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使没见过彼得——”
说罢，不待图里琛有什么反应，尤洪上尉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书抄写件，摊开放在图里琛面前的桌子上，俯身看着他，道：“俄国人为什么给你们开通关文书？你们有什么勾结？”
“彼得？沙皇彼得一世？”尤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们在莫斯科见过彼得？还说没什么阴谋？”
“终于开始说话了么？”尤洪慢慢踱了过来，冷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那么一切都好。”
图里琛一窒，知道自己失言，干脆不再说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大清国——”
“你他妈跟我装傻了是么？”尤上尉绕过桌子，箭步上前，一把揪起图里琛的上衣前襟，恶狠狠地问道：“回答我，你们到底有什么勾结？来卫拉特汗国所为何事？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最好如实回答。”
穿着一身笔挺陆军制服的宪兵上尉尤洪走进了阴暗的审讯室。面色憔悴的图里琛一见，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面色冷酷的尤上尉一指旁边的座位，道：“坐下来，就坐在那里，不要动。”
“这里哪里？本使要见阿玉奇汗！”图里琛有些惊慌，嚷嚷道。审讯室的环境让他很不舒服，没有窗户，光线暗淡，墙上挂着刑具，墙角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看起来像是溅射在墙上的陈年血迹。饶是他自认对皇上忠心坚贞，但在如此阵仗之下，打小养尊处优的他依然不自主地有些害怕，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而就在这样一个欢乐节日前夕，赛罕县政府隔壁的宪兵司令分部内，一场针对清国使节图里琛、隆科多等人的审讯也已经开始了。
“啪！”尤上尉上去就是一个耳光，阴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们与俄国人有什么阴谋？”
今天的赛罕县大街上，就游人如织，很多家庭主妇出门采购，为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做准备。这是东岸共和国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属于法定假日，人们照例又要聚会游玩，不出意外的话，又是一波消费狂潮，因此商家们早早就屯好了各种物资。
“本使什么也不知道！我要见阿玉奇汗！”图里琛梗着脖子嚷道。
看看码头左右两侧的山脉吧。但凡地势有点平缓的山腰，都已经或正在修建各式别墅。山脚下的平地上，数座公寓楼拔地而起，还有不少带院子的平房。人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呼朋唤友，或者出游踏青，或者饮酒小聚，正所谓“黄鸡与白酒，相会不隔旬”，十分惬意。
尤洪瞟了眼墙上的刑具。副官见状立刻走了上来，欲言又止道：“长官，警备司令部那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城市没有生产能力，可不代表这座城市的居民生活水平低下。事实上，因为贸易的繁盛，这座城市有很多豪富无比的大商人，他们大手笔地进行各种粮食、牛羊、皮革、纺织品贸易，开办工厂、兴建农场，无数热钱在此奔涌，连带着工人、小职员、普通公务员的收入也直线上涨，再加上低廉的生活成本，因此过得十分舒适。
尤洪点了点头，然后朝角落里一位穿白大褂的军医喊道：“刘医生，给他注射三号麻醉剂，我们时间紧。”
让我们再把目光聚焦到赛罕县。这个县目前有了超过八千定居人口，除了哈吉守备二团部分军人的家属外，大部分都是来自东岸本土的技工、商人、官员、宗教人士及其他服务业人口。也就是说，这基本是一个纯消耗性的城市，几乎没有什么生产能力，粮食靠从卫拉特汗国的印第安裔那里买，牛羊靠从蒙古人那里采购，海产品么——呃，不好意思，黑海没啥渔业资源，这个真没有。
说罢一挥手，两名面无表情的宪兵便立刻上前，将图里琛按在座椅上，然后十分熟练地将他全身都绑扎了起来。图里琛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立刻死命挣扎了起来，大喊大叫道：“我乃大清正黄旗叶赫那拉氏出身，康熙爷亲封的内阁侍读，身份何等尊贵，尔等胆敢欺辱我？！”
今后的驻欧全权特使（包括副使）将只负责纯粹的外交事务，海峡管委会负责治理九个县的殖民地。至于当地的军事事务，将由一个新成立的司令部管辖，即联合参谋本部欧洲司令部，驻地休达，管理九县及意大利坎波莫罗内陆军基地、葡萄牙维亚纳堡陆海联合基地的军务，目前正处于筹建状态，相关人员尚未正式履职。
少尉军医刘子敬默不作声地走到铁制保险柜前，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叮铃作响的声音听得图里琛心烦意乱，因此他只能以更大的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爷爷我先人跟随摄政王入关杀敌，功勋卓著，杀得南蛮子人头滚滚。哈哈，真是痛快啊！爷爷我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一腔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之所以如此设置，说穿了也很简单，那就是分割驻欧全权特使的权力。他们的权力实在太大了，军权、政权、财权、人事权、司法权等等一把抓，非特别重大的事务可一言而决，国内不知多多少人对此耿耿于怀。因此，分权已经不可避免，之前条件不成熟，但现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已经结束，此时不改，更待何时？
刘子敬少尉终于打开了保险柜，然后从里面取出了注射针和药剂。图里琛眼尖，看到那闪着寒光的针头就下意识一个寒颤，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赛罕港如今还归驻欧全权特使管辖，不过据小道消息，它很快就将与哈吉县、但泽县一起，正式划归海峡管委会治下。届时，这个海外殖民管理机构将拥有包括横海、美济、中业、丹吉、休达、靖海、哈吉、赛罕、但泽在内的九个县，差不多两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五十余万人口，五个守备团（超过1.2万人）、八个县保安团（约7000人），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刘子敬将保存在玻璃管内的药剂吸入针筒，慢慢走向图里琛。长筒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是如此动人心魄，图里琛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虽然他不明白那是什么玩意，但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阻止他！阻止他！
说实话，奥斯曼人对土尔扈特人是否能够守住北高加索没有太多信心，故从理论上来说，东控赛罕港的存在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因此，他们很快就默许了东岸人在赛罕港大兴土木，营建城市。至于卫拉特汗国，那自然没什么意见了，更何况东岸人还与他们签署了长期的租借协议，将码头及附近不到七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作为东岸租界，收了一笔不菲的租金。
但一切都晚了。图里琛奋力挣扎，但身上的皮带绑得太紧了，几乎动弹不得分毫。他恐惧得全身发抖，牙齿打颤，眼睛死死盯着缓缓注射进他身体内的麻醉剂，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沙俄远征亚速要塞惨败而归之后，这里被土尔扈特人占据。不过他们对这片沿海地带也不是很感兴趣，偶尔过来放牧，但也很少。真正给这片土地带来生机的还是拥有雄厚的资本、技术和人才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他们说服了伊斯坦布尔，成功地让他们相信黑海东岸有这么一座东岸堡垒存在的话，那么对该国交通线的维护将大有裨益。
药剂慢慢起作用了。尤洪揪住图里琛的辫子，仔细盯着他的瞳孔，刘医生则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这种麻醉剂效果非常好，从植物中提取，是祖国化学工艺的丰碑之一，能够让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吐露真话。但作为一名医生，他真的不喜欢给人注射这种缺德玩意，不过既然进了情报部门，他也明白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得不去做。
赛罕港本来是一片荒芜，除了杂草和山羊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真的，即便是俄据时代，这里的沙俄农民也十分之少，他们更喜欢在北边的顿河、库班河流域屯垦，而不是处于山区的赛罕港——当然了，至少从名义上来讲，北高加索的沿海地带是奥斯曼帝国领土，虽然沙俄不怎么在乎，但两国势力犬牙交错的情况下，谁脑子抽了到这边来种地啊？
我是在为国家利益而战！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9月中旬的赛罕港已经有那么一丝丝寒意了。但天气上的寒冷，却驱不走人们内心的火热，因为这座城市的经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荣着。
“皇后可真美啊。那脸蛋，像朵花儿一样；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那身段，鼓鼓囊囊的奶子，挺翘的屁股，可真美啊……”随着图里琛的瞳孔逐渐扩大，失去所有焦距，他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缥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