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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3HS wM

可是巡官咕哝着:“3HS wM。”语气茫然无措,音节从舌头上滚出,听起来他好像要从声音去分解潜藏于其中的意义。

雷恩年老的身体忽然因激动而颤抖起来。他蜷伏在椅子上,眼睛直视着信笺上的字体。巡官的手忽然觉得无力,纸从他的指尖滑落。佩辛斯一动也没动。过了很久,没人动一下身子。后来老人慢慢地把视线从信笺上移开,看着萨姆。在他清澈的眼睛深处,能够看到胜利的意味,那几乎是狂喜的光芒。

雷恩的脸上涌现一丝困惑之色,他飞快地看了佩辛斯一眼。

仅仅如此。不是什么可解的信息,不是签名,不是钢笔或铅笔做的记号。

她喃喃地念着:“3HS wM。”好像小孩在重复外国语言。

信笺上端印着“萨克森图书馆”,剩下来的部分就像刚从印刷机上滚出来的纸张一样光洁,只有几个字,或说是符号,写在靠近中央的地方,就在印刷体的抬头下面:

老人把脸埋在手里,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原因是:如果那个假扮的英国人是个神秘人物,他保存在巡官手里的秘密就更神秘了——不止神秘,还有些阴森森的感觉。这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 * *

萨姆粗大的手指伸入信封,拿出一张浅灰色的信笺,和信封一样的色调,折叠得很整齐。他把信笺打开。纸的一端印了一些字。巡官把纸翻过来,上面印的字很简单:萨克森图书馆。字是灰色的,色调比较暗。他把纸摊平摆在垫板上,放在他和雷恩之间。他们都盯着纸看,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好吧!”巡官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放弃,该死,我放弃。一个家伙穿得像大游行中的小丑走进来,留下一屁股疯狂的废话,说什么是‘价值百万的秘密’——告诉你们,我放弃。这是一个笑话,别人想出来的笑话。”他双手一挥,厌恶地哼了一声。

雷恩和佩辛斯都不曾眨一下眼睛。

佩辛斯敏捷地绕过父亲的椅子,拿起那张纸。她紧锁眉头,专注地研究着这些符号的意义。巡官把椅子往后推到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时代广场。

萨姆再次拿起拆信刀,把刀子插入封口,慢慢地施力。纸很硬挺,不甘愿地投降了。

哲瑞·雷恩忽然抬起头,安静地问:“佩辛斯,让我看一下好吗?”

雷恩颤抖了一下,面纱不见了。“巡官,打开吧!”他说,身子前倾,双手托着下巴。

佩辛斯坐下来,不知所措,老人从她的手上拿走信笺,探究谜一般的文字。

“但是我不懂……”佩辛斯有些茫然。

这符号是匆匆忙忙用力写下的,很像书法体,用的恐怕是最黑的墨水。笔画的流畅和自信表示书写者没有一丝犹豫,他显然知道他要写些什么,落笔时一气呵成。

老人吃力地说:“显然是巧合,巡官。这种事有时会发生,不过这种巧合也够叫人认为……”声音低得听不见了。他没有把视线从巡官的嘴唇上移开,可是看起来他的眼睛也没看见什么,因为那上面有层亮光,好像面纱落下来了——一层掩盖跃入眼中的悟性的面纱。

雷恩放下信笺,拿起灰色的信封检查,翻前翻后好一会儿。封口上印着的“萨克森图书馆”字样好像令他着迷。他摸着封口,铅印的几个字黑得发亮,触动着他指尖的感觉神经。

“原来是这么回事。”萨姆叫道,“老天,我们撞见什么啦?”

他把信封放下,闭上眼睛往后靠,喃喃地说:“巡官,这不是笑话。”然后他睁开眼睛。

“萨克森图书馆,”雷恩喃喃地说,“真诡异。”

萨姆滑动了一下椅子。“那么这到底是什么鬼意思?如果不是玩笑,一定表示了什么呀……见鬼了,他说只是个‘线索’。他没说错,这是我见过的最糊涂的线索。故意搞得很难缠,嗯?哼!”他又回到窗户旁边。

这是第一个迹象——显示那位戴着彩虹胡子的神秘客人可能和不列颠博物馆的连连怪事有所牵连。

佩辛斯又皱起眉头。“不可能那么难理解的。他可能想搞得很神秘。他应该处理得简单一点儿,好让我们仔细研究后就能体会出来呀!我看看,这……可能是某种缩写,对吗?包含某种信息?”

萨姆舔舔嘴唇。“上面说……”他的声音沙哑,“上面写着……天啊……写着:萨克森图书馆!”

巡官吐了一口气,没有转身。

佩辛斯在他的背后观察着封签,气都喘不过来。

“或者,”佩辛斯继续揣度,“可能是化学符号。H代表氢,对吗?还有S代表硫。氢——硫化氢。对了!”

巡官把信封翻过来,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灰。

“不对,”雷恩声音低沉,“我想硫化氢的分子式是H2S。看来HS和化学无关,不是化学符号,佩辛斯。”

“封签上是什么?”老绅士赶紧问。

“那么还有——”佩辛斯沮丧地说,“小写的w和大写的M……喔,天啊,真没头绪。我真希望戈登在这里,他知道很多没用的事情。”

“佩蒂,你没说错。”他咕哝着说,“是另一个信封。”他拿出一个方形小信封——浅灰色,也是封着的,正面空白。

巡官慢慢地转过身子。“当然没头绪。”他的口气很奇怪,“对我们而言是如此,佩蒂;对你那位活蹦乱跳的罗威先生也一样。可是别忘记,这个神秘的人要雷恩也插上一脚,所以他也许认为雷恩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嘿,雷恩?”

“是什么?”佩辛斯叫道。

雷恩面对这明显的挑战无动于衷,然后他的眼角出现了皱纹。“怀疑我?也许的确如你所想,老家伙。”

巡官抓着拆信刀,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刀子插入牛皮纸信封的封口。他轻巧地割开封口,放下刀子,捏着信封尾端往里瞧。

“噢,那么这到底是什么鬼意思?”巡官直截了当地问,并走了过来。

站在他后面的佩辛斯因为紧张得无法喘息而叹了口气。

雷恩挥了一下白皙的手,继续盯着眼前的纸,喃喃地说:“奇怪的是,我相信他以为你也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开始吧。”他嘲笑着说,“我希望不要有东西跳出来,说‘愚人节快乐’之类的废话。”

巡官涨红了脸,挺挺身子,走向门口。“布劳迪小姐!带着簿子进来。”

他站起身,把信封丢在萨姆的桌上,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身子往前倾,表情专注。佩辛斯赶快绕过桌子,站在父亲的椅子后面,她的呼吸急促,平常安静的面孔变得苍白,显得很急躁。萨姆用发抖的手指把放在靠近雷恩那一端的桌上的垫板抽出来,把信封放在上面,靠在转椅上。他汗流不止,然后抬头看看雷恩——他们隔着桌子坐着——无奈地笑笑。

布劳迪小姐很快进来了,手上拿着铅笔。

“嗯。”他放下报告,“非常奇怪。没错,这家伙是故意伪装的。笨拙,真笨拙!显然非常不切实际。那胡子……”他摇摇头,“很好,巡官,我看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这是你的荣幸。”

“写封信给检验所的莱奥·席林医生。‘亲爱的医生:立刻忙这件事吧!别声张。以下这串符号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然后把这个写上去:‘3,大写的H,大写的S,小空格,小写的w,大写的M’,懂了吗?”

他们痛苦地坐在那里,等待老人巨细靡遗地研读他们和访客的谈话记录。

布劳迪小姐抬起头呆呆地说:“懂了,先生。”

萨姆按了一个按钮。“布劳迪小姐,把信封一案的谈话记录拿进来。”

“把同样的信寄一封给华盛顿特区情报局解码组的鲁珀特·希夫组长。快去。”

“你们是否有和这个人的谈话记录?”雷恩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这儿有监听器。”

布劳迪小姐赶紧离开了。

“我们一整天都坐在这里。”佩辛斯没好气地说,“一直等到昨天午夜。一点儿他的消息也没有。现在又——”

巡官自信地说:“应该会有点儿结果。”

“可是他五月二十日打过电话来。”巡官苦恼地说。

他坐回椅子上,点燃雪茄,伸伸粗腿,朝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吐了一口烟云。他说:“依我看来,第一件要追查的事就是信笺上端所印的文字。这家伙轻松地走进来,告诉我们一个谁都不相信的故事,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尽是废话。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和萨克森有关系,所以才把小信封塞进没有识别标记的牛皮纸信封。如果他出了事,他要我们打开信封。他要我们看到‘萨克森图书馆’这几个字,朝那个方向调查。到目前为止,好像挺清楚的。”

“等一下,今天是这个月的二十一日,你那位神秘的顾客昨天没有按时打电话给你?”

雷恩点点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没想到有此必要。好,我们动手吧!”

“他没料到的是乔治·费希尔会来这里告诉我多诺霍的事,结果这把我们带到了不列颠博物馆,把我们和书失窃了这档子荒谬的事扯在了一起。他和这又有什么关联呢?如果我知道才怪。也许这萨克森信笺的出现只是巧合。”

萨姆简单扼要地把五月六日那个经过乔装的英国人来访的故事说了一遍。佩辛斯在旁边不断补充,故事也就变得非常完整,对来访的人的描述尤其详细。巡官说完后,雷恩若有所思地看着信封。“可是你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我呢?巡官,这可不像你。”

“不是巧合,爸。”佩辛斯疲倦地说,“我相信不是这样的。我相信戴着假胡子的人和不列颠的怪事有关联。这个萨克森图书馆信笺上的符号,就是关联点。我想——”

雷恩从萨姆手里接过信封,赶紧摸摸掂掂。摸到信封里方形的小信封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神秘的举动需要你们解释一下。我想先知道一些情况……不,不,亲爱的,过去有好几次我告诉过你要培养——哈,哈——耐心的美德。巡官,请动手吧!”

“什么?”萨姆精明地看着女儿。

这就是大约七个星期前,那位诡异的彩虹胡子绅士寄放在巡官的保险箱里的那个长牛皮纸信封。

佩辛斯笑了。“这个想法很蠢,可是整件事也很疯狂……我在想,戴假胡子的家伙会不会……会不会是萨克森家里的人假扮的!”

“我们发电报请您来,”佩辛斯快嘴快舌,“是因为有个疯子坚持打开信时您必须在场。爸,打开吧。如果你再不打开,我都要疯了。”

“他们不会那么蠢吧。”巡官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佩蒂,我也有些相同的念头。你看,罗威这小子……”

雷恩看看萨姆,看看佩辛斯。“可是——好吧,随便你。巡官,你就是为了这个叫我来的吗?”

“胡说八道!”佩辛斯尖声说,两个男人都看着她,“不!不可能是戈登。”她说完这话就脸红了。

巡官咧嘴笑了。“好,我们要把它打开。”

“为什么不可能?”萨姆问,“我觉得那天我们离开博物馆时,他好像着急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加入我们。”

“你知道,我的眼睛好得很,当然看见了。”

佩辛斯冷冷地说:“我向你保证他的着急和这件案子无关。可——可能是私人的原因。爸爸,我还不是丑老太婆呀!”

萨姆抓起他殚精竭虑研究的东西。“看见这个了吗?”

“鬼才相信是私人的原因哩。”萨姆回嘴说。

雷恩窝进皮沙发里。“老天,这是什么欢迎仪式!你们让我觉得是浪子回头。好,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快急死了。”

“爸!有时候你逼得我想哭。你到底看戈登哪里不顺眼?他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坦白诚实得像……像孩子一样。而且他的手腕很粗,五月六日来的那个人可不是那样。”

“万岁!”他大声叫道,踉跄地站起来,“老天!佩蒂,我告诉过你可以依赖老浑蛋的!坐下,雷恩,坐下。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哼,他就是那类什么藏书家、爱书人,对吗?”萨姆赌气地说。

“好得不得了。”佩辛斯冷笑,接着她的眼睛发亮了,摸着耳朵上的耳环,说,“好,我们现在来攻击——尸体吧!”她推开巡官的门,门后是一个满眼红丝、脸色苍白的老迈绅士,他僵硬地坐在转椅上,好像意志坚定的蟒蛇瞪视着桌上的东西。

佩辛斯咬咬嘴唇。“喔——使劲说吧!”

“亲爱的孩子,”雷恩抗议道,“你在发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巡官的电报上一副压抑的语气,什么也没告诉我。他还好吧?”

“想一想,”巡官继续说,摸摸扁鼻子的鼻尖,“不可能是萨克森太太,虽然我曾经有个疯狂的感觉,认为那人可能是个女人。可是萨克森太太是头肥牛,而这家伙这么瘦。所以也许……告诉你,我还没剔除罗威呢!也许是克拉伯。”

“您终于来了!”佩辛斯说,用力抓着老绅士的手臂,“我以为您永远不会来了。您真是救命宝贝!”雷恩先生吓了一跳,因为佩辛斯展开双臂拥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就不一样了。”佩辛斯甩甩头,“他合乎所有的外部特征。”

一听到开门声,她跳了起来,布劳迪小姐轻声尖叫了一下。

哲瑞·雷恩先生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开心地看着这对父女一来一往辩驳,然后伸出他的手。“请容我打断这个深刻的讨论。”他缓缓地说,“我这个相反的意见,可能会完全推翻这番讨论。你的客人说——我也没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二十日没有打电话来,就表示他遇到了不寻常的事情。如果年轻的戈登·罗威——太荒谬了!巡官——或者克拉伯是你们五月六日的客人,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失踪或被谋杀,或因为别的原因动弹不得呢?”

他发现萨姆侦探社此时一片混乱。布劳迪小姐坐在前厅,好像也被混乱感染了,她神情紧张,悲伤地瞪着佩辛斯。佩辛斯在栏杆后面走来走去,好像正在发火的士官长,咬着嘴唇,急切地猛看墙上的时钟。

“这倒是事实。”佩辛斯热切地说,“当然!对了,爸,我昨天和戈登吃的午饭,今天早上又和他打了电话,他——他一句话也没提到这件事。我相信——”

他下了车,手里仍然拿着电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电报放进外套口袋,往百老汇大道的方向走去。

“听着,佩蒂,”巡官的语气带有很浓的警告意味,“就听一次你爸爸的话吧!佩蒂,你对那小子有兴趣,是吗?他在追求你吗?哼,我去扭断他的脖子!”

“我看剩下的路我还是步行好了,”他说,“只有一条街。你就在萨姆巡官的办公室附近等我。”

佩辛斯站起来,愤愤地说:“爸爸!”

德罗米欧弯身去按喇叭。一辆车和另一辆车在街角纠缠不清,两辆车像斗牛一样不肯相让,后面挤满了车子,情况简直惨不忍睹。雷恩看了看,后面的混乱一直蔓延到第五大道,于是往前弯腰,拍拍德罗米欧的耳朵。

“好了,好了,巡官,”老人喃喃地说,“别冥顽不化了。戈登·罗威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学品和佩辛斯很相配,这是难能可贵的啊!”

“萨姆这时候发电报给我,真奇怪。”老人想不通,“三更半夜的!他从来不曾这样……紧急事件?不可能是——”

“我告诉你,我又没爱上他!”佩辛斯叫道,“爸,你真坏。难道我不能对一个男人好吗?”

哲瑞·雷恩先生沉默地坐在车子后座上,用一张边缘锋利的黄纸轻拍着嘴唇。他已经看了打在纸上的文字十多遍,眉头紧皱。这是一封电报,日期是“六月二十一日——午夜十二点零六分”。电报是在清晨送达威斯切斯特的哈姆雷特山庄的。

巡官看起来很凄惨。

德罗米欧愉快地低声咒骂着交通警察,把黑色的林肯轿车驶离第五大道。他熟练地驾车穿过车辆组成的迷宫,把车开到第六大道上,停在红绿灯前。

哲瑞·雷恩先生站起身。“别斗嘴了。巡官,你真幼稚。把这张纸和信封小心放回保险箱。我们得去一趟萨克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