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乐队里?”嘉娜说。
他指向坐在房间另一头的他的伙伴,那个男人拿起了鼓棒,想在桌子上敲出点节奏。但那声音听起来像冰雹落在屋顶上。
“是的。我们明天和乐队里的其他人碰头。你如果去宾厄姆顿,可以来看。”
“我们也是,”穿着橙色T恤的男人说,“我们明天晚上在宾厄姆顿有场演出。我和我的傻瓜朋友。”
“谢谢,我不去那里。”
“先到锡拉丘兹,”她说,“到了那里再往南走。”
“在那儿演完之后,我们就去纽瓦克,”他说,笑容更加可掬,“下周末会再到波士顿的一家俱乐部演出。如果你去这些地方中的任何一个,告诉我。”
她抬头,看到那个穿着橙色T恤的鼓手。他端着食物托盘,正要去扔垃圾,他的鼓棒还在他坐的那张桌上。他又高又瘦,黑发蓬乱,笑容放松。
嘉娜对他回以微笑。这个人很可爱。她会经过宾厄姆顿。她开始计算自己是否负担得起在那儿待一天的费用。有何不可呢?
她把公路图折起来时,听到一个声音说:“你要去哪儿呀?”
在房间的另一头,那个傻瓜朋友已经不再敲鼓棒,正在用手指转一根牙签。牙签翻飞。
嘉娜在桌子上铺开公路图,喝着咖啡,试图弄清路线。如果她沿着州际高速走,最终会到达纽约,但她必须先一路走到奥尔巴尼。这样走似乎浪费时间。她认为,如果她在锡拉丘兹下州际高速,上81号公路,可以直接到达那儿。沿着81号公路向南到宾夕法尼亚州的斯克兰顿,在那里上380号公路,再上80号公路,然后是280号公路——一大堆带“80”这个数字的公路——这样她能到纽约。
穿着橙色T恤的男人戏剧性地叹口气。“你不能以貌取人,”他说,“我敢发誓,他能把贝斯玩得出神入化。”
现在,她把这枚硬币装进牛仔裤的后口袋里,这样她就不会不小心花掉它。她把咖啡拿到一张桌子上,从钱包里拿出公路图。她周围一片混乱:骑摩托车的大胡子在笑,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哭,一个小童子军在追赶他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橡皮球。在房间另一边,一个穿着橙色T恤的人把桌子当作鼓,用一对真正的鼓棒敲打着桌子。嘉娜不知道这首曲子,但它听起来很熟悉,是军乐队在体育赛事中场休息时演奏的那类曲子。另一个穿着T恤的人坐在鼓手对面,摇头表示不满。
“乐队叫什么名字?”嘉娜问。T恤男眨眨眼睛。“猜猜。”
一个象征性的姿态。二十五美分不够你给任何人打电话,至少不够打一个长途电话。然而,这也是个和平提议,嘉娜应该感谢她。所以,她把硬币塞进外套口袋,开车离开。
嘉娜顿了一会儿。“我的傻瓜朋友?”
“这样你可以记得打电话给我。”莉迪亚·弗莱彻说。
他大笑。“我们当时取名字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所以她拒绝了。但在她离开家之前,母亲把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放到她手里。
她真的可以在宾厄姆顿待一天。
最后一个阶段不是真正的接受,也许是勉强的接受。嘉娜可以接受母亲给的钱——这将使母亲高兴。但她也很生气,为不得不长期扮演好女儿而生气。
“真的名字叫什么?”
这个消息让莉迪亚·弗莱彻经历了悲痛的五个阶段:拒绝(“这只是一时兴起。你走到一半就会回来”),愤怒(“你在抛弃自己的未来”),讨价还价(“试着在康奈尔读一年。你如果不喜欢,再做别的事”),沮丧(“我放弃了,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接受(“好吧,你如果非要去,至少让我帮助你。我给你些钱”)。
“橙子人。”他告诉嘉娜,指指自己的T恤。
这枚二十五美分硬币是母亲给她的。嘉娜直到今天才告诉母亲她打算做什么,尽管她从外祖母的葬礼之后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今天她确定了:她不会在秋天去康奈尔大学法学院。她要去纽约,现在就去。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成为演员。
嘉娜皱了皱鼻子。
嘉娜在州际高速拜伦港服务区停车,因为名使的油箱要空了,她也需要咖啡。在房子里面,她穿过杂乱的人群——年轻的家庭、穿皮衣的摩托车手、退休人员、一队童子军——去麦当劳排队等候。柜台后面的女孩看起来半睡半醒。她把咖啡递给嘉娜,并喃喃自语地说着消费金额。二十四美分。嘉娜已经准备好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但就在把它丢到女孩的手掌里之前,她又把手收回来。她从钱包里翻出另一枚硬币。
“我知道,”他说,“我们非常不擅长给乐队取名字。但别让这个名字让你对我们的演出望而却步。”
所以她能接受香烟味和香水味。
“到时候看吧。”她说。
她摇下身边嘎吱作响的窗户,让夜里的空气进来。深吸一口气。她仍然可以闻到香烟味和香水味,但她并不介意。更糟糕的气味她都闻过。她一年来一直在处理外祖母的气味,帮她洗澡,帮她上厕所。在外祖母生命的最后几周,当这个女人再也不能从床上站起来,不能自己吃饭,嘉娜为她做了一切——你能为另一个人做的一切。
“好极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因为,你知道,我不想成为服务区的怪家伙。只是你身上的某种东西让我想介绍一下我自己。”
到目前为止,她只开了三十来公里,但她已经觉得好多了,感觉自己更有活力了。她在晚上九点离开日内瓦城,带着三个行李箱和几百美元。她有一张她还没有看过的公路图和纽约布鲁克林一家青年旅馆的地址。她估计这趟旅程将耗时六个小时,所以她将在凌晨三点左右到达纽约。所以,这也许不是最聪明的计划,但还过得去。她已经在路上了。
他伸出手。
嘉娜·弗莱彻开着外祖母的别克名使在纽约州的州际高速上向东行驶。她在车内后视镜上挂了一盒空气清新剂和一棵小树,应该是为了让车闻起来像松树林,但她仍然可以闻到从车子底部飘上来的外祖母的气味:陈旧的香烟味和老太太的香水味。
“我叫卢克。”他说。
插曲:199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