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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傅容连忙回神,心不在焉放白棋放到一个位置,瞅瞅对面俊美儒雅的男人,奇道:“小叔这般模样,没有人再给您说亲?”

杜远舟笑着摇头:“先后订过两门亲事,一个染病去了,一个家中走水,跟同住一屋的妹妹都没逃出来。算命的说我命中克妻,我便消了心思。该你了。”

要长相有长相,要产业也有产业,家里还没有公婆妯娌,他家附近的姑娘们就没有心动的?

“哥哥升了从六品,不少人来家里说亲,可他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愿娶媳妇。对了小叔,你成亲了吧?小嫂是哪里人,我有弟弟妹妹吗?”傅容落了一子,兴奋地问。杜远舟二十八岁,孩子岁数应该都偏小的,傅容喜欢多几个弟弟妹妹。

杜远舟笑了笑,“有,只是我不想祸害人家,而且确实没有成亲的心思,随缘吧。听你说宣宣喜欢下棋?我那里有几本我自己寻来的棋谱,改日我拿过来,以你的名义送给她吧。”

傅容才不信,叫人摆了棋盘在院中树下,叔侄俩一边下棋一边聊些日常。杜远舟声音清朗,话却不多,主要都是傅容在说。看出来杜远舟很好奇他们兄妹几个的事情,傅容就略过父亲,专说他们兄妹。

“这个,看看再说吧。”傅容含糊地道。

杜远舟当然不会跟侄女炫耀,谦逊道:“尚可。”

如意斋重开后,父亲肯定会过问的,傅容想找机会引荐两人认识。她觉得父亲跟杜远舟应该能谈得来,熟悉后父亲肯定也会认下这个亲戚,那时候杜远舟想对妹妹弟弟好,光明正大。

棋社老东家也姓杜,乃爱棋之人,经营棋社后每月都会举办一场雅赛,杜远舟在棋社当伙计,从小耳濡目染,练了一手好棋艺,自二十五岁后便从未输过,渐渐在棋社圈里也有了不小名气,常有人慕名过来讨教。

“姑娘,周掌柜跟顾娘子来了。”

“小叔棋艺一定很好吧?”落座后,傅容笑着寒暄道。

兰香小声提醒道。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杭绸袍子,身姿挺拔眉眼清秀,举手投足儒雅温和,跟棋社东家的身份很是相符。

傅容扭头,就见小丫鬟领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顾姨你怎么也来了?”

杜远舟先到。

顾娘子头上依旧戴着帷帽,声音轻柔:“听说你们要商量开铺子的事,我过来听听。”

跟徐晋成亲后,因为府里没有公婆,徐晋又纵着她,傅容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今日跟杜远舟周掌柜约好了,傅容便特意早起了一次,免得跟那次琴香来一样,叫人家白等那么久,心里不定想些什么。

傅容走到她身边停下,转身给二人介绍杜远舟:“这是我小叔,一会儿他答应了,以后就是如意斋的二掌柜了。”又同杜远舟介绍道:“小叔,这是周伯,如意斋重开的事全靠周伯在张罗,这个就是我们如意斋镇店之宝顾娘子,我给您看的那些首饰都出自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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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给我戴高帽。”顾娘子无奈地道。

因这古怪感觉,这晚的亲密也变了味道,他温柔又粗鲁,她羞恼又新奇,连坠云端。

傅容嘿嘿笑。

他故意学那些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动作也痞气十足,有那么一瞬,傅容竟真的错以为身边的男人不是她的肃王爷,而是陌生恶霸。

杜远舟上前跟两人见礼。

徐晋一把扑了过去,压着人亲她羞红小脸,呼吸急促:“本王不爱银子只爱美人,王妃陪我一晚,那三间铺子的债便一笔勾销……”

周掌柜和善地笑,顾娘子点头回礼,“小女容貌有损,失礼之处,还请杜公子包涵。”

她闭上眼睛,扭头就想往被窝里钻。

杜远舟笑道无碍。

她脸红是因为自己那声大叫太丢人了。

四人进了花厅,小丫鬟们上完茶水就退出去了,梅香兰香两个在门口守着。

而且她叫完就回过味儿来了,徐晋纯粹是胡诌的,那三间铺子,三千两都给多了……

周掌柜得了傅容示意,简单地将如意斋跟庆国公府、郡王妃的瓜葛解释了一遍。先说清楚,杜远舟若是怕事,可以不做这个二掌柜,若是不怕事,那么知道这层关系,以后遇到那边的人纠缠,他明白其中缘由才能妥善处理。

她所有东西都加起来,也凑不齐三十万两啊。

他说完了,傅容打趣地问杜远舟:“现在小叔还要过来帮我吗?”

傅容仰头看他,一张细白小脸慢慢飞满了云霞。

杜远舟略微沉吟,在傅容开始担心他真的打了退堂鼓时才开口:“王妃打算给我开多少月银?”

“三十万两。”徐晋轻飘飘地重复,走到床前朝傅容伸手讨要:“给我吧,一下子出去这么多银子,我手头也紧。”

“小叔!”傅容娇声嗔道,她哪料到一直很温和正经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那眼神那语气,仿佛主母在质问败家儿子!

叔侄俩相认一日就亲近了,周掌柜笑着摸了摸胡子。

傅容靠在床头算自己的小账呢,听到这话猛地坐直了身子,“多少?你再说一遍!”

顾娘子低头品茶,在傅容询问何时动工翻盖铺子时道:“等等,浓浓你还没告诉我,王爷买铺子花了多少银两?咱们说好的,重开如意斋,所有花销都得入账分摊。”

“三十万两。”徐晋一边脱衣服一边道。

她跟柳如意情如姐妹,但账目也记得一清二楚。顾娘子心里明白,傅容接管如意斋主要是为了跟柳如意的情分,并非贪图这点小钱,如今成了王妃,恐怕更不在乎开铺子的银子了,但她必须分清楚。她已经借了傅容的光,不能再占金银上的便宜,该她出的那一半,她必须出。

她有钱,父母给她的嫁妆算是小头,柳如意留给她的半生积蓄够她花几辈子的。

傅容没请顾娘子来就是不希望她打听这个,刚要劝,那边周掌柜道:“王妃还是告诉我吧,我记在账上。咱们生意归生意,账本还是要记清楚的。”

黄昏时分盖好交接官印的三张地契就交到了傅容手里,傅容又兴奋又欢喜,不过想到买铺子的钱都是徐晋出的,晚上还是问他:“买铺子到底花了多少钱啊?你告诉我,我把钱给你,否则我心里别扭。”

杜远舟也赞同。

徐晋让他派人去官府盖印,他跟傅容先回了王府。

傅容没办法,想了想道:“三间铺子,连带后面的宅院,一共花了一千五百两,零头王爷没跟我说,顾姨总不会跟我计较几十两银子吧?”

很快许嘉就回来了,因为徐晋出手大方,那边铺子也痛快地把地契拿了出来。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徐晋花了多少,她一问那家伙就要她以身抵债,想到昨晚他的疯狂,嘴里那些胡言乱语,傅容可不敢再刨根问底。

傅容抱住他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顾娘子不太懂宅子行情,看向周掌柜。

她神情黯然,仿佛身临其境,徐晋好笑地将人转过来,亲道:“随口说说你又当真,傻,只要你全心全意对我,我会疼你一辈子。”

周掌柜猜到傅容少说了,见杜远舟没拆她台,他也附和道:“隆庆街的地价,差不多是这数。”

傅容低头看他的手臂,小声道:“王爷不肯为我做主,那一定是有了新欢不喜欢我了,真那样,王爷以为我还有心思理会铺子生意吗?”

顾娘子仔细打量屋里的三人。傅容一脸无奈,周掌柜垂眸似在考虑什么,对面杜远舟怡然品茶,顾娘子虽然心里有怀疑,但也只能信了。

还没转身,腰被人抱住,“将来他真一手遮天做假账骗你,我又不肯为你做主,你怎么办?”

账算清楚了,接下来要商量拆旧盖新的事。

傅容关上雅间的门。

杜远舟对京城最熟悉,他又住在那边,主动把联系匠人的差事揽了过去,铺子布局以及后院房屋搭建等事宜由他跟周掌柜一起商量着办,预计要等年后才能完工。

杜远舟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那就开春后选个吉日开张吧。”傅容一锤定音。

傅容打趣道:“小叔还不知道明天我要说什么隐秘,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如意斋铺子修建的事傅容不用操心,但接下来的日子她也挺忙的。

杜远舟犹豫了会儿,还是叮嘱道:“咱们的事,暂且别告诉你父亲吧,以后私底下你喊我小叔,在外面只把我当二掌柜好了。”

东宫办满月宴她要去,跟着就是十月底成王迎娶李华容。

傅容送他到门口。

一大早,傅容徐晋就坐上了前往成王府的马车。

正事说完了,杜远舟不敢让肃王爷在那边等太久,起身告辞:“那咱们明日再会,我先走了。”

外面天冷,傅容手里捧着手炉跟徐晋说悄悄话:“幸好你比成王年长,要不就轮到咱们这时候成亲了。”秋天早上她还舍不得起来呢,大冬天的早起忙活,动手动脚的,身上衣裙也更加繁琐,李华容这个新娘子可比她当得辛苦。

杜远舟微微诧异,很快应道:“也好。”

“你是说,庆幸能提前两个月嫁给我?”徐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答应了,傅容却收起了笑,正色道:“关于如意斋,我还有些隐秘要告诉小叔。这里说话不便,明早小叔来王府坐坐吧,我给您引见周掌柜,咱们彻底说清楚了小叔再做决定?”

傅容瞪了他一眼。

杜远舟也笑了,看着对面因为肃王那声轻笑微微红了脸的小姑娘,颔首道:“既然浓浓心里都有数,那我就帮你打打下手吧。”棋社那边伙计掌柜都是他熟悉的老人,又是清闲生意,几乎不用他做什么。

徐晋低低地笑,凑到她耳边道:“今晚咱们也洞.房。”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还好意思提洞.房,不过这话倒是提醒傅容一事,一手抱手炉,一手扯了扯徐晋衣襟,柔声嘱咐道:“今儿个别人成亲,午宴晚宴上你都少喝点,再敢喝得跟上次那样酩酊大醉,晚上我叫人早早落锁,不让你进来了。”

傅容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为何不信呢?第一,小叔不给王爷情面却愿意把铺子卖给我,别无所求,足见小叔只把我当侄女,没把我当可以巴结的王妃,我相信小叔不会骗自己的侄女。第二,小叔仪表堂堂,能得到老东家青睐,人品才干肯定也有过人之处,绝非庸人,我相信小叔能帮我打理好生意。第三呢,就算前两点我看错人了,小叔没有生意头脑或是将来做假账骗我,我可以随时换掉小叔或是请王爷替我教训小叔啊。”

她看完新娘子,用完午饭就先回府了,徐晋则得留到晚上。

杜远舟意外地看她:“咱们今日第一次见面,你就敢信任我了?”侄女信他他高兴,又怕侄女如此轻信,将来在旁人手里吃亏,忍不住想提醒提醒。

小姑娘眉眼温柔,威胁的话说出来也是娇娇软软的,想到成亲后她对他越来越亲近自然,徐晋心里默默涌上一股暖流,攥住她手亲道:“知道了,都听你的,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话题转到这里,傅容也不再卖关子,将她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二掌柜的事情说了出来,“小叔,您有空帮我吗?这是我的嫁妆,买铺子麻烦王爷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愿连打理铺子的人也请王爷帮忙,我也不想去求父亲,思来想去,身边又有本事又值得信任的,只有小叔了。”

傅容乖乖点头。

想到义父,杜远舟沉默片刻,跟着又问傅容准备得如何了。看今日肃王爷霸道行事,杜远舟担心侄女只是一时冲动想开铺子玩,王爷太过宠爱一掷千金,却未必考虑过如何做好这门生意。

马车停在了成王府门前。

“首饰楼。”傅容很是自豪地道,跟着又唏嘘起来,“那也是我干亲姨母临去前留给我的,这样看来,我跟小叔还挺像的。”

徐晋先下车,转身准备接傅容时,瞥见对面一辆马车也到了门前,马上就要停了。

杜远舟刚想再劝,对上傅容明亮澄净的眼睛,明白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坚持,转而打听道:“你要开什么铺子?”

徐晋多看了两眼,嘴角翘了翘,对着车帘唤道:“出来吧。”

傅容摇摇头,一边好奇端详新认的亲人,一边轻声解释道:“那是小叔义父留给您的,我感激小叔待我的心意,却不忍心叫您一辈子良心不安。就这样好了,我去买那边的铺子,以后跟小叔挨着做生意,将来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小叔多多提点。”

傅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炉,再将斗篷后面的兜帽遮了起来,掏出小镜子照照,确定衣裳妆容都没有出错,这才弯腰往外走。她低着头,视野被帽子两边雪白的狐毛遮掩,看不见前后两侧情形,傅容也没心思注意那些,扫一眼车前,诧异地问徐晋:“凳子呢?”

“那铺子……”

她得踩着凳子下车啊。

他有亲人,却也跟没有一样,之前父母兄嫂只会跟他要钱,要不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真当世上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傅家那边,傅品言在自家父母身上见到的贪婪自私他都见过,感同身受,更没有脸面去结交,所以这么多年,傅容竟是第一个肯诚心待他的亲戚。

“何必麻烦,我抱你。”

杜远舟背脊僵硬地坐了,看看面前的茶碗,感慨万千。

徐晋笑着看她,跟着就将呆住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稳稳放到地上。

说着新翻起一个茶碗,亲手给他倒茶。

傅容被他抱着转了半圈,双脚踩实了,却依然有种晕乎乎天旋地转的感觉。

傅容也没指望徐晋会让她单独跟刚认的小叔说话,笑着请道:“小叔这下可以安心坐了吧?”

徐晋居然当着成王府门前侍卫的面抱她下车?

徐晋别开眼,又用了口茶,才在傅容满足的注视下去了屏风后头。

他对她再好,在外面还从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傅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发什么愣,七叔在那边,浓浓随我过去见礼。”徐晋替她紧了紧斗篷带子,凤眼明亮。

徐晋默默回视她,故作不懂。

他笑得温柔,傅容却一下子没了那种做梦般的感觉。

但傅容总不能站着跟他商量大事啊,咬咬唇,哀求地看向徐晋。

徐晋心眼特小,她跟外男多说一句话,他都会泛酸,徐晏,安王,吴白起,都是他曾经酸过的人。刚刚反常的举动,是他故意做给安王看的吧?

杜远舟哪敢跟徐晋坐在一张桌子前,拒不肯应。

这家伙,只因当日在永泰寺亲眼目睹她跟安王碰过面说过话就把安王当成情敌了,若是让他知道她曾经跟安王许过桃花盟……

傅容立即笑盈盈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亲昵道:“小叔想哪去了,我爹爹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看王爷都没觉得我认您为亲有何不妥,您想那么多做什么?来,坐下来喝杯茶吧。”

傅容心中苦笑,短暂意外后点点头,转身前没忘小声埋怨他:“下次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虽然还没喊她小名,但这已经是妥协了。

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小姑娘明显是在赌气,杜远舟僵立片刻,无奈道:“你我私底下认亲,你不怕你父亲不喜吗?”

任何一个女子被外男看到她与丈夫亲昵,都会如她这般羞恼。

“杜东家不必说了,你我毫无关系,先前你已表明那是你义父留给你的,不愿卖,既如此,我跟王爷也不愿做强买强卖之事。我跟王爷还有话说,杜东家慢走。”傅容脸色平静地回到徐晋对面落座,端茶送客。

但这句埋怨落到徐晋耳里,却多了别的深意。

好心办成这样,杜远舟羞愧非常,知道这事傅容说了算,放软声音劝道:“王妃何必再费周章?我那铺子……”

目光在她脸上逗留几瞬,徐晋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领她走向那边长身玉立的男人。

许嘉领命而去,脚步快得杜远舟想阻拦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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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摆手道:“既然她说不要,那你走吧。许嘉,去问问笔墨铺子旁边的那一家。”茶楼跟笔墨铺子加起来地方也偏小,三个铺子合并正合适,拆掉重建后,应该比凤来仪还要宽敞一成。

西山一别,除了端午龙舟赛时远远瞧过一眼安王背影,傅容再也没有见过他。

杜远舟改看徐晋:“王爷,这……”

此时此刻,那个男人就站在十几步远的对面。成王大喜的日子,他穿了一身绛紫色长袍,比前几次照面多了几分王爷该有的雍容尊贵,至于面容……

傅容不理他,故意绷着脸走到窗边,背对他而站。

傅容没有仔细看。

侄女要买铺子,都劳动王爷出面了,想来是有大用途,又怎能如此儿戏,说不要就不要?

这个人曾经喜欢过她,曾经以一片桃花为聘问她是否愿意嫁他。半年一晃而过,傅容不知道安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还存了些念头,万一她一个眼神让他误会什么,让他露出不该有的神色,徐晋察觉后,心里定会生出猜忌。

杜远舟愕然,抬头看她。

或许安王最后可能还会登上那个位子,但是现在,徐晋才是她的丈夫。傅容宁可让安王将她看成一个短短半年便忘了山盟海誓的无情女人,也不想让徐晋误会她对安王有情,让这两个月的努力白费。

傅容明白杜远舟这话里的深意,想了想,改口道:“那我叫您小叔好了。之前小叔愿意出让铺子的话我都听见了,您心里分明是把我当侄女看的,现在若继续跟我讲这些虚礼,那您请回吧,我不买您的铺子了,今日就当从未见过。”

这些王爷,没有一个傻子,既然嫁了徐晋,傅容就没打算在徐晋与安王中间左右逢源。

景阳侯府有个嫡出的三爷,虽然已经过世,但那才是傅容真正该喊三叔的人。她这样喊他,传到侯府老太太或是傅品川耳里,恐怕要与二房生罅隙。

“侄媳见过七叔。”徐晋打完招呼,傅容跟着垂眸见礼,大方从容。

杜远舟依然不敢看她,婉拒道:“您是王妃,礼不可废,再者草民身份卑贱,当不起王妃如此称呼,也请王妃别再这样叫草民,传出去引人误会。”

徐晋视线从她侧脸上移开,看向安王。

跟徐晋互视一眼,领会到徐晋眼中的隐晦认可,傅容越发笃定自己没看错人了,笑着道:“三叔不必客气,您是长辈,直接叫我小名浓浓好了,您口口声声喊我王妃,我一个小辈哪里受得起。”

徐平目光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笑了笑,“你们成亲这么久,今日我才看到你们站一块儿,果然是天作之合。”

杜远舟若淡定从容,她兴许会怀疑他别有居心,他局促失态,反而说明在他心里,她这个侄女比肃王爷还让他紧张。对方以诚相待,她又何必想太多?

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他以前没见过傅容。

但是看到杜远舟因为她一声称呼面红耳赤举手无措的样子,她突然释怀了。

但徐晋知道两人见过面,知道安王特意选了傅容去西山那日也去了西山。他不清楚安王为何笃定傅容见了他后一定会追上去,许是他先喜欢上了傅容然后也觉得傅容会看上他这个王爷?他只知道傅容确实追上去了,两人还在桃花树下单独待了十句话的功夫……

傅容肯叫杜远舟三叔,有礼节的关系,也是看在对方愿意照拂她的情面上,其实心里有点忌讳的,因为她不知道父亲愿不愿意认杜远舟这个亲戚,万一不愿意,她擅自认亲,父亲得知了生气怎么办?

现在他们都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心有灵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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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的心思,徐晋能猜出几分,她那么聪明,现在肯定不惦记安王了,自然要撇清关系。安王呢,他是怕露出马脚引他怀疑,担心他把怒火发到傅容身上?果真如此,安王对他的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体贴。

杜远舟只觉得受之有愧。

跟太子一样,一个惦记他王妃的貌,一个惦记他王妃的心。

现在呢,她居然就站在他眼前,还喊他三叔。

徐晋胸口怒火翻涌,面上却是一分不显,引安王往成王府里走,客气道:“七叔过奖了。你看今日五弟也成亲了,七叔一次次喝我们这些侄辈的喜酒,不知我们何时能喝七叔的喜酒?”

杜远舟没有忘记义父的叮嘱,只是,他忍不住想成全下那个从没见过面的侄女。

傅容跟在徐晋右侧,微微落后一步,听两人说话。

不想今日,小姑娘竟然要买他的铺子。

徐平道:“姻缘天定,缘分没到不能强求,景行别再笑我,咱们去看看老五准备的如何了。”

有点自豪,也有担忧,但都被他藏在心里,对谁都不曾提起。

“好。”徐晋痛快应道,转身叮嘱傅容:“那你先去后院,回府时派人过来跟我说一声。”

除了偶尔从客人们口中听到点消息,他没有刻意打听过景阳侯府的事,直到八月里肃王大婚,他才知道肃王府是傅品言的次女,也就是他的表亲侄女。

傅容轻声应了,刚要走,瞥一眼安王,发现他侧对他们而站,飞快朝徐晋眨眨眼睛,无声警告他晚上少喝点酒。

他被父母卖了时年仅七岁,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父母偶尔的吵架里得知自己有个身为侯府二少爷的表兄,知道生下那个表兄的姑母也是被家里卖出去的。后来一年年过去,他明白傅家是他不能攀也没脸攀的亲戚,杜家则是他不想要的亲戚,就这样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

她做得自然无比,同样是关心,徐晋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暖意。

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远舟一张白皙俊脸红了个透,垂眸静立片刻,才恢复了几分沉稳,低头道:“王妃身份,草民失礼了。”

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彻底忘了安王了,她如此行事,只是为了掩饰她的那些心虚,只是为了让他相信她心里只有他,让他相信她对他的感情。

一声亲昵娇软的“三叔”喊得杜远舟浑身起了一层小疙瘩,随之而来的是由衷的欢喜,是受宠若惊。确定了傅容身份,连面对徐晋都冷静从容的男人竟拘谨地搓了搓手,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这,王妃,我,草民听说过,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是那日您与王爷大婚,我……”

徐晋看着傅容,看她领着丫鬟朝后院走去的纤细背影,忽然意识到婚后她表现出来的那些娇气亲昵依赖温柔,其实都有可能跟刚刚的俏皮一样,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为了哄他喜欢她,哄他给她她想要的宠。他最开始也是清楚的,但他太喜欢那样娇美可爱的她,喜欢到选择相信那些都是真的,相信她已经为他动心了。

有些羞涩的,她朝杜远舟走了两步,轻声唤道:“三叔,我是爹爹的第二个女儿,您知道我吗?”

她呢,到底有没有动心?

被陌生男子这样盯着,傅容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一是因为杜远舟真的只是太过吃惊,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二来她已经知道这是她父亲的亲表弟,是她的三叔了啊。

徐晋完全判断不出来。

徐晋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

这个撒谎本事已经炉火纯青的女人,这个能睁着眼睛随口说出真假难辨情话的女人,他能看出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高兴了伤心了,唯独她对男人的心,他一点都看不透。

他僵在门口,意外于屋里多了个女子,也惊艳于小姑娘倾城的美貌。

傅容去了新房那边。

杜远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今日过来陪新娘子的都是成王这边的女眷,如果成王娶的是旁人家的女儿,永宁公主郡王妃等人肯定要过来的,偏偏他娶的是永宁公主的亲孙女李华容,永宁公主跟郡王妃就只能在庆国公府送李华容出嫁了。

于是杜远舟再次踏进雅间,就见那清冷俊逸的肃王身边多了一道娇俏身影。

不用跟她们打交道,傅容挺高兴的,她不怕她们,可是见了注定会扫兴的人,当然能不见最好。

那终究是她的亲人,也是她想器重的如意斋未来大掌柜,傅容理应见见。

“二嫂几时到的?”进了暖阁,里面几个女眷齐齐朝她行礼,傅容笑着回礼,最后走到康王妃身边,亲昵地问。

傅容略微迟疑便做了决定:“我说吧,王爷在一旁看着就好。”

康王妃瞧着比坐月子时瘦了很多,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握住傅容手笑道:“早到了,昨晚我就嘱咐丫鬟们早早叫我起来,你成亲那会儿我没赶上,这次说什么要一起补回来。”

外面传来两道脚步声,徐晋暂且收起花花心思,问她:“请他当二掌柜,我说,还是你亲自跟他说?”

满屋女眷都跟着笑。

傅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才夸两句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傅容没看到太子妃,跟她打听。

徐晋仰头看她,忽的站了起来,咬她耳朵道:“这话我喜欢,晚上你再说给我听。”

康王妃立即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她这回孕吐挺严重的,现在还没消停下来呢,今个儿就不来了。你看,风水轮流转是不是,你成亲时我身子重,五弟成亲她怀身子不适,明年要是老六成亲,估计就轮到你这个亲嫂子害喜啦!”

“王爷真厉害。”傅容由衷地夸道。

傅容佯装羞恼,“二嫂真是的,今天明明是五弟妹进门,你快留着力气闹她吧。”

“这样看我做什么?”徐晋刚想再次将她抱到腿上,估摸着一会儿杜远舟该回来了,便只是牵过她手,轻轻捏了捏。

康王妃瞅瞅门外,拍拍她手道:“放心吧,她是新娘子,我不会忘了她的。”

她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

傅容眼帘低着呢,没瞧见康王妃眼里一闪而过的讽刺,抬头时见二公主在身边嬷嬷的陪伴下进来了,一看见她小姑娘嘴角就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傅容心情大好,笑着喊妹妹。

“王爷……”

渐渐的,女眷们都到齐了,早已出发迎亲的成王也将王妃接了回来。

他面面俱到,短短功夫已经想了那么长远,傅容满心敬佩,再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第一次意识到徐晋其实很有本事,如他武能上场杀敌能捕获灵狐,文采,那个要来没什么用,更重要的是心计,而今日由铺子引出来的种种足以证明徐晋并非徒有其表了。

傅容很快又见识了一次闹新房的热闹,只不过两个月前她是被人围观的新娘,今日她是围观李华容的宾客之一。

徐晋点头,“他想经营棋社是出于孝义,但男儿大丈夫,小小一间棋社未免屈才了。他能在一众伙计里被老东家看中,人品才干必定都很出众,缺少的只是历练。不如请他当如意斋的二东家,让他跟在周掌柜身边多学多看,这样周掌柜退下后,他就可以接管了。”

新娘子走进来时蒙着盖头,倒是新郎官儿成王被一身大红喜袍衬得面如冠玉,虽不及徐晋俊美,却也是京城排的上名号的佳公子之一,看他眉眼含笑又在众人注视下略显紧张的样子,显然是很满意亲表妹给他当王妃的。

傅容眼睛一亮:“你是说,请三叔帮我做事?”

全福人笑眯眯地将挑盖头用的金漆秤杆递了过去。

他冷静地提醒道:“周掌柜忠心可嘉,但他上了年纪,浓浓不觉得你该培养自己的心腹了吗?如意斋你跟顾娘子各占五成股,你们两个一个住在王府没法亲自照看这边,一个只知道困在屋里做首饰,将来接任周掌柜的人若有歹心……”

成王捡起金漆秤杆,女眷们不约而同停止打趣,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晋就知道,她对男人可以做到转身就忘,对亲人向来都很体贴,谁对她好,她肯定会同样还回去的。

盖头一点一点被挑起,露出李华容艳光四照的绝色脸庞,她抬头看成王,凤冠上垂下来的串串金珠流苏也无法遮掩她水眸里潋滟的动人光彩。

“不提那个,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傅容不安地站了起来,“他,三叔肯照顾我,我也不想难为他,其实他的铺子本来就不用要的,这间茶楼加上旁边的笔墨铺子,修缮之后也不算小了。”

对于女子而言,穿上嫁衣出嫁的时候,大概就是她一生里最美的时候了。

这种被人摸过自家底细的感觉肯定说不上好,不过毕竟情有可原,况且知道徐晋如此细心谨慎,傅容反而放松了些。徐晋自身厉害,将来避过灾祸的可能才越大,他要是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她该担心了。

所以哪怕平时见惯了,此时看到新娘打扮的表妹,成王还是看呆了。

傅容默然。

女眷们大多数也都是惊艳的。

看出傅容眼里的疑惑,他坦然道:“赐婚旨意下来,我让人查过你们的亲戚,平时派人盯着点,免得将来出事连累我。浓浓别怪我多心,要知道京城不少勋贵之家都因为远亲闹事受过牵连,我是王爷,更得谨慎行事,不容有失。”

傅容也承认李华容确实足够美貌。

上辈子他就派人查过傅家二房所有事情,对杜家那边其实没怎么关注,只是名单递过来时随便扫了一眼,在一溜杜老二杜老二等土气名子里看到个杜远舟,难免多留意了一下。重生之后,他又让人把傅家二房那边的消息都搜集了一遍,这些事情便更清楚了。

只有康王妃清醒得很,在一片惊艳吸气声里笑着拍拍身前二公主的小肩膀,说悄悄话般低头问她:“福慧说说看,是你四嫂当新娘子时好看,还是五嫂好看啊?”

徐晋笑了笑。

她声音是低,但在这新郎新娘默默凝视的针落可闻的当头,再低的声音也足够传入众人耳朵了。

傅容瞠目结合,仰头看他:“王爷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成王听到了,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日肃王成亲时他在肃王府门口看到的那只纤纤素手。

“三叔,”徐晋继续解释道,“他上面有两个兄长,老大死了,老二在乡下种地,找过他几次,他都不认,那边过来纠缠,被他送到牢房住了三个月,出来后就没再纠缠了。”

李华容也听到了,紧跟着就发现身前的少年眼神变了,像是在回忆什么。

傅容今日才知杜家的事,喃喃道:“这么说,他是我……”

是在想象傅容穿嫁衣的样子,还是拿她跟傅容对比?

杜远舟便是那个小儿子,也是傅品言的亲表弟。他运气算好的,因为脑子聪明被棋社东家安排在儿子身边当伴读,后来棋社东家的儿子大病一场丢了命,老东家孤苦无依,便认了杜远舟为义子,死后更是将名下的家产都给了杜远舟。

大红广袖之下,李华容暗暗攥紧了手,强忍着才没有看向那故意坏她好事的康王妃,也没看那从信都小地方来的抢走她京城第一美人名声的庶子之女。

按理那笔银子足够杜老大全家老小衣食无忧一辈子的,可惜杜老大交友不慎,被人拐着染上了赌瘾,很快就将家产败光,差点将房子都输掉才消停。没钱没地,也没有妹妹可卖,两口子就把小儿子卖到棋社当伙计了。

傅容呢,她真的没料到康王妃竟然会拿她给李华容添堵。

傅品言当时还小,偷偷接济了舅父舅母一阵子,发现对方贪得无厌后,请老侯爷出面,总算用一笔银子彻底断绝了跟杜家的关系。

不过转瞬一想,康王妃这样做确实聪明,既报了上次庆国公府世子夫人给太子妃添堵的仇,又将战火引到了她身上。太子康王那边跟成王这边不对付,反正都要吵的,那她跟徐晋的肃王府也别想坐山观虎斗,大家谁也别看谁的热闹。

后来杜氏进了景阳侯府当丫鬟,被老侯爷看上占了身子,生下傅品言后抬为姨娘。杜家那边,杜老二攒够钱娶了媳妇,新婚不久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了一口,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就去了,媳妇也改了嫁。杜老大跟妻子操持一场丧事,手头更紧,便想方设法从杜氏手里讨钱,杜氏病故后,他们又去找傅品言。

只是她对康王妃的那点好感,因她这一句话半点不剩。

杜家是京郊一户农家,杜氏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相继去世后,兄妹三人相继为命。杜家一贫如洗,杜老大四处借钱才在二十岁那年勉强娶了媳妇,杜老二心里羡慕,跟兄长合计后将杜氏卖给了人牙子,打算用卖妹妹的钱娶媳妇。

唯一欣慰的是二公主并没有回答这个得罪人的问题,小姑娘低着脑袋,像是还在比较。

徐晋亲亲她脸,低声解释起来。

眼看全福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傅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执礼。

傅容期待地看他,暂且压下另一道困惑。

在全福人刻意抬高的吉祥话里,众人就像没听到康王妃那个问题一样,脸上又都露出了笑。

她一看就是好奇的,徐晋也觉得这事不必隐瞒,傅品言不想提是因为切身体会过一些不堪,傅容他们兄妹几个没有经历过,就算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午宴开席前,康王妃将傅容拉到一旁,十分愧疚地赔罪:“四弟妹生气了吧?哎,都怪我不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知道,她平时仗着自己貌美有多瞧不起人,我早想教训她一次了,可惜自己貌不如人,只能忍着,好不容易盼到四弟妹这样仙女似的人物,今儿个一时没忍住。四弟妹你也知道我这张嘴的,原谅二嫂这一次成不成?她若敢因为这个找你麻烦,二嫂绝对站到你这边!”

她神色黯然,徐晋看了不忍,走过去将妻子抱到腿上,双手握着她小手,下巴搭在她肩头道:“既然岳父岳母不想让你知道,现在我跟你说了,你别在二老面前露馅儿。”

傅容苦笑:“二嫂太高看我了,论美貌我可是自认不及五弟妹的。二嫂也别多想,今儿个是五弟妹的大喜日子,我不生二嫂的气,二嫂也别再跟五弟妹置气了,咱们妯娌和和气气的,父皇母后听说了才高兴啊。”

分明是撒谎,但父亲不想说,她也没办法。

一番话大方得体,不给人任何可利用的把柄。

傅容对素未谋面的亲祖母说不上什么感情,但此时此刻,在亲眼见到一个杜家人为她着想后,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怅然,低头看自己的茶碗,“没有,小时候问过我娘,她不告诉我,也不许我提,我去问父亲,他说他也不记得了……”

目送傅容走向二公主,康王妃眼神变了变。

徐晋示意她坐下,看看她,不太确定地问:“杜家的事情,岳父岳母都没跟你说过?”

傅容没再搀和康王妃跟李华容的恩怨,用饭时跟二公主坐在一起,姑嫂说说笑笑,饭后一起离去,在门口分道扬镳。

她有两个祖母,一个是住在景阳侯府的老太太,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一个是在父亲年幼时便病故的嫡亲祖母杜氏。杜远舟姓杜,定是外祖母那边的亲戚,只是傅容对杜家一无所知,无法具体判断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杜远舟到底会是她什么人。

回到芙蕖院,傅容换身衣裳,躺到被窝里歇晌去了。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傅容震惊地站了起来,“他,他是我祖母那边的?”

黄昏时,兰香问傅容晚饭想用什么。

父……

傅容望望窗外,摇头道:“再等等吧,王爷在那边多半没用什么东西,一会儿王爷回来了,吩咐厨房端上两碗牛肉面,我跟王爷一起用。”

父母……

兰香抿唇笑,“王妃对王爷真好。”

但傅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杜远舟,那对方其实也不是给她面子,而是她的父母。

傅容扯了扯嘴角,徐晋也这么想该多好。

首先,杜远舟是给她情面,那他一定不是徐晋的旧交,不是徐晋的,就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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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眼睛看着徐晋,心思飞快转了起来。

成王被人扶着去新房了,徐晋几个兄弟继续喝了几杯,夜深才散席。

“你自己猜。”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前的暧昧气氛早没了,徐晋慢条斯理地用茶。

徐晋跟六皇子徐晧并肩走在后面。

没道理啊,怎么会有人不怕徐晋权高位重,却看在她的面子上让出铺子?

徐晧年少,酒量浅,偏自己不把自己当孩子,哥哥们喝多少他都要随着,喝到后面吐得厉害,他还犟着脾气不肯喝成王府的丫鬟端来的醒酒茶。太子假意相劝,康王在旁边起哄叫好,徐晋看不过去,提着徐晧肩膀将人拎到外面,亲手给他灌了好几碗。

杜远舟一走,傅容立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

“四哥,我知错了,回头你别跟娘说。”徐晧人清醒了,脚步还虚扶,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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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面无表情。

杜远舟面现犹豫,最后叹了口气:“王爷稍等,草民这就回去取地契。”

他知错什么?他犯的错多了。

徐晋颔首。

可他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是目前他心里排在第二的血亲。父皇对他好,但他还是其他人的父皇,还是这大魏朝的天子,给他一个儿子的好有限。母亲生他疼他,排在第一,弟弟……他七岁生病,有什么委屈不能跟父皇提,不能再被母亲抱在怀里哄,只能去找说话还不利索的弟弟,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眉眼跟他有些像的弟弟,戳戳他藕节似的胳膊,心情就会好一些。

杜远舟脸色一变,支吾道:“王爷,王爷是为王妃买的?”

所以弟弟犯再多的错,他这个哥哥都会帮他善后。

徐晋笑了:“肃王妃是谁,你总知道吧?”

跟安王等人告辞,徐晋扶着徐晧上了自家马车。夜深人静,宫门早就关了,这小子也聪明,出宫时就跟父皇母亲说了晚上去肃王府过夜。

杜远舟如何知道?

将人丢到客房,派人好好伺候着,徐晋在前院屋里沐浴过后,才去了芙蕖院。

徐晋又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买你的铺子?”

半路又停了下来,一人在夜色里发呆。

杜远舟垂眸:“棋社是我义父留给我的,他老人家过世前嘱咐我好好经营,草民不敢忘。”

他知道傅容没做错什么。

“免礼。”徐晋淡淡道,等人站起来了,他打量对方两眼,问:“为何不愿卖?”

所有冲动平复后,他曾将两辈子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傅容不愿回到他身边,怕他像上辈子那样冷漠对她,怕他上了战场一去不回,他都理解,也没法怪她之前惦记安王,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一片安静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没等傅容看清楚他长相,他已经朝徐晋跪了下去:“草民拜见王爷。”

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傅容已经平复了,透过屏风看向门口,也想瞧瞧这位敢得罪王爷的杜东家。

徐晋朝前看去,看见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灯光昏暗,两盏也只能照出她披着斗篷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许嘉马上出去请人。

“你怎么过来了?”徐晋收起心绪,大步走了过去。

徐晋听了,看看傅容藏身的位置,喝了口茶:“叫进来吧。”

她不喜欢冬天,天冷就窝在屋里哪都不想去,十月底的晚上更冷,他以为她早早睡了……

许嘉又重复了一遍:“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

傅容手里捧着手炉,瞧见徐晋,她松了一口气,从梅香手里接过灯笼,示意她跟兰香先回。

“谁?”徐晋挑了挑眉。

两人一走,徐晋本能地抢过她手里灯笼,右手将人搂到怀里,低头问她:“去找我的?”

许嘉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后悔得不行,眼下却不能拖拉,推门而入,低头道:“王爷,这是左边笔墨铺子跟这间茶楼的房契,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不愿卖,我将人带了过来,王爷要见吗?”

淡淡的酒气迎面扑来,并不难闻,傅容双手抱住他腰,靠着他胸口道:“听人说王爷回来了,却迟迟没有来后院,我怕王爷醉酒难受,就想过去看看,若王爷在前院歇了,我再回来。”

“进来。”站了良久,里面终于传来徐晋沙哑的声音。

后面声音小了,委屈又埋怨。

外面许嘉听到动静,双腿蓦地一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则一脸茫然。

她抱着他,左手里的手炉抵着他后腰,热意缓缓传到他身上,他的心也渐渐暖了,搂紧她解释道:“五弟来了,醉得一塌糊涂,我安置他耽误了功夫。浓浓胡思乱想什么,早上分开时我说了让你给我留门,又怎么会自己歇在前头?”

徐晋狠狠砸了一下墙。

鼻尖探进她斗篷上的帽子,唇熟练地找到她耳垂:“夜里浓浓离不了我,我也离不了你。”

徐晋还想继续,傅容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在这间陌生的临街的茶楼小屋从了徐晋,刚刚被男人吸走的力气瞬间都恢复了,猛地推开徐晋,捂着脸躲到了旁边的山水画屏风后。

傅容被他吮得双腿发软,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他衣袍,扭头否认:“谁说我离不了你的?”

可就在他手准备抽开她裙带时,许嘉回来了。

“你说的,你去前院找我,就是想跟我一起睡呢,记得我说今晚咱们也洞.房的话是不是?”真切地抱着她娇娇小小的身子,被她撒娇依赖,徐晋懒得再想那些不舒服,管她曾经如何,管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对他温柔体贴,他只管享受美人恩就好。

身体互相渴望,徐晋抱起傅容去关窗,顺势将她抵在墙壁上。

“我才没想……”

轻如春雨,在某一瞬,陡然加重。

傅容娇声辩解,推开他要跑:“王爷快回前院吧,我去给院门落锁。”

四唇相贴,呼吸都轻了。

徐晋哈哈笑,大跨一步将人抓回来,轻轻松松打横抱起,“外面冷,咱们回屋睡觉去。”

傅容的心都被他亲化了,在他几次经过她唇畔就是不肯亲上来时,主动捧住他脸送上香唇。

傅容埋在他胸口,偷偷地笑。

她脸灿若云霞,徐晋唇贴上去,温柔碰触。

她喜欢徐晋对她好,喜欢这样舒舒服服的日子,徐晋爱吃醋,那她便在他醋意发作前哄好他。

“那浓浓打算如何感激我?”

进了屋,徐晋亲手帮傅容解斗篷,嘴里说着混话。

他眼底有最瑰丽的星光,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她吸进去,傅容本能地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王爷对我这样好,我怎会那般不知好歹,我感激王爷还来不及。”

傅容红着脸跟他闹,脱完斗篷后就不许他再脱里面的,却也不跟他解释,绕着桌子躲他。徐晋晚上喝了酒,回府后又尝了小姑娘意外的温柔,现在劲头正足,眼看傅容小狐狸般狡猾不肯叫他抓住,他着急,大手抓住桌子两边就想将桌子挪个位置。

“只要你不嫌我仗势欺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徐晋抵着她额头,凝视她水眸道。

还没发力呢,外面兰香试探着问:“王妃,现在摆饭吗?”

傅容将手放了上去,再随着他收手的动作绕到他面前,被他抱到腿上。

徐晋愣住,震惊地看傅容:“你还没用饭?”

那手修长,手心有层薄薄的茧,不止一次在夜里辗转流连于她身上。

傅容幽怨地瞪他一眼:“怕王爷在那边没吃饱,回府后一个人吃又没趣,我好心等王爷回来想陪王爷一起用,早知道王爷回来的这么晚,我就先吃了。”

徐晋朝她伸出手。

徐晋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傅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为他出乎意料的宠爱,她抬头看去,眼里是珍宝也要逊色的光彩。

傅容理理鬓发,吩咐兰香将饭摆在外间榻上。

徐晋此举,跟那也差不多了吧?

徐晋回了神,身上火已经灭了,有点愧疚,更多的还是控制不住的暖意和欢喜。他不想去猜她这份好是因为白日见到安王心虚了,还是真的惦记他,他只知道他喜欢她这样对他,她愿意这样对他,他的妻子愿意这样对他,有个母亲之外的女人愿意这样对他,他浑身舒坦。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浓浓真会疼人。”挑开帘子前,徐晋突然抱住傅容亲了一口,认真赔罪:“以后绝不再这么晚回来了,真有要紧事,我让人带话给你。”

傅容知道自己美,上辈子她也奢望过安王会因为她的美不介意她和离过的身子,但那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纯粹是不甘心下嫁不甘心被旁人奚落暗讽才生出的冲动念头,所以最后沦为徐晋小妾,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如今呢,徐晋竟然愿意为了她……

今晚他确实故意晚归的,故意在那边坐着跟人喝酒。

傅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桌子下绣花鞋踢了踢徐晋的靴子,扭捏着问他:“王爷这样行事,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王爷就不怕被人笑话吗?被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恐怕也不高兴吧?”

傅容拉起他手,威胁般虚抠他手背:“这是王爷说的,再有下次,往后王爷多晚回来我也不管了,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也会把院门锁上。”

徐晋目光移向窗外,平静道:“那我就让许嘉沿着隆庆街挨家打听,总有人会卖的。”

徐晋笑了笑,反握住她手去了外间。

傅容小声道:“万一,万人两家都不愿意卖,王爷打算如何?”

桌上摆了两碗牛肉面,热气腾腾。

徐晋盯着她瞧,见她长长的眼睫扇啊扇的,意味深长地问:“在想什么?”

一碗面条多牛肉多,另一碗只有这碗的三成,瞧着可怜巴巴的。

她低下头,咬唇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子。

徐晋无奈地笑:“岳母看见这两碗面,会不会觉得我舍不得给你饭吃?”

傅容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笑,好像对不起要被买了铺子的人,不笑,徐晋会不会不高兴?

傅容将筷子递给他,笑道:“才不会,我娘知道我饭量小,别说话了,快趁热吃吧。”

再说,徐晋这都是为了她……

徐晋接过筷子,假装低头,眼睛却偷偷瞄着对面的妻子,看她挑起细细一缕面,放到口中一截再用贝齿咬断,小口小口地用,秀气可爱。察觉她要看过来,徐晋挑起一柱面就往嘴里送,因为慌张,不小心挑多了。

但傅容必须承认,徐晋这样霸道地说出来时,她心里是惊喜的,紧接着还替自己找了惊喜的理由。徐晋给钱了啊,都说不讲价了,就算是祖传产业,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实在舍不得,换个地方继续开铺子也行啊。

傅容嫌弃地皱眉,“王爷怎么跟我哥哥似的,狼吞虎咽。”

傅容心虚默认。茶楼不算,另外两家铺子开得好好的,兴许还是祖传产业,突然有人要买,若是普通有钱老爷,东家多半不会卖,可是换成徐晋这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卖了吧,不甘心,不卖,惹王爷不快,晚上大概是要睡不着了。

徐晋咽完了才理所当然地回她:“男人都这样。”

“仗势欺人?”徐晋替她说了出来。

傅容撇嘴:“我爹爹就不是。”

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徐晋,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这,这也太……”

徐晋想了想,笑着看她:“岳父在你们面前是父亲,用饭当然注意这个,在岳母面前估计就跟你我现在差不多。我呢,等将来你给我生了儿子,我也……儿子不用讲究,我还这么吃。”说着又故意挑了一大柱面条。

许嘉立即去了。

傅容立即别开眼,跟着就笑了,重新看过去,看徐晋大口吃面。

“先去喝杯茶吧。”徐晋领着傅容走进茶楼,选好雅间后吩咐许嘉:“你去找这茶楼跟两家邻铺的东家,就说我想买他们的铺子,让他们开价,开多少给多少。”

其实还好,他人长得好看,吃相也不难看。

傅容正跟徐晋抱怨呢,“你看,这么窄,开个小首饰楼倒是差不多。”

饭后不宜马上睡觉,夫妻俩进了被窝后,傅容在男人起坏心思前跟他说正经事:“今天在新房,康王妃问二公主四嫂跟五嫂谁更好看,二公主没说,但我估计那位心里多半是恨上我了。”

茶楼也还做着生意,里面伙计瞧见对面站了一对儿风采出众的夫妻,偷偷往外看。

徐晋不以为意,搂着她小腰道:“她早就恨你了,当初你以为吴白起为何偏偏追你?”

徐晋冷着脸扫了一圈,目不斜视,将她护在里侧朝周掌柜相中的那座茶楼走去。

傅容两道秀眉立即蹙了起来,坐正了问他:“你是说,吴白起受了她的指使?”

隔着帷帽垂下来的面纱,见路人频频朝这边看,傅容小声笑道:“王爷绝代风华,就是换上一身粗布衣裳,照样引人瞩目。”

吴白起胡闹欺负她她可以原谅,但若吴白起跟李华容有勾结……

徐晋换了身天青色圆领长袍,腰系玉佩,长身而立,清冷俊美,一下车便吸引了不少视线。傅容呢,选了粉色妆花褙子,下面是白底绣花长裙,身姿婀娜,娇娇俏俏站在徐晋身边,宛如神仙眷侣。

念头一起,傅容心中又生了疑惑,她记得傅宝说过吴白起跟李华容是死对头的,徐晋这样说,莫非是想冤枉吴白起?

这次徐晋吩咐马车在街口停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徐晋正想继续说呢,察觉到傅容眼里的狐疑,心思一转就明白了,目光转冷。

傅容只好随他。

好啊,在她心里,妹夫也比他更可信是不是?

“先去看看。”徐晋主意已定。

手下的小腰似乎也没那么滑溜了,徐晋松开手,背转过身。

傅容愁道:“我也想啊,可是那家铺子太小了,只有两个门面。”

傅容傻眼了,徐晋这是在跟她耍气?

徐晋漫不经心道:“浓浓既然想做大生意,就该选个最气派的店面,京城好几家老字号都在隆庆街,那也是平时贵妇最喜欢去的地方,依我看如意斋开在那边最好。”

是啊,她只把吴白起当妹夫,提到吴白起就没有提起安王时那般谨慎,忘了避讳,可是在徐晋眼里,吴白起恐怕比安王更让他泛酸,当初因为她维护吴白起,这家伙差点要杀了她……

城南那家是间当铺,地方也不小,街上也比这里热闹,是周掌柜最心仪的位置。

傅容心里悔得不行,知道自己的怀疑被徐晋看出来了,再掩饰恐怕适得其反,干脆乖乖认错,半压到徐晋身上哄道:“王爷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疑你的,只是太意外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跟李华容第一次见面,她为何暗算我啊?”

傅容疑道:“不去城南了?”

徐晋闭着眼睛,一副“别理我,我要睡觉”的模样。

徐晋捏捏她手,吩咐许嘉赶车去隆庆街。

他只是气他在傅容心里还不如妹夫值得信任,并不是猜忌傅容跟吴白起有什么,所以表现出来也就是普通生气,而非拒人千里的冷漠威严。

她不会做生意,但她喜欢逛铺子,这种地方,她真瞧不上。

傅容有点意外徐晋的态度,不过徐晋没有动怒更好,仗着今晚的好气氛,傅容硬是将徐晋转过来,又在徐晋想要转过去时无赖地趴到他身上,软声撒娇:“王爷快告诉我啊,亏我当初还替吴白起说话,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没想到他居然帮着别人欺负我,王爷你跟我说,这次你想教训他,我绝不拦着。”

傅容放下窗帘,认真想了想,试着道:“这酒楼挺大的,修缮一下做首饰楼很合适,只是这边位置还是有些偏了,卖寻常首饰还行,如意斋的首饰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而那些夫人太太们多半不愿意跑到这边来买。还有啊,酒楼两边的铺子还都能看,同街的其他几家就有点……上不了台面了,换做是我,来一回绝不会再来第二回。”

“下去。”徐晋冷冷地道。

“你说呢?”徐晋看过一眼就坐正了,仿佛成竹在胸。

傅容盯着他幽幽的凤眼,壮着胆子道:“我不。”

傅容坐在马车里看了看,扭头问徐晋:“王爷觉得如何?”

徐晋跟她对视片刻,忽的翻身,转瞬就将人压在了下面,就在傅容担心徐晋会起身离开时,他毫无预兆地抓住她睡衣往下扯,扯了一半不管了,低头咬她:“今晚饶你一回,下次再敢怀疑我的话,我……”

酒楼门窗栏杆上的红漆基本完好,左边是家绸缎庄,右边是家古玩店。

恶狠狠叼住她吓得战栗起来的那点娇,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城西这家是座酒楼,两层,现在还在开着,因为过了饭点,生意看起来挺冷清的。

傅容被这意外减轻的惩罚罚软了半边身子,“王爷……我不敢了,往后王爷说什么我信什么!”

傅容想做大生意,铺子位置肯定不能太偏僻,而京城这种地方,但凡比较热闹的街道两侧几乎都被人早早占了位置,难得遇到想出让的,那也是一家卖百家求。周掌柜随傅容进京后就开始留意铺子了,是以傅容一开口,他立即敲定了三家。城东城西这两家是这八月底托人转卖的,目前还没定下,城中那间主人家五月里就要卖了,因为一直没有满意的开价才拖到现在。

徐晋冷哼一声,一边罚她,一边将吴白起因为两条蛇便受人指使的事说给她听,“你看你护的是什么人,下次再敢替他说话,我也往你身上扔那东西!”

因为闲趣山庄位于城西,马车就先奔城西的铺子去了。

“不要……”傅容这次是真的怕了,身子本能地瑟缩。

三间铺子,一间在城西,一间在城南,另一间在京城最繁华的隆庆街上。

徐晋被这意外暗算激得连忙顿住,缓了会儿自以为做好准备了,开始念叨各种黑虫子给她听。傅容想捂耳朵,徐晋按住她手,在她一声声求饶里恣意妄为,险些将大婚时新做的婚床折腾塌。

磨磨蹭蹭的,两人到了街上时,日头已偏西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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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小心眼,偏招人疼得紧,徐晋直接揽住她腰将人压到树上,低头吻。

一夜胡闹,第二天早上夫妻俩都没能起来。

傅容瞅瞅他,黑亮的眸子转了转,“那王爷记得提醒他们,要挑容貌寻常的,我只听她们弹琴唱曲,不需要美貌动人。”

迷迷糊糊的,傅容睁开眼睛,见外面都亮了,彻底清醒,转身去推徐晋:“你怎么没去上朝!”

他每日上朝不在家,两人又没有孩子,她一人在家确实无趣。

徐晋昨晚喝了酒,突然被她叫醒,额头疼,伸手将人按到怀里继续睡:“不用去,父皇知道我们会拼酒,早就给了今日的假,一会儿我陪你进宫,咱们一起去见娘。”

徐晋头回听说听琴声好听就想睡觉的,看看身边娇小的妻子,牵着她手道:“回头我让人买几个手巧的养到园子里,你什么时候想听,随时叫她们到芙蕖院伺候。”

成王夫妻俩今日要进宫问安,傅容身为嫂子也要去皇后的凤仪宫见新妇。

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听着丝竹声睡去,多享受啊。

大冷天的,傅容也不想早起,乖乖窝在他怀里。

傅容点点头:“是啊,那人弹得真好,听得我都想睡觉了。”

刚要睡,徐晋突然坐了起来。

饭后两人在附近散步消食,远处有丝竹声飘了过来,轻灵悦耳,夹杂着偶尔高起来的大笑,衬得这边越发清幽。见傅容频频往那边望,面露憧憬,徐晋试探道:“喜欢听琴?”

傅容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徐晋看着她笑,没有再说什么。

徐晋懊恼地揉揉额头:“忘了六弟还在前面。”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才不信,王爷就会哄我。”傅容红着脸推开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傅容偷笑。她是不怕睡懒觉被妹妹知道的,徐晋身为兄长,大概不想让亲弟弟看他笑话吧?

徐晋无法预期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譬如他无法预测她何时会全心全意对他,但他知道傅容此时最想听什么,亲亲她脸颊,再亲亲她耳朵,轻声哄道:“浓浓大可把心全部放下,在我心里浓浓就是最好的,旁人再美也比不上你,我更不会多看。”

不过徐晋完全多虑了,他赶到前院时,徐晧还没醒。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惶恐将来有人把她抢走。

徐晋毫不留情地扯开他被子。若不是顾忌这个弟弟,他可以拥着娇妻再睡会儿的。

徐晋确实挺受用的。

徐晧冷啊,以为是身边伺候的人胆大包天,刚想开骂,就见自家四哥站在床头。他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找衣裳穿。

徐晋吃太子的醋,她心里得意,现在她泛点小酸,徐晋应该也受用吧?

收拾妥当,兄弟俩去练武场过招。

傅容见他心情好像特别好,嘟了嘟嘴,壮着胆子道:“王爷自己说的啊,至今只看上我一个,今年王爷才多大,往后那么长,谁知道王爷会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看的?所以我还是只放心一半好。”

徐晧从小就佩服兄长的战绩,练武时很是用心,是以功夫还是拿的出手的,以棍代刀,招招利落。徐晋有心指点他,只守不攻,徐晧很快就领会了兄长的意图,少年争强好胜,明知道兄长是好意,却更想逼兄长使出真本事,于是故意朝徐晋身上几处要害攻去。

徐晋顶着她额头问:“为何只有一半?”

徐晋笑了笑,见招拆招,只在弟弟手中长棍扫向他脖子时,目光陡变,一手攥住那长棍,长腿同时踢了出去,直接踹在徐晧胸口。

不过她没有澄清,心思被看穿般垂下眼帘,对着手中玉佩道:“放了一半吧。”

他抬腿时用了十分力气,虽然下一瞬就后悔了,但那一脚还是实打实落到了徐晧身上。

傅容想看闲趣山庄的侍女,真的只是出于好奇,美人如花,她也好奇世间各种美色啊,此时对上徐晋无奈又宠溺的温柔目光,立即明白他想左了……

十五岁的少年郎硬是被踹出了一丈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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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晧显然没料到兄长会这样对他,忘了疼,难以置信地望向正快步朝自己赶过来的男人。

可他欢喜得很。

眼看少年眼里震惊迅速转为怨愤,徐晋心里有愧,俯身扶他:“六弟,我不是有意……”

先是试探他纳妾的态度,接着又怀疑他在外面有红颜知己,他今日才知,她也是个醋坛子。

“我不用你扶!”徐晧一把拍开他手,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一边抹嘴角的血一边气冲冲往练武场外走,口中愤怒地叫喊着:“好,你就是这样指点我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娘,但你这肃王府我也绝不会再来!”

徐晋又亲了亲她眼睛:“本王眼光极高,至今只看上你一个,放心了?”

徐晋僵在练武场,神色复杂地目送徐晧离去。

傅容傻了眼。

许嘉很快过来回话:“王爷,六殿下领着人回宫去了。”

“赏你了。”徐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见傅容怔怔的一脸茫然,他没忍住,将人捞到怀里亲:“我说你是第一个服侍我用饭的才貌双绝的侍女,你信吗?”

“送几瓶伤药过去。”徐晋平静道,又叮嘱许嘉:“此事别……算了,去吧。”

这东西太眼熟了,傅容神色古怪,扭头看他:“王爷……”

他不想让傅容知道,可徐晧负气离去,这么大的动静,前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包括傅容带过来的管事小厮,与其无意传过去惹傅容胡乱猜想,不如他亲口告诉她。

刚落座,徐晋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离开时傅容面前桌子上多了一块儿龙纹玉佩。

换过衣裳,徐晋去了芙蕖院。

傅容见他似乎没心情开玩笑,也不再闹,提起袖子伺候他。

傅容正要用早饭,见他过来,惊讶地站了起来:“你跟六弟这么快就吃完了?”

徐晋扯了扯嘴角,示意傅容给他斟酒。

徐晋摇摇头,命一旁伺候的兰香再摆一副碗筷,屋里没人了,这才解释道:“刚刚跟六弟过招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将他打吐血了……”

傅容转身回到他身边,娇声嘀咕道:“都说闲趣山庄侍女才貌双绝,王爷既然常年在这里定了位子,我想看看够资格服侍王爷用饭的侍女都是何等姿容啊。”

傅容脸都白了,瞅瞅外面,急道:“六弟人呢?请郎中看了没?”说完意识到不对,徐晋还有心思找她一起吃早饭,徐晧伤得肯定不重。

徐晋已经坐下了,看看她那边的景,皱眉道:“这里景致不合你意?”

果然就听男人有些无奈地道:“应该没事,不过他生我气,先回宫了。”

傅容绕着几处窗子走了一圈,对着窗外叹道:“这跟在王府用饭有什么区别?”

傅容慢慢坐回椅子上,见徐晋仿佛几天没吃饭般直接抢了她的碗筷,已经先吃上了,再看他神色也不像太在意的,忍不住小声埋怨他:“你当哥哥的,跟他过招那么认真做什么?就算伤势不重,都打吐血了,六弟心里会怎么想?肯定难受啊,心想他四哥得多不喜欢他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可惜马车直接停到了徐晋专享的雅阁前,里面酒席已经摆好,一个婢女的影子都没有。

徐晋皱了皱眉。

傅容对闲趣山庄早有耳闻,更想亲眼看看传闻是否属实。

傅容连忙闭了嘴,正好兰香端了另一副碗筷进来。

换过衣裳,徐晋带傅容去了城西的闲趣山庄,那里亭台楼阁林立,山水景色怡人,乃京城勋贵平时宴请常去之地,里面侍女或通文墨,或晓音律,都是从小精心调.教出来的,据说容貌也都是上等之姿。

人走了,傅容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用饭。

但她没有问,在他温柔的注视下满足地笑了。

直到上了马车,夫妻俩都没说话。旁边男人闭目养神,傅容扭头,对着一侧车窗抿了抿嘴。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他身为哥哥打了弟弟不知错也就罢了,竟然还跟她耍气来了,没像以前那样将她抱到腿上……

傅容歪头看他,想问这个法子她可以用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一辈子。

正委屈呢,腰上多了一双强健的手臂,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过去。

徐晋感觉到疼了,嘴角却翘了起来,抓住她不老实的小手道:“别胡思乱想,我有你一个就够了,谁再拿妾室说你,你只当没听到,糊弄不过去尽管推在我身上。”

傅容低头捶他胸口。

话说的好听,再按徐晋手指时,由指腹改成了手指甲,在徐晋手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月牙印儿,还生怕他不明白她的心思似的,稍微用了点力气。

徐晋叹气:“我没跟你生气,我也知道我下手重了,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没事我打他做什么?”

傅容乖巧道:“我都听王爷的。”

终于能继续谈这事了,傅容直接略过两人的那点小别扭,仰头问:“王爷跟六弟赔不是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垂着脑袋坐在旁边,孩子般玩他手指,反问道:“浓浓又是怎么想的?”

徐晋沉默。

徐晋体内残留的火顿时灭了。

当时情急之下想赔不是的,六弟没听,现在平静下来,他反而不想说了。

她还没问过徐晋的想法,现在问清楚了,对以后的事也好有个准备。

傅容只当他抹不开脸,柔声劝道:“相信六弟也知道王爷是有无心的,一会儿王爷去找六弟好好解释下?都是亲兄弟,你打他他难受,你道个歉,他顶多跟你冷战几天,过阵子就不气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他才真正恼你呢。”

傅容也喘了会儿才彻底平复下来,见徐晋还没将腿上的靠垫拿开,她想了想,将他一只大手挪到膝盖上,低头按他手指玩,“王爷,在东宫时,老太太问我怎么还没给王爷添人,上次端妃娘娘也特意嘱咐过,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晋笑着亲了她一口:“你们兄妹几个也闹过别扭?”

徐晋不甘心地将人放到一旁,闭着眼睛平复。

傅容想了想,嘴角翘了起来,记起小时候一件趣事,“宣宣七岁那年,她在屋里练字,我叫她出去玩她不去,我就把她的笔抢了过来,宣宣追我时绊了一跤,门牙磕掉了……小丫头气坏了,不管我怎么道歉都不理我,足足半天没跟我说话。”

傅容知道他想做什么,摇摇头:“不要。”真歇晌,她怕她起不来了。

该她倒霉,正撞上妹妹换牙,否则没有那一摔,妹妹的门牙也会掉,哪会赖到她头上?

徐晋贴着她唇商量:“要不,歇完晌再出门?”

她幸灾乐祸又不以为然嘟了嘟嘴,徐晋情不自禁跟着笑,“那你们怎么和好的?”

终于分开时,她靠在他臂弯,娇软无力,一双美眸雾蒙蒙地望着他。

傅容脸红了红,额头抵着他胸口,小声道:“我跟她耍赖啊,她不原谅我,我就故意在她看书写字时烦她,宣宣被我气笑了,笑着笑着我们就好了。所以王爷也不用觉得难为情,亲兄弟哪会真生气?早早说开了,免得白生许多闲气。”

傅容感受到他的温柔,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羞涩地回应。一吻快要结束,他恋恋不舍地最后碰碰她,才要走,她羞答答地追了上来,仿佛不知道他要离开,那样轻柔的吮,徐晋如何舍得,又重新覆了上去。

徐晋点点头。

想要惩罚她的,碰上她唇,听着她娇娇的鼻音,不由又放轻了动作。

却没说到底会不会去找徐晧道歉。

她伶牙俐齿,胆大包天,徐晋盯着那红润嘴唇瞧了会儿,低头含住,看她还怎么骗人。

傅容没有再劝。该劝的都劝了,徐晋若是听不进去先前说的,她再劝也只会招惹他烦。

傅容扑哧笑了,盯着他一双长眉道:“王爷要是再皱皱眉头,我可能真就怕了。”

“娘那边……”

徐晋垂眸看她,“怕吗?”

“我来说。”

傅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怯意后悔,“王爷生气了?”

徐晋马上接口道。他那一脚不轻,他怕弟弟不肯请太医,跟母亲提了,也好盯着他用药。

他捏住她下巴,依然沉着脸。

嘉和帝在处理政事,成王夫妻还没到,徐晋跟傅容先去了昭宁宫。

“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崔绾也在,傅容请她相陪去暖房里赏花,让徐晋母子俩说悄悄话。

徐晋的心,就像月亮沉到水里,因她这一眼这两句娇语,瞬间又浮了上来。

回屋时,徐晋已经走了。

她眼眸似水,狡黠俏皮,笑盈盈地看着他。

淑妃笑着叫傅容:“走吧,咱们也该去凤仪宫了,绾绾自己玩,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眼看他扶正她背,分明是想放她自己坐着去,傅容再也忍不住,抱住他脖子笑了,对着他眼睛道:“王爷对我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王爷答应我一起去的,不许反悔。”

崔绾乖顺应下,送她们出了昭宁宫。

徐晋脸慢慢沉了下来。

路上淑妃问傅容,得知傅容也没见到兄弟俩是如何吵起来的,信了徐晋的解释,叹道:“还是生姑娘好啊,从小乖乖巧巧,不像男娃子,小时候闹着闹着就动手打架,长大了都娶媳妇了,依然不叫人放心。浓浓也不用搀和,咱们分头劝劝,其他的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

傅容坦然地回望他。

傅容轻声道:“这事是王爷理亏,儿媳会好好劝他的。”

徐晋盯着她眼睛,似欲分别她话中真假。

淑妃拍了拍她手,“景行脾气不好,你小心看他脸色,他要是摆臭脸给你,你也不用管了,别因为这事闹得你们夫妻不和。要我说景行不是出手没分寸的,多半还是老六做了什么惹到他了……”

他以退为进,傅容偏不接招,故意跟他对着干:“好啊,自己去就自己去,王爷在家休息吧。”

她轻声细语,讲了一路徐晋徐晧兄弟俩小时候的事,到了凤仪宫才笑着住了口。

徐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鼻子尖儿,无奈笑道:“肃王府里就你我二人,王府的面子不就是咱们俩的面子?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下午你自己去。”

过来准备看新王妃的,几乎还是上次傅容见的那些人。

“你又捏我鼻子,捏扁了怎么办?”傅容嫌弃地推开他手,扭头哼道:“王爷哪是怕我被人笑话啊,您是怕我落了肃王府的面子吧?”

一一行礼后,傅容在淑妃下首坐了,对面是太子妃康王妃。

徐晋捏了捏她鼻子:“我怕你选错铺子将来生意不好,让别人笑话了,回头来跟我哭。”

傅容有些吃惊,太子妃怀孕应该有三个月了,瞧着反而比上次见面清减了许多,跟她相比,身段丰腴的康王妃更像是有孕的。

傅容意外地看他,跟着笑了:“没想到王爷对我们的小生意还挺上心的,居然肯陪我看铺子。”

看来太子妃这一胎确实折腾人啊,难怪明年会早产,生下来的小世子据说也体弱多病……

徐晋笑着亲了她一口:“昨晚你不是说想去看看那三间铺面吗?你没做过这些,看了也白看,最后还得由他们出主意,正好今天我有空,陪你走走。”

成王夫妻俩来了。

傅容惊讶地抬起头,“怎么想到去外面用了?”

傅容收回视线,朝门口看去。

徐晋抱着她待了会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成王风度翩翩,瞧着稳重了些,李华容一身大红衣裳,眼角多了一丝妩媚风情。

“回府换身衣裳,中午咱们在外面吃。”

傅容看着他们夫妻朝皇后三妃行礼,听着熟悉的寒暄,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上她精心为李华容挑选出来的见面礼,一对儿金镶红玛瑙镂空雕花手镯。

男人为自己泛酸,傅容心里是很享受的,靠到他胸口不说话了。这种事情,她没法劝,劝了徐晋心里没准还以为她不介意被太子看,不如装装委屈,反而更惹徐晋怜惜。

当日去庆国公府赴宴,永宁公主刁难她们姐妹应该是因为徐晏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喜欢,可是在那之前李华容就想害她了,傅容想不到两人有什么过节,想来想去,李华容针对她,大概就是因为她将她比下去了。

徐晋握着她手,沉默不语。

傅容理解那滋味儿,现在都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将来哪天冒出来一个人把她比下去,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但她顶多在心里酸几句,绝不会找人去欺负对方。

傅容抿了抿唇,将在傅宁屋里遇到太子一事说了,“他跟老太太说了两句就走了。”

既然梁子已经结下,傅容也就不客气了,轮到李华容过来拜见她时,傅容笑得无比亲切,牵着李华容的手将一对手镯慢慢套了过去,“去年第一次见五弟妹时就觉得跟五弟妹投缘,没想今日咱们竟然成了妯娌,等五弟妹有空了,常去我们府上坐坐吧,四嫂用最好的茶招待你。”

“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徐晋仔细看她两眼,“在那边如何?”

从永宁公主到李华容,祖孙三代都是高傲之极的性子,李华容那么厌恶她,今日傅容多喊几声“五弟妹”,比戳她一刀还让她难受。

无论是在王府还是马车上,只要两人在一起,徐晋就喜欢这样抱她,傅容也习惯了,坐好后仰头问道:“王爷差事都忙完了?”吏部那么闲?

李华容岂止难受?

傅容则乖顺地由男人将她抱到腿上。

她曾经看不起的庶子之女一转眼成了肃王妃,成了名义上她的四嫂,可以以身份训诫她的四嫂,还一副耀武扬威的嘴脸跟她显摆,李华容只想褪下手中的镯子狠狠砸到对方身上,看她还如何小人得志!

她神情复杂地放了窗帘。

“表妹……”妻子迟迟不还礼,成王忍不住出声提醒。

马车很快从徐晋身旁走过,朝前而去,崔绾难以置信地回望,看徐晋翻身下马,看他利落无比地上了王府马车,车帘掀时,露出里面女人华丽的裙摆。

李华容陡然回神,发现众人都在看她,她压下满腔郁气,垂眸朝傅容道谢:“四嫂破费了。”

车夫不敢耽搁,低声嘱咐自家姑娘坐好,缓缓催马前行。

傅容盈盈一笑,“五弟妹喜欢就好。”

徐晋好像才发现她般,微微颔首,对崔家车夫道:“去吧。”

李华容勉强维持笑容,朝一侧的淑妃点点头,等待随丈夫一起走开。

她笑着喊了声“四哥”。

可是成王没有动。

崔绾却探出头,就见徐晋一身绣蟒紫袍策马行来,脸上一片清冷。

李华容困惑仰头,就见自己的丈夫刚回神一般,转身走了。

傅容朝崔绾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李华容紧紧咬住了嘴唇内里。

还没说完,又有马蹄声传了过来,紧跟着是兰香小声提醒,“王妃,王爷来了。”

是不是表哥眼里的第一美人,也换了人?

傅容道:“今天去东宫探望姐姐,出来时王爷叫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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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绾笑道:“是啊,在家里住了几日,我娘嫌我,又把我撵出来了,只好去姑母那里。四嫂呢,怎么停在这里?”

见礼过后,成王夫妻俩一起去了端妃的永寿宫。

傅容揉了揉眼角,尴尬道:“有点困乏,得罪妹妹了,妹妹是要去昭宁宫吗?”

“华容怎么了,看你这一路都绷着脸,身上不舒服?”落座之后,端妃瞅瞅儿媳妇,笑着问。

肃王府的马车车头朝东,此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辆车头朝西的马车,侧面车窗正好相对。那藏青色窗帘被一只细白素手挑起,露出崔绾白皙姣好的脸庞,“四嫂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啦。”

想到昨晚床帐里的孟.浪,成王尴尬地笑了笑。

傅容回神,听车窗旁边又有人喊了一声,不由挑起窗帘。

李华容脸色也终于缓了缓,看看丈夫,将埋怨的话吞回了肚子,出宫后上了马车,才在成王想抱她时皱眉推开他,冷着脸道:“表哥,之前在宫里跟肃王妃见完礼,你为何愣了愣才走?”

车帘外传来兰香疑惑的提醒。

成王面露茫然,想了想,记起来了。

“王妃,崔姑娘喊您呢。”

那时肃王妃朝表妹笑,他一时惊艳……

与其现在做白日梦将来梦醒失望,不如趁他身边没旁人时先在他心里占一大块儿位置,那么不管徐晋以后有多少女人,她们也只能抢旁边的犄角旮旯。

再看李华容一脸的冷淡不高兴,成王懂了,不顾李华容反对硬是将人搂到怀里,笑着道:“表妹吃醋了?你别多想,我今日初次见她,好奇之下多看了两眼,没有旁的意思。论美貌,她连表妹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只要避过那次危险,徐晋这个王爷是极有可能坐到那个位子的,坐上了,后宫……

李华容听他承认当时确实是看傅容看愣了,越发不高兴,猛地推了成王一把。

傅容还是不奢望那个。

新婚燕尔,又是打小相熟的表妹,成王毫不介意,继续凑过去,照旧被李华容推开。眼看美人是真的恼了,成王苦笑,再次抱住人后紧紧按住李华容手,小声在她耳边道:“表妹真健忘,今日我看她只看愣了一瞬,昨晚我看表妹可是好久都没回神,你说,在我眼里你们到底谁更美?”

不过……

他竟敢提新婚夜的羞人事,李华容俏脸顿时红了个透,却依旧不高兴,被人强亲了两口后使劲儿捶他肩膀:“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你看她……”

说实话,重生后傅容想嫁安王,将来进宫享受荣华富贵享受万人跪拜,就没奢望安王只有她一人。跟情爱相比,她更在乎男人的宠,她只需成为他最在意的那个,让旁的女人无法骑在她头上就行了。嫁了徐晋,傅容同样是此想法,但若徐晋真能只宠她一人,她也乐见其成。

“不看不看,我又不是太子。”成王笑着给她打,意味深长地道。

老太太总想看徐晋纳妾看她哭,殊不知上辈子徐晋不喜欢她时身边也只有她一个,这辈子两人相处融洽,徐晋怎么会有旁人?

李华容一怔,疑惑地看他:“太子?”

对着镜子,傅容得意地笑了。

成王颔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表妹记住这个,将来见机行事,若是能让太子跟肃王因为她……那才是我的好表妹。”

也是因为喜欢她,所以不勉强她吗?

他前面一共三个兄长,康王碌碌无为,皇位如何都落不到他手里,剩下太子占了嫡长的天生优势,肃王文韬武略深得百官颂扬,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他才能渔翁得利,所以傅容越美越好,最好迷得太子不顾一切想染指她。

就跟当初徐晏一样。

他看着李华容,希望她能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这辈子的徐晋,对她真是大有不同,他想看她的小坑,她撒娇不许,他竟然没再坚持。

李华容明白了,心中再无半点怀疑,靠着男人肩膀道:“表哥放心,我懂。”

想到徐晋当时戏谑的笑,傅容撇撇嘴,继续对镜臭美,看着看着目光移到花钿上,愣了愣。

就算傅容比她貌美又如何,在表哥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下三滥女人,而她,才是站在表哥身边,辅佐他成就大业的妻子。

也亏她肤色莹白,用徐晋逗她的话讲,就是点黑色的花钿也好看。

昭宁宫内,也有一对儿表兄妹早早凑到了一起。

傅容连忙收起镜子坐好,下一瞬就意识到是有马车从后面过来了,应该是要进宫的,并非她要等的肃王爷,便重新拿出镜子,指腹按了按额心的赵粉牡丹花钿。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傅容出门喜欢点粉、红两色的花钿,将碧色的收了起来,留着夏日用。

“六哥怎么来了?”崔绾坐在暖榻上赏菊呢,门帘响动,她回头看,却见徐晧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酷似徐晋的长眉深深蹙着,绷着脸,好像在跟谁生气。

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

“我娘去凤仪宫了?”徐晧熟稔地在崔绾对面坐了,气鼓鼓地道。

车停了,傅容翻出自己的小镜子,对镜检查妆容。

崔绾瞪他一眼:“六哥明知故问,瞧你这样,昨晚在成王府又喝多了吧?叫你少喝点你不听,现在来我面前装什么难受。行了,你赶紧走吧,被姑母知道你又偷偷跑过来,回头又要挨骂。”

宫门前不好停车,傅容命车夫往前再走一段距离。

“四哥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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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晧看着她,突然干巴巴地道,“早上我们俩过招,他狠狠踹了我一脚……”

傅容点头表示明白,一直将母亲送上马车。

崔绾低头摆弄花盆呢,听到这话诧异地抬头,很快就明白早上傅容为何叫她离开了,原来四哥是有话要跟姑母说。明白了,再看看面前跟她告状的少年,崔绾嫌弃道:“比武过招,本来就容易受伤,你自己功夫不如四哥,躲避不及挨了四哥一下,有什么好委屈的?”

乔氏故意落后几步,跟女儿说悄悄话:“王爷对你好,你就只管安安心心跟他过,旁人说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发愁也没用,不如趁府里只有两人时,小两口多甜蜜几日,往后王爷真添人了,她再给女儿讲道理。

这事确实不光彩,徐晧本来不想跟崔绾说的,但他怕崔绾从旁人那里听到误会他,所以急着过来解释,红着脸辩解道:“不是那样的,你觉得我分辨不出来有意还是无意?他踹我那一脚下了死力气,简直把我当仇人一样对待,否则小打小闹的,我何必怪他?你不知道,我都吐血了,现在胸口还疼。”

林氏三夫人跟了上去。

崔绾脸色变了变,看向他胸口:“吐血了?”

扫一眼那边一心为女儿高兴的乔氏,老太太咳了咳,率先走了。

徐晧点点头,刚要说话,胸口因为回忆当时情景又疼了起来,脸上又是一白。

傅品言还不到四十,现在就放心,未免为时过早。

崔绾见他不像是装的,急了,下地倒了杯热茶给他,关切道:“六哥宣太医了吗?”

就是乔氏,她以为傅品言这辈子就不会碰别人了?

她这样关心他,徐晧胸口好像没那么疼了,捧着茶碗道:“没有,这事传到父皇那边不好,我心里有数。”

得意什么?她就不信肃王会只宠傅容一个,那可是皇子,眼下不过是新鲜罢了,过阵子腻歪了,自然会纳新人,有傅容哭的时候呢。

崔绾松了口气,兄弟俩私底下闹闹别扭没什么,传出去就容易叫有心人利用了。四哥因为才华出众一直被太子皇后忌惮,成王端妃那边也时不时落井下石,这种麻烦也是越少越好。

老太太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那四哥跟你赔不是了吗?”崔绾重新坐到桌子对面,小声问道。

傅容望着他背影,想到徐晋多半是担心她在东宫吃了亏才如此急着见她,嘴角翘了翘。

徐晧冷哼:“打都打了,道歉有什么用,还派人送药给我,我都扔了。”

许嘉拱手,大步离去。

崔绾皱眉,知道这人不爱听她替徐晋说话,她换了个法子,叹气道:“早上四哥四嫂来过了,姑母已经知道你们打架的事,四哥亲口跟姑母说他错了。一会儿四哥他们回来,六哥你主动跟四哥示好吧,别叫姑母担心,你知道姑母最受不了你们闹别扭了,每次你们一吵架,姑母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你忍心?”

傅容怔了怔,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

徐晧不忍心,所以他不想叫母亲知道,却没想兄长先把事情捅了出来,顿时气愤地站了起来,恨声道:“就他会装乖儿子!这下好了,我娘肯定又认为是我闯了祸,他好心替我遮掩呢,哼,他打我还想让我主动跟他说话,没门!”

许嘉弯腰,低头回话:“王爷命我知会王妃,今日吏部无事,王爷请王妃在车里稍坐片刻,一会儿王爷过来跟王妃一道回府。”

“你,你这人不讲道理,我不理你了。”崔绾绷着脸往外走,“你自己在这坐着吧,我回我屋里去。”

乔氏瞧他眼熟,正回想在哪见过呢,就听身边女儿奇道:“许嘉,你怎么在这儿?”

“绾绾!”

老太太林氏等人面现疑惑。

徐晧赶紧拦到她身前,连连赔不是:“是我不该乱发脾气,表妹别走啊,咱们下盘棋吧?”

到了宫门口,远远瞧见一个穿灰衣的侍卫打扮男子守在那儿,瞧见她们一行人过来,他往前走了几步。

“那你主动跟四哥和好,别叫姑母担心,我就陪你下棋。”崔绾扭头道。

太子妃派王嬷嬷代她相送。

徐晧抿了抿嘴。

统共在东宫坐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就要打道回府了。

崔绾绕过他继续往门口走。

这就是说完悄悄话了,傅容跟两位长辈又走了进去。

徐晧没有办法,眼看心上人要走了,认命道:“行行行,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一会儿跟他说话行了吧?再有俩月就过年了,懒得跟他耍气。”

林氏忽然挑帘喊她们进去,说是小男娃打哈欠了,叫她们瞧新鲜。

崔绾脚步顿住,跟着转身,朝他灿烂一笑,“六哥这话才对嘛,咱们是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因为一点小事闹气多不值得?一会儿你主动和好,姑母也会欣慰的。”

傅容笑了笑。

徐晧心里委屈,眼巴巴地望着她:“绾绾你记住,我是给你面子,否则才不理他。”

三夫人无奈道:“她生来不爱热闹,我也没办法,劳你惦记着她,回头我跟她说说。”

崔绾低头,故作不懂。

外间傅容跟母亲打听完弟弟妹妹的近况,转而对三夫人道:“五妹妹最近怎么样?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下次宣宣去我那边,三伯母让五妹妹也跟着过来玩吧,她总一个人闷在院子里也没趣。”

徐晧喜欢她羞涩的样子,刚要说点悄悄话,外面宫女提醒他们淑妃等人回来了。

担心隔墙有耳,傅宁笑着说起儿子的趣事来。

兄妹俩一起迎了出去。

之前太子太过宠她,她心有不安,有孕后太子往两边去的次数差不多,这半年来因为她不好伺候更是大半个多月都歇在太子妃那儿,她反而松了口气。往后她安安分分,太子妃忙着照顾自己,应该不至于做什么。

徐晋傅容以及淑妃的目光齐齐落到了徐晧身上。

傅宁瞅瞅二人,再低头看身边酣睡的幼子,轻声道:“我懂的,祖母跟娘也不用太担心,那边,没有苛待过我。”

徐晋看看面前满脸不快的弟弟,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六弟,早上我跟过招时走神了,真不是故意下重手,六弟……”

林氏其实也想这样嘱咐女儿,听老太太说出来了,心里对婆母的不满淡了些。

“四哥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伤得不轻,你把前年秦老将军送你的那把宝刀送我,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徐晧下巴微扬,颇为大度地道。

这话虽然有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却是真心为傅宁好。

小儿子懂事,淑妃欣慰点头,明白这里少不了崔绾的功劳,悄悄递给崔绾一个奖励的眼神。

老太太轻轻哼了声,压低声音道:“她这身孕来的也未免太巧了,你刚要生她就有了消息,谁知道是真是假?宁丫头可得小心点,出了月子后没事千万别往她身边凑,免得她肚子出事赖在你头上,既欺压了你,又有理由把我重外孙抱过去。还有你们母子俩的饭食,必须交给心腹照看,这宫里啊,咱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防着点准没错。”

崔绾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察觉姑母移开视线了,她抬头看向徐晋,笑着打趣道:“怎么样,四哥舍得那宝刀吗?四哥要是不舍得,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六哥了,刚刚六哥可是冤枉……”

傅宁看看母亲,低声答道:“说是一个多月了。”

“绾绾……”徐晧急着打断她。

林氏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攥了攥帕子。

崔绾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

老太太却没把自己当外人,傅容三个才走,她便小声打听道:“听说太子妃也有孕了?你知道月份吗?”

徐晧无奈叹口气,察觉到徐晋迟迟没有开口,脸色又难看起来:“四哥到底愿不愿意给啊?”

林氏默默盼着老太太也出去。

那样重的一脚,看在表妹的份上他才答应跟他和好的。

乔氏料想林氏有贴己话要同傅宁说,与傅容贺喜过后就同三夫人一起退到外间了。

徐晋依旧没有说话。

“祖母不用担心,我跟孩子都挺好的。”傅宁脸庞跟六月里相比倒没见胖,似乎更娇嫩了些,白莹莹透着淡淡的粉,明艳柔美,提起孩子眼里是初为人母的温柔欣喜。

傅容看出他好像走伸了,偷偷扯了扯他袖子。

因为身边都是傅宁的心腹,傅家女眷就没那么拘束了,老太太林氏最先赶到床边嘘寒问暖,三夫人在床脚一侧站了,傅容跟乔氏站在林氏身后,笑着听傅宁回两位长辈的话。

徐晋回神,对上弟弟不满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一会儿我回府后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男人走了,屋里气氛为之一松。

弟弟对那把宝刀垂涎已久,上辈子他是在弟弟成亲时送他的,这辈子不过提前三年而已。

太子颔首,同林氏打声招呼,又无意般瞥了傅容一眼,告辞离去。

他肯送到,徐晧心花怒放,积压了一早上的怨气瞬间弥散。

“殿下日理万机还如此关怀宁丫头,是她的福气。”飞快收敛面上惊喜,老太太恭敬地回道。

或许心里都还有些芥蒂,至少表面上,兄弟两个算是和好如初了。

老太太听了太子的话,可高兴坏了。太子宠爱大孙女,如今大孙女生了儿子,日后太子登基,大孙女一妃之位肯定少不了的,甚至重外孙造化大……那景阳侯府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几场大雪后,又要过年了。

当着傅氏的家人,他也不好太过放肆,能趁此机会见上美人一面已经知足了。

傅宛的产期就在腊月底那几天,傅容忧心不已,每天都派丫鬟过去等着消息,赴完宫宴或其他勋贵之家的宴席,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喊来丫鬟打听姐姐的消息,简直比乔氏还要操心,晚上睡不好觉,瘦了不少。

她刻意回避,太子及时将目光移到老太太身上。

徐晋都看在眼里,整个腊月都没怎么闹她,只有两次是傅容心里过意不去,主动给了他。

傅容起身退到老太太身后,由她回话。

除夕过了,就是初一,傅宛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太子背对床上坐月子的傅宁而站,见傅容等人都屈膝行礼,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傅容,视线在傅容因为低头露出来的细白脖颈上流连片刻,这才客气道:“诸位免礼,早上我听闻傅氏身子不太舒服,过来看看,耽误了会儿,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傅容坐不住,回娘家住的那两天几乎天天都往梁家那边跑一趟,对着傅宛的肚子求:“小外甥快出来吧,姨母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大的封红,再不出来,过完初五就不送封红了。”

众人连忙行礼。

当时乔氏傅宣都在一旁看着,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没想到进了屋,却见太子在里面。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贪财似的,初六这日早上,傅宛发动了。

丫鬟通报后,傅容又回到老太太身边,与她并肩同行。

傅容得到消息,第一次没有打扮就匆匆往外跑,徐晋无奈地叹口气,抓起斗篷追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傅宁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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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老脸阴沉,挺直身板自己在前面走。

“浓浓别怕,没事的。”

林氏看看老太太背影,轻声回话。

知道傅容着急,徐晋特意吩咐车夫走快点,可正月前几天正是百姓们频繁宴请的时候,街道上人多车多,他贵为王爷,也不可能横冲直撞,给那些御史弹劾的把柄,只能把傅容抱在怀里,握紧她手安抚,“葛川临行前给你姐姐看过脉,他的医术你还不信吗?”

松开老太太胳膊,傅容笑着转身,退到林氏身边道:“大伯母今个儿都给姐姐带了什么礼?我给小侄子缝了件肚兜,就是我的绣活儿不太好,怕姐姐见了笑话。”

傅容信葛川,可她就是害怕,想到上辈子自己匆匆赶到齐府看到姐姐面无血色躺在产房里的情景,眼泪便落了下来。怕被徐晋看见,她往他怀里钻,刚要贴上去,又怕眼泪弄湿他衣裳一会儿不好见人……

傅容都懒得理睬老太太了,之前因为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得不忍着,现在她都成王妃了,老太太还敢这样说话,真当她是从小听她话的乖孙女?

徐晋叹口气,抢过她手里帕子,亲手给她擦泪。

乔氏更是恨不得一口气将老太太吹到天边去。

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外甥或外甥女,徐晋本来是毫不在意的,可是见过傅容这阵子的寝食难安,他由衷希望傅宛顺顺利利生下孩子,好彻底安了傅容的心,也让他们夫妻俩重新恢复之前打打闹闹的轻松日子,最重要的是,傅宛平安产子,傅容的心结就没了,她也不用再喝那避孕汤汁。

傅品川三兄弟都没有妾室,照老太太那话的意思,是她们这当妻子的善妒了?

梁府,乔氏等人已经到了。

身后林氏乔氏三夫人脸色都变了。

料到他们夫妻俩要来,傅品言傅宸都在前院站着,得信儿后一起到门口迎接。

老太太从善如流,转移话题道:“听说现在王爷身边只有你一个?这可不行,你看太子康王,哪个府里没有侧妃妾室?容丫头切不可独占王爷,传出去叫人说咱们侯府不会教养姑娘,把姑娘教得个个善妒,你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呢,你身为姐姐,得为她们考虑。”

“王爷怎么来了,这……”

傅容装羞道:“我刚服侍王爷一个月,祖母就别拿这话打趣我了。”

“这时候岳父正堂就别再讲究那些虚礼罢。”

大孙女一下子生了儿子,还是太子现在唯一的儿子,总算给她挣了光。

下车后徐晋先打断二人的客套,再转身去扶傅容,动作熟练自然,一看就是做惯了。

“容丫头嫁过去也有一个月了,可有好消息?”老太太拍着傅容小手,笑眯眯地道,“你看你两个妯娌一个生了一个有喜了,你大姐姐更是一举得子,你也得加把劲儿啊。”

傅品言傅宸见了,都很欣慰。

路上傅容很想跟母亲并肩走,奈何她是肃王妃,只能跟傅家女眷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走在前面。

“爹爹,我姐姐怎么样了?”在自家人面前,傅容更是不客气的,下车后便急着问。

太子妃面对傅家人自然不会有好心情,强装笑脸客套几句,便命宫女领她们去傅宁的院子。

傅品言一边请二人往里走一边解释道:“你姐姐刚进产房,离生还早,你娘在那边陪着,你去看看吧。”又朝徐晋道:“少渠头回当父亲,心里放不下,也在那边守着,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胡思乱想着,门口太子妃领着王嬷嬷转了过来,傅容忙率领众女眷见礼。

徐晋颔首:“理应如此。”目送傅容领着丫鬟匆匆往后院去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询问傅宛如何,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进厅堂时随口问道:“官哥儿留在侯府了?”

原来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也不差什么。

傅宸道:“没有,那小子灵,见我们都要出来他也哭着要来,现在跟六妹妹在园子里逛呢。”

傅容不懂徐晋的心思,全当徐晋是怕她吃亏,眼下站在偏殿等候太子妃过来,想到早上分别时徐晋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她就莫名想笑。

徐晋赞道:“官哥儿聪颖,日后必成大器。”

徐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太子会用那种眼神看傅容,他就恨不得戳瞎他双眼。明知傅容是他的妻子太子还生出觊觎之心,将他置于何地?若不是时机不对,一不小心会惹父皇猜忌,徐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太子,而不是……

傅宸扯了扯嘴角,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整天就知道往自己屋里敛财,真当官了,估计也是个大贪官。不过这话他也就是心里瞎想想,肯定不会说出来,万一因为自己一句玩笑话耽误了弟弟的大好前程,他可没处哭去。

但傅容于情于理都该去的,况且跟景阳侯府的人一起去,只要她不落单,傅容不觉得东宫有什么危险,太子再好色,总不会光明正大抢人吧?真敢那样,嘉和帝第一个不饶他,太子瞧着也不是那种蠢人。

小丫鬟端了茶上来,傅品言瞅瞅徐晋脸色,提议道:“我派人领官哥儿过来?”

收到帖子那日,徐晋沉了一天脸。

徐晋笑道:“岳父不必麻烦,让他在外面玩吧,免得听到动静跟着担心。”

侧妃傅氏生子,太子特意允其娘家人进宫探望,也给肃王府下了帖子。

傅品言便跟他聊些家常。

太子妃摸摸肚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道:“走吧。”

后院产房,傅容进去时,傅宛正在……用饭。

王嬷嬷走了进来,回完话见太子妃满脸不悦,赶紧劝道:“今日太子爷在府里,娘娘就是装装样子也高兴点吧,别叫人拿了话柄。再说您都有了好消息,理会那边做什么?明年您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是咱们东宫的正经嫡子。”

傅容怎么都没料到是这情形。

“娘娘,肃王府跟景阳侯府的人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看着母亲坐在一旁舀蛋羹递到姐姐面前,姐姐平静又有些羞涩地吃,好像没事人一样,傅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娘,不是说姐姐要生了吗?”

一直瞒得好好的,偏偏就在傅氏产子前一天太子醉酒非要闹她,她越躲太子就越急,太子妃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赌,只好假装不适,让太子请太医把脉。

乔氏侧头看她:“是要生了啊,不过现在刚发作,快的话晌午慢点得晚上才能生出来,这期间总不能不吃饭吧?生孩子可是力气活儿,吃饱了才有劲儿生。”说着又给傅宛喂了一勺,嘴上问傅容,“你自己过来的?”

月初发现月事推迟,太子妃暗道不妙,既盼望自己真的有喜了,又希望只是暂时身体不适,待月事迟了十来天几乎可以确定无疑,太子妃依然瞒了太子,故作大方地将太子往旁人那里推,就为了顺利将傅氏的孩子抱过来。事后即便她有孕,傅氏也不好再开口讨要孩子,她也会根据这胎是儿是女再作安排。哪怕最后她生了儿子注定得把傅氏的儿子还给她,傅氏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寝食难安。

傅容在她身边落座,对着傅宛鼓鼓的肚子道:“王爷也来了,在前院跟爹爹说话呢。”

傅氏进府后再三给她添堵,她一直盼着傅氏生孩子这一天的,生了女儿,她真心高兴,生了儿子,她不高兴,但她可以以主母的身份把那个男娃抱到自己院里,狠狠戳傅氏的心窝。

乔氏便抬头看站在那边的女婿:“少渠过去打声招呼,一会儿宛宛真要生了我再派人叫你。”

太子妃却一点都不高兴,闷在屋里生气。

梁通舍不得走,岳父岳母不知道妻子心里也是害怕的,他知道,就想一直陪着她。

没了烦恼,太子走路都有点飘。

丈夫如此疼惜自己,傅宛心里暖暖的,可母亲妹妹都在跟前呢,傅宛不好意思,红着脸催他:“你快去见见王爷,王爷好心过来探望,你身为主人哪能不露面的?”

现在好了,太子妃自己有孕了,难题迎刃而解。

媳妇发话,梁通不得不走,怕傅宛担心,他无比笃定地保证道:“那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之前母后暗示他,如果傅氏生子就把孩子交给太子妃抚养,太子心里是不愿意的。跟太子妃相比,他更喜欢傅氏,那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到了他身边一直安分守己,虽然心里可能对他还有些芥蒂,却没有甩过冷脸给他,那样好的姑娘,他实在不忍心将她的第一个孩子抱给旁人。可是不给,母后又不高兴……

傅宛垂眸不理他。

侧妃傅氏为他生了个儿子,生之前太子妃也摸出了喜脉。

乔氏轻轻地笑,等梁通几乎是倒退着走了,她将空了的瓷碗递给丫鬟,柔声感慨道:“还是宛宛会挑人,看少渠对你多好,我生你哥哥跟你的时候你爹爹都没这样惦记我。”

太子这两日真是春风得意。

傅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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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气氛宁谧温馨,傅容跟着凑趣,假装嫌弃道:“原来当初爹爹对娘不够好啊?一会儿我找他去,问他那会儿做什么去了,竟然不守着娘。”

太子侧妃要生了。

乔氏分不清她是随口说说还是真要问,赶紧道:“你老老实实呆着吧,什么都是你能问的?敢去你爹爹面前说这个,看我不把你的嘴缝上。”

太子妃诊出了身孕。

长子长女都是在侯府出生的,那会儿老太太在产房外头守着,傅品言哪好进来陪她?不过她知道丈夫就在外头,她疼得不行时还听到他骂产婆了,他不好开口安抚她,就用那种方式告诉她他就在外面等着……

傅容是想亲眼过目的,只是她还没定好出门的日子,东宫连续传来两道喜讯。

回忆曾经的幸福,乔氏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九月里周掌柜来了,将精心挑选的三处铺面位置介绍给傅容听,问她要不要亲自看过再做决定。

傅容傅宛姐妹俩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肯按计划来,傅容也不亏待他,到了可以亲热的日子,忍羞陪他胡闹。

晌午过后,傅宛才真正地疼了,乔氏将梁通傅容都赶到外面,不许他们两个在旁边看。于是徐晋随着傅品言父子赶过来时,就见梁通在屋檐下来来回回地走,一会儿砸门一会儿捶墙的,傅容站在台阶下面,手里帕子要拧成麻绳了。

既然那汤药连续服用不好,一月七次,也只能隔几天一次了。

徐晋朝妻子走了过去。

徐晋看看话没说完就又躲到他怀里的小姑娘,叹口气。

傅品言傅宸识趣地站远了些。

傅容挡住他脸,红着脸哼道:“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今晚,今晚不许了,我累。”

“午饭吃了吗?”徐晋停在傅容身前,悄悄握住她手。

说着低头要亲。

傅容心里急着呢,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勉强在一个地方站定,而不是跟梁通那样失态。徐晋手伸过来,她就按他的手指头转移急躁,“哪有心思吃啊,王爷怎么来这边了?”

徐晋轻笑:“岳母太过谨慎了,浓浓这么好,我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跟你置气?”

“怕你急晕过去,过来盯着点。”徐晋笑着打趣。

傅容埋在他胸口点点头,将母亲来意也说了,“娘生怕我得罪你呢,好像我多笨似的。”

傅容一点都笑不出来,听着里面产婆一声声鼓舞催促,她有些难为情,劝徐晋道:“王爷还是去前院等消息吧。”女人生孩子,男人都该避着点的。

“今天岳母来了?”徐晋追了过去,熟练地将人抱到腿上。

徐晋不动,看看那边来回来去焦躁走动的梁通,低头对傅容道:“不必,早晚我也有这一天,先熟悉一下,将来你要生了,我就能气定神闲了。”

眼看徐晋目光投向镜子,傅容脸一热,朝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他眼含期待,傅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此时却无心旁顾,一心祈求菩萨保佑姐姐母子平安。

可是他一笑,立即又变成了昨晚那个花样百出的风流王爷。

红日西垂,里面终于传来了洪亮的婴儿啼哭。

傅容本能地回头,看见男人一身紫色蟒袍,上半身被斜照进来的夕阳笼罩,恍然如仙。

傅容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徐晋身上。

团团拍着翅膀叫唤。

傅宛生的是女儿。

“王爷!”

产房收拾干净后,傅容傅宣官哥儿都能进去了,纷纷凑到傅宛身边看小外甥女。

进屋就见傅容背对门口,站在鸟笼架子前逗鹦鹉呢。

傅宛精神还好,躺在床上柔柔地笑,不过小女娃睡着了,傅容姐弟三个就都放轻了声音。

红日西垂,徐晋大步跨进芙蕖院,示意丫鬟们别声张,悄悄朝内室走去。

“她就是外甥女啊?”官哥儿坐在傅容腿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襁褓里的小女娃,“没有二姐姐好看,也没有二姐姐白,一点都不像。”

傅容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回头看看这座气派却空荡荡的肃王府,恨不得也随母亲归家。

“谁说不像的?”乔氏低头看小女娃,由衷夸道:“跟你二姐姐刚生下来那会儿一模一样的。”就是肤色多少都随了梁通,有点黑,但肯定没梁通那样黑就是了,日后长开了,估计比梁映芳还能白些呢,照样是大美人。

一家三口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傅容也对弟弟道:“她现在小啊,长大了就好看了。”

乔氏嗔了她一眼。真是没有婆婆在家里盯着就胆子大了,仗着王爷宠爱做什么都肆无忌惮,官哥儿真留下来,他那么小,女儿定要将弟弟抱到屋里睡的,到时候床上多个碍事的,王爷能高兴?

年前她先后看过康王妃的女儿大堂姐的儿子,说实话傅容觉得小孩子刚生下来皱巴巴的都不怎么好看,可人都偏心自家人,傅容看傅宁的儿子就比看康王妃的女儿顺眼,现在看到盼了好久的亲外甥女,哪怕小丫头黑了点,她也打心眼里喜欢。

傅容舍不得弟弟,妹妹住下不便,她想让弟弟在王府住几日。

最高兴的是,姐姐好好的,小外甥女也平平安安。

在院子里逛了一圈,乔氏要走了。

“岳母你们看够了没?该轮到我了吧?”

“娘放心,我都懂的。”傅容虚心受教,见母亲没话说了,笑着跑过去陪弟弟妹妹玩。

她们娘几个看得热闹,外面等了半天的梁通再也憋不住了,可怜巴巴地催道。媳妇生孩子,生的时候不许他陪着,生完了还不许他第一个进去,他想仔细看看女儿长啥样啊,还有媳妇辛苦了大半天,他还没能哄哄呢。

乔氏终于放了心,但还是劝道:“往后行事小心些,尽量少给王爷惹麻烦。”现在小两口正是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王爷新鲜着呢,愿意宠女儿,将来日子过久了,怕是没这么好的脾气。

傅宛又脸红了,可惜没力气说话。

傅容再三保证。

女婿憨厚实诚,对女儿的心意就差写在脸上了,乔氏丝毫不担心梁通会嫌弃女儿没能给他生儿子,柔声叮嘱傅宛几句,她赶紧领着官哥儿叫上傅容傅宣姐妹俩出去了,将里面的母女俩让给女婿亲近。

乔氏再三确认。

“宛宛,现在还疼吗?”关上门,梁通大步赶到床前,不等妻子说话先捧着她脸亲了好几口,“下次再生孩子不叫岳父岳母过来了,我在屋里陪你。”

说着又解释了一遍,瞒下她跟徐晋的旧情,只说徐晋确实都清楚了,也同意她开如意斋。

傅宛闭着眼睛给他亲,听他说傻话,等他终于亲够了,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男人笑:“快看看咱们女儿吧,官哥儿说她长得不像我。”

傅容听了,无奈嗔道:“我信上都写明白了,娘怎么就不信呢?”

梁通听了,连忙低头,瞅瞅襁褓里的小女娃,尴尬地笑:“都怪我黑,连累咱们女儿都跟着黑了。”他是男的,不在乎黑不黑的,小姑娘爱美,都希望自己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他就不止一次听妹妹抱怨她不够白。

她最怕女儿瞒着王爷,将来跟永宁公主闹不快惹王爷生气。亲疏有别,她是同情柳如意,但跟女儿婚后幸福相比,如意斋能否重开在她眼里真算不上什么。

傅宛不爱听他那样说,看着女儿道:“黑点儿怎么了,映芳就挺好看的啊。”

乔氏让傅宣去哄弟弟,她拉着傅容往远处走了几步,小声问道:“重开如意斋的事,你怎么跟王爷提的?王爷知道咱们跟永宁公主、郡王妃的恩怨吗?这事关系重大,你千万别自作主张。”

梁通立即附和:“就是就是,谁敢嫌弃我女儿黑,我把他绑到院子里晒上几个月。”

傅容忍俊不禁。

傅宛扑哧笑了,笑着笑着轻轻叹息:“不知道祖父父亲听说是女儿,会不会不高兴。”

官哥儿眼睛一亮,可是盯着白鹤石雕瞧了会儿,发现石雕瘦瘦长长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小眉头皱了起来。

梁通哈哈大笑,怕惊动女儿很快又打住,小声跟妻子说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姑娘少,你多生几个女儿他们才高兴,没看映芳在家多受宠?跟她相比,我们几个堂兄弟简直是捡来的。”

“那是白鹤啊,神仙骑的白鹤。”傅容笑着道。

这倒是大实话,看着身旁一脸欢喜的丈夫,傅宛再次庆幸当日在船上,她没有推开这个男人。

官哥儿第一次来王府,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跑到一块儿汉白玉石雕前,好奇地摸道。

家逢喜事,晚上众人在梁府用完饭才各自回府。

“三姐姐,那个是什么?”

如压在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被人挪开了,傅容懒懒地靠在徐晋怀里,安心又困倦,在马车轻轻的颠簸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乔氏还想折回屋去,发现傅宣眼里多了怀疑,怕她小脑袋胡思乱想,只好跟傅容出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人亲醒。

好说歹说,愣是将乔氏推出了屋。

傅容真的困,嫌弃地去推身上的男人,没想他非但没走,还抬起她腰更进了一步。

傅容知道母亲为何而来,但她觉得这事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抱着母亲胳膊道:“娘你们难得过来,走,咱们一起逛去。”

这霸道来得太过突然,傅容顿时清醒,抓住他肩膀求他,“慢点……”

跟回门时相比,今日傅容眼角眉梢被男人滋润过的妩媚劲儿更足,乔氏稍微放了心。进了芙蕖院,她在一旁看傅容姐仨玩了会儿,对傅宣道:“宣宣领你弟弟去王府花园里逛逛,娘有话跟你姐姐说。”

徐晋早熟悉了傅容的身子,知道她在心甘情愿的时候很快就能做好准备,因此只是先弄醒她,没有急着继续下去。凝视她水雾渐起的美丽眸子,他喃喃地问:“浓浓,现在还怕生孩子吗?”

“官哥儿越来越乖了。”傅容抱起弟弟亲了几口,很快又放了下去,小家伙越长越快,傅容昨晚累了一番,今天胳膊都使不上劲儿。

傅容想全心应付他,可他那边不停,轻轻浅浅温温柔柔抢走她一半心神,“不怕,只是我……”

“三姐姐!”官哥儿站在母亲身边,看到傅容,脆脆地喊人。

“既然不怕,那就给我生个儿子。”

傅容本以为母亲多半要等晚上跟父亲商量过后再给她回信的,没想晌午刚吃完饭,乔氏就领着傅宣官哥儿来串门了。傅容闻言大喜,赶紧去前面接人。

听她似乎不愿,徐晋一个前冲直接叫她失了声,叫她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许灵接过信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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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叔是她的陪嫁管事,替她打理嫁妆里的田地铺子等产业,傅容跟家里通信,都经由他手。普通小事派个小厮跑一趟就行了,这封信涉及她与永宁公主的恩怨,傅容只放心方叔来办。

夜深人静。

“把这封信交给方叔,让他亲自跑一趟,交给我母亲。”

锦帐上淡紫色流苏渐渐停止摆动,帐内女儿家的莺啼,也在一场急促骤雨过后,戛然而止。

按理说传话递信儿这等事,通常都是她派人请管事过来,亲自嘱咐,偏偏徐晋小心眼,不喜她跟前院管事接触太多,让她吩咐许灵代为跑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暗示她不用把许灵当姑娘看。当时傅容笑骂他一顿,后来跟许灵接触后,她发现许灵确实不适合在屋里伺候,让她端茶倒水,简直就像杀鸡用牛刀,明明看起来挺清秀的一个姑娘,站在闺房里就是格格不入。察觉许灵也不习惯,傅容就只有出门时才叫她陪着,再有就是类似今日这种需要她往前院跑腿的事了。

傅容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写完信,傅容吹干装到信封里,命梅香去唤许灵。

徐晋的唇在那儿流连片刻,慢慢移到傅容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会儿察觉她冷了,他扯过刚刚被甩开的被子遮住两人,轻轻亲她额头:“浓浓哭得真好听,真想一直听你哭下去。”

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哪怕肃王府距离景阳侯府只有两刻钟车程,也不好没事就往家跑。

夜里的她,简直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狐妖,一个皱眉一声娇求,都叫人心生怜惜的同时,又想尽情地欺负她,听她各种哭,小声的啜泣,断断续续的抽噎,难以承受时的高声哭求……

傅容点点头,“你去研磨,我这就写封信。”

“浓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喜欢,徐晋含住她唇,再次放纵。

梅香瞅瞅傅容,小声提醒道:“王妃跟王爷商量好了,是不是也跟老爷夫人提一声?”

傅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该做的,可她实在太困,徐晋还没从她身上起来,她已经睡熟了,只在徐晋出去时,情不自禁哼了哼,朱唇轻张,妖冶妩媚。

兰香出去送她。

徐晋侧躺着看她,静静平复了会儿,这才拿过早就备好的巾子替两人擦拭,擦完直接扔出纱帐外,自有丫鬟进来收拾,他只管搂着傅容睡觉。

她淡定从容,仿佛什么都不怕,琴香倍受鼓舞,迫不及待地回去传话了。

十五前都不用上朝,明天也没有宴席要赴,徐晋睡得十分安心。

傅容从花钿上收回视线,看着琴香道:“我跟王爷商量过了,要重开如意斋,你回去时将这话转告给顾姨跟周掌柜,让他们开始选铺子请伙计吧,钱不够了尽管来找我,其他的不用顾忌。”

傅容睡得也挺香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被人四处乱捏,恐怕还能睡下去。

梅香兰香面面相觑,琴香则直接问了出来:“王妃的意思是……”

“王爷别碰我。”傅容没好气地嘟囔,想要转身。

如意斋的事,外人不知道,她们几个是清楚的。

徐晋一夜好眠,现在精神正好,最喜欢看她这娇气样,搂着人不放,老实一会儿又动手动脚。傅容睡意渐消,躲躲闪闪忽然察觉腿间一片异样,皱皱眉,悄悄去摸。

此话一出,三个丫鬟都愣住了。

摸到昨晚徐晋留给她的东西。

傅容笑着瞪她一眼,瞅瞅琴香做的那些花钿,也爱不释手:“你才多大,做出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跟顾姨学,将来顾姨老了,咱们如意斋我可指望你挑大梁呢。”

傅容怔住。

琴香叹道:“是啊,每次我觉得我做的已经不错了,一看到师父做的,就再也不敢自满。”

徐晋手也摸过去了,见傅容傻愣愣的,他笑着咬她耳朵:“今晚再喂你……”

“顾姨那双手,真可谓鬼斧神工。”傅容情不自禁赞道。

之前因为那汤药都是隔几天来一回,憋得他难受,现在好了,可以随心所欲。

姚黄魏紫,赵粉二乔,洛阳红御衣黄,那么小的一点花钿,却能让人一眼就认出牡丹品种。

他踌躇满志,傅容却发愁了。

傅容目光早就黏在上面了。

她依然不想生,不想担惊受怕,可她不敢再找借口避孕,一次徐晋会信她,次数多了,那家伙本来就爱吃醋,万一联想到旁的事情上,涉及妻子对丈夫的忠心,那可不是说两句好话等他晚归一起吃饭就能哄好的。

琴香笑着听她打趣,闹够了才把新做好的一批花钿端到傅容身前,指着上面一排十二名品牡丹纹花钿道:“这是师父闲暇时候做的,王妃瞧瞧如何?师父说姑娘若是喜欢,往后她就再多做几样。”

只能尽量自己避孕吧,怀不怀交给老天爷。老天爷真要她生,那她誓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兰香假装吃味儿道:“那是琴香一直不在您身边伺候,王妃想她了,我跟梅香您就没夸过。”

没理会一脸坏笑的男人,傅容赶紧去洗了个澡。

“琴香越来越好看了,你们说是不是?”傅容笑着问梅香兰香两个。

夜里徐晋又想要,傅容坚决不给,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傅容抱着他腰小声撒娇:“王爷我真累了,你看我今早险些起不来,王爷,好歹让我缓缓劲儿啊?”就算不是为了避孕,她也受不了徐晋连续折腾,至少也要隔一天的。

眼下衣裳颜色搭配得体,瞧着还是很清爽的。

徐晋不大愿意,好在他也知道贪多不好,搂着人亲了会儿就睡了。

这是气度,模样上,琴香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傅容见过琴香胳膊,发现她身上并不黑,脸黑完全是因为小时候家穷下地干活晒的,便送了琴香专门护肤养颜的面霜。琴香眉毛太粗,傅容又教她如何修眉,唯有塌鼻梁厚嘴唇傅容没法子。好在两年养下来,琴香脸色白里透红,虽然距离中等之姿还差点,总算没再让人看一眼就别开脸了。

次日傅容醒来腰酸难受,晌午时月事来了。

跟前年初见相比,琴香好像变了个人。当时的琴香因容貌自卑怯弱,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人,后来到了她身边,芙蕖院没人敢嘲笑她,她又凭借一双巧手哄得小丫鬟们都喜欢找她说话,言行举止就从容了很多,特别是去年正式拜顾娘子为师后,小丫头高兴得每天嘴角都是翘着的。

傅容长长地松了口气。

傅容点点头,仔细打量琴香。

徐晋有点失望,但他也没指望一晚就让傅容怀上,况且他虽然盼望儿子,也没做好傅容马上就怀孕的准备,他还没吃饱呢,最好隔一个两月再怀才好。

“琴香拜见王妃娘娘。”小丫鬟一身湖蓝色的细绸褙子,大大方方走进来,屈膝朝傅容拜道。

月事结束后,在傅容的坚持下,夫妻俩默认了隔一天一次的规律,而且傅容每晚最多纵容徐晋胡闹两场,事后就以疲倦为由沐浴去。她爱干净,徐晋就陪着她一起洗,偶尔在浴桶里还能耍赖再吃一次。因为洗着方便,那时傅容反而好说话。

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傅容简单用了点早饭,让梅香叫琴香过来。

元宵过后,秦云月也生了,给傅定生了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傅容笑了笑,刚想去照镜子,想到昨晚自己因为喝酒光溜溜在镜子前犯傻了那么久,脸也红了红,直接走到洗脸架子前。

傅容过去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梅香在她身后道:“跟昨日一样,寅正时分就起了,吩咐我们别吵您,让您睡到自然醒。”

客人们走了后,只剩自家女眷在暖阁里说话。

她羞成这样,傅容倒淡然了,一边由梅香服侍更衣一边问她:“王爷何时走的?”

老太太特意将傅宝几个小姑娘打发了出去,好奇地问傅容:“听说成王妃传出好消息了?”

她有心遮掩,却不知昨晚在外面守夜的梅香将里面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目光才对上傅容的,整张脸就红了,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元宵宫宴上,李华容身体不适,喊来太医把脉,竟是喜脉。

“你们进来吧。”傅容扶着腰坐了起来,紧了紧身上宽松的睡衣。

她跟成王十月底大婚,短短两个多月就有了好消息,端妃大喜,高兴之后没忘了委婉地讽刺傅容一顿。傅容那会听了一顿奚落,现在老太太一开口,她就知道老太太后面要说什么,淡笑着点点头。

琴香啊,有阵子没见了,正好有话要跟她说。

老太太果然道:“怎么成王妃后成亲的都比你先有动静?容丫头该不是身子有问题吗?听说你之前落过水,是不是那会儿落了病根?别怕,祖母介绍个郎中给你,他最擅长治咱们女人的毛病,在京城大有名气,浓浓还小,好好养养肯定能养好的。”

正失神,外面梅香轻声唤道:“王妃醒了吗?琴香来给您请安了。”

乔氏看看女儿,笑道:“姑母真是关心则乱,行之媳妇不也是成亲一年才有的好消息?浓浓还小,不急,若今年年底前还没消息,那会儿再劳烦您吧。”

他居然不嫌苦……

老太太懒懒地靠在暖榻上,惋惜道:“算了,我一片好意,你们不愿意领我也没办法,可我听说王爷身边还只有容丫头一人伺候呢,这怎么行?王爷二十一还没有子嗣,容丫头迟迟不孕,还是赶紧给王爷挑两个丫头吧,别叫人说你不孕又善妒。容丫头身边是不是没有合适的?没事,祖母替你准备好了,今儿个你就领回去吧。”

傅容笑着将纸条塞了回去。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记得,只是当时太累,闭着眼睛不想睁开,由他抱着她擦拭收拾,由他像喂她喝酒那般将那微苦的药汁喂给她。

说着示意身边的宋嬷嬷去领人。

男人字体刚劲有力,如他昨晚的动作。

乔氏笑容敛了敛,“姑母,宫里娘娘都没往王府送过人,咱们……”

昨晚喂你吃了药,勿忧。

老太太眼睛瞄向她,语重心长道:“娘娘那是给咱们侯府脸面,娘娘对容丫头越好,咱们越该体恤王爷的不易。如今其他几位爷都有了子嗣,只有肃王爷没有,皇上那里也不高兴是不是?现在咱们主动给王爷送人,娘娘知道了准会夸赞容丫头大度。”

慵懒地翻个身,傅容刚想闭上眼睛再打会儿盹,忽然瞥见旁边徐晋枕头下压着一本书。傅容疑惑地眨眨眼睛,翻出来,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

乔氏还想再说,傅容插话道:“娘,祖母说的是,女儿其实也打算给王爷安排丫鬟开脸了,既然祖母都给我选好了,那肯定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我求之不得呢。”

不过,有些时候确实……挺舒服的。

老太太听了,很是意外。

徐晋那家伙,开始有多温柔,后面就有多霸道,总算变成她熟悉的那个肃王爷了。

倒是乔氏,心知女儿不傻,听了这话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傅容只得躺好,想到昨晚男人贪得无厌地再三索求,无奈苦笑

林氏三夫人都没出声。

她想挑开纱帐看个清楚,一翻身,腰酸背痛。

宋嬷嬷很快就领着两个十六七岁的穿桃红褙子的丫鬟走了进来,一个身量纤细模样清丽,瞧着像是读过书的,眼帘低垂透露出几分书卷气。另一个个头偏矮些,身上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五官就更出众了,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微厚的朱唇丰润诱人,虽然也垂眸敛目站在那儿,却掩饰不住一身勾人劲儿。

傅容醒来时,窗外阳光明亮。

二女模样当然都不如傅容,但老太太知道男人,再美的人都有吃腻的一天,不如未开.苞的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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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王妃娘娘,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服侍王爷,帮王妃分忧。”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如果她不舒服,她会开口,她不开口,便是纵容。

“奴婢锦衣拜见王妃。”

徐晋额头的汗滴了下来,霸道挪开她手,继续他的温柔。

“奴婢锦袖拜见王妃。”

她掌心下飘出一声娇呼。

两个丫鬟齐齐朝傅容跪了下去。

她不肯说,徐晋便依旧盯着她水润的眼睛,又像刚刚那样往上挪。

傅容点点头,叫她们起来,两个丫鬟规规矩矩站到了兰香、许灵身后。

傅容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送完人了,老太太满意了,示意她们各自回屋歇息去。

徐晋看着她水雾氤氲的眼睛,依然有些不放心,低头亲她手背:“浓浓说话,有不舒服吗?”

傅容扶着母亲胳膊往外走,先去暖阁那边领傅宣跟官哥儿。

她捂住嘴,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暖隔里,沈晴四个小姑娘正在打叶子牌,沈晴挨着傅宓,傅宝傅宣坐上下家。傅宝傅宣都不喜欢沈晴,可同住在侯府里,沈晴笑脸迎人,她们也不可能真就一直不理她,特别是在五福堂这边,都得给老太太三分情面。

她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肩膀突然上移,她震惊又不受控制地随着他往床头移了一分,跟着又随他挪了回去。

官哥儿坐在傅宝傅宣中间,不管哪个姐姐赢钱,他都咧着嘴往自己怀里抓,傅宝输了时跟他讨要,官哥儿就捂紧了不给她。小男娃虚五岁了,但实岁只有三岁半不到,机灵可爱,守礼如傅宣,劝过几次后也就随他去了,想着散场后把傅宝的钱还她就是。

“王爷……”

这局轮到傅宣赢,沈晴傅宝都痛快给了钱。

她想说话,飘出口的却是一声风般轻柔的音,那么娇那么媚,带着似有若无的请求。

傅宓瞅瞅跪坐在桌子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帮姐姐捡钱的小男娃,故意没有将银子递过去。

傅容呆呆地看他,什么疼不疼?还有他的眉,为何蹙着,似是在强忍什么痛苦?

官哥儿已经会简单地数数了,发现少了一颗银豆子,大眼睛打量沈晴三人,最后落到了傅宓身上,脆脆地道:“五姐姐给我豆子!”

她望着他,想跟他说刚刚那场古怪的梦,他却先沙哑着开口:“疼了?”

傅宓这才将银豆子递给他。

对上徐晋布满细汗的脸庞。

官哥儿欢喜地接了,攥着三颗银豆子重新坐好,跟之前赢的放在一起数。小家伙低着脑袋,一边数一边念,数到九后继续从一开始数,然后扭头朝傅宣炫耀:“六姐姐,我有九加六颗豆子了,都给外甥女攒着。”

傅容猛地睁开眼睛。

傅宛女儿要等满月时才起小名,官哥儿就把“外甥女”当成了小丫头的名字。

开始还是缓缓的,后来大概是见到了埋在地底下的阳光,一下子寻了过去。

傅宝故意逗他:“你怎么不给你小侄子留几颗啊?”

像是那些幼苗在努力成长,嫩芽变成绿叶,根茎也跟着茁壮起来,往泥土深处探。

官哥儿眨眨眼睛,趴到傅宣胳膊上,一本正经地看姐姐手里的牌。

所有的种子都发了芽,春雨散去,怅然若失间,傅容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

傅宝轻轻打了他一下:“小机灵鬼!”

那温柔如水,落在哪儿,就带来一点湿润,像春雨落在地上,轻轻辗转,唤醒埋在下面的种子。种子一点点发芽,破土而出,她因着它的喜悦跟着欢叫,然后那雨水又挪到了另一处地方,去唤那里还未醒来的花种。

官哥儿咯咯笑。

傅容闭着眼睛,好像又陷入了那场梦。

傅宓目不转睛地盯着官哥儿,忘了看牌,沈晴正要提醒她,就见乔氏跟傅容先后进来了。

纱帐落下,她为酒而醉,他为人而醉。

四个小姑娘便散了场。

镜子里的姑娘真正是花枝乱颤,徐晋呼吸一紧,再无迟疑,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床榻。

傅宣将官哥儿从傅宝那儿抢的银豆子都还了过去,傅宝接了,转身又都塞到了官哥儿的小荷包里:“还没出正月呢,就当是我给官哥儿的压岁钱吧。”

傅容咬唇,挣扎要逃。

“阿宝就是有钱啊。”傅容笑着摸摸她脑袋,牵着弟弟走了。

“浓浓真美,你看你自己都看呆了。”徐晋在她耳边轻声道,眼睛不知该看镜子还是看她。

回东院的路上,傅宣问她:“那两个丫鬟是老太太送的?”

双手被他攥在后面,腰被他钳制,傅容只能闭上眼睛,无地自容:“王爷别说了,我……”

她今年十二了,很多事情都懂了,一看那两个丫鬟的长相,就猜到了老太太的意思。

衣服都在地上,她无法遮掩,想逃,被男人霸道地拦住,对着镜子问她:“浓浓怎么不看了?”

傅容气定神闲道:“是啊,妹妹不用担心,你姐夫看不上她们的。”

醒了,再看镜子里的光景,傅容岂止是脸,身上都泛了桃晕。

徐晋要是能看上这等姿色的丫鬟,肃王府里就不会只有她一个。

傅容看着镜子,晕乎乎地觉得里面的姑娘很是眼熟。她的脸跟她一模一样,她的肩头跟她一样圆润,她的腰跟她一样纤细,她的腿也是一样的修长。姑娘是那样好看,傅容看得目不转睛,因为知道那不是她,她也就不觉得羞了,直到男人忽然从她背后站直身子,直到他下巴搭在她肩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傅容才终于从那种神游天外的陌生感觉里醒了过来。

傅宣回头,视线在二女身上转了一圈,眉尖微蹙。虽然姐姐很冷静,她却无法完全放心。

傅容不受控制微微歪了头,看镜子的男人亲那个姑娘。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为他添了专注温柔,他亲她的耳朵,亲得姑娘缩着脖子躲,躲不开,她忍不住抓住他衣裳才能不倒下去,然后他又亲她的脖子,顺势拉开她裙带。

黄昏时徐晋来接傅容,傅宣跟了出去,想亲眼看看王爷姐夫见到那两个丫鬟后的反应。

两人目光在镜子里碰上,对视不知多久,男人忽的移开视线,慢慢转过头,唇贴上了她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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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红衣裳,他面如冠玉,她面若桃花。

徐晋离开吏部衙门前派许嘉去通政司跑一趟,问问傅品言何时回府,早的话翁婿俩同行。

傅容盯着镜子里的两人。

许嘉很快就回来了,“王爷,傅大人有事耽搁,暂且脱不开身,请王爷先行。”

徐晋擦过脸,走到她身后抱住她,脸贴着她蹭了蹭,望着镜子里的姑娘道:“是你酒量太浅,你看我脸怎么没红,再说,我只打算给你喝一杯的,是你自己嘴馋。”

徐晋点点头,领着许嘉朝宫门走去。

傅容小脸红扑扑的,她自己也觉得热,洗漱后站在镜子前,娇声埋怨那边还在洗脸的男人:“都怪你,说什么那酒劲儿不足,你看我脸红成什么样了。”

半路上遇见刚从大理寺归来的傅品川,于是两人同时抵达景阳侯府。

晚饭结束时,一瓶果子酒,两人几乎是对半分了。

“王爷随我去喝杯茶吧,王妃赶过来也需要一阵功夫。”下车后,傅品川客气邀请道。

徐晋便低头用饭,余光里见傅容又抿了口酒,暗暗期待起今晚她的反应来。

景阳侯傅品川为官清正廉明,乃朝堂上的清流,深得嘉和帝赏识,徐晋对他观感也不错,欣然应允。落座后两人也不谈论政事,恰好今日是傅定长子洗三,话题就绕着这件喜事转。

被他这样连续盯着,傅容渐渐吃不下了,美眸瞪他,含义不言而喻。

聊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小厮快步赶了过来,停在门口回禀道:“禀王爷,老爷,王妃跟二夫人就快到前院了。”

徐晋颔首,手去抬筷子,视线依然停留在她脸上。

徐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傅品川当然要出去送人。

心思被看穿,傅容脸红了,暂且没动那酒,抬起筷子先给徐晋夹菜:“王爷先用饭吧。”

两帮人在影壁前遇上了。

徐晋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次是九分满。

徐晋朝乔氏见礼,傅容傅宣官哥儿一起走到傅品川前喊大伯父。

她不由看向那细颈酒壶。

傅品川不苟言笑,但面对傅容傅宣这两个花般的侄女,还有乖乖巧巧牵着傅容手站着的官哥儿,他难得笑了笑,跟傅容道:“下个月你小侄子满月,王妃记得回来一起热闹热闹。”

傅容却震惊于口中的香醇酒香,真的不呛喉咙,酸酸甜甜带着一点涩,很是好喝。

“大伯父放心,侄女一定来的。”傅容亲昵地应道,客套几句,牵着弟弟走向徐晋。

徐晋失笑:“你这样豪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酒量多好。”他让她喝,又没说必须一口气喝完。

“三姐夫,我今天赢了好几颗豆子,你看!”官哥儿解下腰间的小荷包,朝他三姐夫炫耀。

傅容只好端起酒杯,以袖掩面,一仰而尽。

傅容笑着给徐晋解释这包银豆子是怎么赢来的。

徐晋低低“嗯”了声。

徐晋喜欢听傅容回忆他们兄妹小时候的趣事,眼下切身体会到官哥儿的可爱机灵,更是喜欢,伸手将官哥儿抱到怀里,笑着问他:“姐夫家里有比这个更好看的豆子,官哥儿想不想过去看?”

他目光灼灼,傅容知道他敢说就敢做,咬咬唇道:“那就只喝这一杯,王爷不许再欺负人。”

官哥儿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跟三姐夫一起坐马车回去吗?”

“你不喝,我还喂你。”徐晋端起自己的酒杯,放在唇前流连,眼睛盯着傅容的唇。

徐晋没有一口答应,转过去跟乔氏商量:“岳母,让官哥儿去我们那边住几日可好?我白日进宫当差,浓浓一人在家没伴,有官哥儿陪着我也放心些。”

淡淡的酒气混合着诱人的石榴果香飘散开来,傅容闻了,信了大半,却还是摇摇头道:“王爷自己喝吧,我不会喝酒,喝一点都头晕。”新婚时被他喂了一大口女儿红,晌午席面上脑袋就有些晕乎。

他都这样说了,乔氏如何能拒绝,“承蒙王爷不嫌他淘气,那就过去住几日吧,王爷你们先回府,稍后我派车把官哥儿乳母跟衣裳送过去,王爷那边就不用麻烦了。”

说着又变戏法般摆上两个小酒杯,亲手倒了八分满,挪一个到傅容跟前:“不信尝尝。”

徐晋颔首,借官哥儿小身子遮掩,朝傅容眨了眨眼睛。

眼看她蹙眉,徐晋及时解释道:“这个是果子酒,没什么劲儿,只是助兴而已。”

傅容撇撇嘴,瞟了一眼兰香身后的两个俏婢。

外间晚饭已经摆好了,小丫鬟们摆好碗筷后也都退了下去,傅容刚坐下,徐晋就跟了出来,在她身旁落座,手一抬,傅容桌子旁就多了个红釉细颈描金酒壶。

徐晋这才注意到那边多了两个眼生的丫鬟,看那模样气度,比兰香梅香两个强出不少,跟一些官家小姐也差不多了。不是傅容带过来的,也不可能是乔氏送给女儿的,那么这侯府里还敢往傅容身边塞人的,只有……

徐晋没有急着追过去,俯身闻了闻汝窑花瓶里的两朵粉色芙蓉花,唇角上扬。

没事人般收回视线,徐晋抱着官哥儿跟傅品川乔氏告辞,率先朝门口走了过去。

傅容羞恼地推开他,快步朝外间走去。

他先将官哥儿送到马车里,再示意傅容上车。

“你……”

傅容上车前吩咐锦衣锦袖两个:“你们随兰香许灵去后面车上坐吧。”

她发边红玛瑙串珠轻轻晃动,徐晋伸手扶了扶,低声道:“我的准备,都在衣服下面。”

两个丫鬟齐声应是,行完礼,锦衣直接跟着兰香往后面那辆马车去了,锦袖则胆大地瞥向徐晋,见徐晋朝她看过来,她羞涩地垂下眼帘,转身就要走。

傅容侧转过身,趁徐晋站直身子时上下打量他一眼,拉过他腰间玉佩,低头把玩:“王爷让我精心准备,王爷自己怎么还是一副家常打扮?”

“站住。”

已成夫妻,能琴瑟和鸣,就是幸事。

徐晋冷声喝道,目光从两个丫鬟身上收回,问傅容:“她们是?”

他没有穿大红喜袍,但一身绛红色的袍子显然也是特意选出来的,头戴玉冠,长眉如墨画,凤眼似点漆,幽幽地回视着她,眼底仿佛有柔光涌动,再温柔,那也是能淹没她的波涛。

傅容恍然大悟,本能地去看傅品川,快要对上傅品川脸庞时又意识到什么急忙别开,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祖母担心我年纪小,伺候王爷难免有不周的时候,便选了两个好丫鬟帮我一起伺候王爷,王爷瞧着如何?我看都挺好的。”

她扭头看他。

乔氏傅宣都悄悄观察徐晋。

傅容闻到了徐晋沐浴用的淡淡清竹香。

徐晋脸色铁青,正欲发落,仿佛刚记起傅品川在场似的,又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但神色依然不太好看,冷声朝傅品川道:“老太太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请傅大人替我转告老太太一声,就说浓浓很好,本王十分满意,老太太不必再费心插手本王府内之事。”

“你不是不怎么喜欢这花吗?”他笑着走过去,站在傅容身后,俯身问道,侧脸快要贴上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老太太此举极其不满,看在傅品川的面子上才没有发火。

徐晋知道她是装的,看看她一身红衣,再瞧瞧那羞红的脸,分明是难为情了。

乔氏松了口气,偷偷看一眼傅品川,又在心里无声叹息。

傅容已经坐到桌旁假装赏花了,兰香特意给她摘来的一瓶芙蓉。明知徐晋来了,傅容也没有看他,聚精会神端详眼前的芙蓉花,浑然忘我。

傅品川经历的事情多了,徐晋话音未落,他已撩起衣摆毫不犹豫地朝徐晋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叩首道:“王爷息怒,家母老迈神智时而不清,微臣保证绝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梅香兰香互视一眼,不用傅容吩咐,识趣地退了出去,在门口撞上徐晋,两人分别退后三步,低头等徐晋进来才快步出了屋。

“如此甚好,那二人就交给傅大人处置罢。”

外面小丫鬟们突然齐声喊王爷。

徐晋没再客套,将想要替傅品川说情的傅容扶上马车,自己紧接着跨了上去。

如今她跟徐晋关系好了,这两年仔细留意前院的人,务必要给两人许门好婚事。

车帘落下,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回府。”

看着不以为意的两人,傅容倒是真发愁了。上辈子嫁进郡王府后,因为她处境不好,两个丫鬟说什么都不肯嫁人,只想留在她身边伺候。后来到了肃王府,傅容自己没有合适的人给她们,前院小厮她既不熟悉又不敢擅自做主,二女就一直耽误成了老姑娘。

车夫不敢耽搁,连忙催车走了。

她们是丫鬟,将来就是嫁了,操心的也是柴米油盐,哪有闲心摆弄这些?

景阳侯府门前,马车声远了,傅品川才慢慢站了起来,余光里瞧见乔氏母女身影,他苦笑一声,垂眸道:“弟妹放心,我会跟老太太解释清楚的,我也会跟她讲明道理,以后绝不再让她为难王妃。”

梅香红了脸,兰香娇声回道:“王妃就会拿我们打趣。”

乔氏明白他心里苦处,叹道:“大哥跟姑母说话时语气和缓些,别因此吵起来。”

傅容瞧见了,“你们两个不用笑,过两年也该嫁人了,现在学着点,将来必有用得上的那天。”

傅品川没有接话,转身往里面走,进门时吩咐身边的长随:“带上那两个丫鬟随我去五福堂。”

打扮好了,她在穿衣镜前照镜子,梅香兰香两个在后面低头掩饰笑意。

锦衣锦袖早跪地上了,耷拉着脑袋瑟瑟发抖,俨然丢了魂,一人挨了长随一脚才哭着站了起来,缩着肩膀跟在长随后头,小声抽搭。

傅容将洞.房那晚穿的一身红衣翻了出来,大红色领口绣牡丹花的短衫,下系大红色绣金凤纹的长裙,脚下一双红缎面绣花鞋,两边鞋尖儿照旧顶了朵小巧精致的绢花。从小到大,傅容的绣花鞋都是这样子的。

人都散了,乔氏也牵着傅宣往东院去了,想到徐晋对傅容的维护,小声对傅宣道:“王爷瞧着对你三姐姐也是真的好,要是能一直这样长久下去,那娘就可以彻底放心那边了,往后只操心你们哥仨。”

衣裳……

傅宣对这个姐夫的表现也挺满意的。

眼看着再过不久天就黑了,傅容赶紧又泡了个热水澡,坐在梳妆镜前打扮。太过刻意也不好,傅容让梅香梳了个普通发髻,然后挑了一根红玛瑙垂珠的簪子,插到发髻里,她只是颔首或侧头,簪头下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红玛瑙便跟着晃动,波光流转,衬得她容颜更加娇媚。

傅容更是心花怒放,上车后嘴角就一直翘着。

徐晋爱吃什么,淑妃温嬷嬷都悄悄告诉她了,傅容记得牢牢的,点了几道吩咐厨房做。

“三姐姐笑什么呢?”官哥儿坐在徐晋腿上,好奇地盯着傅容看。

首先是晚饭。

傅容捏捏他小脸:“姐姐高兴啊,姐姐喜欢的官哥儿可以跟我一起回王府,姐姐不喜欢的人都留下了,你说姐姐该不该笑?”手放到徐晋背后,轻轻挠了挠。

但徐晋既然那样说了,想来是十分期待今晚的,傅容就得尽心“准备”。

徐晋瞪她。

说实话,两人虽是新婚,因为上辈子一起过了那么久,傅容现在跟徐晋相处反而有种长久夫妻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相处方式变了,对她而言,那种事情直接倒床上就好,哪用准备?

傅容笑容不变。

不就是睡觉吗?像前几天那样来不就行了,难道他要她精心打扮?

官哥儿却担心了,盯着傅容小声问:“三姐姐不喜欢娘跟六姐姐?她们都没去王府。”

傅容不懂他到底要她准备什么。

小家伙都会胡思乱想了,傅容好笑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低头亲他:“怎么会啊,咱们是一家人,咱们家的人姐姐都喜欢,姐姐不喜欢那两个陌生丫鬟,官哥儿知道了吧?不过这话你别告诉别人。”

回了王府,徐晋让傅容好好准备准备,他晚饭时再来芙蕖院。

官哥儿没留意什么丫鬟,听姐姐说她没有不喜欢娘亲跟六姐姐,他就放心了,扭头问徐晋王府里好看的豆子是什么样的,满眼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