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来自文莱,运了几乎半船的椰子及相关制品,剩下的也是香料、西米、鸦片、宝石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看样子,文莱那个地方应该已经成了许多商品的集散地,这大大便利了商人们的采购,同时也加速了商品的流通与扩散。商人们得了便利,老百姓消费到了更多的商品,政府收到了更多的关税、营业税及消费税,几乎是三赢。
定海港内也有一些运输其他商品的船只,但数量不多,加起来一共四艘。一艘来自大溪地,运来了大量干果、黑珍珠、蔗糖和咖啡,隶属于南海运输公司,属于政策补贴型贸易。按照自由市场竞争的话,这艘船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路途遥远,运费高昂(含保险费用),也在于其商品与他人同质化程度太高,竞争力有限。
另外两艘商船都来自东岸本土。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南智利地区的柳城港。它们运输的主要是铁路器材、通讯设备、精密仪器、加工机床、特殊钢材、药品书籍等,都是远东诸藩人民生产生活所必需的物资。因为是跨大洋航行,意外因素众多,因此这些船只的抵达时间都很不固定,但不论何时,因为其极端重要性,每次船一靠岸,定海港务局都优先给它们卸货,生怕有失。
今天停在定海港内的四艘朝鲜粮船都是大船了,平均五百吨上下,是朝鲜大商人郑斗组建的航运公司旗下的船只。这种大船在朝鲜不多,全国加起来也就三十多艘的样子,大部分还集中在军队系统。朝鲜国内数量最多的,还是他们本土制造的几十吨小船,那种传统风帆船,也就只能在近海走走,但往来朝鲜半岛和宁波是足够了。现在时间不巧,但如果是在冬季,平均每天涌入定海港的朝鲜运粮小船都不下二十艘,是朝鲜粮食运输的主力军。
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码头上站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数十名管理人员指挥着数量是他们几倍的普通力工小心翼翼地卸着货。货基本都用廉价的松木箱子封好了,平板轨道车辆在一旁待命,随着准备顺着铁轨将这些货物运输到仓库内保存起来,等买家过来提货。
虽然工业发展不错,但朝鲜人也没打算就此退出粮食市场——事实上东岸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毕竟这东西贸易额巨大,对国家经济发展还是有好处的。他们每年出口到东岸的粮食仍然数以万吨计,为国家换回了海量的资金。这些资金,可以进口机器设备,可以建设海陆军,当然也可以买各种新奇的享乐物件、奢侈品什么的,用途极广。
值得一提的是,码头上的这些力工都是新招的,多数不是宁波本地人,而是来自清国江南地区,总数超过了两千,一共分成两班,交替干活。其实像这些外来力工还有很多,分布在宁波各处,比如制茶厂、木材厂、砖窑厂、石灰厂、水泥厂、盐场、建筑队等,以基础力工居多,毕竟他们没什么劳动技能,只能从事这些低端工作。
与北方相比,朝鲜南方基本就是纯农业区了,这也和其自古以来的国情相符。南方素来是鱼米之乡,靠卖农产品就能赚很多钱,北方资源丰富,更适合发展重工业。而朝鲜王国的农工商部似乎也是这么规划的,闷头发展了几十年后,成果斐然,工业化程度在东亚还是非常不错的。
但即便是低端工作,收入也足以令他们满意了,至少可以让他们支付房租,购买柴米油盐,每个月甚至还能和家人打上那么一两次牙祭,生活水平比起以前那是天差地别,足见他们的收入水平以及宁绍的富裕。
朝鲜商船都是从南方的全罗道出发的,运载的都是稻米。朝鲜人依靠向东岸出口粮食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积累,然后开始涉足基础的冶金、煤炭、机加工、建材等行业,试图向工业化迈进。应该说,发展得还算可以,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远东的东岸经济体系,其北方的工业区每年都在稳定输出各类原材料和粗加工产品到黑水,然后进口机械设备、引进技术人才,进一步夯实其工业基础,路子走得是对的。
而他们之所以能到这边来,其实也和东岸人的引导分不开。众所周知,清国和顺国在江南地区来回拉锯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战争一起,不管两军将领多么约束军纪——事实上很怀疑他们有没有这个意识——地方上总是要不可避免糜烂的。老百姓最是无辜,他们没什么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受伤最深。以前他们没得选择,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尽量避免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但现在不同了!
松前藩花费了十多年时间,组建了一支吨位在五千吨上下的运输船队。除了跑日本沿海贸易外,也开始涉足东北日本到登莱、宁绍、满蒙的航线,以赚取丰厚的跨国贸易利润。他们从日本输出的主要是干海货、工艺品、铜片、粮食等物资,进口机械设备、大牲畜、书籍文化用品、五金制品、军事物资等,据悉每年都可获利三十万圆以上,这对于一个人口不过二十万余的小藩国来说当真是了不得的收益了。
从大前年(1702年)开始,宁绍开拓队方面就开始有意识地去战区搜罗难民,并用船拉到宁绍,美其名曰“人道主义救助”、“人道主义收容”。当然我们并不是讽刺,事实上宁绍开拓队政府在每年的财政预算中,都会列支30-50万圆不等的费用拿来收容难民到宁波生活。几年时间下来,也花了一百五十多万了,累计收容了差不多八万人。
对了,这个藩的人民也和其他地方大不一样。日本整体上以种植水稻为主,民众吃的也是米。但在松前藩,因为气候的因素,他们的粮食种植比较多样化,水稻只占很小一部分,小麦、玉米、土豆等作物才是主流,人民日常食用的也是此类食品,足见其风俗迥异于日本其他地区。
交战的清、顺双方都要卖东岸人几分面子,对他们的收容队伍较为优容。虽然仍然避免不了误伤事件,但双方将领确实真的努力约束了,做到对东岸人的“视而不见”。当然东岸政府也会给他们一些好处,低级军官给钱,高级军官给物资,就算是买路钱了,成功降低了双方的抵触情绪,大大提高了收容难民的效率。
除了来自登莱的粮船外,其余五艘船只,一艘来自日本,四艘来自朝鲜。来自日本的很有意思,那是松前藩的船,250吨,订造自黑水造船厂,满载小麦和土豆。因为其藩主松前正广的特殊身份,以及东岸日本公司在当地的影响力,松前藩的自主权一直以来都比其他藩阀要强上很多。山丹贸易的特权就不说了,就连粮食出口的特权都有,这在闭关锁国的日本,还真是挺特殊的,或者说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如今眼看着双方在江南的战斗进入尾声了,宁绍开拓队有些着急,于是决定加大收容力度,争取一年内搜罗至少五万人到宁绍。为此,他们特别为今年的行动增加了五十万圆的预算,使得其总金额达到了创历史新高的九十万圆,决心可见一斑。
其中一艘来自胶州,装载了六百多吨小麦,应该是当地的粮食批发商人租船运过来的。虽然登莱开拓队有相关引导政策,要求本地的粮食尽可能多地流向满蒙、廉梧(黑水粮食能自给甚至略有富余),确保两地一百多万民众的日常生活所需。但真执行下来,也就国营粮食巨头国家储备粮库是这么做了,数量众多的中小批发商们,还是乐意卖粮食到宁波。原因无他,价格高,利润高,因此我们还是可以经常看到满载粮食的商船从烟台或胶州出发,前往定海的,虽然登莱粮食在宁绍的市场份额并不大。
难民们得到了人道主义救助,活得一命,对东岸政府自然感恩戴德。但他们可没后世涌入欧洲国家的那些难民们好命,事实上还是要干活的,而且要么是繁重的体力活,要么是本地人不太愿意干的脏乱差或危险的活计,总之还是很不容易的。
当然所谓的生意不好也看和谁比。与一年中别的时节比,这会固然较闲,但和东亚其他国家的港口比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你看,即便不是粮食收获时节,但这会港口内依然停泊了数艘运输粮食的商船。
而更令难民们感到不安的是,最近宁绍开拓队政府已经不打算让所有人都留在当地了。他们似乎接到了本土的指令,要逐步分批把这些人往其他殖民地转移,比如南洋,比如印度,比如太平洋岛屿什么的,当然也少不了本土那一份就是了。就本心来说,难民们肯定不愿意走了,奈何他们没什么议价权,似乎看起来只有逆来顺受一条路了。
这个月份的定海港,一般来说是处于相对不那么繁忙的淡季。因为季风转换的关系,北方船只南下较为麻烦,而南方的船只尚未开始大举北上,因此码头上的船只略略有些稀少,生意有些清淡。
外面的生活,真的就像东岸官差们所说的那样遍地是黄金吗?
1705年5月18日,宁波定海港,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