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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扎拉不见了

午餐时去接你,什么都别说。

大家的抱怨是白费力气,我把他们领回体育馆后重新开始研究扎拉的手机。我随便按了一个键把手机屏幕唤醒,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扎拉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为什么发信人不知会学校就把扎拉接走?此人是扎拉的熟人吗?此人语气像是成年人,为什么他让扎拉“什么都别说”呢?我还是决定把手机交给校长,毕竟操心忧虑是校长的分内之事,我只是个教书的。话虽如此,我也很担心扎拉,希望她没有做什么傻事,她不像个会做傻事的孩子,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如何能知道呢?

话音刚落学生们纷纷抱怨起来,他们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在室外翘会儿课。

校长和休伯特双双睁大眼睛瞪着我,年高望重的校长先发话了:“你找到扎拉了吗?”

这是找到扎拉踪迹的第一个线索,我满怀欣喜的同时保持着警惕。我对这帮一脸期待的围观群众说:“你们该回去上课了。”

“带走扎拉的肯定是她认识的人,”休伯特进言道:“也可能是个陌生人”。

“没错,我见过她用这个手机。”又一个学生补充说道。

我忍不住挖苦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吗?大推理家?”

“这是扎拉的手机。”其中一个学生说,另外两个纷纷附和。

休伯特根本没听我说话,他忽然脸色惨白,死死盯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对我说:“你必须打电话通知扎拉的父母,扎拉是你们班的学生,你更了解她。您说是吧,校长?”

我仔细看了看手机,另外几个学生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校长点了点头,阴沉地拉着脸说道:“没错,你打电话通知他们,我觉得你打总比我打强。”

“就在学校大门旁边的水沟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水沟的方向挥了挥胳膊。

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就把自己的职责推卸到我头上,我一反常态没有反抗,默默地接了这个锅,一想到和扎拉父母的沉重谈话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你在哪儿找到的?”我惊讶地说道。

我好不容易爬到顶楼——我的办公室——一般没人会爬这么多楼梯来办公室找我。扎拉的手机被埋在一堆还没来得及批改的作业本下面。我扒拉开一本本作业,拿出手机,关上门以防有人偷听,本来就狭窄的办公室像个牢房一样把我囚禁在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过期课本散发出的霉味儿,我手忙脚乱地把用过没洗的咖啡杯和还没改完的作业本挪走,好在桌子上腾出点儿坐的地方——其实也是在拖延时间。该来的还是要来,我拨通了斯宾塞家的电话,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儿的空气激得我一阵猛咳。

“丹德里奇老师,我找到了这个。”他举着一个手机大口喘着气,一头精心打理的蓬乱发型几乎遮住了眼睛,他透过头发凝视着我。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我忍住了咳嗽,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说:“是斯宾塞太太吗?你好,我是扎拉的老师丹德里奇。我觉得有必要通知您一件棘手的事,扎拉今天下午没来上课,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她。”

这时威廉一脸得意地跑过来。威廉是全校最高的男生,是个运动健将,人缘也好,女老师都对他称赞有加,我倒是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虽然我感觉得到斯宾塞太太还在听着,她不会晕倒了吧?我疑惑地问道:“斯宾塞太太,您能听到吗?”

我猜这家伙就是上次开会时提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他看上去人畜无害,要是能把胡子剃了再换身干净衣服,完全就是个正常人。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个大概,他顺着我指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了。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看着他的背影这样想着。

我见过斯宾塞太太几次,我印象里她总是通情达理、实事求是。上学期发生了一次校园欺凌事件,扎拉也被卷入其中并且因此拒绝来上学,斯宾塞太太当时很讲情理,我对此印象深刻。

“去救世军怎么走?”

“我听着呢。”

我走过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事关您女儿,斯宾塞太太,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她人在哪里,但我向你保证学校会尽全力——”

“嘿,伙计。”一个声音突然凑近,吓了我一跳。我扭头看到围栏网另一边有个家伙正盯着我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镇静语气说道。难道她一点也不担心吗?

虽然我保票打得响亮,但心里其实很没底。虽然有些家长希望孩子们失踪得越久越好——眼不见心不烦。但说归说,小孩子不会失踪太久的,对吧?我大步走到体育馆,“解救”了几个被罚站的学生,这几个孩子忘带体育装备,体育老师巴不得我赶紧把他们带走。我带着他们几个来到操场。凡是可能藏得下一个孩子的角落我们都找了。我又把大家分作两队,一队去体育馆后面找、另一队去停车场找,我自己则检查了下午没排课的空教室。上课时间学校像个安静的避难所,有很多地方很久都没人去打扰,是受委屈或闹脾气的学生“一个人静静”的好去处。我把这些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不见扎拉的踪影,只得回到操场。

“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让你和扎拉爸爸了解情况,不至于太担心。”

这话给我当头一击,校长说的没错,但我仍希望能尽快解开这个迷局。校长此刻紧绷的神经受不起一丁点儿的麻烦事,于是我不再废话,最后说了一句:“这事儿交给我吧,放学之前我一定能找到她。”

“我们不担心,”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其实扎拉现在就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

“你想谈就谈吧,只不过你上次的谈话就没什么效果。”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还要和学生们谈谈,只要扎拉还在学校学生们就能找到她。”

“她在家。”

“你要找就找吧,只不过我们已经找过一遍了。”

“怎么会这样?她还好吗?”

“今天下午的课我不上了,”我表决心说:“我把学校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扎拉找到。”

“是的,她……呃……她还好,她之前出了一点小状况,但现在已经好了。”

“我要是有你这么乐观就好了。”校长的脸皱作一团,身为一校之长,他这一脸愁容显然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迷途”的扎拉。

“我们今天下午为了找她把整个学校到处都找遍了。她为什么不在学校?”

“你是说那个失踪的学生吗?我敢肯定她现在就在校园里的哪个角落里待着呢。”我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底气不足。

事件的转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向斯宾塞太太描述了当天的情形:大家怎么发现扎拉把手机落在水沟里之后神秘失踪的经过,以及大家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把校园搜查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他打算让我作这件事的替罪羊,他觉得扎拉失踪和学生们在学校用手机有关系,我现在才感觉到背上这个黑锅的重量。这个倒霉孩子到底躲哪儿去了?

扎拉妈妈顿了顿说:

校长在他的“宝座”上坐定,宽大的黑袍堆叠成一团,他说:“我们有麻烦了”。没给我机会回答,他就接着说:“我听说你还没给学生们下手机禁令?”

“扎拉今天早上不太舒服,我们认为是‘脑畅’引起的。”

我刚准备对教师休息室的饼干桶下手,就听到校长说:“丹德里奇老师,我们必须谈谈。”我像个闯了祸的小学生一样跟在校长身后,我俩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走向他办公室。我虽然能猜到要谈些什么,但校长既然要和我单独面谈,说不定是另有要事呢?我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说什么?”我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下课铃终于响了,这节课老师和学生都上得心不在焉。好好的教学计划被打断,学生们倒是觉得没什么,我可是很不习惯。接下来的事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了——课间的时候校长亲自来找我。一身黑袍已经使他看起来像只老鹰,他的小圆眼睛和鹰钩鼻更是点睛之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我班上的学生带走,我暗自忖度,虽然关于分数凯特懂的可能比我多,但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班上一个学生都不剩了。凯特跟着休伯特走了,我留下来继续上课。经历了这一段插曲,我的心思也早就不在数学概念上了。

“斯宾塞太太,你在听吗?”

“这样的话情况比我想得还要严重,我去告诉校长,由他决定是否报警。”休伯特说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跟我来”。

“我在听,我还以为你知道。”

“不确定,我光听到扎拉说是‘他’1发的。”

“我不知道,麻烦你解释清楚。”

教室里面一片寂静,估计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听凯特说话,我上课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今天早上扎拉说她浑身不对劲,感觉是由‘脑畅’引起的。最初她感觉好极了,但过一会儿就开始心慌、潮热、心脏像蒸汽引擎一样越跳越快。这些都是扎拉告诉我的。她中午回来后躺了一会儿,现在感觉好多了。明天我们会正常送她去上课的。”

“你确定那条短信是一个男人发的吗?”休伯特问道。

“‘脑畅’是什么东西?扎拉不舒服就是这东西引起的吗?”

凯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有个男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也可能是她这个年龄常有的,这件事你得问校长,他都知道。”

我还能说什么?我确实已经告诫过学生们在校期间手机不得开机,但很显然扎拉没有遵守规定。我赶紧把谈话引回正题:“扎拉有没有提到过她要去哪里?”

校长都知道?虽然扎拉平安的消息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扎拉妈妈所说的一切证明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这一点让我很不爽。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内心的火气,和扎拉妈妈客套了一番后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掖回积满灰尘的作业本下面,离开办公室来到学校大门前,此时校长和休伯特正和来接孩子的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有说有笑。

“玩手机?”休伯特脱口而出,吓得凯特往后一缩。“我以为你已经给学生们规定了校园里不能用手机的,我没记错吧,丹德里奇老师?”他冷冷地瞪着我。

家长们一离开,休伯特立马换了张脸:“怎样?”他瞪着我,目光里半是敌意半是恐吓。

凯特机智地没有正面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她说:“我们坐在长椅上一起玩她的手机。”

“扎拉妈妈什么反应?”校长一边拧着双手一边问我,好像在为某个徒手勒死教师的活动做热身。

“你和扎拉在一起?她去哪儿了?”我问道,愚蠢地犯了同时问一个孩子两个问题的错误。

“鉴于她自己是整个乌龙事件的始作俑者,她的反应还是挺宽容的。”

这次我低头看了看说话的人,原来是凯特——班上最聪明的学生,虽然她从不承认自己的天资,大概是懂得才不外露的道理。她十分擅长塑造滑稽人物形象,但我每次让她把作文里的精彩段落读给大家听的时候她总是再三推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这孩子没有理会我的话,继续说道:“我午餐时和扎拉在一起,她收到一条短信,说她必须离开学校。”

“她跟我说扎拉爸爸来学校谁也没告诉就接走了扎拉。扎拉不太舒服,可能是由‘脑畅’引起的,扎拉给家里发短信说自己不舒服,她爸爸今天上午英语课时给扎拉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就在午餐一开始的时候开车过来把她接走了。扎拉一定是匆忙之中不小心把手机扔进了水沟吧。”

“待会儿再说,”我看也没看一眼,不耐烦地说:“我待会儿再给你讲这道题。”学生们总会挑最不合适的时间请教数学题,简直就像是故意的,我永远也琢磨不透他们怎么这么会挑时机。

校长和休伯特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校长接着说道:“这件事的进展实在是出乎意料并且让人难以接受,这件事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校长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游移不定,神情好像一个马上要被当众吊死的死囚。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我俩的尴尬。“报告老师。”

“没人看到扎拉坐她父亲的车离开,”我说:“这或许是件好事,至少她没有坐陌生人的车。”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我搪塞着说道,脑子里还挂念着上课的事,没心情伸出援手。

“看样子我们都该跟蒂姆2道歉,害他之前白白地着急上火,”校长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休伯特。

“检查了,检查了,到处都找遍了。”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如果身边有人能替你干,谁会亲自动手呢?我明白的。

“你检查洗手间了吗?更衣室呢?操场呢?”我脑海里浮现了一系列学生们可能开小差的地方,又补充了一句:“她肯定在学校的某个角落。”

“嗯,是呀是呀,我们谁能想到事情出现这样的转机呐。”休伯特说,故意把道歉这茬略过。

“扎拉•斯宾塞出事了,她失踪了,到处都找不着她。”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斯宾塞先生不让扎拉告诉任何人。”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休伯特。

“我正上着课呢,”我一边说着,脑子里还想着黑板上的分子分母。

“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件事总算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休伯特说。

“丹德里奇老师,借一步说话?”休伯特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命令语气说道。我已经彻底忘记班上缺了一个学生这件事(加上碧翠丝算两个),还没反应过来休伯特找我要干什么。休伯特看我没反应,急得跳脚,又重复了一遍:“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移步至走廊,留下一教室激动又好奇的学生,大家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课本,装出认真看书的模样,耳朵却像天线一样高高竖起,屏气凝神地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斯宾塞先生鬼鬼祟祟地从学校接生病的女儿回家,还不希望有人知道。这结局真的皆大欢喜吗?我默默想着,又看了看校长。校长显然不会解答我的疑惑,他明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不告诉我。

碧翠丝起身离开教室,暗自庆贺自己不用继续上枯燥的数学课。今天下午两节数学课连堂,按照教学大纲今天该学分数,这部分就算头脑最发达的学生也会觉得难。大家从书桌里掏出课本,书本和课桌碰撞发出的嘈杂声打破了之前的沉寂。我开始认真板书交叉相乘的用法,把扎拉这茬忘在了脑后。仅仅几分钟的光景,走廊里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又扰乱了课堂的平静。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停下来,休伯特一脸焦急地推开门。

“这个‘脑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依不饶地问。面前的两位校领导又彼此对视了一眼,双双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个孩子难受到不得不被接回家休息,我们作为校方竟然连病因都不知道,”我接着说:“别的孩子会不会也染上这病?说不定这病会传染,说不定别的学生也得了‘脑畅’。”看到这两人还是一脸呆滞,我继续说:“斯宾塞太太说校长您知道这事儿。”

“去吧,快点回来。”

校长的脸涨得更红了:“丹德里奇老师,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要不要去卫生间检查一下?”碧翠丝说。

“那就万事大吉了吧?”休伯特赶忙说。

“碧翠丝,快去教务处,就说扎拉今天下午没来上课。我猜一定是卫生间的门卡住了,扎拉被关在里面出不来。”我的猜想激起了热烈的讨论,孩子们纷纷天马行空地想象着扎拉的遭遇。

“要我说,这又是个烂摊子。”我说。

“有没有人看到过扎拉?”我又问了一遍,换来的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孩子们迷茫地看着彼此。

“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会和斯宾塞夫妇谈谈。”校长说。

碧翠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孩子经常反应迟钝,我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当然反应慢也不光是碧翠丝的错,她午饭吃的红果冻也脱不了干系,我每次吃完红果冻就不由自主地犯困,也不知道食堂给果冻里放了些什么。总之,认识的孩子越多我就越觉得还是养狗好。扎拉今天上午上课时还在,但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又或者有人知道但不愿意说。要是失踪的是我,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呢?恐怕没人会。

我心想,演戏给谁看呢?你们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碧翠丝,你和扎拉是好朋友,你有没有看见扎拉?”我说。

“问题解决了,谢谢你,蒂姆,今天下午辛苦你了。”我和休伯特刚要走,校长叫住了休伯特:“拉蒂默3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有没有谁看到扎拉在哪儿?”我问班上的孩子们,大家鸦雀无声地盯着我。

我留下他俩独自走开,二人在我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渐行渐远,我不由得感觉到两耳热得发烫4

我一列列地扫视了教室里的座位,摆放整齐的桌椅给人一种秩序严谨的假象,等我扫视到扎拉的课桌时,座位上没有人。

1 英语人称代词“他”和“她”发音不同,因此此处凯特可以通过听扎拉说“他”而判断发短信人的性别。

还是没人回应。扎拉这孩子是那种……这么说吧,我要是入学面试官,第一个就会录取扎拉。她平时在课堂上并不引人注目,不聪明但也不迟钝,不是个懒学生,也不给老师找麻烦。她是那种腼腆又讨人喜欢的女生,不爱出风头,遇事常妥协。

2 蒂姆是丹德里奇老师的名,丹德里奇是姓。英国人互相称呼姓表示正式和尊重,称呼名表示亲近。

“扎拉?”

3 拉蒂默是休伯特的姓。

我最早发现扎拉不见了是在下午第一节课课前点名的时候,我点到扎拉的时候没人喊到。我惊讶地抬起头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4 英美国家的民间迷信认为耳朵发烫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议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