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去买菜,回来做饭。”隆科多补充道。
“好咧,我这就去张罗。”瑚毕图也笑了。
瑚毕图笑不出来了。不过他还是知道轻重的,立刻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向宾馆老板借了厨房,在后院做起了饭。隆科多唏嘘了下,钱有大用,不能浪费啊!
“有钱的感觉真好啊,咱中午吃顿好的!”隆科多一拍手,大笑着说道。
正午时分,几个出外打把式、耍猴戏的侍卫也回来了。隆科多拿出一瓶买来好酒,给大伙都斟上了,然后一举杯,道:“老夫也不多说了。大伙一起随我流落至此,吃尽了苦头,今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夫的患难兄弟,日后绝不相忘。干了!”
驴车回到宾馆后,付了工钱,两人又将书籍卸下来,一一整理好,装进箱子内。至于那些比较敏感的书,隆科多和瑚毕图对视了下,都放进了一个背包里,待回到大清后再想办法处理。而这个时候,一位侍卫也满脸喜气地走了进来,将一张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支票递了过来,这是他们最近一次的报销费用,可凭票去银行取钱。
“干了!”几人被隆科多的话说得热血沸腾。能当上御前侍卫的,都不是普通人,未来的前程的都不可限量。隆科多就不多说了,瑚毕图这个侍卫在后世的雍正朝,就主持对俄勘界谈判,非常受重用。说白了,这个侍卫群体就像汉代的羽林军一样,算是天子门生,很容易就能获得机会,其中的佼佼者,飞黄腾达不在话下。隆科多这种皇亲国戚能对大家说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某种承诺了,因此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这事,有伤风化!隆科多默默地把杂志放到一边。他不傻,知道什么书可以为社会主流所接受,什么书会引起极大争议,什么书则完全无法让人接受。这本医学杂志,很明显就属于后者,保守的大清社会绝对无法接受人体解剖这种事情。若是有心人拿着这个大做文章,攻击隆科多的话,那么极可能以点带面,将其全面否定。因此,若不想自己的一番苦心化作流水,隆科多就绝不能让这本书出现在世人面前。
“咦?这酒,怎么味道不对啊,不是老夫之前喝过的李师傅啊。”干完杯中酒,隆科多感觉不对劲。李师傅烧酒在洛阳府比较有名,是一位姓李的酿酒名家创立的品牌,短短十年间就占据了中端白酒的大部分市场,非常受欢迎。
伤风化,并不一定是桃色事件,也可能是其他能够极大冲击人三观的事情,比如眼前这本医学杂志。隆科多已经随手翻了几页,便见一份解剖图,人手工画的,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各个器官都画得十分清楚。而且旁边还有文字,似乎是某位医师发的论文,看样子他是在解剖了很多人体之后得出的医学结论。
隆科多花五角钱买了一瓶,抵得上那一车旧书报了。感觉味道不对后,他立刻拿起酒瓶,定睛一看:李帅傅烧酒!尼玛,隆科多直想骂脏话,这也太坑了,竟然把老夫骗了!
“怎么了?”正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状的瑚毕图也凑了过来,才看第一眼,便惊了:“大人,这书实在有伤风化啊。”
瑚毕图就坐在隆科多身旁,眼尖看到后,为免尴尬,便转移话题道:“大人,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坐船回去啊?”
“停,放下。”隆科多心疼地从瑚毕图手里抢过杂志,小心翼翼地抚平封面的褶皱,说道:“这都是种子,种子啊。咱大清如今就像在一个漆黑的房子里睡觉,外面人如何喊叫,都很难惊醒。这些书,就如晨钟暮鼓一般,可以将那些昏昏沉沉的人惊醒,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了。唔——这杂志……”
“唔,以老夫最近习得的知识,应当是坐船向东,先抵达南非。然后呢,再向北,抵达阿拉伯海港口。当然这不是咱们回去的终点,接下来还要横渡阿拉伯海,经印度返回大清。不过听柳干事说,这船中途会在广东停靠一下,也不知真假。”隆科多捋了捋胡须,心想总算到了老夫卖弄地理知识的时候了,这段时间的恶补,可不是白学的!
“大人,这些书挺占地方的,带回去起码要装两个箱子,还要收关税。”瑚毕图拿起一份杂志,扇了扇风,说道。
几人本来正开心地喝酒吃菜,一听要在广东靠港,顿时“虎躯一震”。广东,不是那南明小朝廷的地盘么?哥几个这金钱鼠尾的造型到了那地方,还不被锁拿下狱,直接问斩啊?南明小朝廷,可是比顺逆还要更不可理喻的存在啊。顺逆还可以谈,可以交易,但南明,唉,都是一帮脑袋不好的坑货。
瑚毕图疑惑地将书放到驴车上,没再问什么。两人在将废旧书报都装好后,便也上了车,一起往旅馆赶。
隆科多注意到了众人的表情,哈哈一笑,道:“其实无妨,我等不下船便是了。东朝官船,想必也没人敢上来检查。他们也就是靠港卸个货罢了,卸完货,还是要前往山东的。到了山东,听说会歇息几日,然后换乘小船前往大沽口,这便到大清了。”
“唔……地理志。”隆科多老脸一红,这书他在书店看过,只能用精彩纷呈来形容,不过却不可对他人言,于是含糊回道:“吾等游历海外,当知这世界广阔无垠,列国林立。古来统兵大将,无不苦学地志,这本书价值还是很高的。呃,其实吧,价值也不是那么高,里面内容甚是浅显,一般般,勿念。”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于是继续喝酒吃菜。隆科多看了看他们,捻须微笑不已。图里琛那家伙不知道现在在哪了,是还在俄罗斯盘桓呢,还是已经启程返京。回去后,倒是可以与他多走动走动。有些事情,也就图里琛可以商议了,瑚毕图都得瞒着。想到这里,隆科多又回忆起了当初那个阴森的审讯室,以及那拿着注射针给他注射药剂的东国情报官。唉,把柄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根本没翻身的余地,可怜我佟佳氏满门忠烈,竟然要给东国人当细作,每每想到此节,隆科多都阴郁不已。
“大人,这书名像是地理志。”瑚毕图问道。
吃完饭后,众人分头各自行事。隆科多也借着上街采买商品的名义,去了一趟国家情报总局的秘密办公室。在那里,一位副局长领衔的专业小组最后一次向他传授了间谍的基本知识。他们讲得很详细,就差直接写一本《间谍的自我修养》送给隆科多了。
生意谈妥后,隆科多开心地喊来了瑚毕图,两人一起动手,将这些旧书报捆扎起来,放在一辆雇来的驴车上。许是最近跑茅房跑得勤了,隆科多有些手抖,在搬运书籍时,一本书不小心掉落了下来。瑚毕图眼疾手快,赶紧走过去捡起,一看书名:《江山如此多娇》。
东岸的情报人员是专业的。他们甚至模拟了隆科多回到北京后会遇到的种种事情,并且做出了各种处置预案,供隆某人参考。比如,他们就建议隆科多不要过于激进地宣扬新式思想,推行新式工业,而是利用自身的知识、见闻,博得康熙的看重。直白点说,他们不在乎大清会不会深入改革,而是在乎隆科多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圣眷”,或者即便得不到圣眷,也不能被康熙所厌恶,要时刻保持在高层圈子里,这才能为东岸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报。
隆科多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买过东西,对商人的伎俩不是很清楚。在来到东岸后,限于资金的窘迫,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但到底修炼日短,比不得这些内力精深的商贩,因此在又扯了一通后,很快败下阵来,花了四角钱才买了他看重的旧书旧报——而且,还没发票!
在情报总局突击培训结束后,隆科多回到了宾馆。瑚毕图也不在,不知道去哪里晃悠了,隆科多想找个人替他去海关开文件都办不到。
废品站里的东西都是老板走街串巷收来的,按重量算钱,确实没花什么成本。不过这种底层市侩商人,最是狡诈,在看到隆科多这么一个外国傻冒对这些旧书旧报纸很感兴趣后,立刻便拿起了价,怎么也不肯松口。
“这厮不会也被东国情报机关策反了吧?难道和老夫同日接受培训?”隆科多气哼哼地喝了一盏茶,然后便拿起挎包,戴上墨镜,自个去海关办事了。
“老板,这些废纸,说实话老夫给三角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留着也没用,都是拉到造纸厂废物利用,三角钱卖给老夫,岂不是赚得更多?”南城区某家废品收购站内,隆科多蹲在一堆废旧报纸、杂志前,笑嘻嘻地说道。
几天后就要出发了,他买的一整套化学实验仪器的出口许可证还没办妥,这事可不能再拖了,得去催一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