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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柏林神探

“我听说了约瑟·戴维莱的不幸遭遇,”他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感到很悲痛。约瑟曾经是一名为统一爱尔兰而奋斗的忠实士兵。几年前他离开了组织,因为个人原因。不过我知道他一直向我们提供资金,我对此非常感激。他离开我们的时候,没有任何坏的打算,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尽他所能,做他能够做到的,这就是我们所要求的。如果约瑟现在还是我们组织积极的一员,我们会马上去找出谁炸伤了他。既然他现在已经不在组织了,我们最好不插手此事。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和这起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很荣幸见到你,先生。”柯克说道。铁人麦克·麦克谷乐在爱尔兰北部是个传说。一个第三代爱尔兰自由抗争者,他是这个郡最需要的人。在贝尔法斯特,六岁以上的儿童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但是近十年大家几乎没见他露过面。

柯克点点头:“我知道,嗯,谢谢你告诉我,先生,也谢谢你们不辞辛苦地把我带到这里。”

“我父亲和你爷爷一块儿坐过监狱,”白头发男人说,“我是麦克·麦克谷乐。”

“不用客气,没什么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特别重视我在哪些地方做了你在布什比尔做的那番演讲,还有些酒吧你没去过,那些酒吧受另一方的保护。”

就在柯克满腹怀疑的时候,他的话起作用了。夜幕刚刚降临,两个人就过来找他,把他领到了一辆停在旅馆附近的金属板卡车上,让他坐在后面,并且蒙上了他的眼睛。卡车在崎岖的街道上开了大约30分钟,转了很多弯。最后卡车终于停了下来,柯克被带出来领进一座大楼,下了几阶楼梯,最后眼罩被拿下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小的乱七八糟的房间里,一个白头发男人坐在一张斑驳的桌子后面。

“我知道。”柯克说,“谢谢你的建议。我可以多问一点吗?”

“我叫罗伊·柯克,是自由州的一名侦探,不过我在贝尔法斯特长大,就在巴马夫。我父亲是道乐·柯克,我母亲是菲·昆·柯克。我母亲的父亲是达西·昆,他曾经是朗夫郡随军牧师,在沃姆坞他主人的监狱里特权服役过四年。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的一个名叫约瑟·戴维莱的朋友三天前在他的亚麻商店里被炸伤了。他还活着,不过他现在拥有的已经不包括眼睛、耳朵、声音、双手和双脚。RUC告诉我是IRA干的,但是我不相信。我想从知道此事的人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我就住在欧洲旅馆79号房间,一小时后我会回到那儿。”

“随便。”

柯克一声不吭地站在柜台的末端,点了一品托的啤酒。端上来后,他付了钱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他一边用手背抹去上面的泡沫,一边用一种所有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和侍者说话。

“我怎么才可能和橘子人联系上?”

在贝尔法斯特,像布什比尔这样的酒吧附近就有一百多家。一两扇脏兮兮的玻璃窗,几个隐蔽的角落,一个有着磨砂玻璃窗的私人隔间,一个像圣餐仪式上小女孩的脸蛋一样闪闪发光的柜台。而且总会有一个手风琴演奏者,空气中还总会弥漫着不新鲜的啤酒的味道。除非是点了一品脱的散装烈性黑啤酒,其他任何人都会受到不屑的白眼。当陌生人进来的时候,所有的谈话都会停止。

麦克谷乐迅速和那两个带柯克过来的人交换了眼神。“有什么目的?”他问道。

离开医院的时候,柯克感觉腿上刚才被她触摸过的地方热乎乎的。

“和来这里的目的一样,想知道他们是否为此负责。如果是因为政治原因,约瑟发生的事,我就不会再管。但是如果橘子人也否定此事,那么我会继续调查的。”

他答应他会的。

麦克谷乐紧闭双唇,一声不吭地用他一只手短而粗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好吧。”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认为橘子人与这件事也毫无关系,不过我也可能错了。不管怎样,唯一有权发布杀人命令的是黑地组织。那是一个内部恐怖组织,擅长绑架、折磨和焚烧房屋。在78年就是他们放火烧了伯格萨两百多天主教徒的家。这群匪帮的领头叫布莱克·杰克·朗曼。他在船厂工作。你通常可以在协会办公室找到他。”麦克谷乐笑了笑,这是柯克见过的最冷酷的笑容。“你见到他,告诉他我一直想着他,日日夜夜。一直想着他。”

她把她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完事之后来我家串串门,这样我会知道你是安全的。”

说完这些话,麦克谷乐点了点头,柯克又一次被蒙上眼睛,领了出去。

“不好意思,今晚我很忙,达莉,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和IRA联系一下。”

协会办公室全天开放。因为哈兰和沃夫船厂实行的是三班轮流制。办公室就位于船厂入口外边的一个由波状金属制成的小楼里。很明显协会的支持和赞助就来自这些船厂。一进门就是橘子修道会的旗帜和一首镶框的诗歌:

“今晚你会来吃晚饭吗?”达莉问道。“妈妈会出去的,不过我是个比较不错的厨师,不管怎样——至少爸爸总是这样说。不会发生太离谱的事的,你知道的。”

天主教徒注意,你们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

是的,柯克想。他可能知道。但是怎么可能和一个看不到,听不到,不能说,没有手来写、来感觉、来做手势的只有一个活的灵魂的人交流呢?

听听我们新教可畏的鼓声!

“我希望能有种和他交流的方法,”女孩说道,“可能他知道谁对他做了这些。”

为了纪念威廉,我们要举起我们的旗帜!

“我确信他知道。”柯克告诉她。尽管他一点也不确定。

我们要举起我们鲜艳的橘色旗,烧掉你们的绿色旗!

“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是我。”达莉说。

威廉即橘子·威廉,他娶了英格兰最后一位天主教国王詹姆士二世的女儿为妻,然后背叛了她,把她赶下王位,把英国变成了一个新教国家。五年后,橘子协会在爱尔兰由新的阶层成立,威廉曾给这些新的阶层分配过土地。根据自己的宪章,它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新教对该国的统治。几乎两百年之后,这个组织还在尽力这样做,尽管在爱尔兰的32个郡县中有26个遇到过挫折。该组织在贝尔法斯特力量是最强的,它控制着贸易联盟。没有任何地方比阿尔斯特最好的单一工业区哈兰和沃夫更能展示它的实力了。在它的一万名员工中,只有一百名天主教徒。

她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停止了抚摸她爸爸残断的胳膊。让柯克感到吃惊的是,床上的不完整的身体在氧气罩下开始发出一种可怜的哀求声。达莉马上又开始抚摸,约瑟·戴维莱的躯体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可以帮你吗,先生?”柯克进门的时候一个长得像大头狗似的男人问他。

“我不确定,在佛丝路有家酒吧叫布什比尔。过去我洗衣服检查爸爸的裤兜时经常发现那个地方的火柴盒。但是他离开IRA后,我再也没有发现过。”

“有人说在这里可以找到杰克·朗曼。”柯克说。这个小办公室的几个男人瞥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移开。

“你知道他去过的任何集会地点吗?”

“我可以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先生?”

达莉摇了摇头:“唯一一次提到这个组织是他和妈妈为此而吵架的时候。她说就是因为他被怀疑参加IRA,在亚麻厂才得不到提升。在她看来,是IRA这么多年一直让我们待在联合公寓区。”

“我是都柏林的一名侦探。我的一个老朋友三天前在他的商店里被严重炸伤,我想就怎样最快找到凶手这个问题征求朗曼先生的意见。”

“你爸爸积极参与IRA的时候,你知道他的一些联系吗?”他轻轻问道。

小个子的大头狗竖起了脖子:“你为什么认为他能在这些事情上给你建议?”

在圣·巴塞洛缪医院,柯克看到达莉坐在爸爸的床边,轻轻地抚摸着绷带以上胳膊的残余部分。她看起来年轻而纯洁,像个学生。柯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旁边。

“你为什么认为他不能?”柯克反驳说,“你有权代替他说话吗?”

路上,公共汽车两次碰见行进的萨拉森人,大型六轮装甲车辆载着三个士兵在天主教区巡逻,大型坦克经过在人行道上玩耍的儿童,他们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他们所知道的街道没有一条是没有巡逻的。

这个小个子男人脸红了:“我去看看他在不在。”

从RUC总部出来,柯克乘公共汽车回联合公寓区,在路上,他注意到一些污染了这座城市的乱涂乱画。有一条写道,“这儿不要教皇。”又一条,“这儿不要女王。”“争取自由,上帝拯救我们的教皇”与“不要投降,上帝拯救女王”对立鲜明。一些城市街区警告,“军队滚出去,士兵是残忍的”。另外一些宣称,“阿尔斯特要打起来”。最危险的是最简单的“告密者注意”。

几分钟后,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人——袖子上还沾着金属刨花和尘土——过来叫柯克。以被访问者的身份,他领着柯克穿过一个安全门进入了船厂。他们一声不吭地走了二百码,然后领着他去了焊接棚,那里至少有30个人正在钢铁船体部工作。他指给柯克一道通向狭窄人行道的金属梯子,一个手里拿着写字板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那里。

柯克提高了声音:“你没必要。我想知道如果IRA解散的话,关于犯罪数据你们会怎么办?不管怎样,谢谢你,巡佐,祝你愉快!”

柯克爬上梯子,走向人行道,以便能和他说话,没想到他先开了口。

“我没有那样说,柯克先生。”

“我是朗曼,你想干什么?”

“但是它没有任何作用?”

“你认识约瑟·戴维莱吗?”柯克问道。

“严格说来,是的。”

朗曼点点头。他是一个消瘦的男人,下巴由于长期使用直面刮胡刀而变得铁青。他的眼睛像两个深不可测的子弹孔。

“这件事仍在调查吗?”不管巡佐的问题,柯克问道。

“我想找出谁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柯克说,“不过只是在无关政治的情况下,如果这是一起政治性事件,我不会管的。”

“我也不这样认为,”奥曼很虚假地笑了笑,“但是,你和我都不是IRA恐怖分子,不是吗?”

“为什么过来问我?”朗曼问,“我是个在英国合法居住的公民。我工作,照顾我的家庭,支持长老教会和我的贸易协会。我对爆炸这样的事一无所知。谁让你找我的?”

这次柯克摇了摇头:“对不起,奥曼巡佐,我不能接受这个假设。我一直觉得IRA在采取行动方面一定比这要谨慎。我认为他们只会在一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地方,像英军集合或巡逻的地方,或者一些能够在经济上产生影响的地方引爆。我认为炸毁一家小亚麻商店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好处。”

“麦克·麦克谷乐。”

“注意对我们说话的方式!”

一瞬间,朗曼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惊奇的神情,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铁人麦克,嗯?”他说,好像这些话在他嘴里是那样的令人厌恶,“你见到他了,是吗?”

“你是说他们只是简单地决定去炸商店——任何商店——很偶然地选择了约瑟·戴维莱的?”

“是的,他向我保证IRA和约瑟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说只有你才能告诉我是不是黑地组织做的。”

“他们想做的事是不需要理由的,”奥曼嘲笑说,“他们是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铁人麦克现在怎么样?”朗曼好奇地问,“十年了,连张他的照片也没见过。”

柯克点点头:“我想知道由于什么原因IRA去炸约瑟·戴维莱?”

柯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他看起来老了,也很疲惫。”

“爆炸是由葛里炸药引起的,除了IRA没人使用它。每次我们搜查IRA总部的时候,我们都会没收约有一英尺高的满满一箱这种炸药。”

朗曼轻轻地嘟囔着:“哦,像我一样。”他瞟了柯克一眼,“他说关于我的什么事了吗?”

“我知道,我可以问一下你怎么知道的吗?”

“说了,他非常想念你。”

“我们已经知道了,”奥曼说,“是IRA。”

朗曼笑了一下,不过看起来像麦克谷乐的笑一样令人讨厌。“我希望他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想着我。”这个高个子男人很快陷入了沉思,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任何和橘子修道会有关的人都和你朋友的爆炸无关。”他告诉柯克。“你不得不去其他地方找爆炸嫌疑人了。”

“是的,我也相信她是。像我刚开始说的那样,尽管我从未被聘请过或有类似的经历。这个女孩只是想知道谁炸伤了她的爸爸,我确信你也想知道。”

柯克谢了他,然后布莱克·杰克·朗曼让人护送他出了船厂。

“我相信她是个未成年人。”

还不是太晚,柯克坐公共汽车去了戴维莱家,他想知道约瑟是怎样度过那一天的,问问夏蒙和达莉,既然排除了政治性动机的可能性,那还有谁有理由要害约瑟。他到了之后,敲了敲门,没人马上开门。她们可能已经睡了,他想。过去这几天对她们来说无疑是非常厌烦而疲劳的。特别是达莉,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了。正转身要走,这时候穿着宽松睡袍的夏蒙开了门。

“当然了,”柯克说,“我只是应戴维莱先生女儿的请求来的。”

“你好,罗伊。达莉不在——她整夜都待在医院。约瑟的脑子开始活动了,他在床上上下乱动,发出可悲的声音,毁坏了不少东西。唯一能让他安静下来的方法就是达莉的抚摩。医生说他的触觉是现在唯一能起作用的,他已经被减弱到最初级的状态,不管那意味着什么。我给你沏茶,不过我很快就要出去了。”

“嗯,嗯,”比尔·奥曼看着柯克的身份证说道,“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私人侦探,就像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他是个40岁左右很帅气的男人,有着好看的浓而黑的眉毛,属于在妇女看来很有吸引力的黑色爱尔兰人。在他苏格兰粗呢夹克衫的翻领上别有一枝淡绿色的扫石楠树枝。一个整洁而漂亮的人,柯克心里想。“你意识到你的侦探证在这儿是没有用处的,不是吗?”奥曼问道。

她没有从门口移开,也没有邀请他进去。

他把来访的意图告诉了门厅里的一个接待员,然后被领到了一层爆炸调查部门的比尔·奥曼巡佐的办公桌旁。

“不用沏茶了,”柯克说,“不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吃过早餐,他走着去了牛津街,皇家公正法庭正位于此处。他发现RUC总部也位于这附近。

“我就要睡了,罗伊。明天再问行吗?”她一定注意到了他脸上奇怪的表情,因为她马上改变了回答,“我想你现在可以问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对吧?”

当夜晚终于结束,黎明的曙光出现在贝尔法斯特湖上空的时候,当透过旅馆的窗户看到浓浓黑烟从大片的造船厂的烟囱里直冲云霄的时候,当市内的仆人们开始忙着沿好沃街道去附近的宕皋广场上班的时候,他冲了个澡,刮了胡子,下去吃了早餐。

“不会的。”

他在闹市区的欧洲旅馆订了个房间。整整一夜,他心神不宁地盯着城市的夜空辗转反侧。

她领着他进了简陋的客厅,磨损的沙发,破旧的地毯,有抓痕的咖啡桌。她表现得特别像个淑女,她把睡袍紧紧地裹着,甚至领口也严严地盖着。她矜持的举动让他想起达莉对他说过的话,“妈妈有一个或两个男朋友”。柯克希望夏蒙从开始的时候就能够帮助他调查此事,现在看起来她正做着相反的事情。

当柯克沿着街道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还没有说对约瑟的遭遇感到遗憾。

“对不起,达莉不在家,”她说,“她没见到你一定非常遗憾。她很喜欢你,你知道。”

“当然会了,”柯克说。“我就在附近。”

“别开玩笑了,”柯克嘲笑说,“她只是个小女孩。”

夏蒙点点头:“5路车,我带你去大维多利亚街,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看吧,罗伊,她可是比我当年和你一块儿在楼梯下的时候还要大呢。”

“真的不要,谢谢。我要走了,在街角有公共汽车吗?”

“这不一样。我确信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叔叔或类似的什么。”他坐了下来,“现在言归正传,我已经与IRA和橘子协会联系过了,他们两方都向我保证他们和约瑟商店的爆炸没有任何关系。”

“嗯,那么你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生活。真的不喝茶吗?真的不在这儿过夜吗?”

“你相信他们?”夏蒙问。

“不是的,我只是过着一种很惬意的生活,这就是我的一切,但是,这是我想做的。”

柯克点点头:“没有理由不相信,如果任何一方这样做的话,他们一定会有目的的——像IRA,比如因为约瑟在某些方面背叛了它;橘子协会,比如因为他仍然向IRA提供资金援助,或者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不管怎样,这次爆炸就是要拿他做个例子,从中不谋取任何利益不是这次爆炸的目的。如果任何一方这样做了,他们一定会承认并说明原因的。”

“是的,我确信如果你能帮助RUC的话,他们会非常感激你的。”她的眼睛在他高大的身材上快速地上下移动,“你看起来很健康,罗伊,也很成功。”

“那么你认为是谁做的?”

“我真的不那样认为,我对她来说不是个陌生人。毕竟,她是你的,也是约瑟的。”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认为可能是谁做的?”

夏蒙快速而愤怒地瞥了她女儿一眼:“她总是急于寻求她想要的,甚至和陌生人。”

“我不知道。”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最好住在闹市,我告诉达莉我一定要调查清楚这起爆炸案。”

“他有什么敌人吗?”

“你可以住我这儿,我和达莉住一块儿,地方不是很大,但很干净。”

“约瑟?好像没有。他必须做了什么才会有敌人。约瑟什么也不做。当然,约瑟加入了IRA,不过只是因为他的很多朋友都在那里。而且他最后还是离开了那里。唯一一件他自己做过的事就是离开亚麻厂,开了那家丝绸店。那也是他一生当中唯一一次自己作的决定,你看结果怎么样了。”

“其实,我们刚刚喝了茶。我要去订房间了。”

“他赌博吗?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可能欠债而你不知道?”

“进来吧,罗伊,我给你沏茶。”

夏蒙轻蔑地咕噜了一句:“他不敢去赌。”

她的模样让他大吃一惊,她看起来好像没有一点岁月留下的痕迹。没有肥胖的脸颊,没有宽大的臀部,和那些在医院电梯里看到的妇女简直完全不同,她看起来不过30岁。

“你认为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女人,一个红眼的丈夫或是男朋友?”

“你好,夏蒙。”

她摇了摇头:“绝不会。”

“你好,罗伊。”她说。

“嗯,有人不喜欢他?”柯克说,“你不能想象出任何人吗?”

戴维莱一家租住在一间狭小而破旧的房子里,看起来就像潮湿的报纸一样。当柯克和达莉走到门口的时候,夏蒙·戴维莱为他们开了门。

“只有我。”夏蒙很平淡地回答。

在路上,他向她许诺一定要调查这场毁灭了生命,毁坏了她父亲一切的爆炸事件。

“你?”柯克明明知道,不过他绝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白。

柯克让她镇静下来,并让她把茶喝完,然后和她一块儿走了两里路回家,因为她不想乘公交车。雨已经停了,阴冷而灰暗的街道闻起来湿漉漉的,空气也感觉沉重起来。柯克的手掌因为提手提箱而冒出了汗,达莉的头发在背上弹跳的方式让他想起了夏蒙。

“是的,我。”有一种轻蔑的意味。“为什么不呢?看一下你的周围。”她扬起一只胳膊,挑衅地说,“我所有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陈旧,破败,陈腐,单调,这儿就是我以青春为代价所换来的一切,这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他所给予我的一切。对,我憎恨他。假如他是被毒死或者被菜刀砍死,我会成为怀疑的对象。不过即使我有那些合适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炸弹啊。”

“他现在不会再竞争了,不是吗?”她问道。突然她泪流满面。

“不,你不会的。”柯克说。他想他听到房子后面有声音——嘎吱嘎吱的,好像有人踩在不结实的地板上。“是达莉回来了吗?”

柯克点点头:“我和你爸妈都很熟,我和你爸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对于你妈,我们却是情敌。你爸赢了。对我来说,他这个对手太厉害了。”

“不会的,她总是走前门的。可能是松了的百叶窗。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再聊吗,罗伊?我头疼得厉害,真的想去睡觉。”

“她脸上有一种很滑稽的表情,就像我很长时间没见过的那种,当我很小的时候,每当爸送给她一大束花的时候,她往往会有那种表情。我向她提起你的名字,好像我替她做了一些特殊的事情。你和妈妈很熟悉吗?”

“当然可以。”

“她什么反应?”

在往前门走的时候,柯克注意到在桌子上的一个烟灰缸里有些紫色的东西。他只看了一下,不过当他再看的时候,夏蒙拿起来,倒在了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晚安,罗伊,”她说,“上帝保佑你。”

“后来我告诉了她。”

“晚安,夏蒙。”

“你告诉她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柯克问道。

他没有说“上帝保佑”,因为他已经明白过来烟灰缸里的紫色东西是什么了。

“并不是,他们已经那样很长时间了。”达莉低头盯着桌面,“妈妈有个男朋友,或者两个。”

爱尔兰石南。绿色的爱尔兰石南植物。死后会变成紫色。

“是从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的吗?”

柯克去了医院,发现达莉在等候室的长沙发上睡着了。“她太累了。”负责病房的修女告诉他,“她爸爸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我们让她来这里躺一会儿。她很快就睡着了。”

“是家亚麻商店。桌布,餐巾,手帕,一些被套,还有少部分的窗帘。如果爸爸知道一样东西的话,那就是布。他在亚麻厂工作了18年,没有得到一次提升,但是他学会了关于布的一切东西,最终他决定辞职了。他要回了他所有的资金和利润,开了这个商店。妈妈对此非常生气,说那些钱有一半是她的,因为她也有养老金。但是爸爸仍然那样做了。”

“他还在睡吗?”柯克问起了约瑟。

“什么商店?”柯克问道。最近的一次,他听说约瑟·戴维莱正在一家亚麻厂努力向上攀登。

“我们从来不知道,不是吗?”修女轻轻地回答,“他睡觉是不需要合眼的。”

“据我所知,爸爸和那些人没有任何矛盾,”达莉说道,“除了他对IRA的资助,他远离他们的政治。过去这几年他所关心的就是他的商店。他以他的商店为荣。”

柯克走进病房,站在约瑟的床边。戴维莱的躯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眼睛完全张开,凝滞不动。“我可能知道是谁对你这样做的了,约瑟,”柯克轻轻说道,“不过在我做一些事情之前我必须要确定一下。”

“他和那些橘子人有什么矛盾吗?”柯克问道,他指的是那些反对爱尔兰统一的虚伪的新教徒。他们的活动和IRA一样充满暴力,尽管也从来没有公开过。

柯克走到狭长房间尽头的窗子旁,盯着黑色的夜空,看到的只是从约瑟床边的灯光里反射出来的自己模糊的影子。他想,如果我问他些简单的问题,他能用点头或摇头回答就好了。但是他妈的怎么可能和一个既不能听又不能看的人交流呢?假如他有手指头,可以用儿童用的木制字母块,约瑟可以感觉字母。

“不,他已经不太关心了。财政上他仍然尽可能地支持这个组织,但他不再参加抢劫或类似的活动了。”

假如,当然,柯克沮丧地承认。如果他有手指,如果他有眼睛。如果他妈的我可以创造奇迹,我可以读懂他血淋淋的大脑。他从窗户旁转身,又一次看了看约瑟。他叹着气,走进了大厅。他在想能不能叫醒达莉把她送回家。

达莉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柯克期望得太多了。尽管有父亲推荐,但他对她来说仍然是个陌生人。对陌生人说IRA的事,将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关于他的一些东西,却明显地让她信任了他。

穿过大厅,在通往另外一间房的门上面,一盏红灯在一明一暗地闪烁。有个病人按了按钮呼叫护士。柯克走了出来,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盯着红灯看。

“当然了。”柯克想。很有可能是他们做的。像大多数爱尔兰人一样,他知道,如果IRA为他们所犯的每一宗罪负责,那背后藏着的人将会是五万,而不是实际的不到一千。“你爸爸还很热衷于那些事吗?”他问道。

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他们怀疑是IRA(爱尔兰共和军)所为。”达莉又补充着说。

柯克快速冲进病房,拉了把椅子坐在约瑟的床前。已经很长时间了,有30年了吧,或者更长。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

RUC即皇家阿尔斯特警察部队,是北爱尔兰的平民警察部队。像所有其他爱尔兰由英国管辖的六个北部郡县的内部服务机构一样,都是由伦敦和超过90%的天主教徒掌控的。

柯克轻轻地把手掌放在约瑟的胸骨上,就在锁骨的下面。约瑟微微动了一下。柯克想起了30年前,他们把带有字母BSI的蓝色围巾、黄褐色帽子和金色的布片别在他们的衬衣上。国际童子军。那是唯一一个进入巴马夫贫民窟帮助那里孩子的青年组织。柯克记得,他们在莫尔斯电码课上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写他们的名字。

“我们不知道。据说RUC正在调查此事。不过你知道结果会怎样。”

用手指作为索引,他开始在约瑟·戴维莱的胸骨上轻轻敲打。

柯克决定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这是什么爆炸?怎么发生的?”

短—长—长—长,这是J。长—长—长,是O。短是E。

达莉耸耸肩:“对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几年她和爸爸处得并不好。”

J—O—E,约瑟。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约瑟·戴维莱皱起了眉头。柯克又开始敲了起来。他重复了同样的字母,J—O—E。氧气罩下约瑟的嘴唇张开了。他的呼吸也加快了一点。他明白了,柯克想,他明白了!

柯克轻轻抓着达莉的胳膊,把她领出了病房,并不忘顺便捡起他的包。在一层还有家正在营业的小吃店,柯克把她带了进去,找了一张偏僻的桌子,并点了茶水。

柯克快速地摩擦他的手,告诉他已擦去刚才的信息,又要开始新的信息。他敲:短—长—短,表示R;长—长—长表示O,长—短—长—长表示Y。他的名字罗伊。

“是的,但是为什么,怎么样,我不知道。这次爆炸彻底毁了他。很明显,他是伤得最严重的一个。爆炸的火焰烧瞎了他的双眼,强烈的噪声震破了他的鼓膜,现在他是彻底聋了,炽热的气体进入他张开的嘴巴,烧焦了舌头和声带,使他成了哑巴。气浪的压力毁坏了他的肺,击碎了他的四肢,我们不得不切断他肘以上和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样他躺在这儿,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没有氧气罩不能呼吸,没有胳膊和腿,但是他还活着。”他把柯克带到达莉站着的地方。“夜里我已经让他镇静下来了,”他告诉她,“你回家休息,年轻的女士,这是命令。”

约瑟的嘴唇张得更大了,他费力地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个长长的“啊”,但这对于柯克来说已经很神妙了。这意味着他已经能懂得约瑟的想法了。

“一个朋友,从都柏林来的。他的女儿打电话让我来的。”柯克尽量忍着,但还是禁不住问道,“他还活着吗?”那个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在呼吸。

柯克又开始敲了起来,慢慢地,认真地。尽可能地让信息简短而简单。他敲入“用眼皮,短,快眨眼,长,慢眨眼”,然后他等待着。

“请问你是谁?”注意到柯克,医生问道。

经过短暂而漫长的时刻,他想恐怕约瑟不能够这样做,他的嘴唇仍然张开着,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合上了,停了一会儿,睁开,快速眨了一下,又合上,又停了一秒钟,睁开。长—短—长。这是字母K。他做到了!

在床的一边有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护士手里托着覆盖着的铝托盘,从柯克身边走了出去。他们离开后,柯克完全看清了床上的一切。他看到的人已面目全非,看起来像盖着被单的一个大枕头,在上面安了个脑袋。几根橡皮管安在上面,一些液体正从床旁边架子上的瓶子里往里流动。他脸上戴着氧气罩。看到被单下没有胳膊也没有腿,他感到嘴唇发干。

柯克注视着眼皮合上,睁开,眨眼。它们表示的字母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K—I—R—R—G。然后停止了眨眼。

她伸出手。“谢谢你能过来。”她朝屏风后的床努努嘴,“我爸爸在那儿,变成了那个样子。”

K—I—R—R—G?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达莉?”他说,“我是罗伊·柯克。”

柯克拿出钢笔,从床头的医院表格上撕下了一页纸。把纸翻到空白一面,他写下了他和约瑟在童子军里学会的所有国际代码。然后他继续破解约瑟刚才用眨眼表示的意思。K和I是对的,他想。但是两个R一定是错的。不能快速确定它们错在哪里,他移向了G。看起来很像“我”。莫尔斯最常见的错误之一就是错把M,长—长,和E,短,当成G,长—长—短。两个字母之间间隔太短,以至于让接受者误以为只是一个信号。

她正站在病房里的一个移动屏风外,屏风把最后一张床和其他床位隔开了。她目光呆滞,恍恍惚惚。柯克把他的包放在墙边,朝她这边走来。当他进入她的视线的时候,似乎她发现了他。她一直看着他朝她走来。他们的目光交会在一起并停了下来。

柯克现在认为是K—I—R—R—M—E。皱着眉头,他又仔细看了看刚才写的代码符号,什么接近于R呢,短一长一短?

在三楼病房,他走过双开式弹簧门往四处瞧了瞧。第一眼看到达莉·戴维莱他就认出了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约瑟。尽管从她身上他只看到一点点夏蒙的影子,这已经让他毫无怀疑地辨认出她了。金棕色的头发,长得有点太近的眼睛,略微有点弯曲的嘴唇,几乎可以称得上不协调。在她身上有明显的流浪儿的特征,那是排水沟留下的痕迹,柯克想。

他想起来了,短—长—短—短。最后是两个短的,不是一个。这个字母是L。约瑟表达了K—I—L—L—M—E。

在医院的前厅,一个穿着阿尔斯特慈善修女长袍的修女翻了一下档案,然后告诉柯克到三层的一个病房。和其他几个女拜访者一块儿等电梯的时候,他注意到北方的女人没有南方的女人迷人。她们大部分穿着T字领的上衣,清晰地勾勒出内衣的形状,宽松肥大的裤子,或是短得可怜的裙子,没穿长筒袜,系着带子的鞋使她们的脚踝看起来特别粗壮。她们的头发看起来好像只有脸颊两旁的梳理了,其他的就由它自由生长一样,好像太多了不好整理似的。很明显,她们是穷苦的女人。柯克知道,老了之后,她们都会成为高尚的母亲,努力不让丈夫喝酒,让孩子敬畏上帝和天主,让家看起来像个家的样子。她们是贫穷的北爱尔兰天主教家庭中沉默的力量。柯克在想,夏蒙是不是也变得像她们一样。

杀了我。

柯克四处看了一下联合公寓区。这是一个贫民窟,就像巴马夫,尽管没有那么荒凉和肮脏,但确实是个贫民窟。夏蒙跟了约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他心想。

柯克输入了一个新的信息,不。

柯克抓起他的包下了车。司机找了他零钱,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然后快速驶去。

戴维莱眨眼回复,快,疼,快疯了。

“我们到圣·巴塞洛缪医院了。”司机说。

柯克:不。

柯克想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番话的阴影。这足足让他阳痿了6个月。直到他离开爱尔兰去南安普敦,登上去往美国的船,在甲板上遇到一个丰满的捷克斯洛伐克女子,才开始摆脱这种障碍,体会到新的自由,才又一次开始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决不会忘记夏蒙说过的话。

为什么?

“你知道。”她不情愿地回答,“约瑟——比较擅长——你知道——”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他更像个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柯克敲击:达莉。

“那是什么?”

约瑟发怒地摇头,眨眼:负担。

“不是因为那个。”她说。

敲击:夏蒙。

柯克失望到极点,“如果只是因为钱的话,也许我可以做些别的——”

回复:杀了我,快。

“我不喜欢警察,”她轻蔑地说,“他们都是呆子。不管怎么说,约瑟如果成了工厂的工头,能够比你成为警察赚更多的钱。”

谁投的炸弹?柯克想知道。

“我上学,”柯克反驳道,“将来我要成为一名警察——”

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她轻轻地说。“我喜欢夏蒙·戴维莱这个名字胜过夏蒙·柯克。而且我认为约瑟在生活上一定比你做得更好。他在亚麻厂有一份好工作——某天他会成为一名工头,而你却不做任何事情去改变你自己。”

讨回公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柯克说。

又一次剧烈地摇头:伤害达莉。

“我爱你们两个。”夏蒙回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和你们两个这样做。只是我不能拥有你们两个,所以我必须选择,不是吗?我选择了约瑟。”

谁?

“我认为你爱我。”柯克说。

夏蒙。

柯克对联合公寓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他、约瑟·戴维莱和夏蒙·卡万都是在一个叫巴马夫的贫民窟长大的。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地方,比柯克在纽约当警察的十年间见过的任何一个贫民窟都要糟糕。在纽约,他在黑人住宅区和南布朗克斯工作过,但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巴马夫那么贫穷、破败和糟糕。巴马夫不是一个排水沟,而是一个下水道。柯克和约瑟·戴维莱都曾向夏蒙许诺过他们一定要把她带出这个贫穷的地方。可是夏蒙没有选择柯克。“我决定要跟着约瑟了。”一天晚上,他们在夏蒙的后楼梯下做爱后她告诉柯克。

她投的?

“嗯。”司机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扫雨刷。他没有再说下去。

不。

“好像要下冰雹。”他说。

怎么伤害达莉?

在穿过城市去往医院的路上,雨开始下起来——是那种突如其来,而且伴随着狂风的大雨,好像永远都是从北海峡突然而来,把本来已经阴暗的街道变得更加昏暗模糊。柯克忘了带雨衣——他离开贝尔法斯特太久了,甚至都忘了天气是那么的变幻莫测。

夏蒙。

“把我送到医院就行了。”柯克说道。

参与?

“对,联合公寓区,天主教区。我把你送到那里,但是我不能等你,也不能回来接你。我不是天主教徒,我不敢冒险天黑之后还待在公寓区。”

这次约瑟眨眼的时候摇了摇头:可能。不管怎样,杀了我。

“公寓区?”

不,谁投的炸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然后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空,下午马上要过去了。“在公寓区。”他说。

然后杀了我?约瑟问,在信息的后面加了一个问号。

在终点站的外面,柯克上了一辆黑色出租车。“我去圣·巴塞洛缪医院。”他说。

柯克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敲击:好吧。

“通过。”官员说道,同时把皮夹子还给了柯克。

约瑟的下一次信息是:O—M—A—R—N。

“没有。”柯克在想为什么他这样问。一个警士已经全身搜查了柯克,不过两个士兵又翻寻了一遍,尽管他只是在那儿住一夜。

柯克点了点头,奥曼。那个衣冠楚楚的炸弹调查巡佐。他有办法弄到从IRA没收的炸药,他知道怎样使用。而且他有权力去掩盖事实而不是去解决。

中尉皱了皱眉头:“我希望没有携带武器。”

奥曼,对。当他看到夏蒙烟灰缸里枯死的石南枝时他就怀疑了。和奥曼翻领上的小枝是同一种类的。他想知道夏蒙和奥曼是怎样认识的,又是怎样成为情人的。夏蒙是不喜欢警察的,当年自己告诉她要去当警察,她选择了约瑟而不是他。

“嗯,差不多吧,不过比他们空闲。”

他想知道夏蒙对这次爆炸究竟知道多少,这并不是说它很重要。如果约瑟的事故发生之后她仍然和奥曼见面,这已经够了。柯克确信她仍然在见他。戴维莱房子后头传来的声音可能就是他。夏蒙急切地想让他走,奥曼一定也在那儿听。

这个年轻的官员顿时有了兴致:“你是说像那些美国私人神探,像马格努那些家伙?”

从床上发出的不清楚的声音把柯克的注意力又引到了约瑟身上。他在快速地眨眼,重复着同一个信息:快做,你答应的。快做,你答应——

“我是私人调查员,是个侦探。”

柯克把手又放在了约瑟的胸骨上,他敲击:过一会儿。

“名单上你的职业是私人咨询代表,确切说是什么?”

达莉仍然在等待室的长沙发上睡着,一个修女给她盖上了条毯子。柯克轻轻地打开钱包,取出门钥匙。

“我不知道,可能只有48个小时,我不确定。”

夜已经很深了,联合公寓区黑暗而安静。他走了两千米来到戴维莱的家,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到了以后,他进去了,不过只是站在门口。房子很安静。客厅里有一盏夜灯昏暗地亮着。柯克慢慢地移向房子后面,小心地靠着墙根走,这样地板就不会嘎吱嘎吱地响。

“先生,你将在那儿待多久?”

在一间卧室的门口,他看到暗淡的灯光下,两个裸体正躺在床上熟睡。在门把上挂着一件哈里斯的苏格兰粗呢运动上衣。他进了房间,走到唯一的一扇窗户前,窗户关得严严的,而且还被插上了。

“去看一个生病住院的朋友。”

柯克轻轻地溜出卧室,沿着客厅的墙边找到了厨房。窗户也是关着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打开了炉子上所有的煤气开关。

“请出示身份证。”一个脸颊红红的年轻中尉命令道。柯克把皮夹子递给他。“你去贝尔法斯特干什么,先生?”

他离开之前,关了达莉小卧室和客厅的门,封闭了除厨房和那两个情人睡觉的卧室外房间所有的部分。然后他离开了。

在贝尔法斯特中心,车站的中央有英国士兵检查站,乘客在那里接受搜查和询问。

黑暗中,他藏在一个小商店的门旁,观看着房子里的动静,在角落里等待着。灯没有开,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柯克又等了一小时,然后回到了医院。

在阿马的第一站泡特岛,英国士兵上车厢对乘客进行检查。从泡特岛到贝尔法斯特,一名佩带武器的英国士兵一直在每节车厢后部巡视。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乘客甚至都没有离开他们的座位去洗手间。

达莉还在睡着,他把门钥匙放回她的钱包。但是约瑟已经完全清醒,当柯克敲入第一条信息“已讨回公道”时,他马上做出了回答:

柯克买了高速火车的头等车票,乘这辆车从都柏林到贝尔法斯特只需两小时二十分钟。离都柏林北部有一小时路程的丹托克,是爱尔兰自由州的最后一站。过了丹托克,火车驶进了阿马县,已经进入了爱尔兰北部。

谁?约瑟眨着眼睛。

“好的,我马上去。”柯克说,“我乘火车过去,今晚在医院见。”

柯克敲击:奥曼,夏蒙。

女孩的声音让柯克想起了夏蒙深深的红褐色头发,一眨一眨跳跃的翠绿色眼睛,能露出不整齐的牙齿却能使她更迷人的微笑,宽宽的肩膀,一双强壮却优美的大腿,甚至在她16岁的时候就可以对男人掌控自如,只要她想那样做。

一声疲惫但舒畅的叹息从约瑟的胸口传出,这是柯克第一次听到他发出的像人一样的声音。随后他眨眨眼:现在该我了。

“要多严重有多严重,不过还是被称为活人。”女孩说,“噢,柯克先生,他现在看起来特别可怕,你能过来一趟吗?我求你了。”

柯克回答:是的。

“他在爆炸中伤得严重吗?”柯克问道。

柯克伸出手,捏住往约瑟·戴维莱的肺里传输氧气的管子。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约瑟眨眼:达莉。

“不是,她甚至还不知道我正给你打电话呢。”达莉·戴维莱说道,“我爸爸曾告诉过我在你去美国之前他就认识你。当他听说你从美国回来并在都柏林做了侦探时,他告诉我你是一个永远值得依靠的人。他说如果我遇到什么困难,就可以去找你,只要告诉你我是约瑟·戴维莱的女儿就行了。你会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来帮我。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先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爸爸。他需要一个人为他讨回公道。那些警察好像不是特别关心是谁炸毁了商店。”

柯克用他另一只手回答:我知道。

“是你妈妈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柯克一边问,一边皱起了眉毛。十八年前,夏蒙·卡万选择了约瑟·戴维莱,伤心的他为了将她忘记去了美国。

约瑟的喉咙开始缩紧,他的脸因为身体其他部分氧气不足而扭曲变形。他只能够再传达一条信息:上帝保佑你,他眨眼……

“我爸爸现在很不好,柯克先生,”女孩回答道。尽管柯克当时决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声音中猜测出她的嘴唇一定在颤抖。“他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他的商店被人炸了。他被送到了圣·巴塞洛缪医院,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柯克坐在等候室里,看着熟睡中的达莉·戴维莱,一直等到新的一天开始,公共汽车又开始跑动起来。他叫醒达莉,跟她一块儿离开了医院。在去市区的汽车上,他告诉她爸妈是怎样死的,不过不是被人害死的。她妈妈和奥曼被认为是自杀。爸爸只是没能熬过他的痛苦。

“那你爸爸还好吗?”柯克问道,“还有,你妈妈呢?”

当汽车到达大维多利亚街的时候,他们下了车。

一幅图画马上出现在柯克的脑海里并慢慢扩散。不是因为约瑟·戴维莱,而是嫁给他的那个女人夏蒙。打电话的这个女孩很可能就是她的女儿。

“我们去哪儿?”达莉问。

“柯克先生,我是达莉·戴维莱,是贝尔法斯特的约瑟·戴维莱的女儿。”

“先去旅馆拿我的东西。”

“是我。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然后呢?”

“请问是罗伊·柯克先生吗?”一个略带犹豫的女性声音问道,听起来非常年轻,“是罗伊·柯克先生,柯克侦探吗?”

“去爱尔兰自由的地方——都柏林。”

“我是柯克。”他说道。

达莉什么也没有问,跟着他走了。

当柯克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赶紧冲进屋里,拿起电话。

(赵智 译)

[美]克拉克·霍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