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位梅内德斯先生提到的佛罗里达共和国人口过多,确实也是实情。按照上个月佛罗里达共和国执委会主席努涅斯的话,该国目前的人口已经超过了65万,其中第一大城市彭萨科拉超过了8万人——是的,这座西部边陲城市已经反超历史悠久的圣奥古斯丁,成了该国人口最多的城市——首都圣奥古斯丁也接近8万人,巴拿马城、坦帕、迈阿密、塔拉哈西、圣马科斯、鳄鱼城、圣何塞、圣加西亚、新月城、费尔南德斯等十座城镇的人口增速也十分迅猛,人地矛盾逐渐开始突出。
到当地开办工厂,也是东岸政府推荐的援助项目之一。利用当地资源供本土消费,吸纳地方上多余的劳动力(主要是那些新移民),给当地政府创造税收,充实其财力,其实比单纯送钱送物资要划算多了。就像马丁开的那家皮具厂,等于是在用佛罗里达廉价的劳动力和廉价的鳄鱼皮,生产出优质商品供东岸人消费,多好!
是的,你别看佛罗里达面积不小,但真正开发出来的其实不多,大部分还是滩涂沼泽、原始森林。该国的粮食虽然有富余,但为了赚钱,自1708年起,几乎每年都出口1-1.5万吨的水稻、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到外国,搞得国内粮食市场上货源紧缺,价格高企,以至于新移民怨声载道。
你看,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打仗打得烂,不代表做生意不行嘛。况且到佛罗里达开办工厂,给当地创造税收及就业机会,也是符合国家政策导向的。这个国家穷得要死,偏偏被东岸人塞了一大堆印第安人、梅斯蒂索人过来,进一步挤占了该国为数不多的资源。虽说人是可以创造财富的,但刚来那三五年是真的纯消耗,特别是在移民接纳国资源不足、管理不力的情况下,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延长。所以,东岸政府在送人过去时都要给予一定的现金和实物援助,民间戏称为“嫁妆”,接纳国也会得到相当好处,比如安全保证、低息贷款、技术引进、基建工程乃至物资、金钱的无偿赠送。
粮价高,固然有刺激新移民去垦荒的正面积极作用,但搞得他们生活成本上去了也是事实。况且佛罗里达土地所有权复杂,环境又恶劣,垦荒工作进展缓慢,不得不依靠大量开设诸如棉纺厂、皮革厂、木材厂来吸纳多余的劳动力,让新移民渡过最艰难的立足阶段,获得去野外垦荒的本钱。马丁所开设工厂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了。
不过他的军籍却没有了。杨支队战后大改编,摇身一变成了第十三混成团,当时已经混成了上尉的马丁因为水平太差,被踢出了部队,回家经商去了。他算是比较有闯劲的,也很有头脑,利用战争期间结识的一些原西班牙旧军人的关系,不远万里跑到了佛罗里达,在彭萨科拉开了一家皮革加工厂,专门生产各类皮具箱包销回国内,生意还可以。
“英国人不是那么好惹的,马丁先生。而且打仗要花钱,很多很多钱。”梅内德斯说道。
马丁原名马丁内斯,是一名归化的西班牙裔国民。东西战争期间在杨洋中校的支队内服役,担任第四大队大队长,立下了些许战功。因为没有任何印第安血统,又有战功傍身,通过汉语考试后,很顺利地加入了东岸国籍。
“请叫我马先生,谢谢。”马丁点了根烟,说道:“与英国人的战争对你们有好处。东岸不是签署了二十年一千万圆的物资采购合同么?不打仗,这合同怎么执行?再说了,与英国人那种小规模的战争,也花费不了多少钱。如果我坐在努涅斯主席那个位置上,我就把那几个团的兵力都拉出来,大举北上,废掉英国人的殖民地,然后以此为功,讨要好处。这点事都不会做,难怪有人反对他。”
“你很有幽默感,梅内德斯先生,为什么不向英国人发动战争?”马丁问道:“事实上我来之前,在报纸上读到你们国家的军队冲进了萨凡纳,向当地的英国定居者征税,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许是因为入了东岸国籍,同时生意上也算成功,马丁的口气不知不觉间也大了起来,训斥起佛罗里达人挺像模像样的。其实作为东岸的附属国,佛罗里达在对付英属北美殖民地方面勉强还算合格。比如派遣海军(原西属美洲投降的舰队,实力很弱)封锁英国人的卡罗莱纳殖民地,派兵进入萨凡纳,并宣布此地是佛罗里达共和国领土。虽然撤走后当地的英国殖民者又反悔了,并且报告伦敦,以至于英国海军派遣四艘护卫舰过来巡视了一番,宣示了下主权。但在英国海军走后,佛罗里达共和国二度派人进入萨凡纳,这次是永久驻军了,足足一个团,原巴拿马一带投降的西班牙军人整编,继续与英国人较劲。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梅内德斯回道:“鳄鱼占据了佛罗里达最多的土地,我们必须向鳄鱼宣战,发动战争,如此才能喂饱我们的孩子。”
公平地说,长期维持一个团的陆军在海外驻扎,成本是很高的,对一穷二白的佛罗里达共和国来说更是如此。不过东岸顾问团团长高义三天两头前往努涅斯的办公室,佛罗里达人再难也得咬牙顶住。
“你是说鳄鱼在与人竞争生存空间?”马丁好笑地问道。
另外,他们最近还组织了一支探险队,沿着奥尔塔马霍河溯流而上。对每个见到的印第安部落,他们都宣示一番主权,指出这里是佛罗里达共和国的领土,他们也是该国政府的“保护民”。虽然看起来有些儿戏,那些印第安人也没当回事,但去的次数多了,总会有些效果。至少,在与英国人吵架的时候,佛罗里达人可以拿诱骗印第安人签署(盖手印)的条约出来作证。英国人承认条约的有效性也好,不承认也罢,总之我们是有法理基础的,今后你离我们的土地和子民远一点,否则就要诉诸武力了。
“彭萨科拉有八万人口,人民需要生活,需要土地。不消灭鳄鱼,排干沼泽,改造土地,我们的粮食就无法养活所有人。”屠宰场负责人梅内德斯耸了耸肩膀,说道。
好吧,真打仗他们是不愿意的,害怕会破产。但东岸爸爸顶在后面,你有的选择吗?牛不愿意干活的时候,就得抽鞭子,这叫鞭策。想省钱,想过安稳日子,想与邻居搞好关系,同时还对东岸爸爸的援助直流口水,天底下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吗?让你干啥就得干啥,别废话!努力一番之后,兴许东岸爸爸会施舍你点好处,别三心二意的。
“早晚有一天,佛罗里达的鳄鱼会被你们捕光。”参观完这座位于彭萨科拉郊区的鳄鱼屠宰厂之后,马丁直感觉胃里尚未消化的食物翻涌作滚,之前觉得尚算可口的鳄鱼肉突然间就不香了。
佛罗里达共和国当然无法反抗东岸的意志。因此,他们现在就是一把敲打英国人的铁锤,遏制英国殖民地扩张野心的工具。十三州,地盘已经够大了,还贪得无厌那就就真的不像话。东岸人甚至已经酝酿着,等哪天时机成熟了,便撺掇了佛罗里达人找个理由,对英属卡罗莱纳殖民地开战,试探一下英国人的底线。最好同时也让法国人在北边搞事,南北夹击,英国人的头一定会很痛。
佛罗里达,大概是世界上鳄鱼最多的地方了吧。马丁已经在这边的沼泽村镇收鳄鱼一年多时间了,每次都以为当地居民已经把能捕的都捕走了,结果新一年的收购季到来时,市面上新出现的鳄鱼数量总能刷新他的三观。
考虑到伦敦的安妮女王病重卧床,国内局势暗流涌动,继承顺序排在第一位的汉诺威公爵至今尚未在公开场合表明过对海外殖民地的兴趣,那么明年或许会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机。利用英国人政权交接的混乱——如果安妮女王驾崩了的话——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汉诺威公爵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战争所为哪般,届时他的表现就会很有意思了。
马丁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鳄鱼,感觉有点恶心。不过考虑到这是一项利润丰厚的生意,他便忍了,面色如常地走在血淋淋的小路上,漠然地看着工人们熟练地宰杀着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