外面的人催促:“找完药就快点儿出来,别跟老子耍花样儿。”
为了防止再遇到什么机关,唐叶心不敢再碰两边的石壁。秦无涯手上的血越流越多,不光如此,随着意识的涣散,鼻腔也开始滴血,二人游经之处,身后荡开一条长长的浅红色水路。
被隔绝在外的,还有一阵阵幼儿哭闹的声音。
她落水时不小心呛了几口河水,发觉水中有股淡淡的牡蛎壳的腥味,很可能就是修屋建房时使用的蜃灰,这种灰吸湿防潮,常被用于修筑陵墓,保存陪葬品,照此推测,这水渠之下应该有间石室。但是要游多久才能找到石室所在,就得看她的运气了。
这女子唐叶心见过,正是陈照宣的妻子宋知春。
她猜测,这个水渠的机关实则并不多,说机关重重可能只是为了防止门中弟子胡乱下水。原因有三,第一,无极门的规模不大,财力人力都有限;第二,无极门并不有名,在门人弟子眼中,贵重品就是那些机关工巧,在外人眼里这些东西却一文不值,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贼都不会光顾此地。就算有,也不会笨到走水下;第三,既然挖了水渠,就不应该只是为了防贼,否则岂不是大材小用、多此一举。这个水渠是引进的活水,源源不断,应该有别的用处,很可能就是利用水的流动之力保持这座山庄的某些机关运转。总而言之,在水里设置一些机关的目的也许是防贼,但挖水渠一定不是。他们刚刚休息的时候应该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才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宋知春显然也记得她,唐叶心见她看见自己不吵也不闹,反而关门掩护,知道是遇上了好人,便低声对她说了声谢谢。
一定是刚刚为了救她,情急之下运气不当,心脉受了损伤。唐叶心想罢,把秦无涯的刀连着刀鞘取过来自己带上,然后驮着人奋力地往前游。
宋知春忐忑不安地问她秦无涯是不是还活着。
这时,唐叶心却发现秦无涯的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呼吸也有些困难,拉过他的手一看,只见拿刀的右手虎口已经被震裂,正血流不止。
唐叶心点了点头。
唐叶心得到解脱,带着秦无涯往上浮出水面,连连喘息。
宋知春又说:“还请姑娘转告秦爷,希望他能看在我们家老陈保住他弟兄的份儿上,想想办法救救我们这一大家子人……”
要看唐叶心已经快陷进去,秦无涯心一横,将剩余的链子在腕部绕了半圈,手背青筋暴起,奋力一拉,再气沉丹田,挥刀一劈,铁链应声而断。
唐叶心其实心里没谱,但也只能宽慰她,秦无涯本事那么大,一定会回来救他们的。
然而越急却越乱,铁链坚固非常,还有两个大齿轮的拉力阻挡,迟迟解决不了问题。
她又向宋知春打探了梁岐被关押的具体位置,然后才匆匆告别,从窗户溜了出去。
秦无涯对着腰上的链子连砍七刀才砍断,刚一挣脱束缚,就看到唐叶心已经快被吸到两个齿轮之间,心下一急,赶过去紧紧拉住她,再斩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