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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茶会

欧温太太声音发颤地说:“没有,那也不见了。”

埃勒里答道:“这正是我在琢磨的问题。说实话,我也闹不明白。”接着他睁开两眼:“顺便问一句,有人看见那顶高帽子没有?”

“您找过吗?”

“奎因先生,”女演员喃喃道,“是谁要把那钟挪开呢?这事可比爱丽丝的童话还离奇。”

“找过。您愿意就自己去找……”

埃勒里闭上两眼说:“结论是钟给挪动过了。我探头往里瞧的时候它没在那儿。等我一走开,它又给放回去了。”

“不,不,欧温太太,我相信您的话。哦,对了,您的丈夫有没有仇人?”他微笑着说,“这只是履行公事,有必要问一问。”

“年轻人,这你敢肯定吗?”曼斯菲尔德夫人打断他的话,“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吗?我还以为大伙儿都在关心我女婿失踪的事,你竟说起那钟没挂在那儿的事?”

“仇人?哦,肯定没有。”欧温太太说,“理查有时有些无礼,藐视人,可我敢肯定没人恨他恨得要把他杀死。”她打了个哆嗦,把睡袍紧紧裹在身上。

“没有。钟挂在门框上房,离地足有7英尺。那面镜子从天花板直到地面。室内没有一件高7英尺的家具可以把挂钟挡住,当然我们也没法想象有一个闯进去的人有7英尺高。不对,不对,加德纳。我当时探头往里瞧的时候,那挂钟根本就没在那儿!”

“别胡说,劳拉。”曼斯菲尔德夫人说,“我看你们俩简直就像孩子!这也许说明了一切。”

大家都困惑地默默无言。加德纳嘟囔道:“我还是没闹明白……是不是有人正站在镜子前面,把钟挡住了?”

“倒也可能,”埃勒里附和道,“天气不好也有点儿影响人的情绪。也许……看!雨已经停了。”大家看了一眼窗外,雨确实停了。“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欧温太太,您的丈夫让人绑架了。别太惊慌,这只是猜测。他身穿戏装消失,这确实不大寻常,因此很可能是被迫离开的。您有没有找到字条什么的?早上来的邮件……”

“对着那扇门有一面大镜子,”埃勒里解释道,“就因为屋子里黑,那挂钟更应当引起人的注意,因为字码和指针上都涂有磷,在漆黑的屋里应当很显眼,可我什么也没看见。”

“绑架?”欧温太太惊吓道。

“你走进去没有?”艾美皱着眉问,“我还是没听明白。门框上方那个挂钟,对吗?”

“绑架?”加德纳太太也问了一声。

“门框上方挂着的那个钟。”

“没留下字条,也没有来信。”曼斯菲尔德夫人插嘴道,“劳拉,我认为你要么认真处理这件事,立刻报警;要么就听其自然,不去管它。理查昨天晚上灌了不少酒,也许醉醺醺地溜到哪儿去了,没准儿眼下正在哪块田地里睡着了。哼,他早晚会得肺炎返回来!”

“看见什么呢?”

“这种判断倒蛮高明。”埃勒里笑道,“曼斯菲尔德夫人,我看我们先别报警,鄙人也有破案的本事。现在我们暂时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搁在一边,再等待一下。如果欧温先生到天黑还不回来,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不好?”

“怪事就出在这儿。”埃勒里接着说,“加德纳太太,正是因为黑,我才应该看见点儿什么。”

“说得有理。”加德纳先生心神不安地说,“我能不能……”他微笑一下,耸耸肩,“这事也太离奇了!……我可否给我的办公室打个电话?”

“你是看不见,奎因先生。”加德纳太太小声说,“屋子里那么黑……”

“当然可以。”埃勒里说。

埃勒里耸耸肩:“我也还没闹清楚。问题是今天凌晨两点过一点儿的时候,我睡不着,曾经下楼误进了那间工作室,以为那是书房。我打开房门往里看过,却什么也没看见。”

欧温太太忽然想起一件事,惊叫道:“还有琼纳森的生日茶会!我都忘了,对那些接受邀请的孩子,我该怎么交代啊?”

“可那挂钟跟欧温的失踪有什么关系?”曼斯菲尔德夫人好奇地问。

“我建议,”埃勒里伤感地说,“就说琼纳森身体不适,茶会取消了。欧温太太,您最好赶紧打电话通知所有的孩子,向他们表示一下歉意。”说完之后,他就起身走进了书房。

“哦,”埃勒里说,“那挂钟会童话里说的那种隐身术。”

尽管天已大亮,阳光明媚,大家却都很消沉。上午慢慢消磨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曼斯菲尔德夫人坚持让女儿躺下休息,还叫她服了点儿安眠药,然后陪着她直到她入睡。随后,老太太给所有接受邀请的孩子打了电话,解释说琼纳森突然发了高烧……琼纳森对外婆这种做法大发雷霆,又喊又闹,叫待在书房里的埃勒里坐立不安。结果是曼斯菲尔德夫人、米兰、女仆和厨娘联合起来才把欧温这棵独苗哄好。其实是一张5元的钞票起了决定性作用……艾美看小说消磨了一上午。加德纳夫妇无精打采地玩纸牌。

“挂钟?”大家都睁大眼睛望着他,“是啊,当然。怎么啦……”

中饭时,大家也全无兴趣,一言不发。

“这么说,工作室里挂着的那个电钟是你们自己的了。”

下午,大家更感到无聊,连那位女演员也开始忐忑不安,抽了许多支烟,喝了好几杯鸡尾酒,随后就沉默不语。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电话铃倒是响了一次,是当地甜食店老板抗议临时退掉了预订的冰淇淋。埃勒里几乎整个下午都在书房或工作室里,他在神秘地查找什么,只有他本人知道。傍晚5点钟,他从工作室走出来,沉着脸,紧锁双眉,慢慢走到门外廊子那儿,倚在一根柱子上默默沉思。外面的地面已经让阳光晒干了。他回到屋子时,天色已暗。

她困惑不解地说:“装修?没有。买下来之后,我们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来了。”

房子里很安静,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埃勒里走到楼梯口侧耳倾听一下,没有一点儿声息。他踮起脚尖走到电话机旁,小声跟纽约某某人通了15分钟电话。打完之后,他便上楼,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埃勒里在一张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支香烟:“工作室里有点儿怪。欧温太太,您装修过这幢房子吗?”

一小时后,大家正聚集在楼下准备进晚餐,埃勒里偷偷下楼,从后门溜出门外,连厨房里的厨娘都没发现他。他在黑漆漆的户外待了一段时间。

欧温太太也急切地问:“怎么样,奎因先生?”

晚餐后发生了一件事。埃勒里跟所有别的人一样感到十分困倦,顿时打起瞌睡。那顿晚餐吃得较迟,欧温的失踪显然影响了大家的胃口。8点过后由女仆端上咖啡——埃勒里确信咖啡有问题。困劲是在半小时后发生的。当时大家都在客厅里,十分烦闷。欧温太太面色苍白,默默无言,大口大口地喝下咖啡,还添了一杯。曼斯菲尔德夫人坚决认为应当立刻报警,她对一位名叫诺顿的警官特别信任。加德纳有点儿烦躁不安,无聊地弹了会儿钢琴。艾美不再欢悦,半闭着眼睛不声不响,加德纳太太一直很紧张。琼纳森小少爷被仆人拉去睡觉,哭啊喊地离去了。接着……

“怎么样?”艾美耸耸肩问道,“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吗?可别告诉我们欧温穿着那身戏装打高尔夫球去了。”

房间里挺暖和,大家舒舒服服地犯起困来。埃勒里觉得额头出了许多汗,后来感到头昏得整个房间都旋转起来。他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出周围的伙伴都显露出被药麻醉了的神情。

米兰按照吩咐抬来一把梯子。埃勒里把门关紧,爬上梯子。检查了一下挂钟。开关在钟背后,插销通着电流,钟在正常运转。他对了一下手表,时间基本准确。他又用手遮住光,看到钟的字码和指针上都涂有一层闪闪发光的磷。他爬下梯子,打开门,把梯子交还给米兰,然后走进客厅,大伙儿都关切地望着他。

他再次睁开两眼时,天已亮了。老天,整整昏迷了一夜……别人都在懒懒散散的姿态下费劲地喘息着。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酒喝,然后走到艾美身旁,轻轻把她摇醒。

他打开门,呼唤米兰,后者正在客厅里跟那些默默无言的人在一起。“有梯子吗?”

“噢,几点钟了?”她问。

埃勒里久久环顾四处,以一个陌生人的角度观察一切,里面并没有什么异样。接着他的目光转移到一样东西上。怪了!对面墙上安装着一面从天花板直到地面的大镜子,跟这间屋子里的其他摆设很不协调。镜子里清楚地反映出埃勒里瘦长的身躯和他身后的房门。他从镜子里还看到门框上有一面新式样的电钟。在暗淡的光线下,挂钟的指针闪闪放光……他离开门框,抬头往上瞧瞧,看到了那只直径约一英尺的挂钟。

“我们都让人用了迷药。”埃勒里说,“艾美小姐,想法把大家唤醒,我去查看一下四处的动静。”

他走进工作室,随手把门关上。那间屋子显得很长,里面没放几件家具,倒像是一间办公室。写字台上布置得挺简朴,室内一尘不染,看上去绝对不像是犯罪的现场。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厨房,发现女仆、厨娘和米兰都趴在桌上失去了知觉,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咖啡壶。他回到客厅,见艾美正在钢琴旁拼命地想叫醒加德纳,便走上楼去。他进入琼纳森的卧室,孩子还在打呼噜,看上去睡得很自然。埃勒里又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察看了一下。随后,他下楼进入那间工作室,没多会儿便惊恐地走出来,到衣帽间拿起自己的帽子,到阳光明媚的户外去了。他在那幢房子周围的小树林里转悠了一刻钟。等他面带失望的表情回到房内时,大伙儿都醒了,抱着脑袋哼哼唧唧。

“好了,好了,”埃勒里说,“也许正如艾美小姐所说,我们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请原谅,我想去查看一下工作室。”

“奎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加德纳粗声粗气地问。

“你可别瞎掺和,卡萝琳。”加德纳粗暴地对他妻子说,两眼由于缺觉而通红。

“不知是谁用楼上洗手间里的那瓶安眠药把我们都蒙过去了,”埃勒里皱着眉头说,“就是曼斯菲尔德夫人昨天为了让欧温太太睡一会儿而让她服用的药。现在那一大瓶药几乎全给用光了!大家随便活动一下,我去厨房查问一下。问题一定出在那壶咖啡上。”可是他从厨房回来后只做了个怪脸:“看来在厨娘到外边取蔬菜,米兰在车房修车,女仆也不在厨房时,有人趁机把安眠药倒进咖啡壶里了。该死的家伙!”

“您认为……”卡萝琳·加德纳低沉地开腔道,可又止住了。在黎明的灰暗光线下,她的头发显得不那么红了,眼睛也不那么绿了。看上去这桩刚发生的事好像把她内心的活力都扑灭了似的。

“我要报警啦!”曼斯菲尔德夫人尖声喊道,“再不报警,我们就会在睡觉时让人谋杀啦。劳拉,我坚持要……”

“不是,是在他的工作室。”她答道,“我上楼时,他正走进工作室。就是那扇门。”她指了一下书房右边那扇门。埃勒里一愣,那正是他头天晚上差点儿闯进去的房间。

“别着急,老夫人,”埃勒里说,“您先去料理一下厨房里的事吧,厨娘和女仆都要卷铺盖,不想干啦。”老太太咬着嘴唇,走了出去。

埃勒里皱起眉头,又问道:“欧温太太,您最后见到欧温是在什么地方,是在这间屋里吗?”

“可是,奎因,”加德纳抗议道,“我们不能就这样毫无人身安全保障啊。”

谁也没吭声,欧温太太还在哽咽,琼纳森翘起嘴唇,流露出对外婆的厌恶神情,跺着脚上楼去了。

艾美也紧问道:“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为了什么啊?楼上那瓶安眠药……看来是我们当中一个人干的,对不对?”

“琼纳森!”曼斯菲尔德夫人喊道,“你给我回屋去,听见没有?你这个坏孩子,回屋去!”

加德纳太太吃惊地尖叫一声:“啊,我们当中的一个?”

琼纳森小少爷把手插进上衣口袋,抱怨道:“我猜爸爸准是又喝醉了,害得妈妈直哭。我倒巴不得他再也别回来!”

埃勒里冷笑一下,目光转向门厅,说道:“我好像听见门口有点儿声响。”他走出去,一下子拉开大门,大家看见他弯身拾起一样东西,还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可他摇摇头,关上门。走回来,嘟囔道:“一个包裹!我觉得好像有人……”

“不会的,他星期六从来不去办公。”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手上那个牛皮纸包。

“他尽管还穿着戏装,但有没有可能去办公室了呢?”

“包裹?”欧温太太面带惊喜的神情问,“大概是理查送来的吧!”

“没有,没有。”

埃勒里慢吞吞地说:“是寄给您的,可是没贴邮票,也没有邮戳。是用铅笔写的印刷字体。我想我得冒昧地亲手打开这个包裹,欧温太太。”他扯开牛皮纸,眉头一皱,因为包裹里是一双男人的旧皮鞋,鞋底和后跟都磨损了。

“那他最近有没有受到过什么惊吓?”

欧温太太惊叫道:“噢,这是理查的鞋!”说罢就瘫倒在沙发上。

“没有,肯定没有。昨天他还谈起生意不错,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爱着急的人。”

“是吗?”埃勒里喃喃道,“真有趣。欧温太太,不会是他星期五夜里穿的那双吧?您敢肯定这是他的鞋吗?”

“您先别紧张,”埃勒里说,“欧温近来有没有什么叫他着急的事?譬如说,生意方面?”

“哎呀,他准是给绑架了!”曼斯菲尔德夫人从厨房走回来,哭丧着脸说,“鞋里有没有短信,有没有血迹?”

“哦,妈妈,太可怕了……”

“只是一双鞋,什么也没有。我现在还不信是绑架。这不是欧温星期五夜里穿的那双鞋。欧温太太,您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这双鞋的?”

“劳拉,别瞎说。”曼斯菲尔德夫人责怪道。

她哽咽道:“昨天下午我还在楼上壁橱里见到过呢。”

“没有,全都在。唉,我猜想他准是死了!”

“嗯,”埃勒里严肃地说,“这双鞋大概是昨天我们都给蒙过去的时候让人偷走的,而现在又给送回来了。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还没出现什么伤害的事。不过,我们肯定把一条毒蛇养在怀里了。”

“怪事儿,”埃勒里纳闷地说,“按您的说法,他还穿着那身高帽子戏装吗?您有没有查看他的衣柜?他有没有穿走他平时穿的衣服?”

谁也没笑。艾美小姐说:“真是怪事!我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个包裹说明什么,奎因先生。”

“是的,一对单人床。直到半小时之前我才醒过来。我发现……”她颤抖一下,又哭起来。她母亲挺生气,却又无能为力。“他根本就没上床睡过。他那些衣服——就是他换上戏装之前的那些衣服——还搭在床边那把椅子上。我大吃一惊,连忙奔下楼来,可他已经走掉了……”

“我也闹不明白,”埃勒里微微一笑,答道,“要么是有人在恶作剧,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耍什么鬼花招!”说完之后,他又抓起帽子,朝大门走去。

“你们俩睡在一间屋吗,欧温太太?”

“你又去哪儿?”加德纳太太诧异地问。

“哦,奎因先生,”欧温太太抬起泪痕满面的脸,哭诉道,“昨天夜里理查领您到您的房间去以后,他下楼对我说还要到工作室去办点公事,让我先去睡。别人都上楼了,仆人也都去睡了。我提醒他别熬得太晚,就上楼了。我累极了,立刻便睡着了……”

“哦,到上帝赐给的蓝天下去思考。这是留给侦探的一项特权。可你们大家谁也不准走出这幢房子。”

“这我办不到,”埃勒里笑着说,“等我弄清情况之后再说。欧温走掉了?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一小时后,他回来了,没作任何解释。

艾美立刻说道:“奎因先生,这可是一出戏——戏外戏,至少劳拉·欧温该这么认为。您可否说服她,也许根本就没出什么事?”

中午时分,门口又出现了一个包裹,是一个用同样牛皮纸包着的硬方盒,里面装着孩子玩的玩具小船。包裹上写着“艾美小姐收”。

埃勒里像消防队员那样利索地穿上衣服,洗了一把脸,便匆匆跑下楼梯。只见欧温太太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哭泣。曼斯菲尔德夫人在一旁抚慰她的女儿。琼纳森小少爷在冲外婆抱怨。艾美默默地抽着香烟。加德纳夫妇面色苍白,一声不响地站在窗前。

“这可真叫人害怕,”加德纳太太嘴唇发颤地说,“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明白了,先生。”米兰喃喃道,转身走出了房门。

艾美嘟囔道:“里面要是放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我反倒会觉得舒服些。两只玩具小船!”她倒退一步,眯起两眼:“现在听我说,好人们。我一向心情愉快,爱开个玩笑,可是玩笑归玩笑,不能太过火。是谁在搞这种恶作剧?”

“你先下楼,”埃勒里平静地脱下睡衣说,“先去告诉欧温太太,在我下楼见到她之前什么也别干;另外谁也不许离开,不许打电话。明白了吗?”

“玩笑!”加德纳面色苍白,气呼呼地说,“这简直是疯子干的事!”

“他失踪了,奎因先生。我们找不着老爷,没影儿了。欧温太太急得……”

“得了,得了,”埃勒里小声说,盯视着那两只奶油色的小船,“欧温太太,您见过这两个小玩意吗?”

埃勒里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你说什么,小伙子?”

欧温太太已经差不多神经崩溃了,结结巴巴地说:“哦,老天爷,奎因先生,我没有……哦……是琼纳森的!”

“欧温老爷……他失踪不见了!”

埃勒里眨巴了一下眼睛,走到楼梯口喊道:“琼纳森,下楼来一下!”

埃勒里惊讶地醒过来:“什么事,米兰?”

小少爷懒洋洋地走下楼来,不大高兴地问:“干什么?”

“奎因先生,快醒醒!”

“过来,孩子,你最后一次见到这两只小船是在什么时候?”

埃勒里觉得有人在摇他,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米兰涨红着脸,站在他身前。

“小船!”琼纳森立刻奔过来,一把抓住那两个小玩意,瞪眼问道:“这是我的小船,从来没放在这里。你干嘛偷我的小船?”

他俩进入了埃勒里的卧室。坐下之后,埃勒里敬了烟,两人就从烟草聊起,聊到旧书啦,奶酪价格啦,一直聊到拂晓。加德纳打着哈欠返回自己的房间,埃勒里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别吵,别吵!”埃勒里涨红着脸说,“乖一点儿,你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这两只小船的?”

“搅我的觉吗?不会的。我下楼来就是为了找本书消磨不眠之夜。聊聊天总比看小说强。来吧。”

“昨天!在我的玩具柜里!我的东西!你可真不要脸!”小少爷喊道,接着就抱着小船跑上楼去了。

“那合适吗?”

“准是同时偷的。”埃勒里无可奈何地说,“顺便问一声,欧温太太,这两只小船是谁给琼纳森买的?”

“也许是的。你要是睡不着,何不到我屋里来抽支烟?”

“是他……他爹。”

加德纳身穿睡袍,头发乱蓬蓬的:“说实话,我一点儿酒也没喝。都是这场讨厌的雨闹的。”

“该死的家伙,”埃勒里有点儿生气地说,“大家都赶快去检查一下自己丢了什么别的东西。”可是看来谁也弄不清自己丢失了什么。

“也许你喝多了吧?”埃勒里一边说,一边登上楼梯。

大家下楼后看到埃勒里正在翻弄一个白信封。

他听见那人松了口气说:“老天,可不是,我正要下楼找本书看看。我妻子卡萝琳在我隔壁那间屋里睡得死死的,她可真能睡!今天夜里气候反常,叫人睡不安稳。”

“又出了什么事?”加德纳厌烦地问。

埃勒里笑道:“是我,奎因。加德纳,你也睡不着吗?”

“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若有所思地说,“方才没注意到。怪事儿!”

“是欧温吗?”那人小声问道。

那是一个蛮讲究的信封,背面用火漆封住。封面上还是用铅笔涂写的几个字。这次是给曼斯菲尔德夫人的。

他走到沿墙那排书架前,浏览了一下,最后抽出一本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以便消磨这个无聊的长夜。他关上灯,走出书房。前厅的楼梯上有脚步声,他抬头定睛一看,发现楼梯口那儿有个男人的侧影。

老太太瘫倒在一把椅子上,手捂住心口,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加德纳太太连忙说道:“那就把信打开看看吧!”

他又摸索着朝左边走去,走了几步摸到另一扇门。他打开门,扭开电灯开关,正是书房。窗帘紧闭,室内还像睡觉之前见到的那样杂乱无章。

埃勒里撕开信封,发愣道:“哟,是个空信封,里面啥也没有!”

两点十五分,他还是睡不着,便开了灯,穿上睡衣,想到楼下书房去找本书看看。他打开房门,探头向外瞧瞧,只见楼梯那边亮着微弱的灯光,四下里一片寂静。他蓦地感到一阵恐惧,自己也闹不清是什么缘故。接着他慢慢走下楼梯,不知电灯开关在何处,便摸着黑走进前厅。他琢磨书房一定是在前厅壁炉的另一边,可是炉火已经熄灭,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他在大雨淋漓的响声中摸索到书房那扇门,轻轻地把它打开。这时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凝目探视那间屋里的摆设,里面一片漆黑……他正要走进去,却止了步,觉得那里不像是书房,他肯定走错了房间。他像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人,注视了一下前面那片黑暗就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加德纳啃着手指甲,转身走开了。他的太太晃着脑袋,跌跌绊绊地走向酒吧台,她今天已经第五次去取酒了。艾美紧锁着双眉。欧温太太悄声说:“可那是妈妈专用的信封啊!”

埃勒里猛一下子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从凌晨一点钟醒来就被窗外的雨声搅得不能安睡,于是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看。时间是两点过五分。他回想起女主人方才尽管十分周到,却总显得愁眉苦脸的,男主人则像这场暴风雨那样叫人觉得闹得慌。他侧耳听听旁边房间里的动静,琼纳森小少爷像是在打着呼噜,睡得很香甜。

埃勒里自言自语道:“事情越来越怪了。我得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研究一下。鞋是个谜。玩具船可以看做是琼纳森的生日礼物,可那又是他自己的玩意儿——真是一场叫人捉摸不透的玩笑!”他摇摇头:“还有这个空信封,看来这是一样关键性的东西,可又是曼斯菲尔德夫人专用的。”他仔细瞧瞧信封背后那块火漆,却没发现盖有印章。

大伙儿嘀咕了几句。埃勒里看不惯这种叫人尴尬的局面。恨不得马上远远离开这个地方。

欧温太太认为那是欧温书房里用的那种火漆。大家随同埃勒里匆匆进入书房。

曼斯菲尔德夫人起身,对大伙儿说:“请原谅,我有点儿累了。我年纪大了……劳拉,亲爱的。”她走向她的女儿,吻了一下她那皱起的额头。

埃勒里问道:“是放在写字台抽屉里的吗?”

加德纳太太卡萝琳睁着大眼望着欧温:“好吧,理查!”两人眉来眼去地相望。欧温太太不自在地转身去整理她那身笨重的戏装。

“对,”欧温太太答道,“我星期五写信时还用过。哎呀,怪事!”抽屉里那段火漆不见了。大家都瞪视着那个抽屉,这当儿门铃响了。

埃勒里意识到他的主人在兴高采烈的外表下真是有点儿醉了。

这次前门门廊上出现了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两棵碧绿的大白菜,上面插着一个字条,是用同样铅笔写着:“保罗·加德纳先生收。”

“卡萝琳,你再来一杯吧?你是在场唯一最随和的美人儿。”

加德纳两眼发愣地注视着那两棵大白菜。曼斯菲尔德夫人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地抓起电话,向一位当地警官叽叽呱呱地报了案。挂上电话后,她对埃勒里说:“奎因先生,这种疯狂的玩笑耍得够可以的了!我当初就不同意我女儿嫁给这个畜生。”接着她像个疯婆子那样笑个不止。

“不喝了,谢谢!”

一刻钟后,警车来了,从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名警察。那位胖警官说:“我是诺顿。这儿出了什么事?”

“别在乎艾美说的话,”欧温笑着说,“她是演艺圈里出名的尖嘴姑娘,没有一点儿规矩。好,就这样定了。保罗,怎么样,再喝一杯?”

埃勒里介绍自己是老奎因之子,中心街理查·奎因侦探事务所的探长。

“这就是建筑师机灵的一面,”艾美做了个鬼脸说,一屁股坐到一张沙发上,把两条腿盘在身下,“人家家里有几间客房是瞒不了他们的。”

“哦!”诺顿说,随即立刻板着脸转向曼斯菲尔德夫人,“您方才电话里为什么没告诉我奎因先生在这里?夫人,您该知道他……”

“不行,在这种坏天气,那可比40千米还要远!”欧温插嘴道。他那张涂了油彩的脸显得特别苍白而黏糊:“就这么定了!我们家有好几间客房。保罗在设计这幢房子时,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哦,我讨厌这帮人,”老太太嚷道,“打这个周末开始就是瞎胡闹!瞧,那边那个讨厌的女演员,穿着短裙子,露着大腿……还有这个女人……”

“只有4千米路,劳拉。”保罗·加德纳喃喃道。

诺顿摸摸下巴:“奎因先生,请到这边来,说说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我可不同意,”劳拉·欧温说,她身材矮小,毫无性感,“在这种大风大雨天开车回家太危险啦!卡萝琳,你和保罗今晚得住在我们这儿。”

埃勒里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那名警官越听脸色越红:“难道你们真把这当回事吗?听起来确实是瞎胡闹。欧温先生犯了神经病,在跟你们大伙儿开玩笑吧。我看事态并不严重。”

“是啊,简直糟透了。”埃勒里彬彬有礼地说。

“恐怕挺严重咧,”埃勒里说,“老天,那又是什么声响?那个幽灵又送礼来了!”他冲向大门,猛地把门打开。门廊上放着第五个包裹,这次是个挺小的。两名警察连忙冲出房门搜查,用手电筒向四处照射。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个小盒子。还是那种熟悉的字迹,这次是给加德纳太太的。里面放着两枚国际象棋棋子,一白一黑,都是王。

“我们就排到这里为止吧。”保罗·加德纳说着开始脱去戏装,“卡萝琳和我回家,还要有一段艰苦的旅程呢。下雨天,满地泥泞,一定很不好走。”

“你们谁会下棋?”他问。

“你一定认为我们不是疯子便是傻子吧。”欧温笑着说,“请坐,奎因。我们正在为明天琼纳森的生日茶会彩排节目,邻近的孩子都接到了邀请信。这是艾美的主意,她从剧团带来了戏装。要知道,他们上星期六已经演完了最后一场。”

“我丈夫会下,”欧温太太尖声喊道,“噢,我的上帝,我都快疯啦!”

“不,不,”埃勒里冲她说,“穿着戏装更迷人。我更喜欢您扮演的爱丽丝。”她顿时做出爱丽丝小姑娘那种可爱的表情。

经检查,那两枚棋子确实是欧温那副象棋盒里丢失的。

“奎因先生,您看到我们方才排戏了吧。”那位女演员喃喃道,“我希望您不是来这儿办公事。倘若是的话,我们马上就换上便装,好让您办正事。”

两名警察喘着气回来了,一无所获。埃勒里对诺顿警官说:“我倒有一个想法。”他把诺顿拉到一旁,低声跟他交谈。别人都无精打采地站在四处,惶恐不安。谁也不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这位呢,”欧温像牲口贩展示一头获奖的母牛那样得意扬扬地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演员艾美。艾美·韦罗斯小姐,来见一下奎因先生。他就是我一直跟你说起的那位破案专家。”

警官眨眨眼,点点头,转身冲大家说:“你们都到书房里去一下!”大伙儿吃了一惊。“我说了,每个人都去。这场瞎胡闹该结束啦!”

劳拉的母亲曼斯菲尔德夫人顿时收敛笑容,欧温竟然在公开场合这样评价自己的妻子。劳拉是个小巧玲珑的妇女,眼神倦慵,面颊已经松垂。

“可是,”曼斯菲尔德夫人说,“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我们当中哪一位送来的。奎因先生可以作证,我们今天没有一个人单独行动过……”

“你一定记得我的太太劳拉吧,”欧温拉着埃勒里的胳膊,嘻嘻哈哈地说,“是不是一只可爱的懒耗子?”

“曼斯菲尔德夫人,请照我的话去做。”警官打断了她的话。

“得了,卡萝琳。”加德纳尽管笑着抗议,两眼的光芒却消失了。不知什么缘故,他还瞥了一眼欧温。

大伙儿都困惑不解地进入了书房。警察把米兰、厨娘和女仆也都叫了进来。谁也没吭声,谁也不瞧谁一眼。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门外静得像坟墓里一样。

“我一直说保罗是个天才,”红发女郎一边微笑,一边用低嗓音说,“可他不信任我,认为我是这人世间唯一不欣赏他的人。”

七点半,房门给打开了。埃勒里跟诺顿警官走进来,后者简短地说:“大家都出去吧,快!”

埃勒里说:“加德纳太太,您有一位非常聪明的丈夫,在那起案件侦讯中,他一眼就把凶手辨认出来了。”

“出去?”欧温太太惊讶道,“莫非找到了欧温?他在哪儿?”

“岂敢,岂敢!”大白兔怪声怪气地说,同时脱去面具,露出一张小瘦脸,两眼闪闪发光。“你好,奎因!自从我在舒尔兹谋杀案给你爹作证以后,咱俩还没见过面。”两人握握手。

警察把大家领出书房。埃勒里走向那间工作室,把门打开。打开电灯,然后让开门口说:“请进,大家都坐下!”

欧温的笑声叫人觉得不免有点儿失礼。埃勒里朝那位美貌女郎一鞠躬,紧接着说:“加德纳!莫非您就是著名建筑师保罗·加德纳的太太?”

诺顿警官拉上窗帘。另外那名警察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大伙儿都服从地慢慢坐下。

“是吗?”欧温得意地咯咯笑了,“我确实一直想登台演戏,因此一直在鼎力赞助艾美的演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丈母娘。”他指着那位白发老太太,“劳拉的母亲——曼斯菲尔德夫人。”老太太微微一笑,可埃勒里发现她的眼神很机警。“这位是加德纳太太。”欧温又指着那个高胸脯、红发碧眼的女人。“信不信由你,她就是那边那个毛茸茸的白兔的太太,哈,哈,哈!”

埃勒里莫测高深地说:“在某种程度上,这可是我所经办的一桩最离奇的案子。”

“家务事。欧温,你这身打扮蛮自然。我真不明白你干吗进入了金融界。你天生是个扮演高帽子这类角色的好演员嘛。”

加德纳太太发抖地问道:“你是说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

高帽子先生张大双眼,摘掉帽子,迎向埃勒里。他那张涂了油彩的脸显出既宽厚又有点儿狡猾的神情。他是个中年胖子,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儿:“奎因,你什么时候到的?什么事叫你耽搁了?”

“对,”埃勒里轻声说,“我们当中有人犯了罪。我该说,欧温太太,是一起重大的案件。”

等到帷幕晃晃悠悠地合上,埃勒里一边鼓掌一边走进客厅:“太棒了!”

“莫非理查·欧温死了?”

“是在排练《爱丽丝漫游奇境》中那个疯狂的茶会!”埃勒里心里在想。

“很遗憾。”一阵沉默。欧温太太没有哭,好像泪已哭干了似的。埃勒里接着说:“太离奇了!问题就出在那挂钟上。大家一定记得我曾经说过那天夜里我走进这间屋时,没从镜子里看到那闪闪发光的钟。那钟准是给移动过了,可这只是一种说法,并非唯一的推断。”

观众是两位妇女: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和一个高胸脯、红发碧眼的漂亮女人。埃勒里瞥见另外一扇门前还有两个女仆伸头进来偷看,咯咯发笑。

“难道欧温已经死了?”欧温太太伤感地问。

客厅里装饰得很时髦,尽头那边给腾空了,用一块浆过的床单当做帷幕,可以随意开闭。幕开启着,那边摆着一张铺着白台布的桌子,上面放着杯盘刀叉。首席坐着艾美,异想天开地穿着一件小姑娘的罩裙,浅棕色头发披散在肩头,两条瘦长的腿穿着白短袜,脚踏两只矮跟的黑便鞋。她身旁坐着一个扮成白兔的角色,两只大长耳朵直直竖着,毛茸茸的脖子上扎着一个大蝴蝶结,嘴一张一闭地说着人话。大白兔旁边是扮成懒耗子的角色,一张笑眯眯的小脸,动作懒散,像是没睡醒似的。在这个小懒耗子后面还有一个最引人注目的角色,长着两条扫把眉毛,系着一条带花点儿的蝴蝶结,身穿一套老式服装,头戴一顶布制的高帽子。

“加德纳先生,”埃勒里接着说,“你曾经认为也许有人或东西把钟挡住了,我则认为不可能,因为钟挂得很高,什么也挡不住。所以就有另一种可能:钟在原处,而那面应该反映出挂钟的大镜子不在那儿。”

埃勒里心想这准是艾美,可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他走到客厅门前,靠着门框往里观看。真是一幅叫人吃惊的景象。

艾美小姐插嘴道:“那怎么可能呢?听起来真像是胡说八道。”

一个女人装着女孩子腔说:“好了,请往下说吧,我再也不打断你的话啦……”

“那么我们就拿出证据来证明一下吧。我说我没看见挂钟的夜光指针是因为镜子没在原处,可这堵墙却是实实在在的。而这面镜子想必是可以移动的。这可能吗?昨天我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来寻找镜子的秘密!”大家都惊恐地转向那面镜子。“我终于找到了,揭开了谜底。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米兰把行李放下,手碰一下帽檐,便在门外的黑暗中消失了。埃勒里脱下雨衣和帽子,把它们挂在衣帽间里,然后在前厅的壁炉前烘烤两只冻僵了的手。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从客厅传来一阵说话声。

埃勒里走到镜子前面,在墙上某处按了一下,整面镜子就像一扇门那样朝一边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浅壁柜。几位妇女全都惊叫起来,捂住眼睛。壁柜里站着理查·欧温,身穿高帽子戏装。他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望着大伙儿。

埃勒里站在门厅,望着那间宽敞而漂亮的客厅:“这么说。他们是在排戏……好,那就让他们排吧。等他们排完,我再进去。”

加德纳气喘吁吁地站起来,瞪大眼珠,惊叫道:“欧——欧温!这不可能。我亲手把他埋在户外树林里那块大岩石下面了。噢,我的上帝!”他两眼一翻就昏倒在地。

米兰推开前门,请埃勒里走进去:“我去找一下欧温先生……他们正在排戏……琼纳森小少爷醒着的时候没法排,所以得等他睡觉之后大伙儿才排练。您要知道,这全是为了明天的生日茶会。那个小家伙特别好奇,他们在他身上可没少费心思……”

埃勒里叹息了一声:“行了,德维尔。”壁柜里那个戴高帽子的人便晃动起来,表情立刻不再跟欧温的神情相似。“你现在可以出来了。真是一次绝妙的表演!这个戏法变得十分成功。诺顿警官,你可以把犯人带走了。如果你再审讯一下加德纳太太,我相信你会得知她早在暗中成了欧温的情妇。加德纳显然发现了这桩丑事,便把欧温杀了。瞧——她也昏倒了!”

“表演?”埃勒里纳闷地问。

当天晚上,埃勒里和艾美小姐并排坐在那列返回宾夕法尼亚的火车上。她困惑不解地问埃勒里:“我有好几个地方闹不明白……那个德维尔是谁啊?”

埃勒里只得这么办。米兰从车上取下行李,微笑着说:“门开着呢,大伙儿没准都在观看表演。”

“哦,是我的一个戏剧界的朋友,能演各类小角色。要知道,我早就得出结论,问题出在那面镜子上。我仔细把它检查了半天,终于想法把它打开了。我发现身穿戏装的欧温的尸体躺在里面的壁橱里。”

“我们到了,奎因先生!”米兰先下车,扶着车门,“您一蹦就可以跳到门廊上,不会淋湿的。”

“太可怕了,可您怎么没立刻宣布这一凶杀案呢?”

理查·欧温那幢怪可爱的房子有三角屋顶、五颜六色的石墙和色彩鲜艳的百叶窗,坐落在一条两边排列着高树的小道尽头。房子里灯火通明。

“那会得出什么结果呢?拿不出谁是凶手的证据。我得策划一个计谋叫凶手自己暴露出来,于是就让尸体留在那儿……”

“但愿如此!”埃勒里嘟哝了一句就陷入了沉默。

“您是说您一直坐在那儿,心里却明知是加德纳干的吗?”他耸耸肩:“那当然喽。欧温这家人刚在这幢房子里住了一个月。那面镜子的弹簧门设计得挺巧妙,要不是精心搜寻开关,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可我想起欧温本人星期五夜里提起过,这幢房子是加德纳设计的,因此我得出结论:谁还能比建筑设计师本人对隐藏的暗门了解得更清楚呢?他干吗要装它,我倒猜不透,也许只是建筑师一时的异想天开吧。所以,凶手肯定是加德纳。”他眨眨眼睛,胸有成竹地接着说:“我推敲了一番这桩罪案的全过程。星期五深夜,我们都休息后,加德纳下楼就他老婆的丑事跟欧温摊了牌。两人争吵起来,加德纳出于气愤就把欧温杀了,可能并非是预谋。他头一个反应就是得想法儿把尸体移出去,可是在大雨天移尸户外,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于是他想起那面大镜子,就先把尸首藏在里面,等雨停后再找机会转移走,埋在一处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可是,正在他把尸体往壁橱里藏的时候,我打开了工作室的门,因此在黑暗中没见到镜子里反映出那只挂钟。等我在书房里找书时,他把那扇镜子门关上,匆匆奔上楼去。我听到动静,很快走出书房。他就决定厚着脸皮蒙混过去,假装以为我是‘欧温’。”

米兰沉默一阵后告诉埃勒里:“今晚欧温先生家里挺热闹,先生。琼纳森小少爷明天过生日。小家伙9岁了,爹妈要给他举办一次茶会,送给他一件特别的礼物。小少爷现在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呢。他准会惊喜万分。”

“星期六晚上,他使用了安眠药,让我们都麻醉昏睡了一夜,并趁机把尸体转移出去掩埋掉,回来之后自己也服了点儿安眠药睡过去,可他没想到星期六上午我早已发现了镜子后面欧温的尸体……星期日上午,我发现尸体不见了,顿时猜出我们被蒙昏过去的原因。我就找个机会给德维尔打了电话,指示他该怎么做。他先翻出一身高帽子戏装,再从一家剧院办事处找到一张欧温的照片,化好装就来到附近……我趁诺顿警官把你们都留在书房那当儿,叫德维尔进入那面镜子后面的壁橱等待。要知道,我得制造一种令人悬虑不安的气氛,以摧毁加德纳的自制能力,让他自行暴露出来,不自觉地泄露出掩埋尸首之处,而那只有他一人知道。结果这一招儿真灵验了!”

小轿车在黑夜里溅着水花行驶。

艾美皱着眉头说:“可那些稀奇古怪的包裹是怎么回事呢?天晓得,到底是谁送来的?”

埃勒里上了车,心里很不痛快。他和欧温其实只是一面之交,欧温无疑是要把他当做一头受过训练的海豹那样展览一下,因为大家都喜欢听他讲些惊人的犯罪案件,叫他觉得自己真像个珍奇怪物。这次他绝对闭口不谈罪案。不过欧温说艾美也会光临,他倒挺想跟艾美相识。据说她是一个贵族出身的外交官的女儿,性格很怪,后来进入了演艺圈。兴许她是那类自命不凡而喜欢装腔作势的女人吧?此外,欧温还想请他看看新近买下来的那幢怪可爱的房子。

埃勒里懒洋洋地笑道:“真格的,是你啊。”

“哦,真对不起,我是欧温先生的司机,名叫米兰。欧温先生不能亲自来迎接您,非常抱歉,因为家里有好几位客人……请上车,奎因先生。”

“我?”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是。”埃勒里叹口气,轻声答道。

“不妨这么一说,”埃勒里闭上眼睛,喃喃道,“是你为庆祝琼纳森小少爷生日而想起举办一次疯狂茶会那个主意,在我头脑里引起了一系列奇思遐想。要知道,只打开那间隐藏的壁橱,发现了尸首,或者叫德维尔扮成欧温,还远远不够。我还得打一场心理战,叫加德纳迷惑不解,闹不清那些送来的礼物究竟带有什么含意……得好好折磨折磨他,把他的神经搞垮……我给我老爹打个电话是件很容易的事,他立刻派来了威利探长,我设法把那些从房子里偷到的东西偷运到小树林里交给威利……他再把它们一一包装好,逐个儿送到门口。”

“是埃勒里·奎因先生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

她向他瞥了一眼:“奎因先生,您可真有一手!”

天下着滂沱大雨,四周一片漆黑,满地泥泞。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站在火车站门口,觉得在这样糟糕的天气来到长岛这个偏僻的地区真是大错特错。而且该死的欧温在哪儿呢?他心想,干脆给欧温打个电话表示一下遗憾,就搭下一班火车返回去算了。就在这当儿,车站前开来一辆溅着水花的小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黄头发小伙子。

埃勒里微微一笑:“艾美小姐,您该明白这一点。对付一名谋杀犯,就得用一些叫他闹不明白的事困扰他,叫他晕头转向,最后给他致命的一击……怎么样?我觉得自己倒有点儿小聪明咧!”

[美]埃勒里·奎因

(梅绍武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