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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仙树

又是一阵风吹来,人脸花又是一动,竟从树枝上脱落,轻飘飘地往树下落,我不由伸手,人脸花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手中。

是的,我需要宣泄,无论是什么方式。

我凝目看去,就在人脸花接触我的一瞬间,整个花朵化作鬼脸,漆黑狰狞,令人望之生畏。

虽然问一朵花这种事傻得不能再傻,可是我是真心迷茫,无论什么都好,给我指点一下迷津。藏在胸口的那团烈火就像要燃烧起来似的,时时提醒着我,曾经有多伤心、多愤怒、多痛苦。

我吓了一大跳,一抖手把化作鬼脸的花给扔了出去。

我抬头又问了一句:“我……很迷茫,我该怎么做?”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吓得不轻,感觉手掌被花碰过的地方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好吧,反正已经犯过一次傻了,不在乎犯第二次。

“小伙子,人面花已经告诉我了,你,在犯错呀。”

我……

“我……我没有,你胡说什么?”我惊吓之后,又被戳穿了心事,有些不知所措。

“你再问一次。”老大爷笑呵呵地说。

“小伙子,你来坐,我给你讲讲神仙树的故事。”

我耸耸肩,“老大爷,你看它没反应。”

老人的话带着安抚的力量,让我平静了不少,我随他坐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人脸花随风晃动,做出的表情像是在笑,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错觉。

4

老人一脸和蔼地看着我,让我不好意思生硬地拒绝他,只好抬头看向那朵人脸花问道:“我该怎么办?”

神仙树应该是什么来历呢?神仙所植?不,当然不是,它曾经是棵很普通的树,阴差阳错地生长在一间寺庙的门前。

“呃……”我觉得面前的老人太迷信了,就算我心中有迷茫,这棵树,或者这朵花,就能给我答案吗?是不是有点儿太荒谬了?

寺庙里只有师傅和徒弟两个和尚,师徒俩经常给小树浇水,渐渐地小树长成了大树,大和尚变成了老和尚,小和尚变成了成年和尚。

我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人继续说道:“神仙树很灵验,你要是不知前路,可以问一问它。”

尽管寺庙里香火极少,两个和尚平时都是靠着种地和化缘来生活,可是他们安之若素,活得怡然自得。

老人呵呵一笑,“小伙子,这是神仙树啊。”

老和尚去世那年,庙前树的树干上突然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黄色菌菇,那菌菇越长越大,渐渐地,长度竟然到了和尚小腿那么高。山中菌菇不是没有大的,只是长到这般大的还是少见。这还不是最特别之处,最特别的,是那菌菇的模样,竟越长越像庙中供奉的佛像,宝相庄严,衣服纤毫毕现,摸上去却是软的,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芋香。

我不禁问道:“老大爷,这是什么树?”

菌菇长成了佛陀,被人们视为神迹,每天来瞻仰的人络绎不绝,和尚庙里也增添了许多香客,和尚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困扰了一阵,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我惊讶极了,我自问从事勘探工作以来,也算是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物,但是从没有见过如此形似人脸的植物。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秋季到了,天气渐渐变得寒冷,佛陀菌菇模样未变,只不过颜色变深了许多。和尚依然隔几日就给大树浇水,每次都会对着菌菇念上一段心经,就像老和尚还在时,两人一起做功课一样。

老人突然转头瞥了我一眼,见我学他的动作毫不惊讶,指着某一处让我看。我尴尬了一下,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贴近树干的地方长着一朵花,比刚才看见的都要大些,因为离得近,我看见那朵花形似人脸,甚至能隐约分辨出五官。

有一天晨起,和尚觉得天气特别冷,他像往常一样,清扫完整个庙宇做完早课后,就背起锄头,决定去田里把所有的菜都收回来。

我也不由学着他的动作,看向树顶,这才发现,大树上开了几朵碗口大的花,颜色似黄似白,形状也特别,竟有些说不清楚。

这一天和尚的一切都跟往常一样,等到了做晚课的时间,他疲惫地往回走,却发现本来紧闭的庙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我走向大树,发现树下坐着个手拿蒲扇的老人,他正抬头仰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难道是有小偷光顾吗?和尚疑惑地推开庙门走了进去,结果他发现在自己的僧房里,一个衣衫凌乱、面目憔悴的妙龄女子正蜷曲着躲在床角,她浑身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围栏周围随意放置着几个马扎,不远处还有个压力井,可以想象,村民劳作了一天之后,饱饮了清冽的井水,坐在阴凉的树下谈天说笑,是多么舒服的事。

和尚和女子相对,两两惊诧,女子突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和尚面前,请求他救救自己。女子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和肌肤上淤红的伤痕来,和尚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开始念经。

经过热心人的指点,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树的位置,它就在村头,很大的一棵树,树冠仿佛一团绿色的云,四五人合围不成问题。树下还围着一圈朴拙的木质围栏,看得出村民对这棵树十分爱护。

在女子的不停哭诉下,和尚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这名女子是被人从外地拐到这里来的,她被迫嫁给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棍。本来这种事在乡下地方很常见,一般女人被拐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关上几年,生下几个孩子,通常就认命了。

其实依我所见,往往很多东西都很平凡,但若是经过传说或故事的包装,在人们的眼中就会变得特别起来。神仙树或许也是如此。

可是这个女子说她是女学的学生,家庭条件很好,她的父母还不知道在怎么找她呢。而且她嫁给那个老光棍之后,老光棍对她非常不好,不仅每天把她关在屋子里,还动辄打骂,她实在受不住了,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逃出去。

至于这棵树到底特别在哪里,我倒是有几分好奇,难道和昨天听到的鬼面树一样?

因为村子里许多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她不敢随便向人求救,看到这座庙,就偷偷进来躲避。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是树。

和尚看到女子哀求的眼神,实在说不出让她离开的话。他看到女子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想起自己早上把被子拿出去晾晒,就赶紧去拿了给女子取暖。

我看着手中的地图,离小县城最近的是一个叫紫星的村子,据闻这个紫星村是个很特别的村子,它的特别在于村子里有棵非常古老而特别的树,名叫神仙树。

没想到,本来好好的挂在树枝上的被子竟然都湿透了,触手一摸,冰凉刺骨,他放在不远处的一垛木柴竟然也湿了。和尚有点儿犯愁,女子显然是生病了,他身为一个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可是黑灯瞎火的,让他找什么给她御寒呢?

整顿了一晚,第二天勘探工作就开始了,勘探的第一件事是熟悉地形,当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抬头望去,满眼都是青山绿树,天高云淡,微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郁闷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还没等和尚想明白,就听见女子短促的叫声,然后是咕咚一声,仿佛什么重物倒地一样。和尚跑进去一看,女子果然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半褪,浑身颤抖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喊冷。

醒来的时候客车已经到达了此次的目的地,我下车之前忍不住又往中年男人的方向看去,发现他已经不见了,也许早就下车了吧。

和尚实在无法,只得把自己唯一一套较厚的僧衣拿了出来,裹在女子的身上,女子还是喊冷,和尚只好找出所有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地裹住女子,最后连他身上的僧衣也贡献出来了。女子终于不喊冷了,和尚光着膀子,在房间的另一端蜷缩着熬过了艰难的一夜。

我转眼又自嘲,我和他互不相识,他有没有深意,关我什么事?我低下头,两条胳膊交叉着抱在一起,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和尚勉强睁开眼睛,结果看到满地凌乱的衣服,而女子仅着一件肚兜,紧挨在他身旁昏睡。

我倒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我不禁扭过头去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没想到他正盯着我,目光相撞,他突然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有深意。

和尚吓了一大跳,他喊了几声“女施主”,女子也不醒,和尚想推醒她,却碰到了她裸露在外面的滚烫肌肤,吓得他缩手不敢再动。

听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小孩子吓得都不敢哭了。孩子的妈妈狠狠地瞪了说故事的中年人一眼,不过终是没有作声。

正为难的时候,门外陡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哗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竟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3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和眼前解释不清的情况,和尚有点儿蒙,只见为首的中年汉子揪出和尚,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打。和尚痛得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恍惚间听到那个女子抽泣着说道:“我逃到这里,以为是佛门清净地……他趁我生病,强奸了我……”

那时候起,人们就管老树叫作鬼面树,它的存在提醒着每一个人,恶人终有恶报。

听了女子污蔑的话,和尚反倒平静下来。他从小就随师父入道,自然知道,磨难,也是一种修行。

等到玲口的尸体干瘪如柴,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时候,老树上慢慢长出一张狰狞的人脸,每当有人看过来的时候,人脸就会变得扭曲,仿佛是玲口的冤魂不死,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人间似的。

愤怒的一群人将和尚绑到了庙前的大树上,说是让大家认清这个出家人的真面孔。

因为玲口犯了众怒,所以日本大使馆并没有收回玲口的尸体,玲口的尸体就一直被吊在那里,靠在老树上,没过多久就变得干瘪,老树倒是长得越来越茂盛,好像是将玲口当作养分吸收了一样。

和尚遥望天空,又看向众人,“小僧没有做恶事,小僧是冤枉的。”他说。

玲口肥胖的面孔变得十分狰狞,眼睛睁得极大,眼球暴突,仿佛死前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吊死玲口的绳子很长,不知道被谁放下一半来,玲口的小腿拖在地上,面朝孤儿院的方向,看上去就像在对着孤儿院跪地忏悔一样。

他又看向女子说道:“女施主,小僧到底做没做那种事,你心里清楚。佛祖在上,小僧不敢妄语。”

第二天,有人发现玲口被吊死在孤儿院后面的一棵老树上,老树已有将近上百年的树龄,树冠极大,每当到了春天,就会开出一树洁白如雪的花朵,本来是孩子最喜欢玩耍的场所,可是现在,却成了结束罪恶的地方。

女子被中年汉子打了几个耳光,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泣,见她这个模样,众人哪里肯相信和尚的话,对着和尚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当真相曝光之后,愤怒的人们奔向街头,他们砸毁了玲口的商店和工厂,救出了孤儿院里被软禁的孩子,却怎么都找不到玲口和那些日本管理者。他们聚集在日本大使馆门外,要求交出玲口和他的帮凶,最后日本人出动了军队才将暴动的人群弹压下去。

和尚几乎被打得奄奄一息,中年汉子越众而出,扯住和尚骂骂咧咧地说道:“你强奸了我的女人,光挨一顿打可不够。要是不想让我把你交到官差手里,就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赔偿我,我会放你一马。”

在场的中国人无不潸然泪下,孩子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却被玲口如同畜生一样地对待,这样的人简直不能再称之为人,他是地狱里来的恶魔!

和尚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微弱地说了一句:“小僧没做恶事,小僧是被冤枉的。小僧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喘不上气来,随处可见的血脚印和四处喷洒的血液,让这里恐怖得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中年汉子狞笑一声,“怎么会没有?你们庙里的地契不是还在吗?把地契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细想之下,真相让人毛骨悚然!

和尚说了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弱,中年汉子根本没听着,就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原来和尚反复念着一句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听闻玲口商店内不止香皂卖得好,商店里还卖特制的牛肉罐头和动物肝脏罐头,口感独特,十分受欢迎。

神佛是不是能够度一切苦厄,没有人知道,但是和尚的苦厄却刚刚开始。

工人逃到了一家中国人开的报社,爆出了一条惊天的消息,玲口商店最畅销的香皂的制作原料之一,竟是从孩子体内提炼出来的油脂!当记者同警察一起闯入工厂的时候,他们在隐秘的地下室看到胡乱裹在塑料布里孩子的尸体,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因为只有完整的头颅,头颅以下的躯体只剩下了皮和骨头。孩子躯体里的血肉、内脏和油脂被完整地剥离,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巨大的金属容器之内。

中年汉子见和尚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顿时大怒。他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捉奸才来,设下这个圈套的时候,他觉得肯定万无一失,没承想和尚是个榆木脑袋,被打得差点儿丢了半条命,也不把地契交出来。

正在玲口春风得意之时,工厂里突然有个工人出逃。轩然大波,这才开始。

中年汉子也顾不上了,他让几个人进庙里去搜,可是几乎将整个庙宇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要的东西。

而这边玲口商店因为香皂畅销,带动了其他商品的销售,生意越做越大,为了能跟得上销售,玲口工厂里也连续招收了几批工人,都是些廉价的中国劳工,不过管理人员都是日本人。玲口工厂管理得特别严格,简直称得上军事化的管理,玲口对外说,是因为怕制造香皂和其他产品的秘方外泄,但也有人觉察到,其中必有猫腻。

中年汉子又焦急又愤怒,他狠狠地抽打和尚,让他说出地契的下落,和尚只是念经。中年汉子越来越急,下手也越发重了。刚开始和尚还会挣动几下,嘴里发出惨呼,后来就完全没有反应了,像是已经昏迷。

不再有人送孩子到玲口孤儿院了,玲口并不在意,他用很低的价格从一批难民手中买下十几个孩子,玲口孤儿院的孩子又多了起来。

中年汉子的跟班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犯怵,他趁着中年汉子打累休息的时候,伸手探了一下和尚的鼻息。结果发现和尚不是昏迷了,而是已经被打死了。他身上流下来的血,淅淅沥沥地滴在佛陀菌菇上面,原本宝相庄严的佛陀像,双眼被血染红了,凭空呈现出几分诡异。

且不论这其中有没有猫腻,总之还是有人感觉到了,玲口次郎并不像他外表表现的那样良善。

中年汉子看着和尚的尸体,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按照和尚被捉奸的情况,他们狠狠地打一顿没问题,但是失手打死了,就会有麻烦。

警察找上门,玲口次郎面带悲戚,说因为他的生意太忙,所以没顾及孩子们,他已经把那几个不合格的雇工解雇,希望警察能早日找到失踪的孩子,他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他们。警察在孤儿院和周围一带大概地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线索,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那些失踪的孩子是自己走失的,跟玲口孤儿院没有关系。

和中年汉子一起来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中年汉子下手会这么重。死了人,事情就不能善了了。几个人发觉不对劲想溜的时候,被闻讯赶过来的村民堵在了庙门口。

随着商店内香皂的畅销,孤儿院里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不过总是有新来的孩子补充进去,当终于有人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孤儿院里失踪的孩子已经达到了五六十名。

审讯之下,几人终于熬不住了,继而交代了此来的目的,原因却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前一阵有户姓吕的大户人家,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吕家是城中豪富,有钱又有势,他们从外地请来了一位非常有名的风水大师,想让他帮着找出一个绝佳的风水墓穴,好惠及后人。

玲口商店上架第二批香皂的时候,孤儿院里有两个孩子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当时玲口孤儿院里已经有上百名孩子,照顾他们的雇工只负责让他们吃饱穿暖,别的并不太管,所以他们的失踪并不起眼,甚至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大师不负众望,很快就找到一处特别好的风水位。大师告诉吕家人,只要把先人葬到这处风水位上,后人做官则官运亨通,做生意则富可敌国。吕家人顿时就心动了,不过麻烦的是,大师说的这处绝佳的风水位上有座寺庙。寺庙不同于一般的民居,虽然也有官方批下来的地契,不过在人们的眼中,寺庙就是神佛的化身,谁那么不长眼,敢跟神佛抢地盘?

因为玲口的名声不错,所以带动了商店的生意,从一开业就经营得红红火火。他的商店主打商品是一款香皂。这款香皂泡沫细腻,香味浓郁,用了之后皮肤会变得非常光滑。一经推出,尽管香皂的价格很贵,可是仍有许多太太小姐为之着迷,所以很快就卖断了货。

偏偏吕家人就认定了那处地方,他们几次和和尚交涉想买下来,和尚没有同意。吕家人一筹莫展之际,家里有个小辈出了个十分恶毒的主意。只要这个法子能成,他们很轻易就能拿到寺庙的地契,并且只用花费很小的代价。

玲口是个商人,他除了开了一家孤儿院,还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工厂和一家日用百货商店,商店里的商品大多数来自那家工厂。

吕家人雇用了一个素有恶名的中年汉子,让他舍出老婆去勾引和尚,事后只要捉奸在床,和尚为了自己的名声,必定会舍出地契。中年汉子是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人悭吝狠毒,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玲口次郎的做法获得了许多人的赞誉,尽管还有许多人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不纯,可是在看到那些白胖的孩子之后,怀疑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那个女子的确是被拐来的没错,中年汉子就是她丈夫,他事前许诺女子,只要她办成这件事,就放她回家。女子在回家的诱惑之下,干脆心一横,先是故意装病勾引和尚,谁知和尚傻愣愣的一个人,却并不中计,所以她干脆把自己剥光了躺在和尚身边,果不其然,被闯进来的人抓个正着。

渐渐地,玲口孤儿院的孩子多了起来,这些孩子来的时候全都面黄肌瘦,个个和芦柴棒差不多,来到孤儿院之后,几个月的时间就变得白胖了许多。

中年汉子本以为和尚很快就能把地契交出来,可没想到,和尚十分执拗。他无论怎么侮辱、毒打和尚,和尚只认定自己没有做恶事,坚决不交地契。

玲口就是挑着这样的孩子买了几个,他对这些孩子很好,不仅让他们吃饱穿暖,还雇了几个人照顾他们。过了一些日子,大家就看到那些瘦弱的孩子长胖了,精神面貌都不错地在院子里玩耍。

中年汉子生怕到手的钱财飞了,急怒之下竟然打死了和尚,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玲口次郎开的孤儿院,一开始没有人敢去,玲口次郎并不着急。有一些穷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将自己才稚龄的孩子用筐子装了,放到街头卖。他们此举不仅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更是为了让孩子能活下去。

事发之后,中年汉子被愤怒的村民打了个半死,这报应来得也太快。女子虽有苦衷,但毕竟是害了人,村民将她交到了官府,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饶。

东北当时正处于日本的高压政策之下,日本表面上对中国人一视同仁,其实是把中国人视为次等公民,时不时就会有人失踪或者死亡,喝醉酒的浪荡武士撞死人根本不用负责,被日本军人看上的女人更是惨遭奸淫,种种恶行之下,许多孩子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中国人开的孤儿院根本收不过来。

至于罪魁祸首的吕家,吕家死活不认,中年汉子虽收了他们的钱,但没留下证据,村民们自然动不得他们。

商人名叫玲口次郎,他在当地站稳脚跟之后,就买下一幢刚完工的两层建筑,还对外公布要开孤儿院的消息。

吕家自以为逃过一劫,但对于寺庙那块地自是不敢再想了。不过冥冥中自有定数,吕家和官员勾结被人捅了出来,一时间树倒猢狲散,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一个大家族就已不复当年的昌盛,慢慢地走向衰亡。

大家对关东军恨之入骨,却不讨厌这个日本商人。

和尚死后不久,佛陀菌菇变成了棕黑色,从树上脱落下来,村民把它和和尚的尸体一起焚烧,那气味竟然带着淡淡的芋香,飘出十几里地远,闻者皆神清气爽。

在伪满时期,这个小县城里来了个日本商人,他一来就向当地的穷人派发了一些肥皂、毛巾、手纸之类的日用品,又适度地向穷人表达了他的善意。几次之后,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很慷慨、很善良的商人。

种在庙前的大树越长越茂盛,第二年夏天突然开出一种白色的花朵,一开始只是初具模样,慢慢地越长越像人脸。有人大着胆子和它说话,人面花多半没有反应,说的人多了,人面花就从树上落了下来,有时会化作玉色的汁液,直接渗进泥土,有时则落到人的身上,变作狰狞的鬼脸,吓人一跳。

他这话说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大概因为好奇,小孩的哭声弱了许多,我心里想着谢天谢地,接下来中年人给小孩子讲了个故事,我觉得明显是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

年头久了,久到寺庙都倒塌了,这里成为村民们乘凉兼闲话家常的地方。人面花年年盛开,人们总结出了一些规律:若是问话的人心存善念,人面花就会化作玉色汁液;反之,人面花就变成鬼脸。所以也有人管人面花叫善恶花,它似乎在警示人们,善恶隔一线,善恶到头终有报,千万莫要做错事。

坐在小孩妈妈身边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突然指着远处的一幢楼房说道:“小朋友,别哭了。你看见那幢小楼了吗?那里面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小朋友,你要是再哭,就有日本鬼子抓你进去跟他们一起玩。”

5

我那时候因为一些烦心事,心情特别不好。乘坐的客车非常破,摇摇晃晃地在山路上走,车上有个孩子一直在哭,我听得心烦,恨不得拿针线把他的嘴给缝上。

我听完了老人的故事,心头如遭重击。上个月,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做好了一个项目,本想着靠着这个项目,我至少能升一级,却没料到好好锁在办公桌里的资料竟然不见了,过了几天,一个比我资历老,但一直没有什么建树的小子突然升了职。

有一年,我和院里的人到东北地区进行勘探,因为头批来的人比较少,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更为了帮其他同事打好基础,我们一批六人分别前往一个地区,分头行事。

我越想越觉得可疑,经过多方打听,才弄明白果然是那小子偷走了我的资料。不仅如此,他升了职之后,还和我一直暗恋着的女孩成了一对。

2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俗套又狗血,我的伤心和愤怒,在别人看来都是失败者的自怨自艾。我不甘心,明明是他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我就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下面,就是檐下水猪讲的故事。

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领导,不过苦于没有证据,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定还要受人奚落。我在暗地里寻找机会,当发现根本没有伸冤的机会时,我十分绝望。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绝望被发酵得更加深刻,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废了他!

檐下水猪说道:“今天的第一个故事,由我来讲吧。”

让他那双手再也不能掠夺别人的劳动成果,让他那双眼睛再也不能看着我的女神!这种想法在我心中像烈火一样灼烧,日复一日越烧越旺。

夜幕降临,我们又围坐在一起,吃着老金晒的地瓜干当零食。

终于在这次外派工作中,我和他还有几个人分成了一组,我自愿当排头兵,就是为了找到最适合的复仇方式。我们在荒郊野地里工作是常事,本来我是下定了决心,可是真正要开始实行害人的计划,我还是犹豫了。

这一天距离老金答应送我们离开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

我的矛盾和挣扎,在和人面花对话的时候,表现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能看到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又出不去。

老人说善恶隔一线,善恶终有报,没错,我若是废了那个人,我就成了恶人。现在我就瞪大眼睛看着,看看他什么时候得到应得的报应!

我喊了一声谢如秀,他立刻从树丛里探出头来,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从树上往外看,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胸中豁然开朗,难以排解的郁气一下子散了,心情好了不少。我抬头看向瓦蓝瓦蓝的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那么温暖、美丽。

老金家的院子里有棵大树,我看不出是什么树,树叶浓密,上面影影绰绰的似乎蹲着个人。我仔细一看,可不是谢如秀吗?一大早的,他爬上去干什么?

我回头想要跟老人道谢,没想到老人竟然不见了。看到了人面花的神奇之处,我觉得就算老人是神仙下凡来点化我,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了。

我看着野鸡直顺气,心想,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吃个够。

我突然想起在车里看到的中年男人,他也讲了一个关于树的故事,似乎其中有些莫名的关联。

天知道,在老金家这些天,我们根本连个肉末都没见过,老金的生活朴素得过了头,我知道大概山里人家都是这么过的,奈何就是忍不住馋。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嘴馋,小时候被我妈训过好多回,可是这是天生的,哪里能改?

我有些失笑,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又有些兴奋,像是窥见了了不得的秘密。我心中的芥蒂放下了,可是好奇心又开始冒头。

第六天,我早起后看见檐下水猪在院子里劈柴,秋日的清晨带着几分冷意,嘴边都能呵出白雾,檐下水猪劈得正起劲,老金进进出出地喂那几只野鸡,看着抖着一身鲜艳毛色的野鸡在晨光中溜达,我就感觉嘴边的馋涎都快流出来了。

我离开紫星村之后回到了县城,和许多人都打听过神仙树的事,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听说过人面花的传说。我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神仙树,和老人讲的完全不一样。

1

他们说这棵树存活了将近两百年,它挺过了许多自然灾害和战争的肆虐,还曾在抗日战争时期庇护过几个红军战士。它曾被雷劈过,当时大半个树身都变成了焦炭,不过这棵树挺了过来,重新变得枝繁叶茂。

趴在树干上静静谛听

有老人说,树被雷劈是因为那树年头久,长出了树灵,老天爷不允许它存在,于是放雷劈它,它能挺过来,说明它渡过了天劫,成了树中神仙,所以叫作神仙树。

夏日的夜晚,有个孩子

后来我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紫星村,这件事就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谜团,直到今天。

成为秘密

我听完檐下水猪讲的故事,感觉到几分诧异。从认识檐下水猪那天起,我一直觉得这个人成熟稳重,颇为可靠,没想到他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

成为养料

檐下水猪笑笑,“我这个故事怎么样?”

纯白的花瓣

老金眯着眼,像是没听到檐下水猪的话,又像是正在回味刚才的故事。

腐烂的尸体  

“听这故事解气,真想把姓吴的那两个混蛋也放树上吊死,他们吊死的树肯定是最难看的鬼面树!”谢如秀恨恨地说道。

一枝一光年

是啊,故事里的恶人最终都能得到恶报,可好人却不一定能得到好报,想起来让人有些心酸。

一叶一岁月

也许吴家兄弟终有一天能够伏法,我们几个呢?那些死去的人呢?他们终究还是白白地死去了。

树的生长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越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