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去查尔斯·威克斯的公寓时,不光从他那儿拿走了邮票。我也拿走了赫伯曼给他的那个老鼠骨雕。”
“哇,伯尼。”
“天哪,等你卖掉这两个宝贝,你就可以退休养老了,对吧?”
“我从坎德莫斯的公寓里拿了那个骨雕土拨鼠,记得吗?”
“不,我想我会留着当纪念品。我真正的计划是明天晚上。”
“你这什么意思,伯尼?”
“明天晚上怎么了?”
我拿起酒杯,朝向灯光,“总之,”我说,“我并没有两手空空而返。”
“一个名叫李松云的人要去看《衣柜里的少女》。”
“是啊。”
“那是一出戏吗?”
“也许这么说很蠢,”我说,“但她将是我的回忆,我不必一再温习以确定自己记得,我不怕会忘记。”
“在百老汇大道的海伦·海耶斯剧院。票正抢手。我从一个黄牛那边弄到了两张,花了我将近两百美元。”
“祝福他。他拿到了那些钱,伊洛娜和国王拿到了邮票,那三个混账拿到了不记名股票,去追寻安纳特鲁利亚失落的宝藏。那你呢?你连个影子都没捞到。”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离开屋子。”她猜,“但他到底是谁,你想让他离开的又是哪里的房子?哦,等一下。坎德莫斯楼下的那户人家,但是我忘了他的名字。”
“他也没有光站着,中间他也不断出现过。”
“雷尔曼。”
“真不公平,伯尼。毕竟,是你破了整个案子,他只是站在那儿而已。”
“李先生住在跟雷尔曼交换的公寓里,对不对?”
“那他一定是忘了。”
我点点头。“他们再过一个月才会回来,他们家堆满了好货,一切都再完美不过了。那里没有警卫,门锁根本是骗小孩的,住在那里的人不会发现有东西搞丢,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东西。他会继续留意不要翻别人的柜子、偷开别人的抽屉,在雷尔曼一家回国之前,我早就把偷来的一切换成现金啦。”
“当然他会坚持分你一点的。”
我告诉她几件我在雷尔曼家匆匆停留时所看到的好东西。讲完了之后,她说:“跟你说,伯尼,我觉得很轻松。”
“然后买毒品时起了冲突,被射杀身亡。我猜最后会有两万五到三万美元落进雷的口袋。”
“什么意思?”
“是啊,他是个典型的毒虫。”
“你又是那副老样子了。鲍嘉在银幕上很伟大,但那些高贵的输家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出路的。我很高兴你又准备偷东西了。这对雷尔曼一家来说真是不好受——”
“他还得分一点儿出去。现在警方的说法是,坎德莫斯杀了赫伯曼,然后走到下东区去买毒品。”
“我相信他们那些东西有保险。”
“你看了太多鲍嘉那些自我牺牲的高贵行为,当机会来临时,你根本无法招架。可怜的伯尼。每个人都从这件事情中捞到了好处,只有你除外。雷是大赢家,最后他拿了多少?四万八?”
“就算他们没投保,我还是很替你高兴。”她皱皱眉,“那是明天,对吧?不是今天吧?”
“我正打算说。”
“不是,怎么了?哦。”我举起杯子晃了晃,“不,是明天。你知道我工作时不喝酒的。”
“都是因为那些电影。”
“我好奇的就是这个。”
“我想我知道?”
“哦,”我说,“我今天晚上有别的计划。事实上,你可能愿意一起去,但我们得从这儿直接去。”
“对不起,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她说,“我那本新的苏·格拉夫顿小说才看了一半,有点急着想回去看完。那本书真好看。”
“去你的,卡洛琳。”
“嗯,你一向喜欢她的作品。”
“‘亲爱的,像你我这种卑微小人物的心愿和梦想,与你和迈克尔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相比,根本就琐碎不堪’——”
“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她从来不会自我重复,这一本给人感觉很震撼。”
“别提那个卑微小人物的演说了,拜托你,好吗?”
“真的?”
“而她小巧的耳边回荡着卑微小人物的演说。”
她点点头,说:“是有关虐待狂和性变态的。罗马式狂欢宴、乱伦、变装舞会,我敢说,比金西[1] 以往所卷入的一切都要变态得多。”
“我握住她的手,让她吃爆米花,带她回家,把那些代表一大笔财富的稀有邮票给她,然后送她走。”
“天哪,也许你对金西的猜测没错。”
“一旦她出现……”
“我知道我没错。不过她自己没干什么,只是其他人都乱搞。”
“你懂我的意思。那些邮票是为了安纳特鲁利亚的自由而发行的,而如果过了那么多年它们变得那么值钱,那么这些钱应该被用于当初发行的使命——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使命,甚至有这么一个国家的话。”听起来够乱的了,我停下来把酒喝光。“如果她没有再度出现在牧歌剧院,”我说,“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想过打电话给国王,把邮票给他,也许我会这么做,也许不会。我不知道。但重点是,她出现了。我多买了一张票,而当她最终坐进那个座位时,我发誓我真的没那么惊讶。”
“书名叫什么?”
“我还以为是来自匈牙利呢。”
“《I代表克劳狄》[2] 。”
“那些邮票来自安纳特鲁利亚。”我说。
“很好记,”我说,“可是你随时可以待在家里看。陪我一起去吧。”
“天哪,伯尼,那些美国髋关节发育不良协会的人也需要啊,但我却只能从你那里榨出二十美元。”
“去哪儿,伯尼?”
“他们需要钱,”我说,“我当然也需要,但我不能假装我真有什么需要一百万美元的大事业,而他们用得着。”
“看电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伯尼?”
“鲍嘉电影节已经结束了,伯尼,不是吗?”
“别再提醒我了。”
“是结束了。不过在翠贝卡区的萨丁尼克剧院又开始了一个艾达·卢皮诺电影节。”
“然后你还发表了那个卑微小人物的著名演说。”
“伯尼,我有个疑问,谁在乎艾达·卢皮诺?”
“嗯。”
“你对艾达·卢皮诺有什么不满?”
“然后你把邮票给了她。”
“没什么不满,但我从来不知道你迷她。她有什么特别的?”
“查诺夫或雷斯莫里安会知道它们的价值,或至少知道它们很值钱。坎德莫斯或许知道——他有收藏癖。其他人则想不到。另外,的确,没有人知道邮票在我手上,尤其是伊洛娜。”
“我一直很喜欢她,”我说,“但今天晚上的电影不一般。是《卡车斗士》和《夜困摩天岭》。”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邮票的事情,对不对?她不知道你有那些邮票,也不知道这些邮票值钱。”
“我相信这两部电影都很好看,但是……等一下,伯尼,我知道《夜困摩天岭》,那不是艾达·卢皮诺的电影。”
“我可能会在邮票上看到她,”我说,“如果安纳特鲁利亚发行这种邮票的话。但没错,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肯定是。”
“为了一个你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女子。”
“她或许参演,但不代表这是她的电影。这是亨弗莱·鲍嘉的电影。他带着一把来复枪被困在一座山顶,后来被杀了。”
“差不多吧。”
“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等着看结局的期待?”
“你放弃了一百万美元啊。”
“行了,伯尼,你知道结局的。你看过这部电影。”
“愚蠢,”我说,“真的很蠢。”
“最近没看过。”
“不然还能怎么形容?”
“另一部呢?《卡车斗士》?除了艾达·卢皮诺之外还有谁?你不介意我问吧?”
“大概真的很浪漫吧。”
“乔治·拉夫特,”我说,“我想还有安·谢里丹。”
“很合理。伯尼,我真是太吃惊了。我不想说什么吓死人的话,但老实说,小子,这是我毕生听过的最浪漫的故事了。”
“还有呢?”
“我只是一直忘了讲,”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一定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把这件事理清。”
“还有鲍嘉。他演一个独臂卡车司机。牧歌剧院演过《夜困摩天岭》,但那天晚上我得去参加拍卖会,没法去看电影。而《卡车斗士》没在牧歌剧院放映过。”
“真是太惊人了,”她说,“更惊人的是,你这一个星期零一天居然半个字都没提。”
“也许他们不选这部电影是有原因的。”
我把整件事告诉她,而她也静静听完,没有插嘴。我讲完之后,她坐在那儿瞪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
“别傻了,”我说,“我相信这部电影很棒。你看怎么样?要一起去吗?我请你吃爆米花。”
“那你为什么不笑?”我说,“先不说这个,卡洛琳,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然后我跟女服务员玛克辛要了另一轮酒,因为这将会是个让人口渴的差事。
“哦,那好吧。”她说,“不过有个条件,伯尼。我可不可以跟你直说?”
“我看得出你觉得很滑稽。我觉得很好笑。”
“什么事?”
“好笑,很好笑。”
“这只是消遣,”她说,“不是教育片,不要搞错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看着我。“你觉得不好笑?”
“当然。”
“真的?”我说。
“很好,”她说,“别忘记哦,亲爱的。”
我们一周有五天一起吃午饭,工作后还相聚喝一杯。接下来到了星期四,阵亡战士纪念日之后一个星期又一天,我们工作后到饶舌酒鬼酒吧,卡洛琳正在说一个冗长而并不特别有趣的贝林登犬的故事。“从它的动作来看,”她说,“你会发誓它自以为是一只艾尔谷犬。”
[1] 金西·米尔虹(Kinsey Millhone)是苏·格拉夫顿一系列侦探小说中的女侦探。
卡洛琳也忙得很,因为有个狗展即将来临,所以有很多狗儿等着让她好好打扮。加上吉恩和特蕾西复合,她接了一堆电话也打了一堆电话,吉恩指责特蕾西和卡洛琳有染,但吉恩之前跟特蕾西刚分手时也跟卡洛琳有染。“纯粹的女同性恋闹剧。”卡洛琳这样描述。最后一切终于风平浪静,但闹得正凶的时候,就有一大堆午夜电话、摔电话以及街角的大嗓门对质。总算雨过天晴后,她如释重负,一头埋入她的苏·格拉夫顿藏书里了。
[2] 以上关于格拉夫顿新书的内容与书名全是作者编来调侃的。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我才有机会告诉卡洛琳跟伊洛娜共度的最后那一夜。我不认为自己是有意瞒着她的,我们两个都很忙,我的书店照常营业,有时还延长营业时间,有天晚上我还搭火车到长岛替一家图书馆的藏书估价(收费的,他们不打算出售任何书),还有天晚上去参加珍本书拍卖,替一个害羞而不肯亲自在这类场合露面的客户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