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君刚刚去圣地亚哥周边十多个村镇进行了为期三周的调研,主要是为了判断地方上的情况。他的西班牙语很流利,但假装听不懂,在维稳会派出的官员和警察的陪同下下乡,趁机偷听到了不少第一手的情报。当然以上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地方经济恢复的前景。
“费主任,我回来了,情况不是很乐观啊。”牛科长一进来就嚷嚷道。
“维稳会这帮家伙,理政能力太差了。就我转悠过的地方,道路六成以上损坏了,但只有很少一部分已经修复或正在修复。战争中被击毁的房屋还坍在那里,也没人清理。村子里人很少,据说都跑去城市里避难了。但我寻思着,这战争都过去一年多了,人咋还没回来?后来偷听到,很多人不是不想回来,是被扣着呢。扣人的是那些大庄园主,多是投靠我们的人,他们的农场、牧场、林场、矿场缺人,就把着这些人不放了。另外,咱们军队也扣了不少人,一般是在干苦役,也有维护保养道路的。”牛科长一上来就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感叹:“这些个土豪劣绅,完成咱们压下去的征税、征粮任务是不错,但对恢复地方经济一点都不积极,甚至还故意拖延,真是一帮混蛋。”
牛科长很快进来了。
费南多闻言点了点头。他完全能理解牛科长所说的话,东岸人问维稳会要钱粮,维稳会一般能及时完成,但这钱真是他们自己出的吗?笑话!有权力,还有推行权力意志的警察,维稳会成员脑子坏了才自己出这个钱!费南多甚至可以想象,这帮子土豪劣绅保不齐还从中大赚了一票呢,巧取豪夺、抽筋扒皮,反正锅可以甩给东岸占领军嘛。
“让他进来吧。”费南多点了根烟,说道。
但这样长期下去是什么后果?地方经济迟迟得不到恢复,一团糟,躲避兵灾的农民甚至都没法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只能在维稳会成员的庄园里给他们打工,以换取勉强果腹的食物。相反,维稳会那帮人的财富连连暴增,但这是以透支地方经济的代价得到的,根本不具备可持续性。你就算粮食产量,现在有战前一半吗?再搞下去,说不定一半都达不到呢。
“主任,牛科长回来了。”送走了菲奥雷后,秘书走了进来,汇报道。
“牛科长,直接说重点,你觉得目前我们能做什么?”费南多烦躁地吸了一口烟,问道。
菲奥雷一边听训一边频频点头,跟个灰孙子似的。费南多看了直叹气,就这软骨头,还怎么在西班牙老百姓面前演戏?假装自己硬气,假装自己为他们争取利益都做不到,那还玩个球?又说了十多分钟后,费南多也泄气了,直接挥手让此人滚蛋,心里面也开始盘算起了是不是该换个人来当会长。
“打扫卫生,清理废墟。”牛科长直白地说道:“坍塌的房屋、散落的工具、折断的树木等等,先花大力气整顿一番。首府圣地亚哥城是不错,但周围的小城镇破坏得有点严重,要想重启经济,没有大量资金注入是不可能的。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别的不谈,地里长草的情况是不能持续下去了,瓦尔帕莱索那边港口里的小渔船,该修的修,修好就下海捕鱼去。呃,似乎得先把逃散的渔民给找齐,这倒是有点难办。”
将占领区的生产力恢复到战前水平,这对东岸占领军而言无疑至关重要。涸泽而渔固然爽一时,但第二年怎么办?鬼知道这场战争还要几年才能结束。即便结束了,就真的不要在占领区派驻大量军队了吗?这些军队的开销怎么解决?全靠本土拨款是不现实的,占领区必须要有一定的造血能力,因此安定人心、恢复生产就成了必然。
“没什么难办的!”费南多大手一挥,道:“让维稳会放人,谁再把人圈在自家庄园里,我就收拾他们。另外,老牛,相信你也看过其他地方交流过来的报告,咱们智利和他们,还是有点差别的。智利人少啊,即便全放了,也解放不出多少人,更何况被军队抓走的人更多,这些人咱们是要不回来的。不过也别泄气,上头已经在制定往这边移民的计划了。像北边瓜亚基尔那片,人烟稠密,暂时不好移民。但智利地广人稀,却正好操作此事。今年会有五千人过来,明年更多,希望这些人的到来,能把经济恢复一点吧。”
“三、好好用上头拨下来的复产资金。我这里给你提醒一下,钱不多,所以一定要用好了。我不管你把钱分配给谁,我只想看到有效果。海产品产量,牲畜存栏量,粮食产量,建材产量,矿物产量等等,今年必须在去年的基础上增长20%。”
牛科长倒是没听说很快要有移民过来的事情。不过他也可以理解,智利这边土地资源还是挺丰富的,但人确实严重不足,战前就不足。也就是说,即便来了大量东岸移民,也不会和本地的西班牙人产生多大的利益冲突。考虑到目前上头正在重点迁移巴拉圭一带的西班牙人去海外,五年内都别指望运完,十年都不一定,因此智利这边西班牙人和东岸人长期共存是难以避免的,故土地资源丰富其实是好事,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应该说,圣地亚哥军管署还是让渡了不少民政权力给维稳会的,其指导思想最近也做出了一些改变。以前是千方百计帮助前方搜罗各种物资,现在发现涸泽而渔其实不好,因此最近维稳会的人一直被催着登记户口、整理财政、发展生产,这就是工作思路的转变。
与智利相比,瓜亚基尔那里开发程度较高,人烟稠密,暂时不适合东岸国民移居过去。若强行去的话,搞不好就要弄得局势动荡,三天两头出点事,让你烦不胜烦。巴拉圭那边呢,正如刚才费南多所说,因为靠近东岸的核心精华地带,目前的政策是强制搬迁,尤其是瓜拉尼人和梅斯蒂索人,全部弄走,一个不留,通通给我去南非的黄黑分界线待着去。谁不服就直接镇压,手段可谓酷烈!
“二、把自己打扮成代表地方民众最高利益的角色。怎么说呢,至少要比原来的旧政权好吧,给本地人民带来更多的利益。菲奥雷先生,请记住了,形象是很重要的,因为你们没有比较稳固的合法性,所以一定要有一点实实在在的业绩才能站得住脚,让更多的人信服你们。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很遗憾,按照军管署的意思,那就是换人。”
瓜亚基尔、圣地亚哥、亚松森,三座城市,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占领区善后思路。这其实都是由各种错综复杂的因素促成的,政府派出的各善后工作组,其指导方针自然也不尽相同,一切依实际情况来。
所谓平衡和东岸人的关系,这一条也是蛮重要的。众所周知,作为一个东岸扶持起来的“伪政权”,圣地亚哥维稳会与东岸占领军之间在权力分配上,根本不可能做到平衡。一方横扫千军,连连大胜,一方啥也没有,怎么比?但实际上做不到平衡的话,至少也要假装做到平衡,即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与东岸方面的军管署“据理力争”,让人们觉得自己是在为本地老百姓争取利益和尊严,这有助于提高维稳会的政治声望,对于今后要开展的一系列活动有很大的好处。
“主任,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开手脚干了。”牛科长也是干脆,立刻说道:“我们工作组内部已经达成共识了,第一步就是建立一个农业供销社,给西班牙人提供生活必需品、农具种子、牲畜什么的,先把粮食生产给恢复到战前水平。驻军那边,我直接去和他们谈,不行的话还得主任你出面打个招呼。”
“一、你们要平衡和我们的关系。”
“招呼我自然会打,但平时就要注意多和驻军联系。”费南多指出了重点:“无论是让难民返乡,还是维持乡村治安,都离不开军队的支持。农业供销社的点子很好,商品价格,我看也不要定太高,平价销售吧,一切以恢复生产为要。生产恢复了,咱们获得的收益,那是要远远大于目前的支出的。另外,做方案的时候要预留出一些土地,咱们国内移民的利益要优先保障。唔,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毕竟地多。嗯,最后,我也提点意见,办医院、办教育、禁赌、强化治安,这四条也一并做了。让维稳会出面做,不用花太多钱,妆点一些门面而已,后面一系列的宣传活动也好有素材可做嘛。新政府新气象,这是改善维稳会形象的好机会。告诉那帮狗东西,这个机会要是抓不住,事情办得不漂亮,我就让宪兵去查查他们的底。”
“菲奥雷先生,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如今的情况。”轻轻叹了口气过后,费南多收起了桌上的文件,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圣地亚哥维稳会会长菲奥雷,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这里就你我两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因为这场战争的缘故,我想你们这个维稳会性质的政权,在圣地亚哥人民的心中,是天然不具备合法性的。而要想让这个政权良好运行,你们最好做到以下几点。”
牛科长一听就心领神会。维稳会那帮孙子,趁着战乱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没一个是经得起查的。这是一个驱使他们卖力干活的好把柄,不信他们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