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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之毒

“很出人意料的,片田博士从尸体的血液检查结果得知血球里面有疟疾原虫。”

检察官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就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山本医师的反应。

“而且,如果奥田夫人不是自杀身亡的话,还有另外一个因素要考虑,那就是奥田夫人的病是不是中了亚砷酸的毒所引起的?虽然奥田夫人前后有四次发病的记录;然而,这四次都是相同的病因吗?我们不可以任意武断去臆测案情。我们因为是门外汉,只知道这四次发病症状看起来都很类似,但是病因不同的话,疾病的种类就不一样了。因此我拜托片田博士去找找看除了亚砷酸以外,奥田夫人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病源呢?”

果然山本医师的反应很强烈,立即惊叫着:“什么?疟疾?”然后立即将眼神投往片田博士,希望能够从片田博士身上得到正确答案。

“如果将健吉剔除于嫌疑犯之外,我们会先想到是不是因为奥田夫人想要自杀,所以自行以亚砷酸了断?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足以支持这个推断的论据。因为奥田夫人没有自杀的理由,而且如果奥田夫人想要自杀的话,只要一次就足以饮毒身亡了,根本不需要经过四次来苦毒自己。若非是精神状况异常的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此时,博士终于打破缄默。

“从上述种种迹象显示,不管是从杀人动机或其他的周边状况来推断,健吉都涉有重嫌;可是如果单单以这件事来推断,从现代的眼光来看,健吉万万不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也就是并没有找到健吉给奥田夫人下毒的证据,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要告诉阁下的结论。其次,健吉要如何将亚砷酸放入母亲的食物中呢?我们如果回想当时的情况就不难想象这是不容易办到的事。比如说放到母亲的茶水当中呢?或者是因为溽暑的关系,将亚砷酸放入饮料里面去?不管是拜托妹妹或是女佣,都不可能办得到。所以事实很明白的,在还没有取得有力的物证之前,健吉不是犯人。同时,我们即使已经搜集了有关健吉的各种证据,但是独缺这一项。所以与其苦苦寻找证物,倒不如说我们已经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新案情。”

“没错,我在死者的血球当中发现疟疾原虫,因此可以推定奥田夫人是并发疟疾症状身亡的。同时,也可以由此证明奥田夫人每隔一天发作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在相同时间点发作,还伴随有畏寒、发烧、呕吐的症状产生,这些都是罹患疟疾的症状。”

然而凶手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选择亚砷酸来作为杀人的凶器。依据片田博士的说法,西洋各国将亚砷酸称为“愚人之毒”,如果以亚砷酸来杀人的话,因为亚砷酸中毒的症状很容易分辨,只要解剖尸体就很容易找出原因来,所以只有笨蛋才会以亚砷酸来作为杀人工具。从这次的命案来看,凶手也是干了一件蠢事,也就是投下亚砷酸以至于引起山本医师的怀疑。

山本医师反驳:“可是,可是疟疾发作时很少会引起呕吐的呀!”

“而且,奥田夫人在前三次发病都可以平安康复,可是在第四次发病之后却再也回天乏术了。根据这些现象不难推断,健吉在前三次所投下的亚砷酸的剂量不足以致死,但是第四次量却要了老夫人的命了。如果从犯人的立场来设想,前三次投药是为了让奥田夫人饱尝生病的痛苦,然后在第四次才投下致死的药量。”

“不管再怎么少见,终究还是有这种案例呀!”片田博士笑着说,“臆病症的妇人在罹患疟疾的时候,会严重呕吐并且陷入昏迷,因此我认为这些症状与中毒的症状并不相同。”

“总之健吉是目前嫌疑最大、杀人动机最明显的人。其次我们所要讨论的是健吉用什么方法来达成杀人的目的?我们认为健吉的杀人方法是突发事件所促成的,也就是奥田夫人突然发生怪病,像是恶寒、发烧、呕吐以及拉肚子等都是怪病的主要症状,而且都是在健吉出门值夜班、而且一定出门后的两小时后才开始发病。在奥田夫人第三次发病的时候引起山本医师怀疑是否是因为亚砷酸引起的中毒,其实即使是我们这些不懂医学的门外汉也是会直接想起是否就是因为中了亚砷酸的毒,因为呕吐以及拉肚子等好像都是亚砷酸中毒的主要症状,不过,接着大家怀疑的是健吉是用什么方法在奥田夫人的食物当中投入亚砷酸的呢?”

“所以,”检察官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假设奥田夫人罹患疟疾,至少发作四次,然后在第四次发病的时候因并发症而身亡。再进一步剖析奥田发病的情形,我认为她前三次都只是单纯因为疟疾发作而已,所以前三次发病后都可以痊愈恢复健康;可是到了第四次却是在发作时并同亚砷酸中毒而导致身亡。山本医师你在她第二次发病时为她看诊,应该很清楚,那时候她的症状表症只是单纯因为疟疾发作罢了,还是并同亚砷酸中毒呢?”

“但是,从犯罪学来推断,犯人往往在自杀不成,却很自然地将不满的情绪转化成他杀的意图,在荣子的苦口劝告之下,虽然暂时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可是内心的打击却不容易立即磨灭,所以才会经常哀叹连连,假使这股哀叹的怨气凝结起来让内心化成冰霜的话,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因此形成杀人的动机呢!”

山本医师顿时面红耳赤,汗水顺着耳际流了下来,他不安地嗫嚅着:“说来惭愧,我在初次替奥田夫人看诊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患了什么病;在第二次也就是奥田夫人第三次发病的时候,甚至也不知道是因为疟疾发作的缘故。我是根据她女儿京子小姐所描述的病情,心里也曾怀疑是否中了亚砷酸的毒?到目前为止,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过像奥田夫人这种会伴随发生呕吐以及腹泻症状的疟疾病例,所以才会误诊。如果我早知奥田夫人是罹患疟疾的话,就会直接开奎宁给她服用,根本就不会让她有第三次发病的机会了嘛。所以,在奥田夫人每次发病的时候,很难明确地去界定她只是因为疟疾发病或者是并同亚砷酸中毒?”

“先不谈题外话,我从大岛荣子之处得知健吉告知因婚事被母亲所拒而显得悲伤不已,但是他又不敢违抗亲恩浩荡的母亲,所以在痛苦的情绪折磨下,曾问及荣子是否就此殉情了结一生。但是荣子却晓以大义:若是我们就此魂断天涯,反而更是不孝,倘若我们无法成为夫妻,那么就此孤孑一生,就以朋友相称吧,千万不可以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于是健吉就打消了殉情的念头,自此抱定终身不娶的决心。从此以后健吉每天都是阴沉着脸,哀叹声不绝。”

“可是你不是知道她在第四次发病的时候是因为亚砷酸中毒吗?”

“对了,提到S医院,山本医师你在自行开业之前,听说好像也是医院的医生呢!”

“我的确这么怀疑过。当我得知奥田夫人过世的消息,就断定她是中了亚砷酸的毒。”

“可是健吉却强烈否认杀害母亲。因此我再次分析健吉杀人的间接原因:也就是得从健吉的女友——M服饰店员的事情追溯起。这个女店员名叫大岛荣子,有着白皙的圆脸,以前曾经担任S医院的护士。因为面貌姣好,引起众多医师们的追求。为了摆脱医师们的纠缠,所以才改行至百货公司担任店员。”

“可是,你在她第四次发病的时候并没有替她看诊呀?”

“就这件杀人案情而言,我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针对健吉的立场来作分析:健吉因为与女友的婚事被母亲所拒所以才萌生杀机。因为根据京子的说法是健吉受到母亲拒绝之后,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发狂咆哮;反之,因为他是个事亲至孝的人,所以就默默承受这个强烈打击,外表的言行举止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异常,所以如果断定他因此策划出这桩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其实也是很合理的推断。”

“因为我临时有要事必须处理,所以就赶往别处去了。”

“但是,”检察官又摇了摇扇子,“我们拘提健吉前来问讯,他表示绝对没有以亚砷酸毒害母亲,当然,如果健吉那么轻易就认了罪,断然不会请你冒着酷热前来问讯了,所以我们就首先认定健吉就是毒害奥田夫人的凶手了。”

“不过,听说你在29日早上,差遣学仆送了一包药到奥田夫人家里来,那是不是引起夫人亚砷酸中毒的药哇?”

津村检察官说完又拿手巾将额头的汗水擦了擦,然后看了看署长,又瞄了山本医师一眼,这二位人士都没有表示任何不同的意见。一定是对津村的论断十分赞同。

“的确有送药包这回事。可是,那只是单纯的消化剂罢了,并不是为了防止亚砷酸中毒之类的药物。至于奥田夫人中毒这一点,我是因为京子小姐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所以就暗中观察她的病情,后来因为认为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才放心地去处理自己的私事。由于我心里还是很挂念奥田夫人的病情,所以在办完事之后就又回到奥田家,没想到就听到奥田夫人过世的消息。”

“正当京子与保一抚尸痛哭的时候,正巧山本医师到奥田家来。据描述当你听到夫人的死讯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并且大声地喊说夫人是被亚砷酸毒死的,接着就开立死亡诊断书,死因是亚砷酸中毒。夫人之死当然惊动警方并且解剖尸体来查验死因,从前后的事情看来,健吉涉嫌重大,所以我们就将他拘提起来接受调查。如何?到目前为止,我说的都没错吧?”

检察官听完山本医师的辩解,沉默了半晌,后来又开口问他:

“京子在27日那天看到你意味深远地笑了笑,于是心里想着难道是哥哥……因为心里起了疑心,所以那天晚上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信告诉她二哥,也就是保一。保一在29日那天来找母亲,碰到健吉正好要出门去,于是和京子共商一计,忍着溽暑就躲到奥田家里的衣柜里。当奥田夫人发病时,保一就从衣柜里飞奔出来照顾母亲,没想到母子两人见了一面之后,母亲就断了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光凭着他人的描述就可以判断病人中了亚砷酸的毒?或者是将病人的呕吐物拿去做化学检验呢?我将自己个人的想法说出来和你分享吧!奥田夫人前三次只是纯粹因为疟疾发作而已;但是第四次就中毒了。因此,凶手就是想趁奥田夫人前三次发作的症状,在她第四次发病的时候就在药包里下毒行凶,然后再将罪名推到健吉身上。凶手一定对健吉怀恨在心,而且想要致健吉于死地,然后得到好处。除此之外,我觉得次子保一那天的行踪也很可疑。”

“且慢,”检察官又接着继续说下去,“奥田夫人第三次发病,也就是7月27日那次,因为经过妥当的医治,所以一直到第二天都还是平安无事。山本医师为了防止29日奥田夫人又会发病,所以就开了一包方剂大约在上午十时左右派了学仆拿到奥田家去。但是不知道是药效不够还是怎么地,奥田夫人在十一时又开始忽冷忽热的,接着又开始呕吐。因此,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京子又延请山本医师到家里为母亲治病。那天因为你坚称早上所给的药方绝对不是引起夫人发病的原因,然后也没告知奥田家人就行踪不明。所以京子又慌慌张张地延请其他医师来诊治:可惜奥田夫人的容貌已经变了样,到了下午三点半就去世了。因为夫人身材肥胖,或许是心脏功能不太好也说不定,或者是因为中毒也说不定,前三回生病都捱过去了,没想到第四次发病却是一命呜呼了。”

先前因为检察官的一番说辞而显得很紧张的山本医师,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样子。”检察官瞥过山本医师一眼,又继续往下说。“次子保一因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准进入奥田家门,所以京子小姐就写了一封家书,告诉二哥母亲患病的消息以及目前大哥和母亲闹僵的事,希望二哥在29日清早立即赶回家里。可是被逐出家门的保一要如何才能进得了家门呢?是因为亲情的呼唤,保一要回家来保护母亲?还是保一心里暗怀鬼胎?这是很敏感的话题。母亲因为保一贪好女色而被逐出家门,心里万分不舍;加上保一在外开设药房独自生活,时常抱怨大哥不顾及兄弟之情,最近生活已陷入困顿。接到妹妹的来信,保一得知母亲患病的消息,其实谁又明白他心里想些什么呢?是不是想杀了母亲,然后让哥哥健吉背上杀人的罪名,之后保一就可以得到所有的家产,摇身一变堂而皇之地成为奥田家的主人?”

“山本医师你在奥田夫人第三次发病的时候就是从京子口中听到这些事情,听说当时你的脸上曾经浮起了意味深远的笑容,所以我才将你列入可疑的对象。”

“因为保一从小就不学好,哥哥又非奥田家亲骨肉,即使是亲兄弟,为了谋夺家产,其实也无须顾及兄弟之情。这次若不趁着母亲生病的机会下手,又要等待何时?保一是个天生坏坯子,当然脑筋灵光,而且一肚子坏水,况且他又开药店,手边多的是亚砷酸这一类的毒药,当然可以好好派上用场!所以二话不说,保一就携带亚砷酸回到奥田家里。”

“京子因为哥哥不在家母亲发病而奔波劳累,又因为哥哥公事缠身,所以在哥哥轮值夜班的时候也不忍心叫他回家照顾母亲;况且哥哥休假在家之时母亲身体状况良好,所以也就从未将母亲发病的事情告知大哥。凑巧这段期间哥哥又因为婚事与母亲斗僵,彼此之间也很少交谈。”

山本医师很赞同检察官的推论。虽说是检察官个人的想象而已,可是说得有模有样,还真像有这么一回事儿。想着想着,山本医师脸上不由得就露出赞叹的笑容。

“于是7月23日奥田夫人发生怪病。7月是M服饰店的决算期,所以必须在7月21日至31日之间做盘点,其中有一天必须值夜来盘整公司里的账务。健吉在7月20日的晚上值夜班一直到22日才回家,然后23日早上出门上班,当天晚上值夜,隔天24日才回家,然后25日早上才又出门上班。令人想不透的是,健吉休假的日子奥田夫人都健康无事;可是如果是健吉值夜班的日子,大约在健吉出门两小时左右奥田夫人就发病了。”

山本医师的反应全落在检察官的眼里,可是检察官仍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发表高论:“可是,话又说回来,保一要怎么将这包亚砷酸让母亲吃下去?因为在场的人不只健吉一个呢!当然,先不论保一知不知道母亲罹患疟疾的事,哥哥健吉一定会怀疑保一毒杀母亲!要用什么方法才不会引起怀疑?因为一定得看准时机才可以下手,所以当上午十点左右看到京子手上拿着一个药包,心想好机会来了,于是就借口想看看药包内容,趁机将亚砷酸混入药包里面。因为亚砷酸无色无味,奥田夫人绝对不会发现有异。以上的内容只是我个人的推论而已,其实,那天早上你差学仆送到奥田家的药包的包装纸经过片田博士作药物分析之后,发现有明显的亚砷酸毒物反应。”

“听到奥田夫人的决定,健吉受到极大的打击,心里感到又惊又悲。依据京子的描述,大哥自此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与母亲及妹妹也很少交谈,有时候简直像是精神病患似的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料奥田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这门婚事,而且表现得十分气愤。也许奥田夫人不满健吉擅自在外结交女友;也有可能是嫌弃女方是个百货公司女店员的身份吧;也或许是哥哥与弟弟都是同样的行为,但是弟弟却被逐出家门,想及这件事,奥田夫人心里就一肚子怨气,若是让新娘子进了家门,奥田夫人就得遵照先夫遗言,把家让给健吉掌理,自己和京子就得搬离家门。所以奥田夫人要京子抱个养子回家抚养,然后宣告将家产留给京子的养子来继承。”

听检察官说完,山本医师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打战,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哽着似的说不出话来。

“让我再把话题转回健吉的身上吧。健吉与保一是截然不同的典型,他品性端正,最近与任职于百货公司的一名美丽女店员产生情愫,不久就陷入热恋。就在7月15日,健吉向奥田夫人表达了想要将情人迎娶进门的决心。”

“啊……”检察官用手制止他,“别这么震惊啦,我又没指明你涉有重嫌。只是说你叫学仆拿来的药包里面含有亚砷酸成分,也没直接认定你是凶手嘛,因为我先推论保一涉有嫌疑的。依据刚才的推断,其实,除了保一之外,健吉、京子、女佣都脱不了干系。我刚才先撇开健吉,所以现在再把健吉列入讨论。虽说奥田夫人前两次是因为疟疾发作,所以与健吉无关,可是若健吉利用奥田夫人前三次的发病症状,就在第四次的时候下了毒手,所以当然健吉就是凶手啦。可是就健吉本身来讲,因为前三次奥田夫人发病都与他无关,也用不着趁母亲第四次发病时下毒来引起大家侧目嘛,所以从这个理由,我可以断定健吉不是凶手。”

“奥田夫人对于保一相当溺爱,时常给保一大量金钱花用却从不心疼。然而去年春天保一沉溺于一欢场女子,这件事让身为长男的健吉十分震怒,所以由健吉出面劝退该名女子,然而又为了顾及奥田夫人的感受,所以出资让保一迁居至Y区并且开设了一家药房,禁止保一再度踏进家门。但是奥田夫人十分固执,对于保一被逐出家门一事内心十分不悦,也就是日后种下这桩悲剧的原因。”

“为什么会做这种推论呢?事实上我已经去问过健吉的女友大岛荣子,其实,除了健吉之外,还有其他的仰慕者在苦苦追求大岛。因为与荣子的婚事受阻,健吉以殉情相逼,是因为健吉生怕荣子会被其他的情敌抢走。后来荣子誓言终身互不嫁娶来安定健吉的心;但是气度狭小的健吉仍然觉得不安,所以我认为健吉想要将情敌击退,可是要击退情敌,首先就是要先将母亲毒死之后才办得到。山本医师,你一定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吧?让我很惊讶的是,健吉的情敌居然就是你。”

“主人过世后,转眼十五年过去,三兄妹由坚强的夫人一手带大,长子健吉二十七岁,次子保一二十四岁,小女儿京子二十二岁,三个孩子在夫人的细心呵护下都平安长大成人。但是俗话说得好,世事难料,次子保一与大哥健吉的个性差异极大,大学念了一半就被校方勒令退学,平素放浪形骸,可以说是个天生的坏坯子。健吉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某百货公司著名的M服饰专柜做会计工作。”

“对不起,我绝不想说出这句话让你面红耳赤,而且这句话也没排在我的侦讯流程里面。所以,健吉是不是在那大早上拿到你送来的那包药,就趁机在药包里下毒,然后将罪名栽到你头上去?想来也并不是不可能啊!”

“彼时,京子小姐所描述的状况使得山本医师更加困惑。但是在描述事情始末之前,我必须将奥田这一大家子仔细地介绍一遍。奥田家的主人原本是递信省的官吏,大约在距今十五年前留下大笔的家产之后就撒手人寰。未亡人很坚强地独自将三名遗孤抚养长大。这三个孩子分别是长男健吉、次子保一以及小女儿京子。长子健吉并非奥田夫人亲生,但是也非先夫前妻之子。原来,奥田夫妇婚后逾十年仍未育有一子半女。当奥田先生年过四十、夫人年过三十之时,膝下犹虚,所以就抱养了远房亲族的一名三岁孤儿也就是健吉作为养子,讽刺的是在抱养健吉的第二年夫人就生下了保一,第二年又生下了京子。由于世界上经常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按照世俗,对于这种带来福气的孩子,夫妇俩一定要将他当成福神来看待。奥田夫妇自然也不例外地视健吉如己出,十分疼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健吉个性温和善良,所以奥田先生在弥留之际曾留下遗言:若三个孩子仍然幼小,财产归夫人所管;往后就由健吉掌管。”

“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无法确定究竟下毒手的人是保一还是健吉了。因为在药包上所采到的指纹并不完整,所以也无法确认是谁的指纹,可是即使确定是某人的指纹,也无法就此认定就是那个人下的毒。同样的道理,不管是京子还是女佣,搞不好你也是可疑人物呢!因为我已经被搞混了,所以为了彻底解决这个谜团,最好的方法就是请你来一趟了。”

“于是到了隔日,也就是7月27日,和前两次发病同一个时刻,奥田夫人又出现相同的症状,不但呕吐而且也拉肚子,患者因为痛苦不堪而陷于昏睡。山本医生接到奥田家人的紧急通报赶往奥田家中为夫人诊治,开始发现患者的症状与寻常的食物中毒迥异,所以要求京子小姐将事情的始末描述一遍。”

检察官稍稍喘了一口气,然后又偷偷地看了山本一眼。藤井署长和片田博士看起来似乎都显得很紧张的模样。山本医师虽然看起也很紧张,可是在高温之下,脸色却是一片死白。

“但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7月25日那天,又出现和第一天相同的症状,不但呕吐,甚至于陷入昏迷状态。其女公子京子小姐立即延请山本医师也就是阁下你前往医治。结果山本医师诊断认为大概是食物中毒所引起,所以就开了几帖药包,果真药效发挥作用,奥田夫人在傍晚时分止了吐,热度也消退了,全身觉得舒服多了,一直到了隔天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状发生。”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来帮忙了解案情,可是却不询问我的意见。”山本医师有气无力地说。

“住S区R镇十三号的奥田太太今年五十五岁,是个寡妇。7月22日突然罹患怪病,在上午十一时左右,全身开始发生畏寒现象,接着又发高烧,然后又严重呕吐,而且毫无食欲,家人认为她大概是中暑了,所以就延医诊治,所幸到了傍晚就不再呕吐,而且高烧也退了,第二天身体就恢复了健康状况。”

“是吗?我认为你是破案的关键人物。”

“我先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作详细的陈述。”

“此话怎讲?”

此时杂役送来了凉茶,检察官递给山本医师一杯凉茶以后,自己也大口地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接续之前的话题开始讯问。

“理由是,在29日那天早上,你差遣学仆拿来含有亚砷酸剧毒的药包到奥田家里来,所以与这包药有关系的人除了保一、健吉、京子、女佣之外,像你甚至于是你家的学仆都脱不了关系。我们先撇开学仆、女佣以及京子小姐不谈,剩下的就是保一、健吉还有你这三个人而已。健吉与保一的可能犯罪原因与情节就如同我刚才所叙述的那样,你的情形我想与健吉、保一也差不了多少。你是健吉的情敌,根据大岛荣子的陈述,你在S医院服务的时候就苦苦追求荣子,后来荣子受不了你的纠缠就辞职离开医院到百货公司当店员。所以严格说来,你是情场败将。所以在同样的情敌当中,你当然对荣子身旁的健吉恨之入骨了。因此,当你从京子口中得知奥田的病情,心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加以报复。虽然根据你今天的说法,你完全不知道奥田夫人罹患疟疾,但是你却想利用奥田夫人的呕吐以及腹泻的症状来下毒,这样子的推论是不是很合逻辑呢?”

“尽管问吧!”山本医师爽快地回答。

“健吉和保一都不是医生,所以在你们三个人当中只有你最有可能去做这样的事。保一虽然开药局,多少具备一些医药常识,可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本身就是医师身份的你。自古以来会以药物杀人的男人多半就是从事医师或者是药剂师这类行业的人。所以我如果推断是医师下的毒手,大概也没人会提出相反的意见吧?保一从事卖药行业,虽然取得亚砷酸很容易,可是不管是健吉或者是保一,都要冒着很大的风险才有办法下手。因此,最容易下毒手的就是山本医师了。所以我认定你涉有重嫌。”

说完之后津村检察官还刻意看了看对方的神色,这招偷窥是津村检察官特有的本事。曾经有个赌徒的共犯在招供之后还特地在津村面前忏悔似的说:“你的眼神太可怕了。”但是这一招似乎对山本医师起不了任何作用。

山本医师面色苍白如土,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流下来。

“山本先生,这儿请。”津村检察官一边微笑着一边和医师打招呼。“这么个大热天还劳驾您亲自前来,真是抱歉哪!我想就这次奥田夫人的命案,请您就死者生前的看诊情形作个详细陈述。因为这件命案看起来似乎很复杂,所以我请来替死者尸体做解剖的片田博士,以及搜查本部的藤井署长来共谈会商。”

“可是你并没有我在药包里混入亚砷酸的证据,不是吗?你不是说我的涉嫌程度和保一、健吉都一样吗?”

挂钟敲了两下,一个身着夏季西服的青年绅士由一位刑事陪同进入讯问室。这个青年绅士右手拿着个黑色折叠式包包,也就是俗称的看诊包,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是个医生。在侦探小说中看准利用人性的弱点作为商机,所以都在医生的头衔后面再加个“先生”来称呼;不过呢,这个人看起来颇具现代感的,也许见惯了大场面,只见他将看诊包丢在一旁的桌上,就凑上前去,很轻松地和在场等待的三位男士打招呼,依他这种轻松自若的模样看起来,还是不要加上“先生”这个字眼儿比较好。

“你错了!你在29日那天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你叫学仆送来那个有问题的药包,或许你认为自己并没有亲自拿药给患者,可是却在事后到奥田家探问虚实,想知道患者究竟有没有吃下那包药。保一在那天清早等健吉出门上班以后,就偷偷回到家里,京子就将早上你差人送来的药包拿给保一看。因为他们都生怕健吉会不会在药里下毒,所以就将药收了起来,拿给片田博士化验,结果得知药包里面含有0.02公克的亚砷酸,也就是一般致死量的二倍。”

津村检察官向来将讯问当成一项艺术杰作看待,所以,以艺术家自居的他当然正在为着手制作一件创世巨作而兴奋不已;反之,藤井署长因为年事已长,况且与他的年龄成正比的丰富经验,已经让他练就一身沉稳的功夫,从他的表情绝对看不到任何情绪反应。片田博士是有名的科学家,在他圆嘟嘟的脸上一片祥和,随和且稳重的个性也着实让人摸不透心里究竟作何盘算。

听完,山本医师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这三个人正在侦办某个案件,他们正在等待某个有力的重要证人前来应讯。严格说来,这整个案件的总承办人是津村检察官,为了侦讯前来陈述案情的证人,所以也将藤井署长以及片田博士请来列席。看来这个证人似乎是个相当重要的线索,因为检察官为了等待证人的出现已经紧张得颜面肌肉紧绷,而且还不时地由双颊流下涔涔的汗水,这恐怕不是因为气候炎热的缘故吧。

“所以,所以……”山本医师大声尖叫,“奥田夫人不是中毒死亡的?”

盛夏的午后热得叫人快要窒息了,打开屋里所有可以通风的窗户希望凉快些;但是除了街上的尘埃偶尔会从窗子飘进来之外,整个屋里又闷又热,每个人都盼望能够有着凉爽的风儿赶快吹进来。三个穿着西装的绅士们倚在一张桌子旁边,手里不时地摇着扇子,看样子他们似乎正在等待某人似的。从最左边数过来第一个人算是三个人当中最年轻的津村检察官。他有着宽阔的前额、锐利的双眼以及光滑的下巴。坐在最中间有着满头白发的人是藤井署长,在署长左边戴着金边眼镜并且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是有名的法医——T大医学院的片田博士。这三个人边谈着公事边拿着手巾不停地擦拭着从额边滴下来的汗水,看起来,在酷暑之下谁也没有心情开玩笑而且甚至于连“您辛苦了”之类的应酬话也懒得说出口了。

“你为什么在死亡证明书上面写着因亚砷酸中毒而死呢?因为片田博士在解剖尸体之后并没发现有亚砷酸的残毒呀!因为片田博士觉得可疑,所以又检查了死者的血液,结果从死者的血球里面发现了疟疾原虫,其实这才是导致奥田夫人四次严重发作的主因。奥田夫人在第四次发病的时候是因为心脏衰竭而死,所以,健吉、保一或者是任何人都与奥田夫人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是〇〇署的侦讯室。

这时山本医师突然两眼发白,整个人瘫在桌子边缘,全身无力。

检察官接着又开口说话了:“山本先生,我现在要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你。”

[日]小酒井不木

(雷茜茜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