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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拼爹疑云

苏镜懒洋洋地说道:“你发现自己很帅。”

这时候,杨湃打来了一个电话,让苏镜顿时如坠五里雾中。杨湃的声音很兴奋,兴奋中夹杂着疑惑:“苏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哎呀,这个早就发现了,不是这个。”

另一名遇难的乘客罗艺,不是本地人。惨案发生后,罗艺的父母从外地赶到顺宁,处理完后事之后都离开了顺宁。小邱查询了民航、铁路系统的信息,没有发现他们离开居住地、来到顺宁的迹象,他不放心,又与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系,很快得到了答复。罗艺的母亲回到家后一病不起,老伴每天伺候在病床旁,根本不可能前往顺宁。

“那是什么?”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我没想到金爸爸的反应这么激烈。”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那具无名男尸吗?”

“头儿,你知道肯定是这种结果,所以自己不出面,对吧?”

“怎么了,”苏镜立即来了精神,“知道是谁了?”

其实,两人早有准备,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不咬人。如果金爸爸真要杀人,绝不会嚷嚷出来。但凡事不能心存侥幸,苏镜还是决定把每个相关人都排查一遍。

“不知道,”杨湃说道,“男尸身上有几根不属于他的头发,你还记得吗?”

“你们就不该有这种想法,”金爸爸说道,“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工地上从早到黑地忙,等我有空了再去杀人。”

“怎么啦?”

小邱强作镇定,说道:“金先生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来问一下。”

“关华手中的头发跟无名男尸身上那几根来历不明的头发,DNA信息百分百一样。”

扬言要把高铮碎尸万段的是金英的父亲,他本来是顺宁市一所中学的老师,女儿出事之后,他辞职了,准备办一家幼儿园,取名“金英幼儿园”,希望以此纪念女儿。校舍已经找好了,教育局的批文也拿到了,最近一直在装修。苏镜和小邱在装修工地上找到了金爸爸,他满面灰尘和着汗水流淌,脸上已经看出悲伤的神色。小邱说明了来意,金爸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说道:“你怀疑我去杀了那个肇事司机的母亲?喂,两位警官,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就算我要报复,我去杀人家老妈干什么?”

“什么?”苏镜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小邱吃惊地看着他。

两名乘客罗艺和金英都是女性,她们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职员,刚刚加完班乘车回家,谁知道竟遭遇横祸。两人都是二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美丽就突然凋谢。两人都是独生女,天降横祸,两人的父母顿时变成了失独老人,其痛苦非常人所能理解。

但是杨湃却不理他了,说道:“我说完了,我要继续工作了。”

三个月前的飙车案,造成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人死亡,肇事司机是高铮,车主却不是他,当时他开着老板的车酒后狂飙,结果酿成惨祸。高铮的老板是一帆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朱海英,因为车是他的,所以他要负连带责任,最后三个死者每人赔偿了95万元,这钱都是他出的。

苏镜还想多问几句,但是杨湃已经挂断了电话,苏镜嘟哝道:“这个‘死羊羊’!”

高铮说道:“一个女孩的爸爸曾经说要把我碎尸万段,要让我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可是,可是,有种来杀了我呀,为什么要对我妈下手?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小邱问道:“头儿,你一惊一乍的,失心疯了吗?”

苏镜问道:“谁?”

苏镜故作威严,说道:“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高铮茫然地说道:“难道……难道是他?”

小邱笑了,说道:“头儿,你严肃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小邱问道:“在车祸事故之后,死者家属有没有对你们有过过激的举动?”

苏镜放弃了道貌岸然,说了杨湃的发现,小邱兴奋起来,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个凶手抓了,我们就能破两个案子了。”继而又疑惑起来,仿佛自言自语:“关华跟那个无名男尸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没有,我妈很善良,她没得罪任何人。”

苏镜说道:“想是想不明白的,按部就班,继续调查。”

苏镜和小邱任由他哭个不休,等他的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苏镜这才问道:“你妈妈到底跟谁有过节吗?”

车祸中遇难的司机四十多岁,叫阳立鹏,开出租已经十多年了,家中有个上初中的儿子,妻子身体不是很好,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稍微干点重活儿就累得直喘粗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工作,阳立鹏一个人养活着一家人。有了95万元的赔偿款,家里的经济条件立即得到了明显的改观,苏镜见到阳立鹏的妻子时,只见她病恹恹的,仿佛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对关华实施割喉并抛尸河中,而且她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小邱拉着他走到尸体旁,高铮立即跪倒在地,拍打着尸体,嚎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图什么呀!妈妈,你不能撇下我呀!”

“那天我在洗脸。”她说。

高铮哭着被带上了警车,来到殡仪馆的停尸房。工作人员从冷柜里拖出一具尸体的时候,他不敢向前走,喃喃地说:“我来这儿干什么呀,我要回去。”

苏镜到她说的美容店做了调查,果然如此。

小邱说道:“我们也希望不是你妈,但是……还是去看一下吧。”

阳立鹏的儿子呢?虽然小男孩只是上初中,但是天知道现在有些初中生有多坏。所以小邱也没放过,到学校暗中调查了阳立鹏的儿子,老师们反应小男孩最近作息规律很正常,情绪波动也不大,种种迹象表明,他正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

高铮笑了,说道:“不,我不去,我认什么尸啊。我不去,我妈没事,我妈不会出事的。”

最后,两人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朱海英,因为一个司机莽撞开车的缘故,他一次性赔付了285万元,朱海英会不会把怒火转移到高铮母亲的头上?不过两人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牵强,因为在一审判决之前,朱海英就已经将285万元赔付到位了。对一个房地产商来说,285万元实在是九牛一毛,无非是两套房子的价钱,而且还不是中心城区的。

小邱说道:“今天,东阳江边发现一具女尸,我们想带你认一下。”

但是,最后有一条线索还是把两人引向了朱海英,他们调阅了关华生前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其中一个电话打得比较多,关华在报警电话之前还打过一次,而这个手机号码也是实名登记的,机主正是朱海英。

“啊?”高铮叫道,“为什么要镇定?我妈不会有事吧?”

3,“朱”丝马迹

小邱说道:“高铮,你先镇定。”

朱海英在生闷气。

两人再次来到顺宁监狱时,已是傍晚时分。这三天来,高铮茶饭不思,人也憔悴了不少,一见到两位警察,就立即问道:“我妈呢?她……她没事吧?她怎么没来看我?”

老话讲,你如果上辈子欠钱不还,债主就会投胎做你今生的儿子,早晚把你的家产败光;如果你上辈子有恩于人,那人也会投胎做你的儿子,不过会是你的好儿子,将你的事业发扬光大。朱海英经常用这个老话来开导自己,每每对着儿子朱文浩感叹:“你气死我了,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老王一愣,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好走。”连忙退回了自己屋里,立即把房门关上了。

朱海英的房地产生意做得很大,全国很多城市都有他的楼盘,事业如日中天,偏偏儿子让他不省心。52岁的时候,朱海英梅开二度,娶了一个25岁的妻子,生下一个宝贝儿子,取名朱文浩。老来得子,朱海英自然乐开了怀,视为掌上明珠,什么事情都由着儿子的性子来,逢人就夸儿子有多么了不起。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歪路的,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打个架,他觉得那是儿子顽皮,后来打群架了,他觉得儿子有凝聚力,有那么多死党帮他打架,可是再后来,儿子竟然涉嫌强奸了,他这才着急了,赶紧想尽办法摆平了……从那之后,他终于意识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开始要管教儿子了,可是儿子正处叛逆期,根本不服管教,甚至放出狠话来:“我要离家出走!”

苏镜说道:“要不要跟我回局里,我跟你汇报一下?”

离家出走!

“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这简直成了儿子的杀手锏,每次使出来,朱海英都立即乖乖就范,生怕宝贝儿子真的离家出走了。

对这种热心邻居,两人都觉得很无语,小邱只得应承道:“找到了。”

昨天,朱文浩又跟人打群架了,起因竟然是酒吧里有个人多看了他几眼,大致情形是:“你瞅啥?”“瞅你咋滴了?”……然后就打起来了,朱文浩纠结一伙人把那人的腿打断了。对方报了警,朱海英赶紧托关系、找门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派出所长、公安局长,各路神仙都找遍了,终于摆平了此事,他只赔了20万元。

两人离开关华家,隔壁老王站在隔壁门口,笑嘻嘻地打招呼:“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但是没想到,今天,这个不肖子又到公司找到了他,开口要两万块,说要给朋友过生日。

苏镜从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家庭相册,插满了关华和高铮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关华慈眉善目,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怜和自豪,高铮则搂着妈妈的肩膀,几乎要将妈妈拥入怀中,仿佛要给妈妈一个坚实有力、风平浪静的港湾。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能不能收收心啊?”

小邱说道:“生死有命,看看这家境,她哪有钱手术啊?”

“你不是准备让我出国留学吗?”

苏镜瞪了他一眼,看着关华的病历,感叹道:“年纪轻轻死了老公,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儿子又进了监狱,如今自己又得了重病,这女人怎么这么可怜?”

“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啊?”

小邱说道:“可能他家没养猫。”

“哎呀爸爸,我会好好读书的,这次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隔壁老王看了看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开了,苏镜嘟囔道:“也不怕好奇害死猫。”

朱海英叹了口气,还是给儿子递去了两万块,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长吁短叹,拿儿子,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什么事,现在还不知道,您忙吧。”小邱再次下了逐客令。

儿子走了没多久,前台打来电话,说是有警察找,他本以为是朱文浩昨天打架斗殴的事又有什么波澜,没想到来的是两个刑警。

“她犯什么事了?”

苏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高铮是你公司的司机吧?”

小邱说道:“王师傅,您忙去吧。”

“是,他已经入狱啦。”

隔壁老王呵呵笑道:“你这小苏真有意思,直接喊我老王就好了。”又说道:“我跟他们不熟,就是见面会打个招呼。”

“他的母亲关华你认识吗?”

苏镜这才意识到小苏是自己,回头问道:“隔壁老王,你跟这家人熟悉吗?”

“认识。”

苏镜没反应过来,小邱笑了,说道:“小苏,人家叫你呢。”

“高铮入狱之后,关华经常跟你联系,你们都聊什么?”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隔壁老王的声音:“小苏,你们又来啦?”

“还能聊什么?肯定要想方设法让高铮少判几年啦。”

“起码要三五十万吧,”苏镜说道,“而且还要排队等肾源,等待的过程中,要一直做透析,简直就是无底洞。”

“三天前的早晨,她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之后就被人杀了。你们聊了什么?”

小邱说道:“肾脏移植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

朱海英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审判决下来之后,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赔礼道歉,说她儿子给我添麻烦了,说什么我是她家的恩人……哎呀,反正很无聊的。”

两人走进屋,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想到母子两人一人关在高墙内一人被割喉惨死,苏镜顿觉人生无奈,凄凄惶惶要落下泪来。他赶紧深吸一口气,振奋起精神,在屋内翻找信件、账单等各种可以透露关华个人信息的物件,一本病历显示关华罹患尿毒症,肾脏衰竭急需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她为什么这么说?”

女尸的裤子口袋里有一串钥匙,杨湃刚要放进证物袋里,苏镜说道:“钥匙给我。”拿到钥匙之后,苏镜和小邱再次来到关华家,房门依然紧锁。苏镜将钥匙插进锁眼里,一转,打开了门。小邱叹口气,说道:“唉,看来真的是她。”

“因为三个受害者,每家赔偿95万元,高铮哪有钱啊?都是我赔的。”

杨湃摇摇头,说道:“都烂成这样了,还能留下什么呀。”

小邱说道:“按照法律规定,你作为机动车的所有人,也理应赔偿。她为什么要谢你?”

苏镜问道:“指甲缝里还会留下东西吗?”

“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嘛!以为我真是什么恩人似的,其实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关华的右手握在一起,杨湃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几个人立即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关华握着一绺头发,杨湃用镊子夹起头发放进证物袋里。接着,他们发现女尸的食指指甲断裂,小邱说道:“她死前一定挣扎过,跟凶手搏斗过。”

苏镜问道:“后来呢?”

小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叹息道:“做人,要厚道呀。”

“什么后来?”

苏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切,就你这么不学无术,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

“挂断电话之后你们没见面?”

小邱赞叹道:“厉害,厉害!”又对苏镜说道:“头儿,真是不服不行啊。”

“没有。”

“男人的骨盆小,臀部肌肉不发达,而胸廓较宽广,胸肌也较发达,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前方。所以,如果是男尸的话,在水中一般呈现俯卧位。而女性的骨盆较大,臀部也较发达,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后方。所以,女尸在水中常呈仰卧位。”

“当时你在哪儿?”

“这……这有区别吗?”

“我就在公司。”

杨湃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尸体是仰卧在水面上的。”

苏镜盯着朱海英看了半晌,突然说道:“朱总,你右耳耳垂怎么破了?”

小邱犹豫着问道:“我还有个问题,刚才你一到岸边,就判断这是一具女尸,为什么?”

朱海英摸了摸耳垂,说道:“不知道,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

“去去去,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的话,我还混不混了?”

苏镜笑了笑,没再说话。离开一帆房地产公司之后,苏镜问道:“小邱,谈一下你的看法。”

小邱赞叹道:“喜羊羊,你好专业啊。”

小邱立即说道:“这个朱海英有问题。”

“这具女尸是被人割喉的,所以扔到水里的时候一定是沉下去的,后来,尸体开始腐败,体内产生越来越多的腐败气体,尸体就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浮出来。由于腐败气体先是在头部及有空隙的胸腹部产生,最后才发展到下肢。所以,尸体浮出水面的顺序都是先上后下,只有当腐败气体充满了整具尸体时,脚才开始逐渐上浮,最后,全尸才浮出水面。刚才那两个熊孩子说了,他们听到咕嘟一声,尸体才全部浮出来。最近几天,天气这么热,尸体腐烂成这个样子,三天时间就够了。”

“哪里有问题,耳朵破了?”

“这有什么说法?”

“不,耳朵破了只是小事,关键是他回答问题的时候露出了马脚。”

杨湃说道:“我刚才已经问过那两个熊孩子了,这具女尸是今天才浮上来的。他们最初看到的时候,尸体只浮上来一小部分,后来整个都浮了出来。”

苏镜赞许地看着他,说道:“说说看。”

小邱看了看女尸肿胀的面孔,说道:“难道真的是关华?”

“其实呢,他的所谓马脚就是太天衣无缝了,感觉每句话都无懈可击,但是连起来就有问题,”小邱条分缕析地说道,“关华被人杀了,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开吧?当你说起关华被杀了的时候,他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非常镇定地回答了你的问题,感觉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谁告诉他的?”

“三天前。”

苏镜说道:“不错,我们的邱警官有进步。现在,我们再去会会高铮。”

“大概的死亡时间呢?”

当听说母亲生前给朱海英打过电话,高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疑地问道:“怎么?我妈真的跟他联系了吗?”

杨湃用镊子掀开女尸的下巴,说道:“她被人割喉了。”

“是,”小邱复述道:“朱海英说,你母亲向他赔礼道歉,说你给他添麻烦了。毕竟他替你赔了将近三百万。”

小邱捂着鼻子,凑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高铮叫道:“他说谎!我妈不可能跟他赔礼道歉!”

“他杀。”杨湃说道。

苏镜问道:“为什么?”

“他杀还是自杀?”

高铮犹豫了,说道:“没……没什么。”

苏镜和小邱凑近观察,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小邱没忍住,张开嘴哇哇地吐起来,苏镜嘲笑地看了他一眼,蹲到杨湃身边。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面目肿胀,隐约透着关华的模样。

苏镜说道:“我们现在怀疑朱海英杀了你母亲,但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不知道他的动机何在。”

同事们已经设置了警戒线,线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喜羊羊”杨湃早已经忙开了,仔细检视着尸体。

高铮疑惑道:“你们怀疑他?难道真的是他?”

放下电话,苏镜立即带着小邱驱车赶到现场,小邱说道:“这喜羊羊怎么知道是女尸呢?”苏镜没理他,因为他有同样的疑惑。喜羊羊站在岸边,看到一具尸体,就说是女尸,会不会太草率了?

小邱说道:“你母亲右手食指断裂,生前应该跟凶手发生过搏斗,而今天我们发现朱海英的右耳垂破了。”

“不知道呢,我还在岸边。”

高铮恨恨地说道:“是他,就是他,我知道了,就是朱海英杀了我妈。”

“大概多大年纪?”

“你凭什么这么说?”苏镜问道。

“东阳江里有具女尸,要不要过来看看是不是你们找的人?”

高铮没有直接回答苏镜的话,而是说道:“我没有酒驾,我没有撞人,我是替人顶包的。”

“你有消息了?”

高铮一句话,震惊了苏镜和小邱,两人顿时愣住了,小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苏镜接到的是杨湃的电话,杨湃说:“你们这两天不是在找一个女人吗?”

高铮说道:“我是朱海英家的司机,他有个儿子,名叫朱文浩,今年18岁,我跟他关系挺好的,平时经常在一起玩。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开车送他去梦露酒吧喝酒,第二天凌晨,朱文浩坚持要自己开车,他说他要去一个女孩家,不能让我送,显得他没本事。我劝了几句劝不住就没管他,然后我便回自己家了。可是我还没到家,他就打来了电话,说出事了。我立即赶过去,发现一辆出租车已经严重损毁,车内三个人浑身是血没有动静,朱文浩的跑车车头瘪了下去,他哭喊着问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你赶紧跑吧,就说是我开的车。”

话音刚落,咕嘟一声,那东西动了一下,熊孩子更好奇了,立即游了过去,接着吓得大呼小叫,见了鬼一样向岸边逃去。浮上来的竟是一具尸体,双目怒瞪,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两人哭哭啼啼地穿上衣服,向学校跑去,找到保安之后报告了情况,保安立即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你主动要求替他顶包?”

这是一处野河滩,岸边生长着一丛丛的芦苇,他们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水里,高兴地嗷嗷直叫。不远处的河面上不知道漂浮着什么东西,一个熊孩子说道:“什么玩意儿,咱们看看去。”

“是。”

东阳江是顺宁市的母亲河,由西向东穿城而过,千百年来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顺宁人,当然也吞噬了一个又一个顺宁人,每年都会有人溺毙在东阳江里,以至于沿岸风景形胜之处还兴起一种令人不齿的生意:尸体打捞。尽管如此,依然挡不住孩子们对河水的渴望,有两个十岁的熊孩子中午不睡觉,跳出校园的围墙,跑到了东阳江边。

“为什么?”

2,水中女尸

“当时我也是头脑发热,觉得他虽然已经18岁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因为这件事就把前程毁了。而且,他平时对我确实挺好的,知道我妈病重,还经常去探望我妈,他从来没把我当他家的司机看,而是把我当朋友。”高铮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朱海英也来了,听说我愿意替他儿子顶罪,他很开心,说不会亏待我。那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觉得撞死三个人可能会判得比较重,我犹豫是不是真的要替朱文浩顶包。这时候,朱海英看出我开始犹豫,立即说:‘我知道你母亲得了尿毒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如果你能帮文浩这次,你母亲的住院费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当时就心动了,立即答应了他,如果没有钱,我母亲的病就治不好。”

苏镜和小邱只好失望而归,关华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她到底去哪儿了,她是死是活?两人不得要领,垂头丧气,直到第三天,两个熊孩子去东阳江游泳……

小邱问道:“他给你多少钱?”

“没有,什么都没说。”

“一百万。”

“你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要去见谁?”

小邱咂咂舌,说道:“不是个小数目。”

“上,天天上,要不然更没钱治病了。可怜啊,听说儿子撞死人了,在坐牢。”

苏镜却微微笑道:“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在顶包,因为那天晚上赶到现场的时候,就是你坐在车里,而且浑身酒气。”

“她两天前还在上班?”

高铮说道:“这事很简单。朱海英让我坐进跑车,然后立即给我灌了两瓶啤酒,所以等警察来的时候,我就是肇事司机了。”

“这就不知道了。”

小邱说道:“可惜的是,你没有证据。”

“她哪有钱做透析啊?”

高铮却两眼放光,急切地说道:“我有!那天晚上我在梦露酒吧门口将朱文浩送上车,然后自己用‘滴滴出行’叫了一辆网约车回家,半路上接到电话,便马上掉转车头赶往事故现场。你们手机里有‘滴滴出行’吗?”

“我们?才两千多。”

小邱说道:“我有。”

“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你登录我的账户,”高铮说道,“用户名就是我的手机号码,你们是知道的。密码是GZ9613043。”

“知道,尿毒症,隔三差五就要去做透析,乖乖不得了,说是一个月就要六千多块钱。”

小邱登录了高铮的帐号,查看“我的行程”,找到了三个月前的那个凌晨,高铮果然有一笔快车订单,显示出发地正是梦露酒吧,目的地是高铮家,司机姓陆,开的是一辆银色比亚迪F6。

“你知道她生病的事情吗?”

苏镜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为什么怀疑朱海英杀了你母亲呢?”

几个人笑了一阵之后,那个被问到的保洁工人才说道:“你问她什么事啊,她两天没来上班了。”

“我妈特别了解我,她知道我开车的时候是滴酒不沾的,所以我顶包之后,她经常到看守所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拗不过她就告诉了她实情,她立即要求我说出真相,不要替人背黑锅。可是我问她:‘你还记得朱文浩吗?他经常来看望你,他还是个孩子,他和他爸对我都不错,我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们了。’我妈犹豫了,又问我会判几年,我说大概会判五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如果表现好还能提前放出来。我妈这才不再坚持。”

小邱只好瞅准其中一个人问道:“阿姨,跟我们讲一下关华的事吧。”

小邱插嘴问道:“那朱海英为什么还要杀害你母亲呢?”

几个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说:“你说。”另一个说:“你说,你说。”

高铮说道:“一审宣判之后,母亲来找我,她说没想到会判这么重,她本来以为只有五六年呢,却没想到是十五年。她说朱海英的钱我们不要了,她的病也不治了,她说一定要翻案,她不忍心让我坐十五年的牢。不管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还说会提前跟朱海英说一声。我怀疑他就是因为这事把我妈杀害了。”

小邱问道:“阿姨,来跟你们打听个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应声。小邱只好继续问道:“你们认识关华吗?”

小邱疑惑道:“为这事应该不至于杀人吧?”

离开西山监狱后,两人来到丽都花园,这是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大约有十几种建筑,小区里绿树成荫百花争艳,保姆带着孩子在花园间嬉戏,几个保洁工人簇拥在一起聊天。苏镜和小邱迎着他们走过去,几个人的眼神立即警惕了起来。

苏镜却说道:“你想想这些年,朱海英为他儿子擦了多少次屁股?这个儿子是他的掌上明珠啊,为了这颗明珠,我觉得他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包括杀人。”

小邱说道:“你先放宽心,不要着急。”

离开顺宁监狱,小邱又打开了滴滴出行,高铮的帐号登录着还没有退,他按了订单旁的电话标志要跟司机联系,但是系统提示“订单超过24小时,为您联系客服。”再按确定,显示了滴滴出行的客服号码。这种事情,通过客服电话是说不清楚的,没办法,两人只好来到滴滴出行在顺宁市的办事处,出示证件,说明来意之后,终于拿到了陆司机的电话。

高铮喃喃道:“好的,好的,我妈不会有事的,我妈不会有事的。”最后问道:“我们不会有事吧?”

接到警察的电话,陆司机很意外,不过听说警察要调查三个月前那宗惨烈车祸,他又很兴奋,隔着电话就喊起来了:“我就说嘛,这事怎么可以这么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呢!”

苏镜说道:“你先别着急,报警人的身份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即跟你联系。”

陆司机很主动,开车到了警局门口,小邱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把他请到会议室里,端茶送水,就像敬奉贵宾一样,陆司机不免局促起来,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捏捏耳朵。苏镜说道:“陆师傅,您刚才好像话里有话呀。”

“就在我们家附近的丽都花园。”

陆司机说道:“前两天我看新闻了,说是三个月前那起车祸的肇事司机被判了15年,可是那个‘高某’根本就不是肇事司机。”

“她在哪个小区做保洁?”

“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绝对没有,我妈老实本分,从来没跟人红过脸,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我记得太清楚了,我在梦露酒吧门口接上他,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半路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告诉我不回家了,让我立即掉头,要去龙泉路。然后就看到那起惨烈的车祸现场了。”

“你妈得罪过什么人吗?”

“你看到肇事司机了吗?”

“她……她……她不会有事的,”高铮茫然地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人。我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可是又来了一个订单,系统直接派给我的,我不能不去,所以就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被判刑15年的高某肯定不是肇事司机。”

小邱说道:“刚才我们去你家了,你妈不在家。”

陆师傅的话印证了高铮的证词,苏镜又带着小邱赶到顺宁市高级中学,可是朱文浩竟然不在,老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女生不屑地说:“他肯定又是打游戏去了。”

高铮越发着急了,问道:“我妈呢?”

二人立即搜索学校周边的游戏厅,终于找到了正埋首苦战的朱文浩。小邱拍了拍朱文浩的肩膀,但是朱文浩沉浸在游戏中,没有回头,只是着急地问了一嘴:“什么事?快说!”

苏镜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母亲有没有出事,不过今天上午、将近中午时分,110接警平台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警的是一个女人,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报警’,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我们怀疑她遭遇了不测。而报警的电话号码正是你的手机号。”

小邱说道:“暴露了。”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高铮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吼吼地问道,“我妈怎么了?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暴露了?”

“你入狱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吗?”

“你撞死人的事。”

“我妈在用。”

朱文浩并没有苏镜和小邱预想中的那种震惊的表情,反而继续打着游戏,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是已经摆平了吗?”

“你入狱之后,这个号码给谁用了?”

“治尿毒症,那点钱不够。”

高铮看了看,说道:“这是我的手机号。”

“那就跟我家老头子要吧,别烦我。”

小邱将一张纸条推到高铮面前,问道:“这个电话号码认识吗?”

苏镜绕到后面,将朱文浩游戏机的电源线拔了,朱文浩暴跳如雷:“你们想干什么?想打架吗?”一边说着一边抡起了拳头,小邱抓住他的右手,轻轻一拧就将他掀翻在地上。

“那我们找的就是你了。”

苏镜蹲到他跟前问道:“三个月前的车祸,你才是真正的肇事人吧?”

“我是。”

朱文浩答道:“是又怎么样?我爸是朱海英!”

小邱问道:“你是高铮吧?”

小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还以为你爸是什么刚呢。”

高铮很高兴,以为是母亲看他了,没想到却是两个警察,高铮有点莫名其妙,问道:“你们找的是我?”

控制了朱文浩之后,两人来到一帆公司。他们没有直接去找朱海英,而是找到了保卫科,要求调阅监控录像,结果发现没有关华遇害那天的监控视频。

这时候,狱警突然找到他,说有人找他!

苏镜问道:“这天的视频哪里去了?”

顺宁监狱位于西郊,在一座小土丘上,被当地人叫作“西山监狱”,其醒目的特点就是高高的围墙和围墙上空密布的高压线。当苏镜和小邱来到顺宁监狱时,高铮正坐在阳光下,仰望着布满高压线的天空,回想着三个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燃烧的出租汽车,流淌一地的鲜血……最后他又想到了母亲,想到母亲的病终于可以医治了。至于15年刑期,也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表现好一点儿,还能争取减刑,与母亲的病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保安队长说:“设备检修,所以没有拍到。”

小邱继续查找相关卷宗,查到高铮幼年丧父,是母亲关华把他拉扯成人的。

苏镜说道:“我看一下登记表。”

“可能是借的。”

保安队长没想到苏镜会来这么一手,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好把设备检修的登记表拿了出来。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苏镜看了一眼之后,冷笑道:“那天根本没有检修,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邱说道:“奔驰跑车?就他家那条件,买得起这车?”

“哎呀,我也不清楚。”

三个月前的一个凌晨,高铮酒后驾驶一辆奔驰跑车,以170公里的时速一路狂奔,在龙泉路上闯红灯时,撞向一辆正常行使的出租车,致使司机和两名乘客全部死亡。两天前,此案一审宣判,高铮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高铮当庭表示不上诉。

小邱说道:“你的老板可能涉嫌杀人,你打算包庇他吗?”

出了筒子楼,两人回到办公室,立即登录检索系统,查询高铮的信息,发现他果然已经入狱了,罪名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保安队长立即怂了,说道:“朱总让我把那天的视频删除了。”

“对对,我记错人了。”苏镜说着话,赶紧离开了老王。

两人来到朱海英办公室,正巧他在会客,秘书问:“我通知一下朱总?”

苏镜一脸无奈,小邱说道:“老王,你别理小苏了,他可能是记错人了。”

苏镜摆摆手,说道:“不用,正好有事问你。”

小邱扑哧一声笑了,老王也憨厚地笑了,说:“警察同志真会开玩笑。”

秘书顿时面露难色,苏镜敏锐地发现了,呵呵笑道:“怎么,朱总给你下了封口令?”

苏镜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叫我小苏吧。”

“没有,没有。”秘书的脸红了。

“啊?那叫什么?”这下轮到老王错愕了。

“没什么难为情的,”苏镜说道,“刚才保安队长也跟我撒谎,你们朱总把那天的监控视频删除了。”苏镜掏出一张关华的照片,扔到秘书眼前,说道,“这是高铮的母亲,她被人割喉杀害之后扔进了东阳江里。如果你不想包庇嫌疑人的话,你就告诉我,那天关华有没有来过你们公司,有没有找过朱海英?”

苏镜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老王这么实心眼,说道:“隔壁老王,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同志?”

秘书的脸色越发涨红,她恐惧地看了看苏镜,又看了看关得严严实实的朱海英的办公室,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了,朱海英走了出来,说道:“小张,不要为难了,还是我来说吧,那天关华来找我了。”

小邱把电话写给了老王,老王却问苏镜:“警察同志,我有什么故事啊?”

苏镜笑道:“朱总真是快人快语。”

“谢谢王师傅,如果她回来了,你通知我一声,这是我电话。”

“你们把我儿子都抓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这就不清楚了。”

小邱说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哪儿做?”

朱海英说道:“苏警官,只是说个小谎,犯不着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好像是做保洁的。”

苏镜问道:“朱总为什么说谎?”

“她做什么工作的?”

朱海英说道:“当然想尽量把自己撇清啦,这不是一般的案子,这是杀人案,我以及一帆公司都不愿意扯上这种事,这会影响我们声誉的。”

“不知道,今天早晨还见过她呢。”

苏镜连连点头,说道:“朱总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您一定不知道关华死前双手乱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竟然揪下来凶手的几根头发。”

“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苏镜说完怔怔地看着朱海英,朱海英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镜,过了半晌,突然一笑,说道:“这就好,这样你们抓捕凶手就方便多了。”

“哎呀,这个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姓高。”

苏镜打心眼里佩服朱海英,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抓捕这只老狐狸,看来只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了。

“儿子是叫高铮吗?”

苏镜说道:“朱总,方便采集一点血液吗?我们回去比对DNA。”

“车祸,撞死人了,已经抓进去三个月了。”

朱海英尚未答话,小邱已经走上前来,从包里掏出一个针头和一个试管。朱海英见到这阵仗,呵呵一笑,说道:“两位警官早有准备啊!来,抽吧!”说完,伸出了胳膊。

“儿子出什么事了?”

4.杀人灭口,一错再错

“本来是母子俩,后来儿子出事了,就一个女人住在这儿。”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朱海英就绝不会自毁长城。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关华手里真的握着自己的头发,那他就没有退路了。苏镜和小邱走后,朱海英一直在回忆那天傍晚的情景。他从关华身后一把抱住她,关华情急之下双手乱抓,划破了他的耳朵,当时他没觉得疼,事后才发现耳朵被抓破了,如果关华手里有头发的话,也应该是那时候抓下来的吧?

“这屋里住着什么人?”

但是,谁知道苏镜是不是在诈自己呢?

“认识,平时见面也都打个招呼。”

他的希望在两天后落空了,苏镜和小邱笑嘻嘻地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手里拎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看看窗外,几辆警车耀武扬威地闪着警灯停在楼下。看来,关华真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这下在劫难逃了。朱海英呵呵一笑,说道:“苏警官,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小邱说道:“王师傅,咱们还是说正事。这家人你认识吗?”

苏镜将手铐往桌上一扔,自己坐在了朱海英对面,隔着办公桌沉着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杀人?”

“啊?”老王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天上午她来找我,说她的病不治了,钱也不要了,她不想高铮坐牢十八年。不管我怎么劝她,她就是不听,我这是第一次遇到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但是,我那小兔崽子才18岁啊,怎么可以去坐牢呢?所以,我只好杀了她。”

苏镜喊他“隔壁老王”,他就喊苏镜“同志”,苏镜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是看他表情,又是一副傻白甜的样子,只好说道:“大名鼎鼎,大名鼎鼎,听过你很多故事。”

“你是怎么办到的?”

老王很疑惑,问道:“警察同志认识我?”

“她说要去派出所报案说明情况,我请求她看在我待高铮不薄的面子上缓一缓,我说我要安排儿子出国躲躲,等我安排好了,她再去报警也不迟。她同意了。当天晚上,我约她在东阳江边谈谈,她答应了。我杀了她之后,把她抛到东阳江里,除了高铮,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不会有人报警她失踪了。但是没想到,她的尸体那么快就浮起来了。”朱海英拿起桌上的手铐,自己戴了上去,叹息一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那个小孽畜就是催命讨债来的呀。朱文浩跟这事没有关系,他根本不会知道为了他,我这个爸爸都做了些什么。”

“哦,”苏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你就是隔壁老王。”

苏镜又递过去一张照片,问道:“朱老板,这个人认识吗?”

“隔壁。”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损毁严重的男子,朱海英看了一眼说道:“都这样了,让我怎么认啊?”

“你住哪里?”

“你没有杀他?”

“是啊,已经有三家被偷了。”

朱海英怒道:“苏警官,你不会也想让我替人顶罪吧?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顶上扣。”

苏镜笑道:“没事,别害怕,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勇于抓贼,应该鼓励啊。这里最近经常招贼吗?”

苏镜不急不慢,继续说道:“三个月前,几个调皮的小孩捉迷藏,结果躲到一口枯井里,结果把他们吓坏了,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一具尸体!跟关华一样,尸体上也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头发……”

门终于打开了,老王怯生生地站在门外,那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用眼角的余光畏惧地看了看两个警察。

朱海英笑了笑,说道:“也是我的?”

“知道知道,你赶紧把门打开。”

“朱老板真聪明,被你猜中了。”

“我……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呀。”

“我不认识那人,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

“那你开门啊。”

小邱问道:“头发的事你怎么解释?”

“啊……我还在。”

朱海英说道:“或许是……理发师干的?”朱海英冷笑一声,昂然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警察说道:“带我上车。”

门外恢复了安静,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门却一直没有开。小邱急了,吆喝道:“喂,老王,你还在吗?”

苏镜看着朱海英的背影,也只能苦笑一声。小邱说道:“他怎么不说关华手中的头发也是理发师放的?”

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众人明显是散了,老王喊道:“喂,你们怎么都走了?太不仗义了。”

“因为杀关华,他有动机。杀那个无名男尸,我们没有查到动机。我们光靠几根头发,的确没法定他罪。”

一个女人笑道:“哈哈,老王,这都是你闯的祸,不关我们的事,你快把警察放了吧。”

朱海英被带上了警车,同一天,朱文浩被警察从一个网吧里揪了出来带走了,当时他嗷嗷叫着:“放开我,我爸是朱海英!”

小邱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证件从门缝里递了出去,只听门外一人说道:“咦,还真是警察。”

顺宁监狱里,高铮泣不成声。

苏镜耍赖道:“没带,拿你的。”

虽然朱文浩已经被拘留,但是调查、取证、开庭、审判等一系列程序还要走,何况高铮也犯了伪证罪,所以他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依然关在顺宁监狱。苏镜和小邱再一次找到了他,高铮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小邱说道:“头儿,你证件拿出来。”

小邱说道:“就是朱海英。”

众人起哄道:“来,看看我们的警察先生长什么样。”

高铮立即大哭起来,不停地叫着:“妈妈,对不起啊,妈妈,我不该给人顶罪啊,妈妈,你原谅我吧……”

小邱对着门外喊道:“我们真的是警察,不信你们把门开一条缝,我们把证件递给你们。”

苏镜和小邱侧目相视,刚准备起身离开,却见高铮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举报朱海英。”

苏镜无可奈何,也不好意思辩白什么,他只求门外这群莽汉赶紧把自己放了,万一他们真报了警,他和小邱私闯民宅不说,关键是丢不起那人,被人民群众当成小偷逮了,这事足够全顺宁的警察津津乐道几个月了。

小邱以为他失心疯了,说道:“朱海英已经被抓了。”

小邱怨怼地看着苏镜,说道:“看吧,让你鼓捣人家锁,被人当成小偷了。”

高铮却说道:“不,他还杀了另外两个人。”

门外众人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说道:“现在的小偷都敢冒充警察了。”

苏镜刚刚离开座位的屁股重又坐了下去,问道:“谁?”

小邱大叫道:“不用报了,不用报了,我们就是警察。”

“车祸发生之后,我接到朱文浩电话赶到现场,后来朱海英也来了,他让我坐进驾驶室,留下指纹和头毛。就在这时候,那辆被撞得四轮朝上的出租车,车门突然开了,司机血淋淋的胳膊伸了出来……他拼命地往外爬,还绝望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伸出援手。朱海英却命令我,撞死他,撞死他!”

先前那男子的声音传进来:“哎哟,光顾着吆喝你们了,还忘记报警了,你们谁赶紧打一下电话。”

“啊?”小邱惊叫道,“你撞了?”

小邱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镜,低声说道:“他们要报警?”

“我不敢撞,我可以替他儿子顶罪,但不能杀人,看到我不听话,朱海英一把将我拉下车,他坐进车里,开着车再次撞向出租车,出租车在路上又滚了两圈,的士司机就彻底死了。朱海英说,如果司机活着,就会暴露顶包的事。”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报警没有?”

苏镜问道:“另外一个人呢?你不是说他杀了两个人吗?”

一个男子说道:“在里面呢。”

高铮眼神迷蒙地说道:“朱海英撞死的士司机后,刚准备和朱文浩一起离开,就听附近草丛里突然传出‘啊’的一声大叫,然后一个人大呼小叫地跳了出来,嘴里喊着‘蛇,蛇,蛇’。”

只听,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真的抓住了?”

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朱海英、朱文浩和高铮三人大惊失色,尤其朱海英,他本以为事情都已经办得妥妥帖帖的了,谁知道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如今已经不是肇事顶包那么简单了,他还故意撞死了一个人!不知道这个草丛中的人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看到了什么。

苏镜说道:“我以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高铮疑惑地看着草丛中窜出来的人,只见他一脸惊惶,惊惧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光着脚,穿着一身病号服,头发乱糟糟的。

小邱问道:“头儿,你得罪过什么人?”

朱文浩问道:“你在干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强大的黑恶势力。门外脚步声杂沓,很多人围拢过来。

那人慌里慌张地说道:“蛇,草丛里有蛇,爬到我脚上了。”

只听门外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说道:“总算抓住你们了,看你们这次往哪儿跑!”

朱海英逼上前去,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小邱说道:“难道凶徒这么猖狂?我们还没发现什么呀!”

那人说道:“我不是精神病,我没有病!我是被奸夫淫妇陷害的!”

苏镜瞪大了眼睛,回答道:“我哪儿知道?”

此话一出,三个人更是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朱海英继续追问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话音未落,却听到门外锁链哗啦啦直响,有人在外面把门锁住了,二人顿时成了瓮中之鳖。变起仓促,两人都颇感意外,小邱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看四轮朝天的出租车和横在马路中间的跑车,然后拼命地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正说着话,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小邱吓了一跳,喃喃说道:“哪儿来这么大的风?”

朱海英冷笑道:“你在这儿藏了多久了?”

小邱疑惑地看了一眼,立即发现了门道,说道:“只有女鞋,没有男鞋。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或者……高铮把房子租出去了?”

“我……我刚来,一条蛇就爬到我脚背上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我……我走了。”

苏镜说道:“你看看鞋架上摆的鞋。”

那人转身要走,朱海英还没来得及阻拦,只听远处有人在喊:“刚才有一个好像就是从这边走的,我过去看看。”

“还有什么?”

另外一人应道:“好好找找,我到那边看看。”

“还有吗?”

男子立即张皇失措起来,朱海英嘿嘿笑道:“他们是在找你吧?”

“他家里很穷。”

男子停住脚步,病急乱投医,说道:“救救我,我不是精神病!”

苏镜环视了一圈,问道:“看出什么没有?”

朱海英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快,到我车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屋内,这是一个十三四平米的单间,一眼就能看遍整个房间。高铮的家很寒酸,沙发皮破了,露出了海绵,电视机也是老款,只有17寸,其他摆设也都无不透露着高铮生活的艰辛。电视机旁摆着一个相框,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中年妇女的合影,男子正是高铮。

男子立即跟随朱海英走过去,朱海英将他按进车里,说道:“高铮,你留下来处理事故,文浩,你跟我走!”

“呆子!不会偷学呀?”

朱文浩问道:“爸,你为什么让我坐我们车?”

“没有这门课呀!”

朱海英说道:“我不能冒险,你绝不能进监狱。”

苏镜乜斜了他一眼,说道:“在警校的时候没学过?”

苏镜问道:“你并没有看到他杀人?”

苏镜说道:“人命关天的事,哪有时间让你来来回回折腾?”说罢,他掏出一根细铁丝,插在锁眼里,鼓捣几下就把锁捅开了,小邱赞叹道:“头儿,你还有这本事,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高铮家的防盗门紧锁着,苏镜敲半天门也没有人应,小邱说道:“可能不在家,我们回去申请搜查证。”

苏镜给同事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传一张冯建谷的照片来。同事没一会儿就把照片发来了,高铮看了一眼,说道:“就是他。”

这是一栋筒子楼,一条长走廊串连着十几个单间,高铮家住三楼中间位置。走在长廊里,可以听到从不同的门缝里传来不同的声音,有电视机的声音,有打骂孩子的声音,有年轻人爽朗的笑声,还有打麻将的声音……各家上演着各家的悲喜。

苏镜问道:“你知道朱海英把尸体丢到哪里去了吗?”

身份证上的地址显示,高铮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小区,苏镜和小邱随即前往。这个小区年代久,说是小区,其实就是一栋单体建筑,连个像模像样的花园都没有,而且墙皮剥落,家家户户都装了防盗窗,窗下面无一例外地流成了一道道红色的锈迹。

“不知道,后来我没再问这事。”

机主名叫高铮,性别男,民族汉,现年28岁。

苏镜和小邱立即来到看守所,提审朱海英,此时的朱海英早已经没有之前的容光焕发,而是一脸疲态、落寞,一见到苏镜,两眼立即放光,着急地问:“我儿子怎么样了?找人顶罪,不关他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呀!”

2013年9月1日开始,全国范围内对新增固定电话、移动电话用户实施真实身份信息登记,严格实行“先登记,后服务;不登记,不开通服务。”两人出具证明,说明来意之后,店长输入那个手机号码,立即查到了机主信息。

苏镜说道:“朱老板,把你儿子的事先放放,我们来谈谈冯建谷的事吧。”

半个小时后,这段音频传给了刑警大队,女人垂死的呻吟声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怖,苏镜更是难受得要命,他听着女人的呼救却无能为力,仿佛自己成了一个不光彩的帮凶。听完之后,他立即带着小邱前往营业厅。

“冯建谷?”朱海英疑惑地问道,“谁是冯建谷?”

宋灵立即跑向章主任办公室汇报情况,申请对报警人的手机信号进行粗略定位,得到许可之后,宋灵启动了定位系统,可是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她无法定位。

“这个冯建谷也真是可怜,稀里糊涂地被老婆关进了精神病院,又稀里糊涂地被人杀了,杀他的人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惊叫道:“出事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女子不再说话,宋灵有片刻的犹豫:“难道又是假警?”但是紧接着,话筒里传来连声痛苦的惊叫,宋灵对着话筒大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依然没人理她,话筒里的声音变成了女子的呻吟,宋灵“喂喂”了半天,汗都急出来了,但是无济于事。

苏镜将无名男尸的照片递了过去,说道:“就是之前跟你说的这个无名男尸呀,他就是冯建谷。高铮什么都说了,三个月前在车祸现场,司机本来没有死,你开车撞死了他。为了掩饰罪行,你还杀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就是这个冯建谷。”

宋灵虽然接到过无数的假警电话,但是这个女人的声音如此悲痛,根本不像作伪,她立即说道:“不要慌,马上告诉我你在哪里?”

“什么?高铮跟你说的?”朱海英恨恨地说道,“真是中山狼,他怎么可以这么信口雌黄呢?”

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没等她发出一声问候语,话筒里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喊声:“我要报警……”

苏镜笑道:“人证,有高铮;物证,有头发;杀人动机也有了。朱老板,你准备怎么翻盘?”

这个李保平终于要被拘留了,宋灵很开心,因为这几个月来,光是她就被骚扰了很多次。

朱海英的心理防线被摧毁了,无精打采地说道:“朱文浩跟这事没关系,我不想把他牵扯进这种事里,所以我带他离开车祸现场后就把他放在路边,让他自己打车回家,我则带着那个男的找到郊外的一口枯井……”

在顺宁市110接警中心,和宋灵做着相同工作的有150人,他们平均年龄只有26岁,在听筒里充当着心理咨询师、顺宁活地图、远程急救指导员等角色……算下来,每个人每天要接400多个电话。没办法,有困难,找警察,很多人哪怕遇到芝麻大的事情也会拨打110,其中还有一些像李保平这种存心打骚扰电话的人。并不是每一个“李保平”都会被拘留,因为没那么多精力,也没那么多警力,只有特别恶劣的时候,他们才会忍无可忍出手。

小邱问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知道那么远的地方有个枯井?”

这是顺宁市110接警中心,宋灵是一名接警员,近几个月来,一名男子多次更换地点,使用同个一手机号码拨打110报警电话一百多次,如果是男接警员接了电话,他就立即挂断,如果是女接警员,他就声称自己是在逃人员跟接警员聊天。一个月前,警方开始调查他,查清了他所有的信息,鉴于他最近一个月消停了,也就没立即抓他,没想到他今天故伎重演。宋灵将情况向上级反应之后,接警中心的领导决定请辖区派出所配合将李保平拘留。

“那附近有个朱家村,我就是那个村的人,我经常回村里看看。”朱海英说道,“那个男的一直惊慌失措,下车之后还要感谢我,但是……”朱海英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我不能冒险,我不能让文浩坐牢啊!我拿刀捅了他,然后把他推进了枯井里,又往井里丢石头,我希望能盖住他,不要让别人发现他。”

名叫李保平的男子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宋灵回头对同事们说:“又是那个人。”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苏镜最后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上次跟我们说是傍晚时分杀害了关华?”

“李保平,你已经触犯了《治安处罚条例》……”

“是,很晚了。”

“操!”电话里传出一句脏话。

“但是,那天中午110接警中心接到了关华的报警电话,她只说了‘我要报警’四个字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你确定是晚上杀人的吗?”

宋灵说道:“你姓李,名叫保平,你1988年生人,高中学历,目前无业,登记的家庭住址是翠海花园3栋101室。”

朱海英说道:“苏警官,我都承认杀人了,难道还要隐瞒杀人时间吗?”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宋灵立即接通了,说了一声“你好”之后,电话里传出来一个熟悉的男子的声音:“我是一名在逃人员,想自首不知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苏镜和小邱都愣住了。登记在高铮名下的手机,竟然不是关华在用,那天报警的另有其人,而且同样是个女人,根据她惊悚的叫喊推断,那个女人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1.消失的报警人

她会是谁?她在哪里呢?

一个女人打来报警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就开始尖叫、呻吟。警方追查电话来源,发现机主竟然是已经入狱的高铮。与此同时,高铮的母亲被人杀害,警方调查发现,一切竟与三个月前的一次交通事故有关。

就在苏镜一筹莫展的时候,同事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了他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关华的手机信号突然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