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心头一动,这话她先前也说过。他拉她起身,她侧过脸,偎进了他怀里。
他长出了口气,好吧,大丈夫要直面打击,毕竟打击你的不是外人。他又挺了挺胸,戴上皇天上帝冕旒,十六旒白玉珠串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看见底下一张红唇笑得欣欣然,“本君太高兴了,今夜本君就要成亲了。”
“观礼的人中,可有我麒麟族人?”
她捺着嘴角冲他耸了耸肩,表示没什么了不起。
他说当然,轻轻捋她的长发,“本君不愿你身后空空,月火城毕竟是你的娘家。”
天帝的热情像被泼进了沙漠,仔细品咂她的话,发现自己简直人嫌狗不待见。他颇为苦恼,“本君可是天帝!”
她略感安慰,微侧过头,看窗外无垠天宇,“要是伏城还在就好了,这段时间的变故我都能接受,唯独可惜了他。我欠了他很多,好像永远无法报答了。”
长情哼哼了两声,“她辛苦了六千多年,终于将你脱手了,如何能不尽心!”
天帝这次充分显现出了男人的大气和风度,安抚道:“待大礼一过,我带你去龙首原看望他。虽然他现在没有神识,但让你知道他一切都好,至少可以放心了。”
天帝自是欢喜的,在镜前扭身看穿着效果,理了理两肩垂落的回龙须,又整了整领上领约,“本君从未穿过这么好看的礼服,看来这回姜央是花了大心思了。”
她没有说话,臂弯加重了力量,紧紧搂住他的腰。
长情看了看他,无话可说。
天渐黑了,最后一缕晚霞散尽时,月亮升了起来。
天帝好言安慰:“麒麟族人很聪明,他们懂得其中利害,正因我们夫妻恩爱,才可保他们万年无虞。所以天上越是色彩斑斓,他们越该高兴。”
天地间从未有过那样皎洁的月色,月御以八龙驾车,将圆月悬在当空。星辉骤然大盛,碧云仙宫各处宫灯向上升腾,蓝的星子,红的灯笼,交汇出一幅比长安上元更为辉煌壮丽的画卷。
“唉……”她长吁短叹,“怎么会这样!本座可是堂堂祭司,让我的族人知道了,还怎么爱戴我!”
鸾鸟的清啼在天宇上空回荡,各色飞禽都来朝宗,半空尽是口衔明珠的玲珑身段。临空的直道上有结伴而行的金仙和上神,形态各异的圆光交相辉映着,像洞窟壁画上的万神图。司礼的星官们殷勤将人潮引入凌霄宝殿,各自都相识,有的阔别千百年,今天借此机会重逢,故人相见分外热络,到处都是融融的笑意软语。
极光可比霞光更显眼!
贞煌大帝披着流光,携他的幼子来赴宴,和四御遇上了,背靠天柱闲聊,“嗳嗳,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天帝没好说,万一晚上呈现的是极光怎么办?毕竟世界之大,夜猫子很多,也不排除有专程从被窝里爬出来凑热闹的好事之徒。
四御对他不是太感兴趣,但对他的小儿子很热心,摸摸总角,挑挑发带上的绒球,嗟叹着:“帝君这辈子没白活,真的。将璇玑佛母收入囊中,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
就一次,那就是第一次,毕竟那日并不止一次,因此他觉得可以再试试。可是长情很有顾忌,她已经明确表示拒绝白日宣淫了。白天人来人往,那么大的幌子挂在天上,她会觉得没脸见人。
长生大帝酷爱另辟蹊径,也比较喜欢动脑子,他开始琢磨,“照理说帝君是创世真宰,情绪也与天道相通……那么当初与佛母感孕,可曾天动啊?”
不过这个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后,再想做这种事就变得有点难了。他曾私下问大禁,当日究竟有几次天动。大禁看他的目光充满暧昧,“回禀君上,就一次。”
贞煌大帝吓了一跳,“长生大帝真是……一如既往地爱钻研啊!既然是感孕,如何天动?动了不得了,要出大事的。”一面说一面讪笑,心里嘀咕要不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也不必搬到天外天去。等持天不涉三途,不在五行,就是震塌了床板,天也感应不到。所以当天帝真没什么好,对于他这种私生活比较充裕,又有点放荡不羁的脾气来说,这个位置等同谋杀。因此早早让贤白帝,做他的逍遥散神去了。白帝运气不佳,折在了无量量劫里,否则天劫一过,千秋万世活下去,也就不会拉少苍入火坑了。
从未感受到那么大的快乐,一时没控制住,万年积攒的功元破了,天也为之震颤,很正常吧!
千般万般都是命,贞煌大帝负着手温吞地微笑。冷不防有人背后叫了声帝君,他回头一看,是老大来了,还带来了罗旬。他拍了两下手,等着孩子管他叫爷爷,罗旬刚要开口,听见对面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孩子仰头叫爹爹。罗旬是第一次和祖父见面,不解地问他父亲,“我和这小小子隔着辈?”
天帝有口难言,“我哪里喜欢出风头了,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推算了时间,正应在你崴身那一下,本君……本君……”
问题很尴尬啊,侄子比叔叔还大了两岁。这事要怪大帝,哪有和自己的儿子较劲生孩子的。不过孩子之间很快就能达成超越辈分的友谊,两个人手牵着手,挤进了纷繁的人群里。
他说着,徐徐往下挪动,将唇移到了她脖颈上。长情挡了一下,“还没学乖么?上次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这事发生在晚上,可能还好一些。只是我弄不明白,你五光十色就五光十色了,为什么还要天动?据说轰地一声,差点把天顶震塌了。”说着又啧地一声,“为人看上去也没那么浮夸嘛,为什么这件事上这么喜欢出风头……”
大礼的吉时终于到了,乾坤间回荡起悠长低沉的法号声,仿佛闷雷滚滚奔散向四面八方。首神台上端坐的人站了起来,看着九重天门洞开,素衣素履的仙婢如云般在御道两掖铺展。雪神姑射揉碎手里优昙,当空扬袖,一瞬花瓣伴着飞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穿过莹洁的花阵和开道随侍的女官,天门尽头有一人款款而来,虽珠帘盖面,依旧难掩其芳华。天帝紧紧攥起袖下双手,来了……他等了千万年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看见了吧?”他拉她到身前,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本君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这点别人能怀疑,你绝对不能。如果你还不确定,本君可以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仙音袅袅流淌。御道之上没有旁人,观礼的众神离得很远,大家都屏息凝望,恨不能穿透那层障面,看一看天后娘娘的模样。
他笑起来,“我知道,其实你想说我比你更像女人。不过天后娘娘,这次你的感觉真的出错了。”他伸手拉她起身,和她并肩站在铜镜前,镜子里倒映出一双璧人,她在他身旁那么娇小,谁男谁女一眼分明。
仪仗经过了天厅的中轴,即将进入凌霄殿,谁都没有发现,晃朗的夜空上忽然闪过一丝银光,那是剑身折射的寒芒。
她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比你更像男人。”
寒芒消散,继而又扩张,弹指间有了实形。隐匿在空中的黑影也显现出来,剑首直指新娘的天灵,向下疾射而去。
他怔了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众神刚反应过来,天帝却早已赶至。他一掌劈开了长情头顶剑气,不妨一团蓝光罩住了他的面门。肩上的伤像受到召唤,尖锐的刺痛袭向奇经八脉,他竟发现自己这刻不能动了。穿过那层蓝光,是四不相恶毒的眼神,他袭击长情不过是引他出凌霄殿,最终的目标还是他。
她托着腮,挑剔地上下打量他,穿上了吉服的天帝愈发显出一种温文尔雅的底色。她不解地问:“你真的在斗枢天宫呆过吗?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白帝座下第一战神?”
万年前一时心慈手软,现在后悔吗?这一万年其实他从未感激他,天帝与麒麟族有灭族之恨,白焰不能原谅这个血洗月火城的人。不像那位大祭司,最后竟然还能嫁与仇雠,当她至高无上的天后。
长情悲哀地意识到,她嫁的这个人好像比她更需要爱护。怎么办,她唉声叹气。他听见了,匆忙系上腰带,过来问她怎么了。
一切都得在须臾间完成,他趁天帝四肢不受控时,将邪屠的尸魂拍进了他的身体。关于闯入神仙云集的场合最终会是什么下场,他早就料到了,但他不惧,虽终有一死,只要报了国仇家恨,这条命又值什么。
他脱得只剩中衣了,衣裳的面料很薄,隐约可见宽肩窄腰。好像真的很害羞,装模作样背过身去更衣。长情放下杯盏,咬牙忍住了趁乱揩油的冲动,看着他一层接一层地往上叠加。三寸宽的回纹镶滚每每压住长发,他抬手将那青丝抽出来,转腕往背后轻抛的动作,简直让人生出无比的破坏欲。
玄师的嘶吼简直惊人,有一刻他甚至以为她要现出真身吞了他。结果一道冷光划过他的咽喉,邸狱里所受的惩罚让他无法对抗她的曈昽剑,在他人头落地前他还在想,幸好在天帝身上种下了尸毒,否则他永远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也会毫无罪恶感地双宿双栖下去。
天帝陛下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他的四肢修长,这类人做什么动作都可美到极致。长情托腮看,不明白一万年前,他是怎么给她留下冷血可怕且肃杀的临终印象的。甚至在后来漫长的年月中,他对她来说一直是洪水猛兽,是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四不相的血染红了凌霄殿前的御道,一场婚宴就这样毁了。众神都慌了,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兵天将到这时才从各方涌来,诸天帝君围拢查看天帝伤势,只是不太好,血大口涌出来,模样实在吓人。天帝的神体是容不下邪魔魂魄的,邪屠的尸魂不能像进入四不相的身体一样与他相溶,这缕尸魂就成了剧毒,强行灌输,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她鄙夷地撇嘴,端起一杯茶,闲适地翘起了腿。
贞煌大帝排开众人为他加持,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止住了血。天顶隆隆震动,碧海倒扣般的夜空一瞬乌云密布,众人抬头,如临大敌。
姜央乐见其成,放下托盘就退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天帝无奈地微笑,“那本君就换了,你要控制好自己,千万别扑上来。”
三十六天上变天了……再多的呼喊好像都叫不醒他。长情把他抱进怀里,蜷起身子,发出破碎的呜咽。
天帝有些不好意思,即便两人已经那样亲密,不在床上时,他还是矜持深稳的。
贞煌大帝不由叹息,与四御交换了眼色,“陛下天劫将至,诸位可有妙法?”
她听了一笑,示意姜央把他的礼服送来,自己坐在一旁的锦凳上,抬了抬下巴,“我看着你换。”
当初白帝身受重伤,也是应了天劫。这一关过去可无量寿元,但若过不去,便神魂分裂各成因果,消散得比转世还干净,彻彻底底找不回来了。
果真生来就是当天后的人啊,天帝抱胸欣赏,由衷地感叹:“长情你可真好看!”
长情卷着袖子,把他唇角的血一点点擦干净,回身望了贞煌大帝一眼,“还请帝君千万救救陛下。”
他打帘的姿势,有分花拂柳般的曼妙。最后一层素纨挑开,镜前的人简直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她无甚妆容,只傅了薄薄一层粉,下唇点了豌豆大的朱红的口脂。繁复的云锦和鲛绡烘托她,裙上玉璜玉玦压赤金禁步,站在那里圣洁庄严,没有任何一点污浊敢亵渎她。
除去上次已成行尸的麒麟玄师,贞煌大帝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让天帝念念不忘的女人。她怎能不慌张忧惧,但她却将这些情绪掩藏得很好。大帝原本并不十分赞成这门婚事,但现在看来,她确实懂得平衡大局,至少不是那种遇事便慌不择路的小女子。
日日常相见,但换上礼衣后又是另一种光景,担心他觉得不好看,担心自己的姿容配不上盛装的他。真是奇怪,以前她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他,现在却好像越来越重视他。可能爱情到这里,才真正开始两相融洽,她心里也开始真正有他。这样也好,不是屈就的婚姻,心里不存在疙瘩。万年前的是是非非,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正视了。可能她本身就是个坏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没能超脱,放下屠刀却立地成佛了。
“天后放心,我等必然全力救治天君。”
外面天光正盛,屏风上云母雕刻的挡板是半透明的,从暗处望过去,万千光辉集于颀长身形,见他穿帘过幔款款而来,长情心里便溢满紧张的情绪。
十万火急,天帝被送回了玉衡殿。贞煌大帝和四御轮番为他定魂,他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尸魂不除,更大的祸患还在后面。
陛下来了,来时春风得意,走得很急。
长情帮不上忙,只有寸步不离守着他。她到现在才知道那种可爱不可即的痛,明明先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啊,转眼怎么就成了这样!她一遍遍看那张脸,要把他重新刻进脑子里。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有个闪失,自己大约也要随他去的。
长情垂眼看盘中的礼服,那是最华美的鲛绡织成的,纵横经纬镶嵌水丝,粼粼波光在方寸间荡漾……她笑起来,这人真是固执得可怕。那时水底没能骗得她成婚,时隔这么久,还是把这个阴谋实行到底了。
可是天帝只做一世,一旦这世终结,魂魄便四分五裂化作十个百个甚至无数个人,到时候她又能去追随谁?各路帝君们商议对策去了,她跪坐在他床前,轻声说:“你可是想要报复本座?大婚第一日,你就给本座来这出……”然而不能怨怪他,所有变故他在首神台上看得最清楚,他是为了救她,才不顾一切奔过来的。她低着头说,“我情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原来醒着的人这么煎熬,我到现在才体会到你之前有多不易,我终究还是不够理解你。”
这时有小仙托着玉盘过来,呈给姜央过目。姜央检点了方回禀她:“织造处送陛下和娘娘大婚礼服来了,娘娘入殿试试吧,臣命人通传陛下,请陛下过碧瑶宫来。”
她的云月,最后的结局不知如何。那么多位上神也未能令他醒转,她很害怕,怕这天劫过不去,她想追随他都无法做到。
是啊,她想她在天帝心里,应当处于正中央的位置。绕了个大圈子,竟是和他有了圆满结局,人生果然莫测,今日不知明日事。
炎帝劝她宽怀,“大帝是创世真宰,就算逆天改命,也一定能将陛下救回来。”
她还是不信自己的人生走到这个阶段了,姜央说是,“您就要嫁给陛下了。这世上最得意事,便是和爱护自己的人长相厮守。不管那人地位高低,把您放在心的最中央,才是真正的幸福。”
姜央也称是,顿了顿轻声说:“娘娘,臣先伺候您换了身上衣裳吧。”
蔼蔼的流光照在长情脸上,那清浅的一点微笑是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她转过头看姜央,“元君,今夜子时我就要成亲了。”
华美的礼服上血迹斑斓,可她顾不上,喃喃自语着:“是我害了他,先前被我所伤,这次又毁于我族人之手……”
姜央对插着袖子,含笑看各司其职的天人们,感慨道:“这是臣任职以来最大的喜事了,早前陛下即位,臣还是个瑶台小仙,没有机会承办,现在看看,多像人间过节啊!九天之上没有悲喜,这是娘娘带来的盛事,也是陛下的洪福。”
大禁掖着广袖叹息:“娘娘万不可自责,君上知道了也不欢喜。只是没想到,四不相对君上的怨恨如此之深。当年玄师临终前求君上放四不相一条生路,君上口头没答应,但白帝欲处决麒麟族余孽时,君上还是将他保下来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随麒麟族化成灰烬,便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她摇了摇头,“元君办事,我很放心。”
长情怔怔的,“这事他从来没有同我说过……”
姜央见她一人独站,过来同她攀谈,轻轻唤了声娘娘:“可有哪里觉得不周全?吩咐臣,时间很充裕,臣可以另行安排。”
大禁愈发颓丧了,“君上为娘娘日夜牵挂时,臣曾经建议君上把实情告知娘娘。可君上说了,不愿意拿这种小事来和娘娘邀功。”
长情站在廊庑下,眼前这一切仿佛是梦。她要嫁给世上最尊贵的人了,可是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为她涉水采花的少年,和天帝总也联系不上。
这怎么是小事呢,分明是可以让她大为改观的啊。他替她留了白焰一条命,没想到埋下了祸端。所以斩草除根,是大多时候不得不做的选择。在你死我活的局势下存有善念,也许本就是错的。想想也甚讽刺,龙汉初劫时她别无所求,只求他留下始麒麟唯一的血脉,结果到最后,始麒麟父子都死在了她手上。她所捍卫的究竟是什么呢?那么多年的心似琉璃,其实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个粉饰了一层又一层的利己主义者。
天帝的婚事,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万古岁月好像都是为等待这一天。九重宫门要加高,垂天直道要拓宽,浮空都是金衣金甲的神将;款待八方宾客的筵宴要筹备,天帝天后的礼服要完成,放眼一望尽是褒衣博带飘飘来去的仙子。
有报应,就让一切都应验在她身上吧。她抬袖抚触他的手,结果一触之下心头大震,为什么凉下来了?她急得哀泣:“云月……云月,你别……”那个死字不敢出口,只好忍泪为他灌输神力。恨不得把全部修为渡过去,也许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求能为他续命,便已经是大造化了。
大婚在即,姜央是办事的好手,就算时间再紧迫,她都可以有条不紊处理妥当。
云屏之外脚步声往来,北极四圣和神霄九宸大帝都来了,结果还是束手无策。炎帝呆站了一会儿,忽然醒过神来,“玉清天尊呢?他的徒弟闯了大祸,不能因为他身份尊贵,就不追究他的责任。”
“本君记得棠玥仙子是宫中女官啊……”现如今是不回宫,搬到炎帝这里来了吗?天帝慢吞吞叮嘱,“别坏人名节,既然做下了事,就要勇于承担,这点学学安澜吧。”一面说,一面摇着折扇,往院门上去了。
话音才落,便见紫府君领着玉清天尊进来了。
可知两字含在嘴里,到最后也没能吐出来。天帝见他眼神飘忽笑容尴尬,心下立刻了然。回头看了眼,果然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姑娘白皙的皮肤红唇嫣然,见了他很有礼貌,遥遥欠身施礼。
玉清天尊是神界元老,因四不相反出师门捅了大篓子,引咎闭关自罚。但天界现存的诸神中,只有他和魔神邪屠最有渊源。无量量劫时期通天教主以身裂变,创造出了邪屠和其他几个魔首,邪屠在命运河里游荡修行,养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以为自己神通无边,无人是他敌手。后来封神大战中耀武扬威登场,结果显摆了没到半盏茶,便被玉清天尊一招毙命,元神打得七零八落,唯剩一缕尸魂镇压在音波洞万年。既然玉清天尊当年能够收伏他,那么现在这缕残魂应当也是手到擒来,这个时候没有别的可指望了,唯有指望他。
炎帝诺诺点头,“等你大婚过后,我去南冥转转。据说曾有鲛人发现南冥海沟底下有此物,南冥可是个好地方,说不定奉旨办事期间,能遇上一段好姻缘也未……”
长情迎上去,“天尊,还请救救陛下。”
想法当然是好的,不过璆琳难找,几块已是稀世珍宝,拿它造屋子,也只有天帝陛下敢想。
玉清天尊向她长揖见礼,但却什么都未说,匆匆赶到床前查看天帝伤势去了。
天帝笑起来有种含羞的意味,“等将来你大婚,自然就知道了。”复又正色,“本君在想,可否用璆琳造一座新宫。璆琳有隔断神力的功效,将来移居其中,至少可以不让此事惊天动地吧?”
又是一轮神力和魔力的较量,天帝的身体俨然成了战场。她看见玉清天尊为收伏尸魂以毒攻毒,看见天帝因痛苦高高拱起的身体。最后一击几乎断了他的生路,他脸上残余的血色迅速褪尽,像一朵枯败的花。长情再也站不住了,软软跪了下来。脑中是空的,她开始胡乱臆测,是不是自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才带累那么多人。她想起那个被她生祭了海眼的族群,也许是他们来向她索命了。可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要让她在尝过爱情的滋味后,再狠狠剥夺她。
当然,炎帝幸灾乐祸之余也没有忘记恭喜他一下,“历经磨难终于抱得美人归,兄弟很为你高兴。如何?提前洞房很舒心吧?”
紫府君和炎帝上前追问,问天帝陛下究竟怎么样了。玉清天尊面色沉重,“如果单是尸魂,还容易处理,坏就坏在之前受过那么重的伤……本座将尸魂打散了,但天君御体受损,能否复原还要看运气。”
这是人话吗?天帝气愤地想,他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天天广而告之的人不是他。
运气这种事,是五成对五成的概率,究竟有没有这么好的命来万无一失度过这次劫难,谁知道呢。
炎帝摊手,“没处讲理,谁让您是天帝!天威凛凛是高居首神之位的象征,但有时候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一些弊端,看开了就好嘛。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对于我这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人来说,可以时刻洞悉陛下当日的心情,简直等同于福利。”
殿里所有人都惨然看着她,她定了定心绪站起身问:“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他复原?譬如难得的法宝,或是长于险境的珍稀花果之类的,只要能救他。”
可这也太过分了,天帝道:“以前没有天后,本君可以接受十方监督,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总要顾忌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吧!”
玉清天尊摇头,“天君道体已臻极致,哪里还有什么法器仙品能对他起效。如今成败只有靠天君自己,只要能迈过去,今后便与天道合一,再也不会有生死之怖了。”
炎帝憋笑憋得肚子疼,表面还要给天帝陛下留三分颜面。坐起身,拍拍膝头道:“解决不了,陛下虽是首神,也要受十方内外监督,毕竟天宫无小事,陛下的私事就是天下事。”
“那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转?”长情急急问,“有没有限定的日子?”
天帝讪讪点头,“这事怎么解决?”
玉清天尊还是摇头,因为实在难以给出确切的日期来,笼统地回答:“也许千万年一直沉睡下去,也或许一两个时辰后就醒了……”最后还是那句,“看运气。”
炎帝撑着脑袋,朝天上望了眼,“你是说刚才一声天动,然后彩云万里?”
可惜运气并不那么好,两个时辰后他没有醒,半个月后他也依然深陷在昏迷里。天宫里虽然样样齐全,但每日有不同的人来探望,就算都是好心,也令长情一日胜一日的感觉到如山重压。
天帝很苦恼,这事不太好开口,犹豫良久才问他:“看见刚才的天象了么?”
她不喜欢他们把他当做病人,少苍是众神之主,是永远高高在上必须仰视的君王,再在这里躺下去,最后会连尊严都丧失殆尽。
这种事没法和别人商量,当然是去找炎帝。行至宿曜宫,日头都快到天心了,天帝推开院门进去,炎帝正在海棠树下春睡。他踢了踢树干,枝头落下的花瓣盖了炎帝满脸,他掀起半幅眼皮,懒散道:“你不在宫里忙你的,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要带他离开碧云仙宫。”她同炎帝说,“如果他能苏醒,我们自然会回来;如果他醒不过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众人淡忘,也免了道别之苦。”
他调头就走,大禁见他行色匆匆,在后面卖力追赶着:“君上要往哪里去啊?”
炎帝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段时间也明白他们的艰辛,他只有安慰她:“成大事者必先被折腾个半死,少苍少年得志,就算之前与你的诸多纠葛吃了苦,但这苦没白吃,至少他娶到你了。人的一生一帆风顺,这是不合常理的,所以命运得跟他开个玩笑,让你们共同承担风雨,也让你更懂得珍惜他,我觉得这样不算太坏。”强行解释像没心没肺似的,最后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垂头丧气说也好,“换个环境,心境开阔些。你放心,只要下个天选之人不出现,就证明少苍还活着,他只是暂时被困住出不来,过两天一定会醒。天界的事你不必担心,当初他跳进渊潭里当了鱼,三年时间是我替他扛下来的,这回再扛一扛,也能坚持得住。你带他好好颐养,记着隔三差五刺激他一下,他耐心不佳,刺激得受不住了,让他别醒都办不到,真的。”
天帝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多倒霉的一项神力啊!平时他的情绪再怎么被放大都可以忍受,但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放过?他刚才还答应长情日日狂欢,如果现在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往后就得天天对外公布房事,那可怎么得了!
长情点点头,转身进了内殿。
大禁咽了口唾沫说是,“君上的喜恶连着天道,刚才天顶霞光大盛,所有人都看见了。”
天界不可住,她也不会带他回月火城,这世道人心隔肚皮,她竟连族人都无法相信了。现在只相信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即便他不醒,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天帝的面色变得阴沉,“三途六道都在为本君高兴?这事不会人尽皆知了吧?”
曾经她还是龙源上神的时候,在精舍王城以南发现过一片湖泊。那片湖水是她见过最蓝最清澈的,无论用怎样精妙的字眼,都难以准确形容它的美丽。它有纯白的砂石环绕,从天上往下看,像神佛胸前最耀眼的那颗蓝宝璎珞。远处有四季常青的群山、有横过峰顶的流云,有鸟雀脆声的鸣叫,也有湿润清冽的空气。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不比天界差。
“三途六道都在为您高兴?”
她在湖畔建了一座茅屋,把天帝安顿在那里,锦衣华服都未带来,吃穿用度也是最简单的。她坐在榻前搓草绳,一面絮絮对他说:“我一直很怀念黄粱道里相依为命的日子,李瑶让我心疼了好久,在得知你就是他时,我既难过又庆幸。天帝陛下身份尊贵,想落难都那么难,我只有趁着众神都知道你抱恙,把你带出来,圆了我凡人那样两相厮守的梦。”说完回头看他,“其实你现在可以醒了,睡了那么久,再睡下去会成傻子的。”
天帝摆了摆手,“后面那句。”
可是仔细端详他,他还是老样子,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大禁迟疑了下,暗度自己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吧,觑着他的脸色道:“臣说恭喜陛下……”
她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起身道:“睡吧睡吧,今晚吃鱼可好啊?”当然也没有指望他回答,就当他默认了吧。
天帝心头蓦地一蹦,睁开眼道:“你说什么?”
外面下起雨来,她披上蓑衣出门,摘了片叶子当风一扬,变作柳叶小船,就着斜风细雨荡网。小船在湖水上缓缓而过,身后留下细长的一缕航迹,他们这类人捕鱼,网口须开一面,只取今晚所需,因此一网下去,网底只有一条草鱼。
他甚少有这样眉舒目展的时候,一旁的大禁看了,十分狗腿子地道贺:“恭喜君上,今日圆满大成,从今往后您再也不是童男子了,三途六道都为您高兴。”
她拎着鱼上岸清洗,鱼身擦盐挂起来风干,脑袋炖了豆腐。把汤端到他鼻子前,一手端碗一手扇风,“炎帝说让我刺激你,你闻闻这汤香不香?你想喝不想?”
天帝哦了声,看来朝会散了,这是他继位万年以来第一次缺席,隐约有些罪恶感。不过罢了,毕竟刚才很愉快。天帝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春风迎面吹拂,连空气里都有馨然香气。
她可能算是最缺德的那种妻子,他没有反应,她就找来勺子坐在他床沿,自己一口一口把汤都喝了。喝完咂咂嘴,表示回味无穷,连尝都没让他尝一口,晃悠着腿去厨房,把剩下的锅底都清理了。
前往凌霄殿的半道上遇见了大禁,大禁的办事效率很高,见了他长揖下去,“臣已经颁完了大婚诏书,诸位上仙上神请臣带话,恭喜君上。”
夜间睡下,还是睡一头,他一动不动,她就搬过他的胳膊枕在脖子底下。响指一打,屋顶水般荡漾,漾开了很大的口子,供他们看星星。长情说:“三十六天上的星星虽然很大很亮,但看上去没有陆地上的细密。我就喜欢数量多的,像金银珠宝和钱,越多越好看,你觉得呢?”
天帝隐隐有些失望,她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再想同她说话,她闭上了眼,他没有办法,悄悄退出了寝殿。
他还是不说话,她皱着眉头说:“你再不理我,我可要亲你了。”
去去就回会变成昏君的,长情躺了回去,“本座累坏了,少说要睡三个时辰。你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好吧,暂且不必过来。”
于是腻上身来,趴在他身上想,自己真是禽兽不如啊,他都伤成这样了,她还这么折磨他。
他扭头看,一面包扎得很严实,另一面猩红点点,全是她的杰作。他含蓄一笑,“多重的伤,眼下都已经好了。你且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扒开他肩头的衣裳,左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疤痕。没关系,这点小伤无损他的美貌。她垂下头,仔细分辨他的脸色,相较出事那天,已经好了很多很多,几乎慢慢趋于正常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云月,当初是你死活要娶我的,如今娇妻在侧,你就一直装死,让我守活寡,你也好意思?”
长情披着被子,看他手忙脚乱穿衣裳,大概腿里没力气,下床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她说:“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不会恶化吧?”
这话照样没能刺激到他,她无聊地亲他的嘴唇,亲了半天,也没半点反应,难堪地笑起来。
天帝的自豪空前壮大,这一声夸赞得来不易,比他当年登上首神之位更值得骄傲。他把她搂在臂弯,心里充满了踏实感,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有谁能抢走她了,不过事实既成,名分还未定。他朝外看了一眼,刚才大禁好像来叫门了吧?那时正如火如荼,他根本没空理会他。现在冷静下来,他才惊觉还有好多事没有办,便挣扎着起身,“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凌霄殿看一眼。”
怎么办呢,她委屈地说:“你可是不要我了?还是后悔和我在一起,甚至后悔爱上我?如果是这样,你也不用借此回避我,我准你纳天妃好了。只要你醒过来,我可以亲自替你挑,怎么样??”
他们是神,这世上哪有任何身体上的痛苦能彻底难为神?就算刚开始被忽如其来的新事物吓懵了,醒过味来之后当然会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他依然如故,她忽然感觉自己要支撑不住了,捂着脸痛哭起来。
门外喁喁的话未能传进殿里来,满殿春色当然也没有因为大禁的不识时务受到破坏。时候不早了,他知道;凌霄殿里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他也知道。可是他无法这温柔乡里挣脱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了。
眼泪顺着指缝流淌进广袖,没有人来哄她,她只得自己擦干,重新躺回他身侧。水泽边上入夜有点凉,她替他盖好被子,横臂揽住他,亲了亲他的下巴,“小云月,我睡了,明早见。”
大禁一想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耷拉着脑袋,往云桥那头去了。
如此日复一日,惊喜从来没有发生,一眨眼两个月又过去了。
姜央再循规蹈矩也是女人,女人一般都比较感性,她掖着广袖道:“陛下的姻缘今日始成,大禁不为他感到高兴么?过去万年陛下昃食宵衣,从未有半日倦怠,就是神霄天府戍守九州的天兵们,还讲究百年一轮换,如何陛下一日不得歇?大禁掌外朝事宜,是陛下最亲近的传令官,大可先颁布天帝大婚诏书,然后找个托词替陛下告假。朝中的上神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谁会刻意发难,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郊外的小媳妇,带着她生了重病的男人来此间休养,男人一直不见好,至少除了晒太阳,从未在门外见过他的身影。不远处的村头,有个年轻猎户上山打猎,日日从她门前经过。刚开始会好奇地观望两眼,一次她恰好浆洗衣服回来,远远眼神交汇,她礼貌性地笑了笑,从此她家院门上经常会挂上野味,有时候是一只兔子,有时候是一条鹿腿。
结果话还未说完,嗡地一声,门内筑起了结界。这下子可好,声音传不进去了,大禁欲哭无泪问姜央:“我该怎么和殿中诸神交代?”
长情觉得很奇怪,这里的人又不是她的族人,没有必要向祭司示好。她揪着兔耳朵举起来看,兔子背上有箭镞的穿透伤,那个猎户很有持之以恒的决心。
大禁简直觉得姜央有种腰杆子忽然粗壮,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派。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在她眼里天后娘娘比天帝陛下还要大……虽然天帝陛下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凌霄殿视朝怎么办?大禁简直要急哭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扒上门框,叫了声君上,“诸天帝君,各路金仙上神都已汇聚凌霄宝殿,只等君上……”
她高高兴兴回去告诉天帝,“你看见没有,我在人间也有爱慕者。村里的猎户每天给我送肉吃,他对我有意思。不过这红尘中的男人真是胆大,明知我有丈夫,照样这么殷勤……你放心,我会给他一些钱,绝不白拿人家东西。”说着嗳了声,回头张望,“可是有人叫我?”
“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臣要退守坤极宫一线了,陛下的一切自有天后娘娘做主,旁人不得置喙。”
来的正是那个猎户,年轻男子没和村子外面的女人多接触过,站在门前搭个讪,便羞得面红耳赤。
大禁干瞪眼,“话不能这么说吧,陛下的饮食起居一向是你照顾的。”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问问……我过会儿要进城一趟,你可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我可以替你带回来。”
姜央鄙夷地打量他,“大禁是陛下贴身侍从,如何大禁不通禀?我自今日起只负责娘娘起居,其他的事一应和我不相干。”
长情很感激他的好意,“我没什么要带的,这段时间也多谢你照应,那些野味都是你送来的吧?”
他往前蹉了两步,几次鼓起勇气,还是没敢开口。正急得抓耳挠腮,看见姜央慢腾腾过来了,他忙招手,“元君,陛下起身的时候到了,你快进去通禀。”
猎户很不好意思,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抚着后脑勺说:“我见你一人忙里忙外,又有病人要照顾,恐怕没有工夫赶集。人总要吃点肉才有力气,反正是我自己打的,多放两箭什么都有了,你不必客气。”
带班的仙子微微颔首,良好的素养让她谨守本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有。大禁还想追问,人家却已经飘然后退,退到露台上鹄立去了。大禁砸吧了两下嘴,左右为难。想上前提醒又不敢,前面凌霄殿中众神都在等候,等得太久了,难免要招人非议。
但怎么能不客气呢,长情笑道:“我无功不受禄,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说罢取出个钱袋子递过去,“这样吧,一月一结算。你隔几日给我送一回野味,我每月给你些银钱,就算我问你买的。”
结果到了天后宫前,宫门紧闭,侍立两旁的仙婢垂眼而立,大禁打听了下,“陛下还在殿里吧?”
她这一笑,猎户顿时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怔愣过后忙摆手,“我不是为了做买卖……”
可那声震破寰宇的响动真是无可掩饰啊,大禁悄悄转身挠了挠头皮。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去碧瑶宫看看。
不是为了做买卖,平白给人送东西,那可说不过去。长情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怎么报答你,你若不收钱,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大禁矜持一笑,“三十六天上日日晴空万里,星君少见多怪了。”
猎户憋红了脸,“不不……没关系,你不容易……”
“刚才一声震动,是什么?”司天星君微笑,“今日晴空万里,祥云遍起,看来是个好日子啊。”
其实这种等同丧偶的女人,在村野还是比较吃香的。一般猎户都很大方,不缺床上那个挺尸的一口米汤。反正病重的人活不长,等前边那个一咽气,后面就可以正常过上小日子了。更何况眼前的小媳妇天仙一般的样貌,要是不尽早示好,让别人占了先机,那就来不及了。
御体恐怕没有违和,是浸在蜜罐子里,被黏住了吧!可是真话不能说,天后还未进行大封,别因这种事坏了娘娘声誉。大禁八风不动,拉着脸道:“确实。陛下上次被邪屠的尸毒所伤,肩上裂了个口子不得痊愈,今天恐怕又发作了。”
这话只差没说出口了,正在猎户计较要不要把事挑明时,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是捏着嗓子故意迸出来的那种。
大禁在碧瑶宫外徘徊,心说这是要完了啊,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吗?各路金仙和上神都已按序进入凌霄殿了,司天星君也已在星台上恭候,只等陛下驾临。可左等右等,陛下不来,司天星君已经问了两次,“陛下今日,可是御体违和啊?”
猎户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小媳妇却欢喜得两眼放光,“哎呀,我的郎君睡醒了。”也不多言,把钱袋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跑进去了。
日头早已高高悬在天上,时候真的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