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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在大腿上敲了敲未点燃的香烟。“哦天哪,”她说,“你是那号人?”

“我是说,聊些真正的东西。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在做这份工作之前,你想做什么?”

“哪号人?”

“没问题,”她说,在钱包里找烟,“我们正在聊,不是吗?”

“你想挽救我?拯救我的灵魂?”K大笑。“不,不。”

“我想先聊聊天。”

“因为那不关我的事。”

“哦,不会廉价的,斯蒂夫。”

“也不关我的事,乔琳娜,”K说,“我只是想开车兜兜风。”

“我不喜欢你谈论它的方式,感觉让它变得——很廉价。”

她的身体语言变了。她此前一直倾身向他,亲密,但现在她的身体往旁边倾。她点燃香烟,把打火机丢进钱包里。

“慢一点。当然。你想多慢,我们就可以多慢。”

“我不兜风,”她说,“我不进任何人的车,除非是朋友。”

K感觉到自己在皱眉。“也许我们可以慢一点儿。”

“但你说我们是朋友,乔琳娜。”

她朝溜冰场的方向点点头。“我们可以去附近的一个地方,如果你想快一点儿。或者去一家我知道的宾馆。如果我们去宾馆,开支比较高。但你得到的也多。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我们是哥们儿。”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我想兜兜风,”K说,“然后下车散散步。”

“斯蒂夫,你又读出了我的想法。”

“我们想要的东西好像不一样。”

“我想和你一起待一会儿。”

“很舒服的。在水边散步。你怎么说?”

“你可以告诉我,”她说,用外带杯和他碰杯,“我们是哥们儿。”

“我说我只能放弃了。”

她把抽完的烟弹到水泥地上。

她正要站起来,K抓住她左手的手腕。

“不好说。”

他感觉到女人紧绷的肌肉。女人瞪着他。“这样不酷,斯蒂夫。”

他把袋子从矮墙上拿下来,放到旁边。女人坐到他身边。“斯蒂夫,你在干什么?”

“我们去兜兜风。”

“随便吧。”女人说。

她试图挣脱。K知道自己不应该阻止她。可能会有人看见。他应该控制住自己。但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更用力地抓她的手腕。

“斯蒂夫,我可以用瓶子喝。”他继续倒。

“你可以喝完啤酒,”他听见自己说,“然后我们就走。”

K把手伸进袋子,又拿出一瓶啤酒。他打开,往女人的红色外带杯里倒酒。

“你弄疼我了,斯蒂夫。”

“天哪,斯蒂夫。你是通灵师吧。”

“不要想反抗我,乔琳娜。我有枪。喝掉啤酒。”

他把头歪向一边,假装他必须思考一会儿。“乔琳娜。”

女人的啤酒瓶在矮墙上。她没有伸手去拿。她抽了一大口烟,烟雾从双唇间逸出来。她柔声说:“我的名字不叫乔琳娜。”然后她突然旋过身,把香烟燃烧着的那头摁在他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她说,“我喜欢猜。很好玩。你可以猜猜我的名字。”

纯粹的疼痛感袭来,伴随着他自己皮肉的滋滋声。他猛地缩回手,整个身体也紧跟着往后缩,踉跄起来。女人紧接着又是结实的一击——以手掌根猛打他的胸骨——这一击让他向后从矮墙上掉下去。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斯蒂夫?”

K落在矮墙另一边的尘土和杂草上。肩膀重重地着地,打了个滚。他仰面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儿——全身都疼,但没有骨头断掉——然后爬起来,跪着。他站起来,手里拿着他从西蒙·兰尼克那里拿走的马卡洛夫手枪。他不记得枪是怎么到手上的,因为枪此前一直被他绑在脚踝上。他没有枪套,所以把枪塞在袜子里,用几根粗橡皮筋固定住。但现在枪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在扳机上。

她站到他前面,一条光洁的大腿往前伸出,将自己完美地展示出来。中性的微笑。牙齿歪歪扭扭。

你可以称之为条件反射——只是他面对的方向反了,他背对着墙。他旋过身,举起枪,发现那个女人正疾步而行,没有跑,但已经到了街上。他将枪口对准她的后背。

“你好,斯蒂夫。”她说。

阳光。目击者。一个拿着洗好衣服的女人钻进自己的车。两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不是乔琳娜的那个女人猛地拽开自助洗衣店的门,走进去。K恢复意识,把手指从扳机上移开。他在矮墙后面蹲下,把手枪放进袜子里。

K在喝啤酒。他已经喝完一瓶,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瓶,他不时瞟很像乔琳娜的女人一眼,但没有注视她。他注视的是街对面的自助洗衣店或从他脚边水泥地的缝隙里长出的杂草。他想,她喝完红色外带杯里的东西后可能会走过来。他猜对了。

鲁莽,他想道。

不久之后,很像乔琳娜的女人和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从溜冰场后面再度出现。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自己走了——低着头,步子很快。很像乔琳娜的女人走向矮墙。她看见K之后顿住了一会儿,不友好地看了K一眼,然后又点了根烟。她手里还拿着红色外带杯。

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街上有许多人,但没有人关注他。他爬过矮墙,捡起装啤酒的袋子,离开停车场。

但他没有走。他走进酒水店,买了一份六瓶装的啤酒,让店员用纸袋装起来。他拿着啤酒过街,在水泥矮墙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离他刚才看见那个女孩所在的地方几米远。他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他把纸袋放在矮墙上,将啤酒瓶藏在纸袋后面,以不被街上的人看到。

水让他冷静下来。

该走了,K想道,这个女人让你分心了。他不应该分心。他应该控制自己。他知道这一点。

他开了一小段路,然后下车散步——和他计划的一样,只是没有那个女人在身边。他蹲在莫霍克河的河岸上,这里离他长大的地方不远。他听到河水流过一棵倒下的树时发出的汩汩声,他看见一群鸭子顺流而下。他把右手伸到水里。冰凉的水让他感觉很好。

他走向停车场的那个女人——很像乔琳娜的那个女人。他们一起坐在矮墙上。他向女人讨了根烟。K觉得他们彼此认识,但不是特别熟。过了一会儿,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他把这东西从自己的手里递到女人的手里。他们从矮墙上站起来,一起走了,消失在溜冰场的后面。

香烟的烫伤是个红色小圆点。K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不时审视它。不久之后,手上会留下一个疤,K想道。他在方向盘上屈伸这只手,以便再次感受疼痛。烫伤是对他鲁莽的惩罚。他应该更小心些。在停车场追逐那个女人是错的。他越线了。这是狂妄自大。就像长着蜡翅膀的伊卡洛斯飞到了离太阳太近的地方。你不应该狂妄自大。这就是教训。

K看着这个女人时,一个瘦骨嶙峋、留着稀疏胡须的高个子年轻人从溜冰场前面走过。破牛仔裤、黑色T恤,二十八九岁。他如果更干净更健康些,你可能会觉得他是个放荡不羁的艺术家。

但真的是这样吗?也许可以从其他角度看这件事,K想道。停车场的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她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试图带走她时,并没有狂妄自大。他把目标定得太低了,他应该提高标准。把目标定得太低是种浪费。是种罪恶。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教训?

K站住,注视着她。女人点了根烟,坐到遭涂鸦的水泥矮墙上。矮墙将停车场和火车停车场分开。停车场的右边是一栋曾是溜冰场的废弃建筑。这栋建筑的所有出入口都被木板挡住了。

K思考得越久,越觉得自己触及了什么东西。

星期五下午晚些时候,他又看见了她。在罗马城南部一条萧条的街上——毫无疑问是乔琳娜会去的地方。这条街上有家五金店,五金店旁边是家酒水店,酒水店旁边是家自助洗衣店。K走出五金店,在街对面空旷的停车场看到了她。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短衬衫和紧实的胸脯。她甚至还拿着一个红色外带杯。

他应该记住。手上的红色印记将会一直提醒他。下次他会把目标定得高些。

一个在商场小亭子里卖太阳镜的女人,无聊透顶。在K理发的地方收银的害羞女孩,脸上长着雀斑。一个夜里在路边流连的女人,紧张,等着平板大卡车司机。K在她们身上都看见了乔琳娜。

K在住处所在的街上拐弯。他看见一个邻居捡起人行道上的报纸。他看见远处自己的房子。看见有人坐在门前台阶上。看见这个人艰难地站起来,好像正疼痛难忍。大卫·马龙。

金发,健美,腿好看——这是基本的。但不只是身体上的相似。贝拉米大学里到处都是美腿金发女孩,但她们不会让K想起乔琳娜。她们缺少某一种特质。有些人会称这种特质为破坏性,K认为其是脆弱性。

一瞬间,K忘记了原来那个自己,他有股想把脸藏起来、继续往前开的冲动。冲动过去了。他的脚从刹车上离开,把车停在路沿。熄掉马龙皮卡的引擎。

当然不是真正的乔琳娜,而是乔琳娜的副本、克隆。乔琳娜那个类型的女人。

他拿起袋子——他的啤酒——穿过街道。他喊着打了声招呼。他经过自己的车时摸了车一下。然后和大卫·马龙交换钥匙。

一件奇怪的事开始发生在K身上。他不确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他开始在整个城市的不同地方见到乔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