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不止一周。我来告诉你我得到的答案。”普鲁伊特说。他安静而伤感,穿着囚衣,双手手掌按在我们之间的柜台上。“我有答案,答案对我有利。两个答案,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
“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他们是什么人?”我说。
“当然。还有个大的,主要的。我没杀我的妻子。那她是谁杀的呢?”
他用指关节摸摸下巴上的酒窝,朝我倾过身。“一对表兄弟,”他说,“在东罗马城高中念过书,现在应该二十来岁。据我所知,凯西没教过他们,但他们肯定在学校里见过她,知道她是谁。他们是麻烦制造者、浑蛋。他们打架,但总是和比他们弱小的孩子打。他们经常留堂。”
“还有其他办法?”
“这能证明他们杀过人?”
“你瞧,”他说,“你只考虑了这种可能性几秒钟。但如果你在一个小房间里考虑这个想法一整天呢?一周呢?这是我折磨自己的办法之一。”
“还有。他们是一对奇怪的孩子,由他们的外祖父在穷乡僻壤养大,住在拖车里。你肯定听过这类故事——杀流浪狗什么的。还有更糟的。学校里出过一起事故,在地下室的锅炉房里。他们两个在那里被逮住,当时还有个学生在场,一个女孩,十五岁。那个女孩有唐氏综合征。他们没被起诉,因为谁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考虑这种可能性,但不大可能做到。普鲁伊特正在盯着我看。他肯定在我的脸上读出了点什么。
他停下来,等着看我是否愿意听下去。“还有呢?”
“当然是警方。”他耸起肩膀,又让其落下去,“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妄想。即使对我而言。但你如果思考得够久,就会觉得这种想法有点道理。他们手上不利于我的证据很弱。为什么不用嫌疑人的认罪来加强证据呢?”
“还有两件事,”他说,“首先,凯西失踪三周后,她的尸体才被发现。在这段时间里,警方组织了多次搜索。他们相信是我杀了她,这意味着我必须把尸体抛弃在某个地方。他们号召志愿者帮忙搜索公园、树林和野地。警方有一份志愿者名单,我的律师看过那份名单。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在名单上。我不觉得他们是愿意做志愿者的那种人。”
“谁?”
“有人找他们谈过吗?”我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普鲁伊特犹豫起来,扯掉灰色囚衣衣袖上的一个线头。“在这里,你有很多时间反复思考很多事情。这会让你发疯。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沃什伯恩就知道我是谁。有人派他来找我。”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加里·普鲁伊特说,“在警方发现凯西的尸体几周后,埃利·道尔被人用枪打死在他自己的拖车里——一把属于卢克·道尔的点三八左轮手枪。当天晚上,卢克失踪了。他再也没出现过。”
“大体上?”
“你觉得他杀了自己的表兄弟。”
“现在看,这一点很明显,”普鲁伊特说,“他发现我是谁之后,看到了一种可能。我如果告诉他我的确有罪,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自己减刑。我没有对他说我有罪,所以他就胡诌。这是最简单的解释。我大体上倾向于认可这种解释。”
起初没有回应。普鲁伊特只是又开始扯衣袖上松动的线。然后他说:“在这里,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我有的是时间把事情想清楚。这两个人在高中时就有了名声。卢克是领头的,更聪明,更强硬。埃利是跟班。我几乎可以肯定是他们杀了凯西。也许他们先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就像他们把那个女孩带到锅炉房那样。也许埃利并不想杀她,但卢克强迫他参与。试想埃利事后感到内疚。卢克可能认为他无法相信埃利能保持沉默。所以他向埃利开枪。”
“他想套你的话。”我说。
普鲁伊特在我们之间的柜台上摊开双手——请我评价他讲的故事。我觉得他的目光很冷漠,但我意识到这是错觉。他正在专注地看着我,想知道我是否相信他。我想起他的弟媳是怎么对我讲他的。梅根·普鲁伊特。“你必须记住,加里是个骗子。”
“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个遍。审判期间的每一分钟,之前在县监狱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在那里和他聊过几次——沃什伯恩。他的监室在我的隔壁——我在娱乐室和院子里也见过他。他第一次和我说话时,问我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我说我被控杀了妻子。那是我们唯一一次谈到这件事。他后来几次提起这个话头,但我根本不想谈。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想到——”
他此刻也许正在撒谎,胡诌出两个杀她妻子的凶手。两个不能自证清白的凶手。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你的案子上说谎呢?”
但如果他讲的是事实……
普鲁伊特点点头。“她给了我希望——她认为沃什伯恩最终会说出真相的。”
“你对嘉娜说过这些吗?”我问他。
“她对你谈到拿破仑·沃什伯恩了吗?”我说。
“当然,”他说,“我一开始就对她讲了。”
“3月中旬,”他说,“她来了这儿。就像是上天派来的。我很遗憾她走了。她的来访是个礼物——你待在这样的地方,有人相信你。”
我思考着几件事之间的关联。埃利死了,卢克失踪了。有人杀了嘉娜。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我们两边都有人在说话,其他囚犯和来看他们的人。但普鲁伊特表现得好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觉得她有可能去找过他吗?卢克·道尔。”我说。
“没错,”我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嘉娜的?”
这个问题令普鲁伊特坐回到椅子里。他看起来很困惑。“那样做很危险,对吧?而且就算她想——我不知道。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呢?”
“我知道这是囚犯的老生常谈,”普鲁伊特说,“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属于这儿。那个女孩,嘉娜·弗莱彻,她相信我。我的律师告诉我,你认识这个嘉娜。”
我不知道。但我还有关于卢克·道尔的问题想问,嘉娜应该也有问题想问。嘉娜就算没有找过他,应该也想了解更多有关他的信息。
他看起来像个会谋杀妻子的男人。
“你知道她有什么计划吗?”我问普鲁伊特,“你知道在找过你之后,她还打算找谁谈吗?”
我还没有什么看法,但当我看着柜台对面的加里·普鲁伊特时,有一件事很清楚:他的外表对他不利。他的眼睛是冰冷的、不友好的蓝色,他的头发是比他弟弟的更深的金色。他的牙齿非常整齐,下巴上有个酒窝。他的身材显示他曾经当过拳击手——中量级,不是重量级。虽然他已经四十多岁,但我可以看出,与其他高中数学老师相比,他更为出众。十八岁的女孩可能会在课堂上做关于他的白日梦。你也可以看出,他喜欢这样;你可以从他的脸、嘴角和下巴上的酒窝中看出这一点。
他想了一会儿。“她问我,有没有人认真地考虑过道尔家兄弟俩有可能是凯西被害案的嫌疑人,但我真的说不上来。我告诉她,她应该去问我的律师——还有警方。”
“我希望你相信我。”他说。
我知道嘉娜已经和他的律师谈过。
我点点头,没说话。
“你知道她是否和警方谈过吗?”我问普鲁伊特。
“我妻子是不是我杀的?答案为否。”
“我猜谈过吧。我知道她是打算去找警方谈的——她已经知道警探头儿的名字了。”
“什么问题?”我问。
他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我皱起眉。我从前应该思考这个问题。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没有真正的变化,但我有了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好像脖后颈在发痒。我们周围的噪声似乎降低为嘘声。
我找到访客中心,办理登记手续。普鲁伊特的律师解决了会面需要办理的前期手续。我拿到一个塑料徽章,通过金属探测器,来到一个拥挤的房间,这个房间中央有条长柜台。我在加里·普鲁伊特对面坐下,在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后,他说:“我喜欢先清除障碍——主要问题。”
“那个警探叫什么名字?”我问,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弗兰克·莫雷蒂。”他说。
周五,我开车北上,去见加里·普鲁伊特。四个小时的行程,穿越阿迪朗达克山脉——漂亮的自然景区,其间有很多湖。我很早就出发了,十一点半时已经到达目的地:纽约州丹尼莫拉的克林顿监狱。镇上主街南侧有很多店铺:餐馆和旅馆,还有一个邮局。北侧是监狱的围墙,灰色混凝土,有二十来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