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肯定就是通过里海过去的了。先抵达东面哈萨克人或土库曼人的牧区,然后前往西藏,这似乎是唯一可以解释的行动路线。当然,这条路线并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有点危险,但确实比冒险通过俄国人的领土要好多了。只要卫拉特汗国提前做好准备,与哈萨克人、土库曼人或乌兹别克人多联络,同时求得同为漠西蒙古的准噶尔人的首肯,抵达拉萨并不是什么难事。
裴荣上尉轻轻地将手里这份文件折叠起来,塞进上衣口袋里。乖乖,这可是一个重要情报啊。阿玉奇汗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居然在背叛俄国人后,还能向东派遣使团,一路抵达西藏。要知道,这中间可是隔着大片俄国人的地盘啊,驻防当地的俄国步兵及哥萨克们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卡尔梅克使团通过他们的防区而无动于衷。
裴荣上尉并没有听说过恰普达尔恰普的名字,也不知道策楞敦多布是不是阿玉奇汗的继承人。但这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卫拉特汗国对于东岸黑海战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是可以说是支柱之一。他们国家如果发生内乱,那么毫无疑问会产生很坏的影响,进而给俄国人创造机会。即便届时东岸人发现不对,火速进行干涉,很可能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莫斯科方面只要稍有战术素养,就能制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恰普达尔恰普的帮忙下,很容易就能给卫拉特汗国来一个突然袭击,不给东岸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这将是我们手里一张非常好的王牌。恰普达尔恰普的牧区在卫拉特王国东部区域,那里有很多从属于他的蒙古人兀鲁思。只要阿斯特拉罕方面派遣一支骑兵,就能把恰普达尔恰普送回去,然后造成卫拉特汗国的混乱乃至内战,这将是我们解决南线威胁的一个极好机会,值得尝试。”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裴荣上尉满意地绕着俄国人转了一圈,心里越想越高兴。不过是一次例行的巡逻罢了,居然就逮着了这支俄国使团,同时还截获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不知道把这份情报送上去后,上级会如何表彰他,真的很期待啊。
嗯?阿玉奇汗?这可新鲜了!读到这里的裴荣上尉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读了下去:“……恰普达尔恰普原本在西藏迎取佛经,半途得知父亲重病卧床,他的弟弟策楞敦多布因为得到东岸人的赏识,因此被立为继承人。恰普达尔恰普为此愤愤不平,雪山大和尚也对他表示同情与支持,舍斯塔科夫上校建议向博格德汗索取恰普达尔恰普,只要他一抵达北京。”
剩下的文件中就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了。唯一能让他多看两眼的,大概就是一封清国蒙古衙门回给俄国枢密院的书信。书信内容平平无奇,大概就是关于两国通力合作,共同对付不听话的蒙古人云云。
“……中国人与珲台吉的战争尚未完全停止,但在托博尔斯克方面的压力下,珲台吉的部队应对有些吃力。据北京官场的可靠消息,珲台吉的弟兄中有些人背叛了,想投降博格德汗的将军袁卫庭,并答应将阿玉奇汗的大儿子恰普达尔恰普带到北京去。”
裴荣上尉常年在漠北蒙古这边厮混,当然知道共同对付蒙古人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准噶尔蒙古以及东属蒙古四部罢了。前者目前被清俄共同夹击,本来也没什么,毕竟俄国现在精力不在中亚一带,而清国在西域也没有投入全力,多年来就一个袁卫庭带着部分人马在主持大局罢了。不过内部哈萨克人的叛乱给了清、俄双方极好的机会,如今就看他们能不能挺得住了。袁卫庭就那几万人,沙俄方面在北疆大败过一次,有生力量损失不小,卫拉特汗国如果小心应对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接下来几份文件都有些“鸡毛蒜皮”。比如北京东正教会财务状况的简报,某位被革职的神官的申诉状,在华俄商给北京教会的捐赠单等等。裴荣上尉随意看了看,不是很在意,不过他都令手下一位懂俄语的军官当场誊录一份副本,以备后用。普拉特科夫主祭无奈地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
至于漠北蒙古,目前还是各方僵持的一个局面。满蒙开拓队这几年把精力投向了南方,为此不惜在蒙古地界上采取手势,以全力攻取包括长春厅在内的满洲中部地区。而清廷打从十年前起就在漠南蒙古派驻了两三万人马,以八旗为主。随后,逃到南方的以土谢图汗为首的漠北蒙古诸部开始北上,恢复了大部分草场,并利用人数优势不断挤压东属蒙古四部的活动空间。为此,他们与蒙古自卫军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大的决战没有,但小规模的厮杀不断,双方都承受了巨大的伤亡。
这一份就是眼前的普拉特科夫主祭所写,是给沙皇彼得一世的。文件中主要汇报了传教工作的进展,比如老教堂的修缮与扩建,信徒人数的增长,以及列位神官们的努力等等。显然,普拉特科夫主祭还是颇有写作技巧和文采的,他不动声色凸显了自己的功绩,任何人只要稍微读一读,一个呕心沥血、忠贞为国的神官形象跃然纸上,不得不服。
满清的那帮八旗大爷们也在康熙的严令之下分批北上,支持土谢图汗、呼图克图这对世俗、宗教领袖稳固局面。但他们的战斗力似乎不是很强,与呼伦贝尔挺进支队(现满蒙陆军第三师)、蒙古自卫军交战了几次,胜少负多,损兵折将。康熙无奈,只能调派汉军过来换防,这才稍稍稳固了局面。
第一份文件是沙俄驻北京商务代表写给枢密院的报告,里面主要罗列了两国间贸易的现状,同时着重了吹嘘了一番因为“自己的努力”,使得博格德汗的臣民们对俄国商人改变了以往那种相对傲慢的态度,而变得更加友好。没甚营养,裴荣看了一会便交给了副官,继续阅读起下一份。
满清朝廷不是没有想过一劳永逸地解决漠北蒙古战事——说实话,草原骑兵作战,对他们而言是装备差距最小的一次,完全有得打——但以当地那个物资匮乏的程度,根本就支撑不起大规模的兵团决战。想当年噶尔丹不过带了三万骑入漠北,结果还不得不把人马分成十数股,分头就食,康熙派了三万八旗和绿营,一样不得不撤了一半回漠南,不然就都要饿死了。可怜堂堂大清帝国,号称拥有十万新军和八十万旧军,结果除了五十万人部署在南线防备大顺和东岸外,剩下的四十万人,竟然无用武之地。西域的袁卫庭手头不过数万人,北边的蒙古地界也只有几万人,根本发挥不出优势嘛,只能像添油战术一样,与东岸人在草原上无聊地拼着消耗。不如发一次狠,从北方各省征发百万民夫,组织个十万以上的步骑大队北上碰碰运气?
东岸士兵搜查的效率是很高的,不一会儿,下面人便从某个木箱子里找出了大叠文件,交给了裴荣上尉。裴荣看了眼貌似镇定无比的普拉特科夫主祭,扯过这叠文件,看了起来。文件当然是用俄语写的,但这难得倒精通中、俄、西三国语言的高材生裴荣上尉吗?
“把人都带走吧,关押起来。”裴荣上尉大手一挥,下令道。周围的士兵们闻令立刻行动,根本不给俄国人反应的机会,一拥而上,将所有人都擒住。
说话间,百余名骑兵已经将他们尽数围了起来。一名中尉带了十余人走进车队,慢条斯理地检查了起来。总共三十多名俄罗斯人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主祭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这帮东岸骑兵全副武装的,怕是也打不过。
这帮家伙,胆子也忒大了。虽然北上走漠北草原,确实是去伊尔库茨克的近路,但未免也太不把东岸人放眼里了。漠北草原,如今就是个大的战场,蒙古人各为其主,分据东西,他们走的中间地带,完全有可能被东属蒙古骑兵俘获。
“说什么胡话呢?”一名身着蓝色军服的男人翻身下马,斥道:“我们又不是土匪,你慌张个什么劲?本人是华夏东岸共和国陆军第二混成团的裴荣上尉,奉命在此巡查,缉拿奸细。你们有什么证明文件吗?空口白话可不能让人信服。”
今天算你们运气差,白送大功一件,裴荣上尉心情愉悦地想着。不过这俄国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呢,而且阴招还挺多。索取恰普达尔恰普,阴谋掀起卫拉特内乱,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如果让他们弄成功了,那还真是一桩极大的麻烦呢。
普拉特科夫制止了蠢蠢欲动的随从们,然后走上前去,用还算熟练的汉语回道:“我是北京东正教会的主祭普拉特科夫,奉大俄罗斯、小俄罗斯、白俄罗斯各邦领主,自东方到西方的统治者,南方和北方所属各国的皇帝,莫斯科、基辅、弗拉基米尔、诺夫哥罗德、喀山……梁赞、罗斯托夫等国的大公,沙皇彼得一世·阿历克谢耶维奇的命令,返回伊尔库茨克主升天修道院。他们都是我的随从和护兵,车队里存有粮食、货物和少量武器。如果你们想要的话,那些货物可以……”
这事,必须尽快汇报上去了。海军也必须派出航速最快的联络船,接力传到黑海去,不然怕是有危险。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苍茫的草原上,一队人被飞速赶来的骑兵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