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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自由女神

真的是他?外加从天而降的四翼天使,极不真实的幻景,让她怀疑梦还没醒。

秦北洋。

泪水像迸裂的珍珠,从十九岁的脸颊扑簌而下。渡过那么大的太平洋,又穿过整个美洲大陆,她已没有力气喊叫,只能向自由女神肩头的少年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它后背爬下一条赤色鬃毛的大狗,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竟是中国人,其中一张面孔,昨晚刚闯入过她的梦境。

秦北洋与钱科从自由女神像上爬下来。四月春光,纽约海港上的风,吹走了安娜的遮阳帽,自来卷的发丝轻拂到他的脸上。秦北洋高高跃起,接住了她的帽子。

两对硕大的翅膀,加上野兽的身体和头,混合着唐朝与肥沃新月地带。最初的震惊过后,安娜看得真切,这不就是北京房山景教大墓发现的镇墓兽吗?

钱科有些懵懂地摇头,九色正襟危坐在地上,仿佛回到海上达摩山。

四翼天使。

秦北洋将帽子还给安娜,两个人紧紧相拥,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看到一架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徐徐降落到女神肩膀上。不是飞机或飞艇,它有四扇不断扑打的翅膀,更像从博物馆逃出来的史前怪兽。

面对纽约海港的对岸,曼哈顿的高楼广厦,秦北洋叹息:“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抵达纽约的一早,安娜换上新衣裳,前往自由女神像。

“不管有多远的路,我陪你走。”

他们没走更近的苏伊士运河航线,而是取道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环球航线。从旧金山登上横贯大陆铁道,前往4850千米外的美国东海岸。特快列车要走五天五夜,从内华达的荒漠,到犹他州的大盐湖,穿过落基山脉,进入沃野千里的密西西比大平原上的一路无垠的玉米与小麦地,到了俄亥俄河两岸,到处可见工厂和烟囱。

安娜举起左手,中指上套着玉指环,这是白鹿原大墓地宫的礼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几乎要闭上眼睛,享受短暂的春天。

相比大腹便便或脑门微秃的官僚,也找不到其他搭伴了。小郡王时而穿蒙古袍子,时而穿绸缎长衫,最爱的却是西装、马甲与皮鞋,打扮如纽约或伦敦街头的绅士。中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向外交部最漂亮的女实习生大献殷勤。欧阳安娜对他爱答不理,总是一个人靠在船舷上,眺望着蔚蓝的太平洋。

钱科不解风情地打断他们,指着自由女神像上的四翼天使:“怎么把它弄下来啊?”

代表团行列中,有张熟悉的面孔——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小郡王的父王病重,他已继承国会议员席位。

“哈哈,原来四翼天使才是你的情人。”

十九岁的外交部实习生欧阳安娜,幸运地搭上了代表团的末班车。

秦北洋学会了开玩笑。太阳下,原本展翅万里的镇墓兽,早已失去动力而沉睡。

去年十一月,德国投降,世界大战告终。北京举行盛大阅兵式,树立在东单的克林德碑,原为纪念庚子年被杀的德国公使,被改为“公理战胜”碑,移到天安门边上的中央公园。隔年一月,协约国在巴黎召开大会。中国作为战胜国派遣了代表团,噩耗传来——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要被转让给日本。国内舆论汹汹,北洋政府被迫派出第二批代表团。

大批警察赶到,有人报案说飞行器入侵纽约。起重机与大吊车,花了小半天才把四翼天使搬到地面,幸好自由女神像没有损坏。

她梦想做一个女外交官,至少中国从没有过,欧美也凤毛麟角。她拥有一口流利的法语,听说外交部法语翻译稀缺,她取出三千银圆,通过叶克难贿赂了外交次长。安娜又找到法国驻华公使馆,请大汉学家伯希和写了推荐信,终于谋得实习生的职位。

钱科用英语解释这是中国文物,欧阳安娜代表北洋政府外交部,希望把四翼天使交还给中国公使馆。

过完十八岁生日,欧阳安娜给自己定了目标——女同学们都想嫁得好郎君,而她崇拜居里夫人、红色罗莎,甚至鉴湖女侠秋瑾。

纽约警察犹豫之际,又一拨警察赶到自由女神岛,接管了四翼天使镇墓兽,运上一艘驳轮,完全无视安娜和钱科的抗议。

新学期,回到北京大学,全体师生转入新校舍,即后世著名的“北大红楼”。她收到一封日本来的电报,原来秦北洋考上了高中。安娜给他汇去一千银圆,却不知道他在哪所学校。

秦北洋在人群里看到一张面孔——皮埃尔·高更。

刺客们的主人——阿幽的身份曝光,安娜想到第一件事,便是达摩山上的百万白银,还有小木。她雇了一艘蒸汽船,匆匆赶到东海达摩山。小木与海女已无影无踪。不幸中的万幸,藏宝窟的百万白银完好。她运走全部白银,回到上海,存入达摩山伯爵基金。那个难熬的暑假,为免夜长梦多,安娜不为人知地在上海买下了几十套房子。

高更还活着。

十个月前,安娜与秦北洋在天津大沽口分别。他登上去日本的轮船逃亡,她唱了一首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就像七年前的“泰坦尼克”号,并非所有人都死于海难,法国人幸运地被轮船救起,送到最近的纽约港。他湿漉漉地找到法国领事馆,要求雇船去北大西洋打捞镇墓兽。高更推开窗户,意外看到曼哈顿对岸,自由女神像的肩上,竟停着一只飞行器。法国总领事给纽约市长打电话。考虑到美国与法国同为五大战胜国的良好关系,市长批准将四翼天使送还给法国。

她想起了一个人,同样也被放逐到天涯海角,而今不知所终。昨晚,她梦到了他,梦到在地球边缘,冰封雪飘的海面上,夜空闪过绚烂夺目的极光,也照亮他的脸庞,极不真实地反光,好像融化在无边宇宙。她伸出手,想触摸他的脸。无限接近,却永远触不到……

秦北洋无法反抗,大白天的九色也难以变身,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三个中国少男少女,随时可将他们打成筛子。

放逐者?

安娜用法语质问皮埃尔·高更,他不跟女孩子啰唆,皱起眉头看着秦北洋,扔出一句中国话:“感谢你拯救了我的四翼天使。”

“不似希腊伟岸铜塑雕像,拥有征服疆域的臂膀。红霞落波之门你巍然屹立,高举灯盏喷薄光芒,您凝聚流光的名字——放逐者之母,把广袤大地照亮……”

“四翼天使是中国的。”

自由女神像基座上,镌刻着一首英文诗,安娜试读出中文意思——

秦北洋一字一顿回答。高更耸耸肩,跳上小驳轮,向来自法国的自由女神像挥手告别。

天还没亮,她独自离开饭店,从曼哈顿坐船渡过波光粼粼的纽约港,登上自由女神岛。她穿着美国女孩流行的裙子,头戴镶花边的遮阳帽,帽檐压着齐刘海,鬓角露出自来卷黑发。

隔着波光粼粼的海港,秦北洋眺望曼哈顿岛,人类历史上空前壮观的摩天高楼,宛如古今中外无数帝王的墓碑。

欧阳安娜。

四翼天使镇墓兽被驳轮送上远洋货轮,即将渡过北大西洋,乘风破浪,前往欧洲,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