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淮两人没笑,万瑞升倒笑出来了,这时候邵万戈的脸色须是不好看了,手僵在那里,目光凝滞在一组数据上。
偏偏这样子被领导看见了,许平秋笑道:“两位想笑就笑出来吧,反正这是家丑,你们也不好意思外扬。”
×年1月至3月,侵财类抢劫、抢夺案件侦破率47%。侵财类诈骗案件侦破率17%。
这时候,翻看最快的肖梦琪已经看到尾页了,一组排比的数据差点儿让她笑出来,她憋住了。史清淮也看到了,同样以手抚下巴的姿势憋着。
前一年同样的数据排比,侵财类诈骗案件侦破率36%,远远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
许平秋白了眼,没多说,就三个字:“往后看。”
如果这个数据还不够震撼的话,那下面的就有点儿触目惊心了,在鼓楼区分局,已立案未破的悬案、数年积案,仅侵财诈骗类这一个类别就有两千七百多件。
这敲打得邵万戈和李杰相视一眼,知道领导心里不痛快了。苗奇这时候圆场道:“破案都需要时间,离上半年总结还有段时间,这个稍微调整一下,还是能过去的。”
“这个,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深刻检讨……”邵万戈嗫嚅道。话被许平秋打住了,他委婉道:“检讨就不用了,都知道刑警的活儿不好干,破案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作案的速度……你们辛苦我知道,不过除了同情我没法给你们减压。”
“能交了差,就不用请你了。就邪性了啊,平时表现都不错嘛,这个关节眼上,怎么都开始掉链子了。连二队也有几个重点案子拿不下来。” 许平秋道。
话不中听,不过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理解了,邵万戈好歹松了口气。许平秋欠欠身子道:“各位都看到了,在我这个位置已经很难听到真话、看到真相了。我相信在基层,问题可能比数据更严重,命案可以暂不考虑,谁都知道全力以赴,抢劫、强奸、枪案等一些恶性案件也可以暂且不考虑, 这种案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今天咱们就讨论一下这诈骗案啊,我记得我当总队长时就没有这么多嘛,怎么现在就差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谁对这个有研究,说来听听……”
“新领导来了,这玩意儿交不了差吧?”万瑞升扬了扬手道,命案的侦破率今年屡创新低,离命案必破的铁规还相差甚远。
一个一个看过,苗奇副局开口了:“这种案子不好办啊,相比恶性案件,它的危害性小了点儿,特别是这些积案多则几万,少则几千块,即便在派出所,可能也不会引起高度重视啊。”
“我怕新领导来了,我这杯水都不好意思喝啊。”许平秋应了句,下意识地点上了烟。他观摩着一干看资料的老部下:苗奇是个老油条,估计没什么指望;万瑞升又是政工出身,水平高不到哪儿去;有指望的怕是得靠几个年轻人了。他看看肖梦琪、邵万戈、李杰几人,眼光里似乎期许很高。
“骗子可比贼难抓多了啊,部里刚通报的那起跨国电信诈骗案,两岸三地警方联手才把他们老窝端了,动用了两万多警力啊,这种手笔咱们可做不来啊。”万瑞升政委道,这是泛泛而谈。
他翻看着办公室吴主任分发的资料,很简单,就是全市警务各项指标的大排比,当然,是没有掺水分的,最起码他看到的几个百分比,比述职报告上要低得多。
“经济在飞速发展,带来的负面作用就体现在这个方面,经侦上在这个上面下的功夫不少。”苗奇道。
“哎,就知道领导这杯水,不好喝。”苗奇道。他仍然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挂了个总队的政委,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经侦的着眼点主要是商业欺诈,这种涉及刑事责任的诈骗,和那个还是有区别的,案子过小,到哪一级都不太好抓。大部分诈骗受害人已经习惯性地选择不报案了。”支队政委李杰道。
“对嘛,万戈这个粗人都知道,跟你们我就不解释了,简单地讲,现在是和谐大局,一片升平,但确切地讲,真正的治安环境以及警务水平, 你们比我清楚……吴主任,给他们每人发一份……大家浏览一下。”
说起来都是一脸愁啊,要是个抢劫杀人放火的案子还好说,倾尽全力缉拿归案便是,可这遍地可见的毛骗,怎么破?
“三把火呗。”邵万戈道。
话到中途就卡了,许平秋烟烫到手指才缓过神来,提醒着:“都讲讲啊,梦琪。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这里面也就万瑞升能这样和领导说话,众人讪然一笑。许平秋笑着赞道:“还是咱们万总队长了解我,不过我真不是挖坑,而是让你们替我填坑,简单点儿,万戈,你说,新官上任要干什么?”
“在心理学的角度,骗子比专家要优秀得多……咱们警务上这种滞后和地域有关,很多欺诈手法,比如从最初的中奖短信,到后来的买卖违禁物品,再到后来转账欺诈,以及到现在扮成公检法机关诈骗……都是从沿海一带传到内地的,据我所知,对此各地警方都没有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他们是无孔不入,而我们是疲于奔命。”肖梦琪道。
万瑞升插话道:“许副厅,有任务直接安排,您就是挖坑,我们也不敢不跳啊。”
这话听得许平秋给了个赞许的眼神,年轻的这一代,素质确实比政工出身的老一辈强。看到史清淮时,史清淮撇了撇嘴道:“我对这个还真不了解,不过我觉得这种案子,难度不会很大啊。”
许平秋坐回了局长的位置,笑容可掬地说,他当局长几年最大的变化是黑脸少了、笑脸多了。不过外界纷传许黑脸要是有了笑脸,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他在位期间,是清退各警种人员最多的三年。最出名的一次发生在半年多前,开化路刑警队查出了与二手车交易市场的收黑放黑、纵容盗抢车辆进入销售渠道的案件,一个刑警队除了锒铛入狱的,余下二十八名刑警被全部清退。今天笑估计也没好事。
“错,最难的不是大案,而是小案子,就这两千件案子,您觉得需要配备多少警力去扫清?”邵万戈深有体会地说。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史清淮直拍前额,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坐坐,都坐下啊,随意点儿,今天是公私兼顾啊,我是这么个意思啊,跟大家讲讲……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崔厅要回部里了,省厅将要来一个新厅长,是谁呢,咱们先不管他……都说当领导都得有自己的小山头, 那是为了商量事方便点儿,我想了想,我这小山头没几个人啊,能想起来的就你们几个……哈哈,所以,把大家都请来了,接下来议事开始,可以随意发言啊。”
难度确实不大,但难的是没有如此多的警力投入去办这类小案子。
他笑着摇摇头,女人总归是太过感性,当了警察也改不了这种倾向。俩人到了局长办,进门时许平秋正说笑着给老万、苗厅倒水。老万嬉皮笑脸地说受宠若惊,许平秋却是斥着:“老伙计,你受不受宠都是这德性,赶紧想想退休后怎么过。”众人笑时,他招呼着史清淮和肖梦琪坐下,也是亲自倒了杯水,让两位年轻人显得颇不自然。
作案都讲成本,办案更要讲成本,商业欺诈案还能有地方要办案经费,可这类小诈骗案,即便抓到嫌疑人,十有八九赃款早被挥霍一空了, 这也是很多派出所都不愿意全力去办的原因,办和不办结果是一样的,追不回被骗财物,对事主都交代不了。
这话似乎听得有点儿刺耳,肖梦琪说完,回头白了史清淮一眼,然后独自上楼了。史清淮半晌没反应过来,这生的是哪门子气,大势所趋,下面的除了随波逐流,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这就是今天的目的。”
“支援组可是咱们的心血,你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肖梦琪道。
许平秋看看一干老部下愁眉不展的脸色,他意外地笑了,笑道:“都别发愁了,你们再难也不会比我更难,下个月我真要拿上这份报告去给新领导介绍五原的情况了,我实在说不出口啊……昨天我刚和经侦上的同志通过话了,他们要在近段时间组织一次反商业欺诈的专项行动,刑事侦查这一块在座的都清楚,最容易出成绩,也最容易被挑毛病,诈骗案频发,这么大一块明毛病,该去去了。”
“我听说了……这次撤的机构不少,文教处、网安中心、科技处,合并裁撤了好多部门,我们禁毒局也合编了几个大队。”史清淮道。
“那涉及的问题可就多了,经费、人员、机构,偏偏现在又是精简的时期,各分局和派出所的协警费用,都裁掉一半了。”苗副局提醒着。
“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对了,史副局长,支援组被裁撤了,你听说了吗?”肖梦琪问。
“财力和人力堆出来的案子,那是笨办法,想个聪明点儿的。”许平秋道。
两人踏步在市局人来人往的楼梯上,说话颇是不便,几次瞥眼瞧到肖梦琪略略带着愁意的面庞,史清淮总觉得有点儿事,可又揣不准是私事还是公事,他关切地问:“肖处长,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老一套了,经费是不会有的,但案子还是要办的。基层的干警,从来都是这么赶鸭子赶出来的,不过这么大规模地赶,恐怕难度会很大吧。
“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奇怪了。”肖梦琪轻声道。
肯定很大,大得没人敢接话茬儿了,许平秋提醒着:“用咱们的老办法解决新问题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诈骗汹涌而来了,我们没点儿反欺诈手段说不过去,你们帮我推荐个先锋官吧,要求也不高,脑子灵活、敢打敢干、对基层工作很了解,最好能领起一个小组来,帮咱们后续的队伍蹚出条路子来。”
“肯定有事吧?肖处长,透露点儿嘛,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史清淮小声道。
大家开始想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活计,是实打实的玩智商的活儿。万瑞升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人选;苗奇副局长在思忖,似乎在揣摩领导的意图;邵万戈和李杰交换着眼神,以他们的了解,估计又得逼将了;史清淮和肖梦琪眼光相对,一个明显有点儿迷糊,一个却若有所思。
“对,没几个人,你、我、万瑞升总队长、苗奇政委、邵支队长和李杰政委……再有就是个办公室的主任。”肖梦琪道,数数了,还真是原来刑侦上的一干队伍,邵万戈和李杰双双进了支队,现在重案二队已经是解冰在当队长了。
“民主一回,都把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名,发到我的手机上,不要交流,会影响对方的思维的。最直接的,就应该是最好的人选。”许平秋道,看着众人。
“老部下?”史清淮愕然道。
在座各位纷纷拿出手机,摁着短信,桌子上许局长的手机嗡嗡作响, 许平秋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条一条看。没有发送的,他用眼光催着,直到六条短信全部到了他手机上,他严肃的表情透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然后他毫无征兆地起身道:“谢谢各位帮我下了这个决心,咱们的意见从来没有这么统一过……梦琪,跟我走一趟,吴主任,送送几位领导。”
“非公事,不用向我解释,都来了,就等你了。”肖梦琪转身带着他走着,说是局长通知。史清淮却是纳闷为什么通知他这个副职,又是通过肖梦琪通知的,真不知道领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问时,肖梦琪边走边道,“兴许是念旧了吧,想见见老部下。”
肖梦琪应了声,跟着许平秋起身了,两人一出门,屋里“哗”地乱了,万瑞升在追问苗奇推荐的是谁,邵万戈小声问李杰,接着史清淮愕然地发现,与会人员,居然不约而同地推荐了同一个有争议的人:
下了车,迎了上去,握手寒暄间,史清淮笑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来迟了。”
余罪!
比如肖梦琪,从闲职升到了督察处长,沉稳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与数年前见到的那股子飒爽和干练,已经相去甚远了。
难改贱相
此事是被当作笑话来传的,不过史清淮知道,笑话中的主人公可能要面对很多的无奈了。
“你为什么会推荐他呢?”
他笑了笑,想起了一个笑话,是肖梦琪被许局长力排众议提拔到警务督察处当处长之后,私下里同行纷纷以现行的上位先上床的潜规则猜测, 一直纷传肖梦琪和老许有那么点儿事,甚至有好事者匿名告状,排出许平秋的生活作风问题就扯到肖梦琪身上。这话传到老许耳朵里,作风剽悍的老许直接就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开口大骂了:我身上的问题很多,唯独下半身没出过问题。
车厢里荡漾着许平秋淡淡的、玩味的声音,他坐在副驾上,没有朝后看。很多面孔已经不需要去看了,他揣度得到,肖梦琪此时肯定是尴尬的脸色,配着局促的表情。
下午四时,当史清淮乘着禁毒局的公车驶进市公安局大院时,一眼便看到门厅台阶上亭亭玉立的肖梦琪正四下张望。
还真是这样,肖梦琪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一张贱笑的坏脸,是一个从裤裆里掏证据的坏相,是一个在婚宴上丑态百出的洋相,那个形象像梦魇一样,这么多年总是挥之不去。她抿抿嘴喃喃道:“没多想,直觉想到他,所以就推荐了他。”
不过教授的内容却让鼠标哭笑不得,是余罪的老本行:反扒!
“你觉得他行?”许平秋道,欠欠身补充着,“支援组可是连着几回出了大洋相,他这个组长难辞其咎啊。”
三人长吁短叹了一番,却是把来意忘了,狗熊和鼠标齐齐问余罪的下落,汪慎修却是给了个意外的答案:被特警队邀去当教官了。
“在侦破上,谁也不是超人。支援组的长处在信息挖掘和证据研判上,他们失利的几次都是谋杀类案件,这不是他们的长项,在侦破谋杀一类凶案中,经验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全组都没有类似的经历。”肖梦琪道,不管怎么样,她对支援组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回头看来,这些付出还是值得的,没有拼爹的资本,那就别埋怨拼命的辛苦。
“呵呵,难得有人理解他们。”许平秋笑笑,不置可否。肖梦琪一支身道:“许局长……我能提个问题吗?”
汪慎修一笑,向鼠标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鼠标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这是趁下台前,把以前这帮跟着他拼命的兄弟,都往上拔拔……你们还别说啊,许局在这个上头还是挺够意思的,当年咱们这帮被扔到羊城的兄弟,都差不多上了个台阶啊。”
“你想问为什么撤销他们?”许平秋直接问。
“全市上万警力,拼命的人多了,就轮着你了?”汪慎修不屑道。鼠标却是恍然大悟,凸着眼愕然道:“难道……老许要退了?”
“对。不能因为一次两次的失利,就把这个支援组撤销吧?”肖梦琪斗胆提了个意见。
“你啥意思,这是老子拼命换的。”熊剑飞不服气了。
“呵呵,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呀。我记得支援组在组建的时候,全市招兵,应者寥寥,实在是不得已才招了一批有缺陷又郁郁不得志的底层警员加入,那时候的你、清淮,都是意气风发、雄心万丈,憋着劲要证明自己……所以你们成功了,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成为当年全省最闪耀的警星啊……啧。”许平秋缅怀着道,作为警察,恐怕没有比亲手为一件又一件大案画上圆满的句号再骄傲的事了。
“你这样想,功高难赏,枪打出头鸟啊,从支援组成立伊始,他们就风头出尽,把别人手里的活可都抢了……现在呢,厅里的领导换届了,我听说是部里直接空降的厅长,比许局年轻多了,据说下个月就到任,许局现在这么大刀阔斧地动人,难道你们没嗅出点儿什么味道来?”汪慎修问,看两人发愣,他提醒着,“比如你,鼠标,就你那水平,能到解南路中心派出所当指导员?比如你,狗熊,当这个队长,可都是许局钦点的。”
肖梦琪没来由地觉得失落了,相比曾经的意气风发,她这些年过得却不是那么顺心如意了。
“怎么又成好事了?”熊剑飞纳闷了。
“当曾经的理想和抱负,都成为谋取利益和升迁的筹码,它的价值就会一贬再贬……所谓的理想和豪情都会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蝇营狗苟、斤斤计较,留着他们,最终只会是一个结果,你知道是什么吗?”许平秋回头看了眼,很严肃地自答道,“尾大不掉。”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汪慎修道,看两人还是不死心,他放低了声音道,“这事其实未必不是件好事啊。”
这一句似乎有所指,肖梦琪的脸色发烧了。曾经的付出和努力,都换成了尽可能多的回报,她到督察处当了处长,史清淮禁毒局入职副局长, 李玫、曹亚杰和俞峰等人,甚至后进的几位实习生,也乘着支援组声名日盛的东风,在各警种里谋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事实上有些人仅仅做了几个月的过客。
鼠标听不惯汪慎修的话,直呛了句:“你才是鸡呢……说话这么难听!”
是增值?还是贬值?肖梦琪无从判断。
这个大家都知道,穿这身制服混饭,想不开也得想开,看不开更得看开。
许平秋出声问:“感觉你很不如意,能告诉我原因吗?”
此时汪慎修有点儿错会两人的意思了,他解释着:“你们没必要为他担心啊,即便凤凰落毛不如鸡,可他还是只涅槃的凤凰,现在他看得开多了。”
“我两年间一共处置了二百四十三名违纪违法的同行,其中有二十九人移交检察院起诉,直接清退的,两年一共有九十七人……特别是开化路刑警队那一次,全队二十八名在职警员,全部清退。”肖梦琪道,那是督察处做得最狠的一次,有从警十年以上的警员,一夜之间被扒了肩章,当场就痛哭流涕了。不过这事似乎对许平秋没有什么触动,她又提醒着, “我记得队部那位女内勤叫陈莹,孩子才上小学,她哭得几乎跪下来求我,怕丢了工作,可还是丢了……”
此时俩人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快两个月了,熊剑飞和鼠标面面相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情,看来兄弟间的联系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职务的升迁,越来越疏远了。
“其情可悯的人多了,真抱着同情来当警察,我得把大部分嫌疑人都放走了,呵呵,我最恨属下两种人,一种是不干事还想动点儿手脚的,另一种是敢犯事还擦不净手脚的人,留着他们,对警察这个称号简直是个侮辱。”许平秋道,声音发冷,后音有点儿恶。
所以结果就顺理成章了,据汪慎修讲,市局在处理这个战功赫赫的团队上也很谨慎,既没说保留,也没有说撤销,只是把原成员任命到了各单位,经侦上、网警上还有禁毒上,都有分流去的人,都是挂职走的。
车继续前行着,熟悉的街市在车窗外掠过,肖梦琪侧过了脸看着窗外的景物,心里乱如一片麻。许平秋回头瞥了两眼,思忖间打破了沉默:“有兴趣知道别人推荐的是谁吗?”
“噢,我想起来了。”熊剑飞愕然道,然后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是市局调去的重案二队查到的线索,无往不利的余神探在这个案子上栽了大跟头,已经落人笑柄了。
“难道是……”肖梦琪想到一种可能,愣了。
“正因为破了,才证明他们全盘是错误的,两起孤立的抢劫杀人案,不在同一个地市,杀的却都是两个搞民间集资的人,支援组一直认为两起案子有内在关联,不过二队和大同刑警在邻省抓到凶手时才发现,确实是一个巧合。”汪慎修道,一摊手掌,无可奈何的样子。
许平秋默默递过来了手机,肖梦琪翻看了刚刚的几条短信,然后发现六个人推荐了同一个名字:余罪。
“那这案子破了没有?”鼠标好奇地问,他不关心这些事已经很多年了。
她哑然失笑了,还回了手机,轻声道:“许局长,这个功臣您给的赏格可不够啊……连曹亚杰也下放到分局当局长了,他在特训处还是个小科级,像他这样名不副实的处长还真不多。”
“我知道,是那例高速路桥抛尸案。”熊剑飞凛然道。
“你担心他不接受这样的任务?”许平秋问。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支援组却连着出了几次洋相,一次在介休市, 一次在大同市,两例谋杀案,并案倾尽全力追了四个月,却发现全盘都是错误的,抓到的嫌疑人因证据不足释放,又被媒体连篇报道,一时间支援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不是担心,是肯定不会接受,您刚把他麾下的支援组撤掉,他可成光杆司令了。”肖梦琪道。余罪的事太过特殊,在这个讲资历、学历的阵营,他那水平可排不上队,当科长都是破格了。
这种大形势下,从各警种抽调出来组成的支援组,就成了一个很刺眼的小山头。单位里就是这样,你干了多少工作不一定有人看见,可你花了多少开支,很多人都看得见,何况支援组的投入,几乎相当于一个支队的经费开支了。
“你错了,工作之于你是一种体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可之于他,是一种娱乐和享受的过程,他最大的过人之处,不在于曾经侦破过多少稀奇古怪的案子,而在于不管栽在什么案子上,不管栽多少次,他都输得起。” 许平秋道。
汪慎修慢悠悠地说,这是全省机构改制的一个缩影,主旨是精简机构以及冗员,提高工作效率,针对的就是全省各地市以打黑、侦查、督办为目的成立的各类空领经费的临时机构。刑事侦查部门主要针对执法中存在的逼供等问题,自查自纠,加强市一级公安部门对各支队、大队、中队的直属领导。至于总队,加强培训职能,弱化指挥职能。
“不像啊,他可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肖梦琪道。
“你们急也没用,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人都会变的,你和清淮都变得这么圆滑,变得这么会奉迎,变得都会发不同声音了,他又何尝不会变呢?你的生活太暗淡了,应该向他好好学学,你们一直生活在无奈中,而他一直很精彩,哪怕输也输得精彩。” 许平秋淡淡地说。
这把汪慎修刺激得直咬下嘴唇,本来他也算个开朗的人,归队以后编制就一直在特勤处。特勤处是一个不需要和正常人,以及不需要正常和人打交道的地方。数年的工作已经成功地把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肖梦琪怔了,而且脸上有点儿发烧,半晌回不过神来,因为她生活得确实很暗淡,而她也确实不知道,在城市另一端的余罪,怎么可能还那么精彩……
熊剑飞剜了眼。鼠标接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汉奸,你别这么幽怨地看着我们。”
在特警支队的器材室,居中的大屏幕在播放着一个特别的影片,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录制的,场景在国外,内容很简单:斗转笔。
“要我说啊,总队要打发,也得打发像你这号小白脸,看什么看?”
其实就是学生时代谁都玩过的,圆珠笔、中性笔或者钢笔,在指间旋转、倒立、飞起、落进手里等等。这是学生打发无聊时光的最好方式,却不料让国外一个学生玩出花样了,那笔像智能化的一样,在指间转得像风车,偶尔停止,能静止在每根指尖;偶尔弹起,飞速坠下,会被玩者接在手里,在虎口处像暗器一样打旋。除了叹为观止,你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十分钟的视频,玩出一百多个花样来。
就是嘛,又不是他能作的决定,解释什么?
这是针对日渐严峻的治安形势,由特警队抽调保证节日安保的反扒分队,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客流高峰期打击越来越嚣张的街路面犯罪,反扒反两抢是重中之重。
汪慎修苦着脸,拿走了熊剑飞的粗手,推开了标哥的大饼脸,指指座位,让这两位不速之客坐好,然后正正椅子,保持着特勤处一丝不苟的仪容,就那么翻着白眼瞅着。
十男十女的作训队伍,穿得五颜六色,适应性训练只有半个月,不过好在请到了一个资深教练。前几期培训效果相当不错,那位刑事侦查总队来的教练经无数偷窃实例证明,他的专业水准是相当合格的。
“你怎么也不告诉大家一句?”熊剑飞的大手,拨拉到汪慎修帅帅的发型上了。
左角,三对二在练习攻防,包着钢芯的网球,近距离扔出,对方要眼疾手快,不管角度有多刁准,需要伸手接住,马上扔回去;然后再被扔回来……就这么扔来扔去,饶是铁打的特警也要磨掉一层手皮。
“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呢?”鼠标的大饼脸,几乎贴到汪慎修的脸上了。
右角,三对二在练习抓捕,吊在顶棚的臂粗钢棍,一组陪练,不断地把钢棍往训练者身边的任何角度扔去,参训者要在瞬间反应,抓住,甩回去;抓住,再甩回去……据特警反映,这训练强度,丝毫不亚于每天十公里的战备训练。
有帅无将
不过效果是相当明显的,快速反应加上特警基础训练的底子,个个放出去都是一双铁爪子,抓贼成功率提高了不止一个百分点,据说已经直追专业的反扒队员了。
总队威名赫赫的刑事侦查支援组,居然要被撤销编制了……
至于眼神和速度的训练,就靠看这部不断反复播放的短片了,还有教官那流里流气的教导:“兄弟们,当贼练十年,抓贼练十天,只要眼够准,手够快,保准是手到擒来……瞧瞧,人家外国学生娃玩得这么好,你们能差到哪儿?练……继续!”
他居然没接电话,这可把哥俩气坏了,本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你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啊?两人加大了油门,鼠标寻着以前在总队的关系, 问来问去,可谁知道居然问出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惊得两人一溜烟直驶总队。
于是众人就继续练,不过教官那水平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每天开场手里就晃着硬币,吹嘘谁要能把他手里的硬币不管拿走还是偷走,他立马磕头拜师。
鼠标道,揽着熊剑飞,两人下了技侦大楼,电话联系着余罪。
还真有不服气的试过,不过没抢走教官手上的硬币,自己身上的东西反而被偷走了,甚至还有被教官趁隙拉走裤带的。丢了两次人后,就没人再敢挑战这个伸手就摸下三路的教官了。
“走吧,他敢给别人脸色,难道还敢给兄弟们脸色?放心吧,只要能请到余贱,就算抓不着骗子,他也能给你骗回点儿钱来,他可比骗子没节操多了。”
教官很难让人忘记,姓余名罪,名字好记,人更好记,不笑时一脸坏相,笑起来一脸贼样。
“要不找找他?现在屁事办不了,我都不好意思向支队伸手。队里十几个协警,三四个月没发过补助了……不过余贱现在在总队特训处,一般人请不动啊。”熊剑飞不确定地说。
时间指向下午四时,余教官还在呷着茶水,弹着硬币,他又玩出新花样来了,水杯放在手背上,手指晃着,硬币就在指缝间翻滚着。他保持着杯里水的平衡,玩了好长时间,杯中水不溢不流,偶一换手,硬币“嘭” 地弹起来,他悠闲地呷一口水,等手伸出时,正夹住了掉下来的硬币,就像玩杂耍一般,整个过程头抬也未抬。
这可都是当警察的优秀素质啊,可惜像熊剑飞这么实诚的人永远无法具备。
哎呀,这绝招,惹得好多女特警看着他两眼直闪小星星。
熊剑飞动心了,他知道余罪的本事,那双贼眼盯钱特别准,那张贱脸,走到哪儿都敢张口要钱。
其实这绝招就像男人的将军肚、女人的水桶腰一样,纯粹是闲得蛋疼闲出来的。
一念至此,熊剑飞又黯然抬步了。鼠标追着道:“熊哥,你怎么犯迷糊啊……余贱的最大长处在哪儿你知道不?不是抓人,而是抓钱,羊头崖派出所,他去了一趟,生意做到现在;庄子河刑警队,他抓了一回赌,队里经费好几年花不完。他现在在总队带支援组,牛大发了,其他单位要帮忙,还得给他们经费。”
蓦地,铃响了,场上的队员停止了动作,余教官一闪手,手背一离, 手心正好接住下落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收起了夹在指缝中的硬币,起身喊了句:“集合。”
就像骆家龙所说的,聪明的骗子,他们不做大案,就三五百、一两千的小案不断,让你硌硬,却无法痛下决心。
“立正。”
这个没错,这种案子最大的难度不在于侦破,而在于它的性质不像涉暴涉黑那样引起重视,所以在哪个单位也不可能有优先的处置机会。换句话说,警务工作的重点不会放在这些小打小闹骗几个小钱的嫌疑人身上, 但凡有落网的,那是因为运气太差,或者干得太不像话了。
“向右看齐。”
熊剑飞眼睛一亮,旋即又失望了:“抓这些人主要是经费和警力问题,余贱他就是神贱,也不可能飞几个省抓骗子去啊。”
“报数。”
熊剑飞一愣,停下步子了。别人眼中余罪是个传奇人物,可最了解他的莫过于这些兄弟了,论真实水平,他和二队的差远了,特别是支援组连着几次和重案队一起参与凶杀案,表现大失水准,声望一度跌入低谷。
两列特警自动整队、报数、甩头喊话,非常干练。站在队前的余罪一眼看过,心里那股骄傲油然而生,自己曾经是训练场上的菜鸟,现在可是全队的教官了,岂能不让他嘚瑟一回。
“谁呀?”熊剑飞随口问。“余贱啊。”鼠标提醒着。
十男十女,这是第四批即将结业的队员,余罪正着身子道:“后列,向后五步……前一列,向后转。”
“熊哥,你听我说。”鼠标追着,凛然提醒着,“咱们被气糊涂了, 忘了一个人啊。”
队伍让开一条通路,男队女队,都正襟看着教官。余罪踱步在中间, 边看着激情满脸的小警边教导着:“当贼十年,抓贼十天,明天就是你们上正场的日子了,今天给你们上最后一次实践课,接下来,每两人一组,目标是我。规则是,在我的手伸向任何一个口袋的时候,你们在背后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到我的手腕……注意,我的手指间是一个薄粉片,你们就当这是个刀片,千万别让我划到你们的要害啊……”余罪道,一亮手里准备的道具,是裁缝画记号的粉片,不过被磨得更薄了一些而已。
“就你,吃还行,能有什么办法?”熊剑飞现在算是彻底失望了,放开了鼠标,郁闷地走着。
一听实战训练,特警个个开始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第一组,出来两个虎头虎脑的队员要抓教官这个贼了。余罪背着手,围着女警队伍转圈, 转了一圈,两圈……人群跟着哄声大笑,那两位队员这才发现,余教官手里早偷到东西了,是这些天训练的道具,每人身上一个“钱包”。
“啊……轻点儿轻点儿……熊哥,听我说……放开,我和你的心情一样,我也恨不得抓住那几个骗子不是?哎,轻点儿轻点儿……我有办法了……”鼠标被掐得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了。
“归队,明儿跟着老把式练练啊。”
这句话成功激起熊剑飞的怒气了,家穷人丑,光棍一口,智力又待补, 岂能不自尊心格外强?他反手一个卡脖动作,捏住鼠标的肥颈恶狠狠地说: “别人笑话我可以,咱哥俩比鸡鸡,一个屌样,你还好意思笑话我?”
余罪挥手屏退了两人,两人郁闷地归队,又出来两位。这回他们可盯得紧了,保持着三步以上的距离,一圈半之后,两位特勤飞扑而上,锁肩勾手腕,转眼把余罪挟制住了,别的特警巴不得教官出丑似的喊着:“摁住,摁住……”
“你这是劝我还是损我呢?”熊剑飞一听,瞪牛眼了。“是现实情况,您这样,还用我损?”鼠标道。
两人一人抓着贼赃,一个使劲扭着余罪的另一条胳膊,抓得那叫一个慌乱。等把余罪摁到了地上,余罪不迭地喊停时,两人这才放开,得意地站着敬礼道:“对不起,教官。”
这方面,鼠标可比他强多了,他拉着熊哥,细声安慰着:“想开点儿熊哥,现在穿着警服不办事的人多着呢,您这是想办没办法,不丢人。”
“对不起个屁……看看你们身上。”余罪边起身边撂了句。
熊剑飞是最后一个被提拔的,实在是积功日久,总不能一直当刑警队员在一线冲吧?他是被邵万戈推荐,许局长钦点,硬给赶到开化路刑警队当队长的。可这领导当的,熊剑飞都快哭了,冲锋陷阵还行,坐镇指挥那算是一团糟了。
众人一看,又是哄声大笑,一个特警的脖子上、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而抓手腕的那一个,他自己的手腕上也被划了几道。
对呀,一句话说得熊剑飞六神无主了,握握拳,挠挠腮,浑身发痒无处可泄,他几乎绝望地看着鼠标道:“那我怎么办?我这队长算是当到头了,今年就抓了几个偷车轱辘的,立案的一件都没侦破,在支队都成笑话了。”
两人笑不出来了,扒手手里的工具可是锋利的刀片,如果是实战,这意味着抓捕的人早被划了好几刀了。
这次却是连告辞的话也忘说了,匆匆出门,鼠标追了出来叫着:“反正已经发案这么多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你回去管屁用。”
“归队,手够快,头脑不冷静,千万不要近身缠斗,抓住手腕,往死里拧……贼可不会给你客气啊,稍有松懈,他们最轻也得划你几刀泄愤。”余罪拍拍身上,又一扬手,“继续。”
“咝……”熊剑飞倒吸凉气,难住了,看这样子是屁事都办不了了, 说话间几次有人敲门进来打断,不是抱一堆资料,就是拿一摞文件,处理得骆帅哥不亦乐乎。将要告辞走时,熊剑飞接了个电话,接完了差点儿气哭了,他咧着嘴道:“又一个被骗报案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特警的训练基础都不错,真要知道要领,就该余罪倒霉了,接下来虽然逃过两次,可被摁住了三次,最后一次被三位女警拧胳膊压膝,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直喊投降。
骆家龙耸耸肩,给了两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道:“建议你们去鼓楼区分局看看,那儿有全市的积案档案,这类侵财类诈骗,是最大的一块,可能有数千例无法侦破,都悬着呢……现在这情况,很多被骗,连报案都不报了。”
等他起身的时候,众特警才发现教官这“贼”当得早狼狈不堪了:衣服被撕破了几处,手腕都被拧瘀青了,三位女警直吐舌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实在是讨便宜了,要不是教官已经被“抓捕”到了几次,她们估计是抓不到的。
“难道……咱们就没治了?”熊剑飞不服气地说,不过一想跨几省抓几个骗子,这难度可不是一般地大,起码的经费问题恐怕都申请不下来。
余罪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是贱贱笑着对女警道:“这样就对了,对男人应该粗暴点儿……归队。”
“谢谢夸奖,鼠标啊,你们所的案子比狗熊他们的技术含量低了点儿,不过难度并不低,大部分以侵财类为目的的诈骗,都是流窜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果没有确切的身份信息,抓捕的难度相当大。光咱们市就有七八百万人,更别说他还可能根本不在咱们市。”骆家龙道。
众人哄笑,结束了最后一节课,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了,掌声经久不息。
骆家龙一顺溜就出来了,说得摇头晃脑,听得鼠标愕然赞道:“人才哪,长进得这么快,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啊。”
“停停停……立正,稍息。”余罪打断了掌声,整整衣领,对着二十双热切的眼光,清清嗓子喊着,“谁能告诉我,抓贼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说。”
全对了,可人傻眼了,熊剑飞咧着嘴,想起来了,要出声问时,骆家龙替他说了:“不用问了,每一种新式的骗法都来自沿海一带,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呢。你打开网页可以自己瞧瞧,彩票预测、办联网文凭、包治癌症以及艾滋病、公务员考试等等,都可以成为骗的理由,没听网上总结吗?十亿人民九亿骗,总部设在正中间,河西人民当教练,全国都开连锁店,你骗我骗他也骗,一直骗到美利坚。”
他指向排头的短发女警,那女警铿锵回答着:“眼疾手快。”
“对喽。”骆家龙道。
“错,你说。”余罪指向下一个,大眼睛的女警。
“也就是说,嫌疑人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实施作案,甚至在国外都可以?”鼠标道。
那女警一挺胸道:“出手必中。”
“对喽。”骆家龙道。
“错,你说。”余罪指向对面的男警,那男警道:“察言观色,认准目标。”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车,就是把受害人诓到一个找不到电话的地方而已。切断他的通信,然后骗拿钱的那位。”熊剑飞省悟了。
“错,你说。”余罪又指一个,不管回答勤学勤练、不怕吃苦和积累经验等等,一律回答错误。
“简单吧?我一打通你朋友的手机,就告诉他……他在试车,让您把车款汇过来。或者还有更厉害的,他根据你朋友的声音做成音频,只要有几分相似,就可以成功地让你把钱汇到他的指定账户。”骆家龙道,看看发愣的熊剑飞和鼠标,笑着关了软件回问,“明白了吗?这其实是一个网络电话的升级版,可以伪装成任何你想要的号码而已。”
走了一圈就没对的,余罪站到排头的时候,很不客气地指责着:“全错,当年我当反扒队员的时候,和你们一样,抱着满腔热血,信心百倍地去抓贼,可结果是,我第一天上街就被贼把脸给抓花了。”
他一输号码,又是一个回车。鼠标一激灵,他的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又看看熊剑飞,不解了,明明狗熊已经关机了,鼠标的手机上却显示着他的号码来电。
众人哄然大笑,余罪笑了笑,加大声音教导着:
说完手一摁键盘,熊剑飞的手机旋即响了起来,他知道骆家龙捣鬼, 直接摁了,摁了又响,再摁继续响,根本来不及拨号,惊得他愣怔地瞅着骆家龙。骆家龙笑道:“两个端口每秒钟拨打十次,你除了关机别无选择……不管你关不关机效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把你骗到的地方肯定也找不到公话,接下来我就要利用你无法通话这段时间,骗拿钱的另一个了。”
“最后,我告诉三个必须做到的注意事项。第一是安全,不要高估你们自己的能力,在瞬息万变的抓捕现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可能是一个贼,也可能是一窝贼,不想变成伤残人士的就老实点儿,最少保持两人一队,千万别逞英雄。”
但问题也恰恰出在这儿,骆家龙椅子一滑提醒着:“现在开始行骗,第一步,狗熊接受我的建议,到了指定地点,给我打电话,说他到了……他一到,这个骗局就开始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狗熊打不出电话。”
这里面有过血的教训,那些被伤的队员只能抱憾终身了。余罪言及于此,满场寂静,这与平时高调的训练完全不是一个腔调,就在众人心里微微觉得感动时,余罪挥着手指又道:
“别急……咱们现在开始,狗熊,我通知你到某某路等着,试车,试好付了钱开走,这个机会你得抓住,所以你就找了个朋友鼠标,和他商量好了,如果接到电话,就给他们付钱。是不是这么个过程?”骆家龙问。熊剑飞点点头,过程就是这样。
“第二个注意事项,仍然是安全,不要低估毛贼的拼命勇气,狗急跳墙,人急上梁,贼急了不认亲爹亲娘,没有把握不要出手,出手就摁死, 一击必中,绝不能给贼留下还手的机会……”
“你懂个屁,不懂装懂。”熊剑飞骂了一句,回头催着骆家龙问, “哪有这么骗的?失主根本没见到骗子,糊里糊涂就给人家汇钱,而且呀,汇钱的确实说是他朋友的电话……”
人群更安静了,众人知道这是经验之谈,如果有教官这样一个指缝夹着刀片的贼,恐怕就算抓到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哦,我懂了,出事的就最安全的地方。”鼠标道。
看众人注意力更集中了,余罪接着道:“第三项,还是安全。不要过于相信群众的觉悟啊,可能一车人对一个贼也不敢发难,可所有的人都敢站出来指责警察不对,民意和舆论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在这个上面我们别无选择,不管群众理解与否,暴力是必需的;不管舆论指责与否,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提醒你们要学会安全地去做啊,别让人家给你拍下抓捕现场来在网上乱发啊,到时候又有人为那些人渣讨人权了啊。当警察的可不行,没有人在乎你们的人权。”
“好像挺安全。”熊剑飞点点头。
众警明白其中深意,一阵哄笑。拉着脸的教官也笑了,笑得是那么贱,笑得全场都能意会到那种贱的含义。
骆家龙绘声绘色讲着,熊剑飞听愣了,似乎还真是这样,他着急地问结果,这时候骆家龙打住了,开始强调:“注意了,只要上钩,比如我是骗子,我会让你准备好钱……以风声紧为借口,只让你们来一个人试车, 而且告诉你,你不放心,可以不带钱,让你的朋友准备好,合适了,车开走,打到我卡上就行了……不合适咱们就当没认识过,这样安全吧?”
“恭喜你们,第四届特警反扒队正式结业,我没有证书发给你们,不过明天上路,你们必须把成绩带回来。”余罪背着手,平静地说。“是!”二十名应届毕业队员,齐齐敬礼。
太划算了,太便宜了,几乎就是买废铁的价格买辆车啊,开上三五个月被交警逮着都划算。
这时候,又响起了一阵掌声,是从背后传来的,特警总队的杨武彬总队长带着两位随从,鼓着掌进来了,随即引起了学员们热烈的掌声。
对了,还不需要提前打款,见面试车后再付款,而且买方包送。
掌声和人群簇拥着余罪,那是一张嘚瑟的笑脸,让趴在窗户上的鼠标、狗熊看得好不嫉妒,瞧人家是啥,鲜花掌声;咱过的是啥日子,郁闷和骂声,太失败了。
不管盗抢的、走私的、套牌的,反正是来路不正,可好在便宜啊,宝马才十万,帕萨特才两三万,奥迪也不过五六万,要想买个国产货,也就几千块钱的事。
他和杨武彬总队长、总队政委握手言笑着,是那么随意。这一幕落在了刚刚到场的肖梦琪眼中,她不自然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观望着,没错,他仍然是那么精彩,不像自己,小心翼翼地生活和工作在那个厅、处、局、科不同级别组成的小环境里,付出着日复一日,收获着神伤黯然,这其中,相去何止天差地别。
第二步,用了一番这是赃车、黑车的说辞,让进网的相信确有其事, 这个过程需要语言技巧,骗子会告诉想贪便宜的买主:先生,我们这些是黑车,您也懂这是怎么回事吧,否则不会卖这么便宜喽。
余罪看到她,仍然那么贱,笑着努嘴给了个飞吻;被冷落的兄弟依然那么敏感,向好色轻友的余罪竖了两根中指。两个细节肖梦琪都看到了, 她毫无征兆地被逗笑了,笑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这么自然过……
这个没错,熊剑飞接触到的受害人,都是贪小便宜从手机短信、网上二手信息得到的消息。
旧时模样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自古如此。
热闹的场合总是有被冷落的人,鼠标和狗熊就是。余罪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几位小特警拉着去洗漱换衣了,据说要照一张本训练班的合影。总队长和支队的人也来了,既是审查训练结果,又是战前动员,于是就没人招乎鼠标这两位不速之客了。
骆家龙估计也是心血来潮,指定着角色,狗熊和鼠标分别是受害人A和B。低价车的消息都是挂在网上或者发在手机上的,群发消息就是个撒大网的过程,谁心动了,想贪小便宜了,就进网了。
“我为什么觉得,余罪走到哪儿都过得比咱们舒坦啊?”熊剑飞看到余罪和特警学员们的合影场面,感慨道。
这还像句人话,而且重现作案过程是每个刑警的必修课,真能纤毫毕现地重现过程,那就离抓到嫌疑人不远了。
“还有那么多女特警,哎哟,比皇帝还潇洒。”鼠标酸溜溜地说。
这玩笑开的,鼠标要掐骆家龙,骆家龙赶紧转移着注意力:“演示案例,演示一遍,你们要是觉得能抓到,没问题,我全力支持。”
“你不要这么龌龊好不好?”熊剑飞听不进去了,他强调道,“怪不得兄弟们说珍爱节操、远离鼠标,你好歹也是领导了,不能差成这样吧?”
骆家龙笑道:“我非常尊重你的理想,不过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如同标哥和帅哥的差距,相当难弥补的啊。”
“领导一上台,道德就败坏,这不是自然规律么?”鼠标好得意地说。背后“扑哧”一声,有人笑了,熊剑飞和鼠标回头,看到了督察处那位闻名遐迩的女处长。
鼠标翻白眼了:“熊哥,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种大蒜靠谱点儿。”
熊剑飞人老实,赶紧立正、敬礼道:“肖处长好。”
熊剑飞拧上了:“当官不做主,不如卖红薯;从警不办案,回家种大蒜。我爸都说了,要当就当个好警察。骗子嚣张,别说在我的辖区,就是不在我的辖区,我也得管哪。”
鼠标可没那正形了,一弓腰,一摆手,像打招呼一样:“哟,领导好。”问好是问好,可这满脸淫笑的,直往女领导胸部瞄,实在不能较真。肖梦琪知道他就是这货色,自动过滤,回礼道:“你们好……你是?……很面熟啊。”
两个月都没搞清人家的作案手法,你还想抓骗子?
“开化路刑警队长熊剑飞。”狗熊回道。
熊剑飞摇头:不清楚。
“噢,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上任的时候……工作还行吧?”肖梦琪客气道,那个刑警队被督察处处理后,全班人员从队长到队员全部换将,这个是邵万戈推荐上来的,据说也算个特殊人物,只想当队员冲锋陷阵,死活不想当领导,还是被支队长骂着去上任的。
标哥教熊剑飞不止一回了,可这货根本没长进,他也懒得再说了。骆家龙看这样不行,他换了种方式,就问他:作案手法你清楚不?
却不料一句客气话,问得熊剑飞脸色如丧考妣,鼠标“噗”一笑,吐着舌头,露着白牙,笑得直打颠。
从警和做人一样,不能太执着了,钻牛角尖不一定会死人,但会累死人的。
“噢,我又明白了,看来工作不怎么行?”肖梦琪笑道。
“不立案不抓,当然抓不着了。”熊剑飞不服了,这货是个实诚性子,听得惯于变通的鼠标都摇头了。
“不是警察不行啊,而是坏人太行了。”鼠标笑道,大致说开化路刑警队破案率屡创新低的事,捎带着把自己躺枪的事也说了遍,直叹这年代真是世风日下,拼了这么多年,坏人不见其少,愈见其多了。
“有些骗几千块的小案子,悬在队里就行了,别上网了,那骗子你抓得着啊?”骆家龙道。
“还真是,现在这人心有问题,只要能挣钱,什么都敢干。就是把咱们警察累死,也管不过来啊。”熊剑飞感慨道。
“那怎么办?”熊剑飞愣了。
“这话不对,警察一般不是被累死的,被憋屈死、被郁闷死,甚至被那些白痴事主气死的更多。”鼠标道,对上午那个报案的女人实在记忆深刻,他摆手道,“跟你说你都不相信,上午到我们所报案的,是摇微信摇到床上去的,然后被人骗财骗色,居然还执迷不悟,都不相信自己被骗了……”
说完了,结果两人都知道了,面面相觑间,骆家龙劝道:“熊哥你是刚当队长,有些事得灵活处理,你老老实实都立了案,结果一件都侦破不了,破案率这么低,上面不收拾你收拾谁呀?”
“你什么时候正义感这么强了?都没干过几件事,还上火?”熊剑飞见鼠标如此痛心疾首,很是接受不了。
“可能比你想象中严重。”骆家龙道。说到此处,干脆叫着两人到电脑屏幕前,调出了这里处理的案例,各派出所、刑警队的接案,类似侵财类诈骗的日发案平均一百三十七件,破案率百分之四十七,从历年来的数据看,这是一个增长的趋势,比GDP还要强劲,最高的发案日,接案有二百六十八件,其中案值超过十万的有一百余件,超过百万的,也有六十多例……首先保障的肯定是大局,首抓的肯定是大案要案,数据一排比, 结果就出来了,像狗熊所在的刑警队,像鼠标所在的派出所,那案子简直就是毛毛雨,只能靠天吃饭、凭运气破案了。
“我倒不是正义感强,我就是火大,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没让我碰上呢?没碰上就罢了吧,这干好事回头还抹我一身屎(事)。”鼠标一拍巴掌,看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有那么严重啊?”鼠标不太相信了。
背后的人又“扑哧”笑了,两人争执着却是忘了这个肖处长,熊剑飞不好意思地闭口了。
“关系是没有,但手法是类似的,你说的这种不仅仅是异地作案这么简单,大部分都是通过通信工具实现异地作案,嫌疑人根本不用出现,你想怎么抓?总不能骗上一万两万,把整个技侦中队拉走吧?知道现在经侦上的规格吗?下了两百万标的案子,他们都不接……没法接,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啊。”骆家龙道,这也是一种无奈。
鼠标可没这觉悟,好奇地问:“肖处,您干吗来了?”
“和我们这案子有毛关系?”熊剑飞不懂了。
“特警队是我娘家,我是从这儿出去的,不能回来看看啊,你们呢?”肖梦琪问,大眼眨着,似乎触到了让她窃喜的真相。
笑,从憋不住的笑到眉开眼笑,笑得熊剑飞和鼠标快发飙了,骆家龙这才指指两人道:“别生气啊,我不是笑你们,不是光你们头疼,现在全国警察都头疼这事,知道刚侦破的跨国电信诈骗案吗?光嫌疑人抓了四百多……知道动用多少警力吗?六省十一个地市,参案警力两万多人。”
“我们找余贱……”鼠标道。狗熊随手把他拨拉过一边接着说: “玩……一块聚聚。”
“就是啊,骆驼,你给想想辙儿,我们队里自上到下都是一群愣小子,玩枪都成,玩智商实在不行哪。今年的破案率是百分之二十七,支队长开会就骂我,我都想回二队当刑警去了。”熊剑飞诚实地说。
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不行嘛,也对,一个队长,一个指导员,又都是爷们,怎么能说不行呢。肖梦琪笑了笑道:“那咱们的来意相同。”
鼠标催着:“喂,别光笑啊,眼不见不烦,撞见了,我还真想亲手把他抓回来。”
“绝对不相同。”鼠标摇头道。
几次都笑得骆家龙呛着水了,两人说完,愣怔怔瞅着骆家龙。
“是啊,我们正在想……算了,看样子拉倒了。”熊剑飞道。话说得戛然而止,明显觉得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一说果真如此,一看熊剑飞那为难的样子,骆家龙几次想笑都憋住了,再一说两个月十九起诈骗案,一例没破,甚至熊哥还没整明白这诈骗手法怎么一回事,骆家龙就憋不住了,哧哧笑了。说完开化路刑警队的事,鼠标就接上来了:“居然有人扮警官骗财骗色,这太不像话了,逮着得把蛋黄捏出来,扮就扮吧,还打着解南路派出所的旗号,亏我长了张独一无二的大饼脸,否则还真说不清楚,以为真是我骗财骗色去了。”
“那还是相同的,有求于人,都是这种患得患失的表情,而且都担心对方拒绝。”看看愕然的熊剑飞,肖梦琪又补充一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啊?或者,看他也成光杆司令了,帮不上什么忙了?”哟,全说中了,鼠标的大饼脸对着狗熊的土贼脸,相视俱是愕然不已。
骆家龙却是时间宝贵,笑着转到了正题上,知道现在的工作都忙,真要找上门来,那肯定是有案子了。
然后肖梦琪勾勾手指,两人不自然地,一右一左凑在肖处长身侧,听她面授机宜。
哈哈,熊剑飞一阵大笑,竖着大拇指赞道:“还是文化人厉害,骂人不带脏字,瞧他还嘚瑟。”一句呛得鼠标摸脸吐舌,“呸”了骆家龙一口。
“聚聚呗,多长时间都没聚了?吃顿饭,你挑地方。”鼠标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邀请。
骆家龙一竖中指回道:“你有人家没有啊,您老这张大饼脸纯粹为挑战人类的审美底线而存在,我这么多年都没适应,你觉得一个女人能接受?”
从总队部跑出来的余罪愣了,惊讶地看着鼠标,就像瞅着铁公鸡拔毛一样,真不敢相信。他又看了看熊剑飞,熊剑飞道:“真是聚聚,知道你的支援组都被撤了,兄弟们想你指不定郁闷成什么样子呢,这不专程来看看吗。”
“熟女啊,当然有。”鼠标兴奋地说。
“郁闷,至于吗?”余罪怔了下,又疑惑地看着肖梦琪。两人工作单位相距甚远,她在市局,等闲难得见上一面,上次见面都不知道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肖梦琪给了个揶揄的眼神笑道:“本来我以为你很郁闷,不过见面才发现,你好像自得其乐啊……那算了吧,鼠标,看他这样,用不着请吃一顿安慰呀。”
鼠标奸笑着说活跃气氛,骆家龙哭笑不得地说:“标哥,你真有眼光,一眼就看上我们领导了,不过人家已经是孩子他妈了,你有兴趣?”
“就是,白关心了。那我们走了。”熊剑飞道。
骆家龙差点儿笑喷鼠标一脸水,熊剑飞顺手就一巴掌骂着:“居然还想着?”
三个人说着就要走,这当会儿余罪可是急了,直追着拦着:“别介……聚聚,一定得聚,瞅瞅谁在,都叫上,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看来不独刑警,他们这技侦警察同样不属劳动法保护范畴,又在加班呢。“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我就不客气了啊。”骆家龙道,他这时候好容易移开了眼光,趁着这工夫,起身倒了杯水,一人一杯,各拉着椅子坐下。鼠标却是心里还想着那惊鸿一现的美女,他好奇地问:“开门的那间办公室里,有位美女……”
“走吧,坐我的车。”熊剑飞一揽余罪,两人互擂着肩膀,说说笑笑朝车走去。
这个点儿可是刚过中午,看看骆帅哥桌子上还放着快餐,熊剑飞和鼠标相视几眼,俱是同情。
背后,肖梦琪和鼠标使着眼色,在偷着乐呢。
“听你那正步声就知道是谁,还用应吗?”电脑后的骆家龙头也不抬,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着。这是个特殊的办公室,墙都是玻璃的,透过玻璃能看到大办公室里,二十多位技侦警察各自操作着电脑在忙碌着。
不过接下来就乐不起来了,毕业得越久,曾经同学间的联系就越疏远了:董韶军去学习了,李二冬在跟案子,连馋嘴的孙羿和吴光宇也抽不开身。几个人又联系了豆晓波,他在禁毒上比其他人都忙,已经出去一个半月没回来了。电话拨得余罪和鼠标都泄气了,还好,联系到了在总队的汉奸汪慎修,路过信息中心,又拖上了骆家龙,好歹让这回相聚不显得那么冷清。
笃笃笃一敲门,没人答应,熊剑飞直接拧着门把手开了门,不悦地说:“哟,骆主任,这么拽,都不应一声?”
可还是显得有点儿冷清了,一转眼毕业五六年了,又不在一个警种, 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工作,等再坐到一起才发现差别已经很大了。
骆家龙的办公室在甬道尽头,门口标着信息采集、分析主任室,说起来还是那次扫毒行动沾到光了,他从一名小警员直接戳升到警官,又因为在电子上的特长,被市局改组成立的CCIC招募走了,隶属于技术侦查序列。
比如骆家龙手里不离那台智能机子,这个技术宅更宅了;比如汪慎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深沉、沉默寡言了,不管你说好话坏话,他都是淡然一笑。狗熊虽然还是个实诚性子,可因为没房没车,连女朋友也没有,这些年就很少和曾经的同学一起聚会了,比犯罪形势还严峻的生活问题,让他变得像一个离群索居的人。
“呵呵,你说的正是已婚男人的优点。”鼠标奸笑着,跟上来了。
鼠标也变了,肖梦琪听到几个人齐齐损鼠标,她不知道内情,小声问骆家龙。骆家龙告诉她,这家伙自从结了婚,越来越无耻了,混吃混喝从不买单;而且走到哪儿都借钱,借的钱你不朝他要,他就不会主动还。所以兄弟们都说了,珍爱节操、远离鼠标,防盗防抢防鼠标,等等。
“滚,越来越不要脸了。”熊剑飞受不了了,朝前面走了。
这话听得肖梦琪莞尔一笑。鼠标刚和余罪碰了杯,断续听到了这坏话,直斥着:“说什么呢,是不是兄弟啊?”两人一争执,骆家龙说了: “借的五千块钱赶紧还啊,不还我给你老婆打电话。”
别人的老婆?”
鼠标拍着桌子嚷了:“把你吓成这样,我说不还了吗?早知道你这么小气,孙子才向你张口。”
“你又不是没老婆,都结婚了还瞅着别的女人流口水?”熊剑飞道。“等有了老婆你就知道了,唯一能不让你流口水的,就只有自己老婆。”鼠标道,看熊剑飞发傻,他解释着,“要不怎么说,自家的孩子,
借出钱的反而不对了,气得骆家龙直竖中指道:“等着以后再借你吧。”鼠标气咻咻被余罪拉着坐下了,咧咧道:“谁稀罕呀,借你俩钱就挂在嘴上,还说人家坏话,也不嫌寒碜。”
“用眼睛和心灵去猥亵一个美女,不用负刑事责任的。”鼠标贱笑道,自打当了指导员,这理论水平是相当高。
反正是借钱的不对,气得骆家龙哭笑不得。肖梦琪有点儿尴尬,没想到男人间也这么琐碎,还是余罪坦然,揽着鼠标道:“标啊,你想开点儿啊……不是兄弟们非要说你坏话,主要是因为,想说你一句好话,实在说不上来啊?你们说说,有吗?”
鼠标可就不一样了,这是个不学无术、无知无畏的家伙,踱到了十七楼,在一处窗户外停下了,眼睛一滞,手指下意识地伸进嘴里,轻咬着手指,哈喇子快流出来了。熊剑飞顺着这家伙的眼光一瞅,果真有一个身材窈窕的女警。熊剑飞立马就是一脚,小声骂着:“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啊,还不够丢人呢。”
“好像没有。”汪慎修笑了,对于无耻之尤的标哥,他还是抱着同情态度的,毕竟被老婆管着的男人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当羡慕的,现在刑事案件已经离不开大信息平台的支撑,严格意义上讲,这些坐在屏幕后的警察,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冲锋在一线的刑警逊色,最起码每年的网上追逃,有超过一半的信息就是他们挖掘出来的。
“还是有的。”不同声音来了,余罪侧头时,是熊剑飞。熊剑飞一饮而尽,颇有感触地说:“他没什么变化。”
差别还是有的,最起码这里多了很多科技元素,刷卡的门禁、嗡嗡作响的电脑声、偶尔甬道里步履匆匆的女警、透过玻璃门窗处处可见对着电脑屏幕忙碌的人,这对已经习惯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熊剑飞来说,自然是相当好奇的,对于他而言,这是另一种从警的方式。
“变化?你指望他变啊?”骆家龙翻白眼了。
一成不变的准点儿、按部就班的业务、分工明确的科室,就连代表科技强警的技侦业务大楼也脱不去旧式管理的影子,主任室、科长室、业务室一溜牌子看下去,很容易便能分得清这里的尊卑高下。
“是啊,他现在和以前一样不要脸,我想骂他就骂他,想踹他就踹他……可你们,我还敢像以前那么说话么?瞧瞧,骆主任抱着手机比女朋友还亲,汪科长比局长还严肃……还有,余处长,藏得比嫌疑人还深,接个电话都难,想说句话更难啊……”
不管是公务还是公务员,大部分都是大同小异的。
熊剑飞说完,又自斟自饮了一大杯子。
领导难当
拿着手机的骆家龙怔了;汪慎修抚着脸庞,很多次在镜子前都不认识自己了,此时又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袭来,让他在面对昔日的同学时觉得好像疏远很久了;余罪也愣了,端着杯子,手僵在空中;只有鼠标嘚瑟。鼠标一顿杯子自饮一杯,朝熊剑飞竖大拇指说:“这才是兄弟,其他人都端着干啥?”
说走就走,熊剑飞驾着车,直接往市局下属的技侦业务大楼驶去……
就在气氛即将僵住的时候,就在骆家龙和汪慎修都觉得有点儿不自然的时候,余罪像大梦初醒一般,筷子磕着杯沿,指指骆家龙的手机:“收起收起。”又指指汪慎修的脸道:“笑笑,汉奸你的风骚呢?”
两人眼光相视,心意相通,关键的这个技术问题,让他们想到了兄弟里最精通电子、现在已经调往CCIC被众警花环绕的那位,两个臭皮匠登时想一块了,脱口而出道:“骆家龙!”
敲着,磕着,叮叮当当貌似紊乱的声音,肖梦琪还没明白这是干什么,骆家龙也拿着筷子敲上了。汪慎修意外地笑了,加入到了敲碟磕碗的行列。敲着敲着,连熊剑飞和鼠标似乎也高兴起来了,叮叮当当……兴高采烈地跺脚,然后余罪带头说唱着:
这话气得鼠标猛咽了一口浊气,他气愤地教育着熊剑飞道:“老子也正烦着呢,我们所里也出了几桩骗财骗色的案子,还是扮姓严的警官骗的, 亏我这长相独特没法装扮,否则我都说不清楚了……不是我不帮你,你让我怎么帮?这是利用高科技手段诈骗的,咱们哥几个都是技术盲,你玩不转啊……哎,对了……这玩意有人通啊。”
兄弟哪,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房贷、外债,压得老子还不起。
这倒是,熊剑飞愣了下,不过马上大道理排出来了:“你在学校时就老骗人,你这么奸诈,不找你想想辙儿,我找谁去?”
公务、公粮,累得老子直喘气。过得都苦逼,谁把谁嫌弃!
“熊哥,你真是无知无畏啊,就你们队那点经费,够在市里的油钱吗?切。”鼠标不屑道,很多案子是警察无能为力的,很多案子注定要成为积案、悬案,和熊剑飞争执了几句,他猛然省悟这事跟他就没关系,不悦地问,“喂喂,你是不是急糊涂了,有案子找我干吗?我现在主管思想政治工作,不管具体业务已经很多年了。”
一说皆笑,肖梦琪直接笑喷了,看来,这是婚后生活的总结了。这一句也敞开了众人的胸襟似的,余罪一问谁来接,骆家龙就接上了:
“我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抓回来。”熊剑飞恶狠狠地说。
兄弟哪,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
“电信诈骗,这案子难查了,作案的根本不在本地。”鼠标反应过来了。
什么兢兢业业,什么忠于职守,都是作戏。什么领导交代,什么上级安排,都是放屁。过得都苦逼,谁把谁嫌弃!
“好像是这样。”熊剑飞点点头。
别人乐了,肖梦琪却愣了,没想到这个书生样的骆家龙居然也有如此深的怨气。而且她看出来了,这些货纯属发泄,而且是要挨个发泄,好像这是个既定的格式。听到汪慎修说了什么没车没房谁嫌弃的话,众人直说他没有新意,罚酒三杯,而被罚的汪慎修居然笑吟吟地领罚了。
“哦,骗子是故意制造走私车、赃车这种噱头,要价特别低,要求交易的方式保密,抓住了失主讨小便宜的心态……一个人看车,合适了再打电话回去让另一人付款……款车结清,两不相干?”鼠标捋清楚了,这是特殊的手法做局,可是感觉操作的难度太大了,因为看车的根本没有见到人和车,但打电话回去让付款的,又的的确确是他本人的号码。
“这是我们在学校时候的酒令,一说起这个来就乐呵。”
“来来,上车细说……我真是没办法了,这回坑死我了,两个月发生了十九起诈骗案,昨天在我的辖区,连出三起,支队长骂了我不止一回了,全队拼命挖线索,愣是一根骗子毛也没揪着。”熊剑飞在车上咧咧。鼠标听得大眼瞪小眼。开化路刑警队辖区有一个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案子就发生在这儿,都是以买卖低价车的信息勾引客户上当,说是当面交易,看车付款,这边看车,那边付款,可是车没看到,款却付了,以熊剑飞的智商,发案两个月了,愣是没整清楚骗子怎么就把钱给骗走了。
骆家龙小声解释给肖梦琪听。
“咦,这是咋啦?还有把你吓成这样的事?”鼠标愣了下,狗熊看样子格外紧张,熊哥这神经大条,就算拿枪顶着他脑门,也不可能反应这么强烈。
一个人一个花样,都在发泄胸中的闷气,不过似乎从中找到了曾经的亲密无间。汪慎修被罚了三杯,鼠标又被罚了五杯,到熊剑飞行令时,他知道自己笨,老老实实道:“我不会说,我直接喝。”
一辆警车堪堪刹在派出所门口,似乎准备进去,又停下了,“呜”地倒了出来。鼠标刚回头,车已经泊在他身边了,跳下车的是熊剑飞,下车二话不说,拧着鼠标,粗声大气央求着:“标啊,这次你得帮帮哥。”
说完就对瓶吹上了,咕嘟嘟连下几口,惊得汪慎修赶紧拽着道:“熊哥,行了,都知道你行大于言。你都灌了,我们喝啥?”
“人才哪,奇葩哪……我怎么就没遇上白痴妞呢,娶个老婆工资还全部没收了。”鼠标暗暗道,看着所里忙碌起来了,他悄悄地溜出了办公室,作为主管思想政治工作的指导员,标哥对具体业务上的事是能不管尽量不管,特别像这种烂事,可能仨月半年也找不到骗子的踪影,还不够这些事主烦你呢。
放下筷子乐呵时,余罪站起身一摆手道:“一圈走完,还有最后一项,都是苦逼没啥变化,找出最苦大仇深的那个苦逼来……肖处长,您起个头,您说从哪个人开始,随便点。”
还好,这次不是姓严的警官骗的,成姓严的军官了。
肖梦琪不解,骆家龙解释道:“这是点人头,点谁谁买单。”她随意一指余罪,示意就从余罪开始,然后几个人乐滋滋地喊着:兄弟哪,我的兄弟,最苦的就是你……吃喝嫖赌,买单的都是你……
鼠标可没这耐心,估计又是个简单案情,不过会带出多少复杂故事来,只是尚需时日来侦破而已。
最后一个字,几双筷子齐齐指向鼠标。鼠标来了个欲哭无泪的动作,肖梦琪反倒不好意思,直道:“别别,一会儿我来。”
“小寥……快接案,来来,都进来!”鼠标邀着人,民警把这一拨报案的请进屋里,一坐下就开始了,哭得比说得多,你要是没有铁杵磨成针的耐心,恐怕都听不出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出来的案情究竟是什么。
“那可不行,这是铁律,谁也不能破坏。”汪慎修道,坚持原则了。
“可不……我闺女都怀上仨月了,遍地找不着人了……这个死丫头……”领头的老娘们唏嘘一把,胖脸满是泪,然后几位女性亲戚,呜呜陪哭,瞪着大眼的鼠标这才发现,那一直捂着脸的年轻女人,肚子都挺出一块来了。
“就是,再点盘什么菜,我得把利息吃回来。”骆家龙幸灾乐祸。
“啊,又是骗财骗色?”鼠标哭笑不得地说,他看到了三个中年妇女,还有身后一个一直捂着脸的女人。
“提醒一句啊,不老老实实买单,都给他老婆打电话,就说单位发奖金了,问细妹子鼠标上交了没有。”余罪憋着坏水道。
看看时间,快中午了,严德标好容易抚平胸中的那股子闷气,准备回家了,这时候,又一拨人冲进了派出所大院。领头的老娘们儿招手叫着严德标:“警察,警察同志,我们要报案……我闺女被人骗了。”
众人边吃边呵呵笑着,把鼠标刺激得直骂娘,这当会连熊剑飞也不通融了,他翻着白眼说:“你在酒桌子上又没少坑别人,买回单怎么了?”
严德标是被所长使着眼色打发走的,这花痴中的美女白痴是没道理可讲的,就算骂你猥琐加流氓,也算是白骂了。这事没治,当警察挨骂有理,当市民骂你无罪。穿警服的已经习惯了在这种窝囊中强咽这口气。
一曲《兄弟》可把气氛推向高潮了,一瓶喝着在叹着各种不如意,两瓶喝着在说曾经的各种得意,三瓶开口,个个面红耳赤,已经是胡言乱语了。肖梦琪趁着倒酒的工夫,提醒着熊剑飞道:“熊队长,你?”
确实是诈骗细节,不是上床细节。这种作案手法很关键。
噢,狗熊一拍前额,差点儿把正事忘了,他一拉鼠标,挤着眼,两人看余罪喝得脸上冒汗了,鼠标凑上来问:“余儿,有几个案子,你得帮我想个辙儿。”
好在所长经事多,已经练到不惊于任何奇葩的地步了,包括这个屡立奇功,却连普通警务也处理不好的指导员。他安排了一个女内勤劝着,当着女事主的面,说指导员年轻、不懂事、说话不注意什么的,硬拉着严德标向那姑娘道歉,这才算是把哭哭啼啼的姑娘哄安生了,让女警和颜悦色询问这个骗子的细节。
“多逮几个嫌疑人,摁回派出所揍几顿不就行了?”余罪瞪着眼道。这么多年了,鼠标的长进实在令人担忧。
“流氓,就是流氓……臭警察,都是臭流氓……呜……我不活了……”那女人发飙了,在桌子上乱抓一气,哭闹着,乱蹬腿,脚一甩, 一只高跟凉鞋“嗖”地飞起来了,正中门口匆匆进来的所长。老所长“哎哟”一声,诧异地看着这所里的乱象,那女事主羞得气苦了,一捂脸,伏在桌子上开始大哭猛嚎了。
“那种低级手段,还用你教?”鼠标反问。
“嗨,怎么说话呢这是?骗你上床的你叫情郎,给你办案的反倒成流氓了?”标哥气得瞪眼了。
“就你这智商,高级的我教你,你学得会吗?”余罪道。
没话了,鼠标这才注意到姑娘的表情不对,可是晚了,那女事主一抹泪,随手就把女包扔向严指导员了,附带了一句评价:“流氓。”
哎呀,这可把标哥给气着了,熊剑飞插进来了:“你别光吹牛啊,我们队两个月十九桩诈骗案,我一件都没拿下来,现在天天被支队长骂。你说吧,帮不帮我?”
众民警知道指导员人品不咋地,水平更不咋地,都咬着嘴唇憋着笑。鼠标却没有注意到报案人的表情变化,看看笔录道:“献身可以随便点儿,可献存款不能这么随便吧?把细节讲讲,怎么献的?”
“帮!孙子才不帮。”余罪道。
“嗯?”姑娘一听,怒目相向了。
熊剑飞一乐,却不料余罪端着杯子道:“明儿咱们一起找邵万戈去,咱骂回去,一窝出来的,他牛个毛啊,想当年兄弟们还是菜鸟时就直接上大案,他差远了。”
“微信,为什么叫微信,那是只能让你‘微’信,怎么能全信呢?” 鼠标苦着脸道,实在为事主的智商着急了。姑娘一难堪,他又道,“还有啊,摇摇就摇到床上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肖梦琪脸上一苦,其他人笑了,直斥着余罪说大话。熊剑飞难堪地解释着:“骂回去也解决不了案子啊,我现在想回去当队员都难了。”
“嗯,是啊。摇到的缘分。”姑娘一抹泪,吸溜着鼻子,仍然无法接受现实。
话题一下子回到了诈骗案上,骆家龙在大叹治安环境的持续恶化;汪慎修排着理由——这种案子论难度,不比大案要案简单,一个异地作案就把大部分经费捉襟见肘的单位难住了;鼠标更是义愤填膺,讲了自己躺枪的事,直扬言抓着那骗子得把他蛋黄捏出来。
这爱情故事从泪水涟涟的姑娘嘴里讲出来,听得鼠标直咬下嘴唇,甩着笔录问:“你说你们是通过微信认识的?”
“别别……不能有仇恨,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种人才,咱们得好好向人家请教请教,骗财骗色可不是谁都办得到的……我还真看过几个骗子的案例,我就纳闷了,大部分都是屌丝出身,长相还不如咱们,可人家骗钱有钱、骗妞有妞,比咱们过得强多了……想想咱们挣一辈子工资, 不如人家骗两回。”余罪感慨道。
不管女事主说得多么浪漫缠绵,在场的民警都听明白了,结果很简单:用标准的术语叫,诱使女受害人多次与其发生不正当两性关系,并用欺诈手段骗取财物。
“还真是啊,咱们要能过这么潇洒就跩了。”鼠标瞬间改变了观念。“有道理,我现在回头想想,最幸福的日子不是现在,而是以前当特勤没人管的时候。”汪慎修说出心里话来了。
这倒是了,案情不难,就是遇一个穿警服的帅哥,这个姑娘交往中知道他父母是国家干部,自己又是派出所的警官,有车有房,这倒好,没费多大劲两人就谈到床上去了。
肖梦琪又一次受到这些人无底线的冲击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可让她意外的是,几个人商量的邀请计划实施很顺利,骆家龙越说这案子难,余罪越不服气;汪慎修越刺激这事不能越级办,余罪还犟着要办,还就非得办了。余罪道:“妈的,欺负我熊哥老实不是,咱们把兄弟们都找来,以牙还牙,以骗对骗,坑不死他们。”
民警费力地解释着,警官就所长和指导员两人,所长已经四十岁了, 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谁还顾得上去花前月下,不信你自己看吧。
士气高成这个样子,肖梦琪反倒觉得不妥了,而且这酒桌子上的话,是信,还是不能信呢?
鼠标糗了,他看出来了,这不是花痴,是花痴中的白痴妞,几步走上前,坐下来,看看笔录,虎着脸让姑娘稳定一下情绪。
实在不好说啊,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你骂我、我唾你、你损我、我将你,连汪慎修也失态了,拍着桌子嚷着:“不行,我也去,不就几个骗子吗?毒贩咱们都抓过。”骆家龙也被将得放弃初衷了,直嚷着:“你们以为我不想去啊,在办公室早快憋死我了,你只要能申请到经费,我和你们一块花去。”
众民警一听姑娘对指导员的形容,哧哧直笑,话说严指导员这形象实在不怎么样,可也不至于当面指出来啊,又不是指导员的错。
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几个人喝得晕三倒四,反倒是众口一词了。饭局结束的时候余罪嚷着买单,然后鼠标一直在口袋里掏啊,掏啊, 有点儿心疼一桌五百大洋的饭钱。众人虎着脸催着他掏钱,余罪看他实在难为,笑吟吟地问:“标啊,要不我替你掏了?”
标哥脖子一梗,嘴唇哆嗦,无语了。
“那敢情好啊,说话算数啊。”鼠标惊喜了。
那女人刚抹干泪,看看民警,又回头看看严德标,满脸不信,两眼愕然,然后突然哇声大哭,哭得眼泪横流,痛不欲生,估计是明白自己被骗了,边抹泪边指着鼠标道:“要都长他这么猥琐,我还至于被骗吗?”
“当然算数。”余罪一转身,掏着钱包给服务员数着钱,六张,一扔道,“不用找了。”
“您好,我叫严德标,解南路派出所就我一个姓严的警官,您看我是那个骗子吗?”严德标严肃地说。
这么大方,把兄弟们看愣了,鼠标惊慌得赶紧乱摸口袋,然后气得痛不欲生,骂着余罪道:“还说替我掏,那是我的钱包,又偷我东西。”
染着黄发,皮肤白皙,身材窈窕,她听到人声时一回头,哟,居然还长了张瓜子脸,哭得楚楚可怜。民警一见指导员到场了,顺手一指道:“这就是我们所里的指导员,只有他一个人姓严。”
“是啊,我说替你掏啊。又没说掏我自己的钱包。走了,今晚兄弟们高兴,谁也不能回家陪老婆啊,到狗熊队里,关上门打牌去。”
哟,美女!
余罪一挥手,钱包扔回去了,借着酒兴,应者如云,呼啦声围了一拨,勾肩搭背相携去玩了。骆家龙搂着怏怏不乐的鼠标:“看在收回利息份上,宽限你小子两个月。”鼠标委屈地哀求:“看哥惨成这样,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起码得免一半债。”
这回真气着了,气得标哥吹胡子瞪眼,现在的嫌疑人越来越没底线,扮官富二代的有,装神弄鬼的有,装警察的更是不缺,装就装吧,居然敢让老子躺枪,气得严指导员愤愤下了楼。到了询问室,一眼看到了那个还在哭哭啼啼、直说男朋友就在解南路派出所的女人,嘟嘟囔囔说是真喜欢他,居然还在央求着民警要见严警官,估计根本不相信民警判断她被骗的事实。
“那可不行,”兄弟们说了,“你买房早,那房子早翻一倍了,数谁也数不着你苦逼。”还有出馊主意的:“要不,标啊,你离婚吧,一离就赚,马上就有钱了。”几人把鼠标逗得怒吼着:“呀呀呀,再刺激老子跟你们都绝交啊,没老婆的都嫉妒我,想坑我不是?”
听着听着,鼠标的眼珠凸出来了,下嘴唇耷拉下来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踹了一脚椅子道:“这不扯淡么?我有财色兼收那本事,还来当警察干吗?一年的工资赶不上人家骗一回。”
吵吵嚷嚷中,那些心里的小疙瘩早就烟消云散了,这个堂堂的肖处长笑得直打颠,担心之余只得客串了一回女车夫,把酒兴盎然的一群货往刑警队的宿舍送。
“咱们所里的?怎么可能?”鼠标愣了,没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故事。“是这样……那骗财骗色的嫌疑人,自称是解南路派出所警官,姓严,咱所里姓严的,还是警官的,就您一人。”民警小声道,又补充了几句,“看样子那女人心快碎了,而且她不是来报案来了,是来找姓严的情郎来了。”
即便从警多年,她依然看不太懂这个纯爷们儿的世界,不就几瓶酒吗?至于把人催化成这个样子吗?瞧那这群人你搂我、我抱你、说不完的话的样子,比两口子还亲热啊……
“那个,指导员,”民警小寥鼓着勇气说出来了,“那女事主不走, 非要说是咱们所的警官骗了她。”
语重心长
警察在能力上不是奥特曼,在效率上也不是奥特慢,很多案子,只能慢慢地等着嫌疑人露出更多马脚来。
“哈……哈……哈……”
“这种事还用我教,立案,详细询问一下案情,看看内网有没有并案的,这些事不会是个案。”鼠标道,这年头,骗财骗色的屡见不鲜,肯定不会只犯一桩。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局长办传出来,吴主任下意识地摆摆手,把找领导的几位科室人员挡在办公室门外。每个领导的风格都不一样,而许局长的风格就是:在谈事的时候最烦被签字的打断。
“可,指导员……”民警为难地说。
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吴主任一直在揣度,是不是和督察处那位女处长谈话的原因。平时上午这个时候,大部分是他训人的时间,而今天自打肖处长进去,领导的笑声就不断,免不了让他猜测很多。
“哟,可以啊,咱们辖区也有能人了。”鼠标奸笑了,完全没有当警察的自觉性。
有吗?
“还被骗色了。”民警又凛然道。
绝对没有,办公室里老许的失态纯粹是被肖梦琪带回来的消息逗的。这一群从学校认识开始就不消停的货色,总能勾起他对自己少不更事时的回忆,就像他曾经当小警员时一样,没喝酒骂娘,喝了酒骂队长,喝高了敢骂局长,这个有关男人的传统多年来没什么改变。
“噢,不少了啊。”鼠标吓了一跳,这案子在所里要算大案了。
肖梦琪讪笑地坐在局长办的沙发上,把玩着修长的手指。她一直觉得许局长对自己亲自遴选的几位多有袒护,可偏偏又说不通的是,他袒护的同时又在打压。比如余罪,理论上他应该是老许最亲的嫡系,可恰恰数年难得见余罪到市局一趟,几次岗位变动,肖梦琪都没有从文件上看到余罪的名字, 她一直以为余罪要被领导打入冷宫,不过今天看来,似乎又不像。
“是得立案,女事主被骗了八万多块。”民警道。
“说说……你对他们什么感觉?”许平秋止住笑时,随意问了句。
“啥事啊,正常程序走就成了,该立案立案。”鼠标摔着文件,当领导久了,那种不耐烦愈来愈盛了。
“您指……对于这个案子?”肖梦琪道。
“所长到市局开会去了。”民警道。
“对,这群人谁见谁头疼,包括我。这几年我可是费尽心思,把他们拆得四零五散,就怕凑一块生事啊。”许平秋答非所问。
“咋啦?业务上的事你问所长啊。”鼠标道,很不耐烦了。
“可这是诈骗案啊?”肖梦琪道,明显有点儿不敢苟同,这群人凑一块吃喝闹事那应该没问题,可离案子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严德标喊人进来,一个标标致致的小民警,年前刚考进来的,她敬礼道:“报告指导员,下面有个案情不好处理。”
许平秋一笑,反问道:“是啊,你觉得他们要是脱了警服会是个什么样子?这几年是纪律约束,要没约束啊,他们要真搞起坑蒙拐骗来,一般人望尘莫及哪。”
所里的小寥在唤他了,声落人至,已经敲响了指导员的门。但凡处理不了的案情,都需要请示一下领导。
肖梦琪一愕,认真地盯着许平秋,那笑意里透出来的狡黠颇有深意, 老许在侦破上的野路子没人学得来。她揣度着,不无愕然地问:“许局,破案和作案,差十万八千里啊。而且这骗子窝里,恐怕想放个卧底也难啊。”
“指导员……指导员……”
“这就是你们学院派和江湖派的区别了,正常的警务程序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犯罪和作案之所以要比警务的规范提前一步,除了时间,还有思维方式的因素,他们可以把天马行空的想象付诸实践,不受任何程序限制, 等我们摸索到这种手法,他们可能已经升级了,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就在于此。”许平秋道。他端着茶杯,呷了口,两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肖梦琪。
这可怎么处理?最后赖得民警哭笑不得,亲自驾车把人家送回家去, 好说歹说一定全力侦办此案,好像是民警把人家的财物席卷走了似的。
坐在领导的位置最喜欢的莫过于两种人,一种是无条件听命的,一种是能意会领导意图的。第一种人很多,但不堪用;第二种堪用,但不好找,许平秋从肖梦琪犹豫的眼光中,感觉到她应该是那位合适的人选。
派出所就是鸡毛蒜皮的地方,每天都有麻烦难缠的事,大到丢了钱包,小到丢了狗猫,都来找警察。前天就有一个男的报案,约了个女的开房,还没来得及办事,洗澡时连钱包带衣服都被卷跑了,他报案时才说不是女友,是刚见面的女网友,长相都说不清楚,赖在派出所让警察处理。
“我明白了,您意思是,要尽可能缩小这种差距,提高我们在这类案子上的反应和抑制能力,预防和减少类似案件的发案率。”肖梦琪挺挺胸膛道。
于是又剩下独自叹气。又像往常一样,耗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一个上午,将下班时,严德标听到了楼下吵吵嚷嚷的女人声音,他烦躁地关上了窗户。
她很享受领导给予的那种欣赏的眼光,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性。这一次也是如此,许平秋笑笑竖了竖大拇指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对于任何类型的违法犯罪,必须有有效的预防和抑制途径,这是从警的本分。这几年全省经济发展很快,犯罪形式的多样化更快,咱们有点儿落伍啊。”
得嘞,还是让别人拼命去吧,当警察太高尚了,我干不来。
“可他们的路子太野,很可能失控啊。”肖梦琪道。她比较理解余罪的作风,办案和作案一样,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每每想到这儿就不自然地想到了媳妇,想到了此生未竟的造人大计还未完成,于是那一闪而过的激情,立即消散。
“所以,才让你和他们接触啊。”许平秋笑了,最终的目标出来了。“我?!”肖梦琪吓了一跳,现在才真正明白领导的意图,是要让她挂这个反骗的帅了。
严指导员抚掌自言自语道,他不经意地想起了曾经热血沸腾的日子, 看看现在无所事事的生活,那真叫一个折磨哪。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到刑侦上,想到最残酷的一线,想过那种玩命追踪的紧张刺激生活。
“对呀,你不说骗子都是心理学大师嘛,在这点上,和你专业相同啊。”许平秋开了个玩笑,看肖梦琪尴尬了,又解释着,“你学的心理学专业,搞这种案子可能能用上。一直在这个位置上,那是肯定用不上…… 而且呢,真把令箭放到余罪手里啊,我还真不放心,他胆子太大,我只能处处限制他,否则肯定失控……我直说吧,有没有兴趣到鼓楼区分局挑大梁?分局长张如鹏再有几个月就退休了,那个位置就空下来了。”
“我得奋起哪……我得向上哪……我不能这么碌碌无为啊……大好的青春都在扯淡中荒废了。”
“咝……”肖梦琪一吸凉气间,像受了点儿刺激一般,腰挺直了,脖子有点儿梗了,从市局下到分局,又是实职,那是所有机关人员的梦想, 猝然而来,让她都有点儿不太现实的感觉。
想想被细妹子管得死死的工资,想想还需要很多年才能还清的房贷, 标哥心里那叫一个愁苦哪,这指导员当的啊,收入愣是没有当裁缝的媳妇儿高,所里倒是有地位,就是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真叫人情何以堪哪!
不对,她突然惊省,是从许平秋狡黠的眼光中发现了端倪,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脱口而出道:“那儿有个闲办,不是……”
哎……结了婚的公务员,更难哪!
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一个特殊地方,很多个案案值过小、破案价值不大, 都从派出所、刑警队流向辖区分局集中处理。说处理是好听的,其实处理的方式只有一种:积压。所以准确的名称叫:积案协查办公室,简称协办。根本办不了,所以又被业内称为“闲办”,一般准备养老的人才去。难道是要打入冷宫的节奏,肖梦琪顿觉冷汗颊背,检点着自己工作上是不是有了什么重大失误,她甚至从许平秋狡黠的眼神中发现了危险,在揣度,是不是流言蜚语的缘故,局长要把她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以证清白。
哎……公务员难哪!
“你一定在揣度我的心理,一定在想我这么做肯定别有用意,你也一定在考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许平秋笑了笑,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正色道,“可是我郑重告诉你,我没有任何用意,如果非要有的话,那就是想把这些让人头疼的案子解决一部分,好让我们有一份哪怕及格的答卷……我觉得你行,把揣度领导心思的功夫,下在揣度嫌疑人的犯罪心理上,应该有收获。”
不看还好,一看心事更重,标哥长叹一声,合上了抽屉,所谓一山看着一山高,总觉得别人比自己好,兄弟几个相比之下,还确实都不错。余罪混在总队,不显山不露水什么都有了,哪像派出所这窗口单位,屁大点儿的事都关乎警队的形象,抓得越来越严。甚至他觉得自己连那个草包熊剑飞都不如,狗熊那样子都被调到开化路刑警队当队长了,那地方抓赌抓嫖肯定来劲;还有骆家龙,这厮更幸福,调到市局刚组建的CCIC罪案信息处理中心了,一多半是女警,那纵意警花丛中的惬意,骆家龙在兄弟们面前嘚瑟过不止一回了。
肖梦琪被说中了,她笑了笑,不太确定地问:“我……行么?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案子,坦白地讲,我连案子接触都不多。”
他轻轻地拉开了抽屉,里面东西不多,居中放着一摞照片,一摞足资回忆的照片,是他升任解南路派出所指导员时兄弟们庆贺的照片:饭桌子上杯盘狼藉,兄弟们丑态百出,孙羿搂着李二冬,熊剑飞在掐余罪,骆家龙和董韶军挟着他和细妹子拍接吻照,比他结婚那天还热闹。
“谁也不是天生的神探,都是在实践中一点一滴历练出来的,打前锋的人真不缺,但缺的是一个能把握方向、选择正确和正当方式的领头人, 缺的是一个善于总结经验、指导后续工作的高级警务人员……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许平秋道,殷切地注视着肖梦琪。
算了,在官不聊生的时候当了个小官,说出来这指导员当得都是一把泪哪。
这种眼光千万别上当,所有的领导都会有这种情人似的热切目光,忽悠你义无反顾,简称:鼓舞。
现在这世道啊,看到犯罪分子万马齐喑;可要看到警察有什么过失, 那马上就是千夫所指啊。就觉得警察应该是机械战警似的,不能有一点儿毛病。每每这个时候,严德标指导员总下意识地抚过肥肥的下巴,摸摸锃亮的额头,然后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肃穆的警装,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他真怀念当个刑警、穿上便衣满街溜达的好日子。哪像现在,一身警装像一副镣铐一样,先束缚的是自己。
肖梦琪躲避着许平秋的眼光,喃喃地说:“我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给你一个上午的时间考虑,中午之前答复我,如果仅仅考虑到个人
可很难哪。最早知道警察这个职业的时候,严指导员觉得这是个白吃白喝白拿钱的好营生,曾经在反扒队和治安队当民警也确实过了几天好日子,越往上,越往后才发现日子越来越艰难了。像解南路这类中心派出所,管理要规范多了。商业区,又是中小企业的聚集地,商户的法治意识比他这半吊子指导员还要高,别说吃拿卡要,处理点儿小事稍有不慎,马上就给你传得风言风语。别说违法乱纪的事了,就连你出警晚了几分钟, 开上警车接送了下媳妇娃,甚至于说话不好听了,都有可能被人盯上,然后给你捅到网上,再然后就是无数有识之士痛心疾首的讨伐。
职位的升迁,那大可不必,即便仅仅为了考虑性别的平衡,将来在市局处级干部的推荐名单里也少不了你的名字。”许平秋淡淡地说,目不斜视, 在他这个位置上,办这个是件轻描淡写的小事,他磕着烟灰,娓娓道, “我的建议是,你翻开自己从警的履历,回忆一下,真正让你感到自豪、感到荣耀的事有几件?是现在坐在这个副处级的位置上,还是曾经作为一名普通的警务人员,在打击违法犯罪的过程中?”
人的欲望总要比能力大那么一点点,一个位置待久了,谁不想往上走走呢?
默默站起来的肖梦琪眼神肃穆了,她眼前一幕一幕,闪过曾经在深港的艰难反复、曾经在追逃中的惊心动魄、曾经站在刑侦论坛上的意气风发,她犹豫着,确实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充在胸间。也许能做到的人很多, 可能做到的人未必都有这种机会。
为啥呢?
“你在担心什么?”许平秋抬头问。
换了个坐姿,在指导员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很久了。那宗贩运麻醉品案之后,他就被提拔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一晃都两年多了,随着新鲜和兴奋感的消失,经常的、惯有的那种公务员的烦躁心态还是多多少少爬上了标哥的心头。
“没有……我正准备接受。”肖梦琪一刹那下了决心。
别的无从证实,可标哥这么年轻被提拔到解南路派出所当指导员可算是明证了,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指导员。
许平秋笑了,一欠身,平视着肖梦琪笑道:“呵呵,还好,再过几年恐怕锋芒就磨完了。去吧,文件随后下发,你将以基层锻炼的名义,挂职分局的政委,人员你自己挑,不管哪个所哪个队,直接借调走,用得好就留下,用不好打回去,全市上万警力,够你挑的了。”
那是原因,结果就是如何如何用短短数年时间升到了今天的位置。
“是。能提个要求吗?”肖梦琪敬礼道。
每每这个时候严德标同志就相当的自豪,不止一次给下属们讲制毒工厂那次火拼。那个尚未解密的行动,关键部分都被标哥以警务机密遮掩, 然后能讲述出来的,都成了标哥带着一干兄弟如何缴获了五原史上最大的一宗非法麻醉品贩运,如何抓到了一拨五原史上最凶悍的武装贩毒分子。
“可以提,不过咱们的经费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全部满足。”许平秋道。
关键是咱没拼爹,是靠本事上来的啊。
肖梦琪尴尬一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日子就是这么瞎过去的,对于严德标指导员嘛, 这瞎过的日子在同届里也算是个佼佼者了。从警校到总队,从总队到支援组,又到矿区刑警队,之后又到解南路派出所,毕业五年多,从普通的警员已经升到了二级警司,就是拼爹,到这个水平也是相当不错的。
“这种问题你不应该找我解决,所有的所长、队长、分局长都有办法合理地解决这种问题,你的队员里将会有这方面的高手,这不算问题…… 下基层吧,要想当好一名公安干部,要学的东西会有很多啊。”
上午九时,指导员严德标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手呷了口新沏的龙井茶,惬意地看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往椅后背一靠,又开始了一天无所事事的工作。
肖梦琪又是一笑,懂了,她郑重地敬了个礼,转身退出了。
五原市解南路派出所。
在这一刻,许平秋同样也笑了。接踵而来的是综合办、装备处、工会络绎不绝的来人,每人都拿着一摞厚厚的报销单据,差旅、办公、维护或者车耗等等,或多或少的金额让他皱了皱眉头,心里平生出一种反感:很多需要钱的地方捉襟见肘,而很多不怎么需要的地方却消耗如流。
警官躺枪
不过又能如何呢,这些事可比案子难解决多了,于是他的笑里多了几分无奈的成分,拔开了笔帽,签上了许平秋的大名,思忖间,又有点儿担心肖梦琪能不能胜任这个没粮没饷的光杆司令了……
生活就是一个不断犯贱的过程,越认真,犯贱就越深,直到深得无法自拔……
欣然而往
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余罪,他最出名的事迹不是办了哪件大案子,而是娶了一个当过特警的老婆。别人的家暴是打老婆,他的家暴是被老婆打, 这个连悍匪也闻风丧胆的铁警,受伤最多的次数居然是在家里。可奇怪的是,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居然还过得有滋有味,贱成这样,怎么可能不被兄弟们当个大笑话津津乐道。
下午三时,熊剑飞驾车准时泊在鼓楼分局的大院里。
曾经那一队被扔在羊城的小伙伴,数年后出了四个刑警队长、两名派出所长、一名分局副局长,还有一个总队的特训处长,在警校学弟学妹们的评价中,他们是最剽悍的一届。
二进的大院,是二十年前的建筑,因为毗邻古迹,鼓楼区分局自从占用原革委会的大院建制以来就没有翻修过,如果不是警车林立,旁人得把这所大院当成个古迹了。
后来又不了了之了,这个有争议的人物带着支援组立过功劳、出过洋相、办砸过几次案子,但更多的是把不少为非作歹的嫌疑人刨出来,绳之以法,他们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每年都有数起跨省的刑事案件交由他们全程处理。
两人从进出匆匆的同行人群中穿过,有人指示着协办的位置,在后院,对这两位不速之客抱以一个异样眼光。粗枝大叶的熊剑飞和鼠标根本没有注意到,昨天喝得凶、玩得野,半上午才起来,鼠标正抱怨误了上班,就接到督察处让报到的通知了。
刚有了家庭,就有了家暴,刚升了职,又有了传闻,在禁止公务人员从事营利性经营活动的清查中,已经升任刑事侦查总队特训副处长的余罪,又一次被清查小组给查住了,他在外面经营粮油配送小有成就,被人举报了。
吓了他一跳,使劲地想自己犯什么事了。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肖梦琪真把解南路派出所和刑警队的事当成个事了,可意外的却是让到这里报到。两人还没商量清楚,就听到了身后的叫声,回头时,骆家龙和汪慎修快步奔上来了。骆家龙那叫一个气愤,横眉瞪眼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嘛!怎么是督察处通知我报到,搞得信息中心还以为我犯错误了。”
然后,一众宾客傻眼了……就见新娘拂袖而去,新郎追着去了,等再见到时,新郎眼圈成黑的了,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肯定是昨晚的事,你们不是答应搞狗熊队里那几个诈骗案子吗?”鼠标道。
据说结婚当天有位女宾喝多了,是出入境管理处的一个警花,看到余罪时失态了,泪眼婆娑地揽着新郎说:“余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哎哟喂,那喝了酒的话你也当真啊?”骆家龙哭笑不得了。
就这么追啊追啊,追进了沉沉暮色中,肯定还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追啊追啊,后来又追到了单位,天天在门口守着,一下班就追着解释。追啊追啊,这例在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结合,居然在一年多后修成了正果,这个有争议的人物,就连他的婚姻也充满了黑色幽默。
“哟,那你说话当屁放啊?”熊剑飞不乐意了,一把揪着骆家龙。汪慎修赶紧拉开劝着:“得了,得了,每回都是没外乱先内讧,走走走,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哎,怎么没见余罪啊?”
他赶紧追着林宇婧的脚步。一个追,一个前面走;一个在解释,一个不听解释;一个焦急,一个烦躁。
“应该早来了吧?肯定是这孙子拉咱们下水啊。”骆家龙愤愤不已地说。
余罪糗了,耷拉着嘴唇,看着手机画了条弧线,“咚”进了水里,反应过来,他大嚷着:“林姐,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个野战……”
这么一怀疑,鼠标和熊剑飞使着眼色,附和着:“对,肯定就是。” 男人有两种话当不得真,一种是情场上,另一种就是酒场上了,看这架势,昨晚那事还真没当真,骆家龙又在解释着抓这种电信诈骗的嫌疑人有多难多难,气得熊剑飞一巴掌扇了他个趔趄。
哎哟,余罪脸上那叫一个苦也,林宇婧也不听了,一挂断,直接扬手扔河里了,气咻咻地扭头就走。
鼠标跟着趁火打劫了,讹着骆家龙道:“昨天可是我请客,吃了喝了不帮忙,信不信我让你吐出来?”
“那晚上和姐一块开会?野战那个氛围怎么样?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啊。”
你骂我,我损你,推推搡搡,上了二进院子的二层,早有一个中年大叔级的警察等在那儿了,他把几个人请进了标着“协办”的大办公室,关上门,几个人继续在争执着。
“开会。”林宇婧捂着嘴,含糊地嘟囔了句。
在几个人路过的窗口后面,肖梦琪轻轻放下了窗帘,又一次领教了这几个货色的德性。她回头时,看到余罪还是那个样子,手里一漾一漾玩着硬币,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那晚上贺贺怎么样?你请姐啊……怎么不说话呀?这么长时间没找我,想我了吗……”
也不全是,最起码她把情况告诉余罪时,余罪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居然懒洋洋地应承下来了。不过让肖梦琪担心的是,这货从来都是阳奉阴违,要是真不愿意干的事,他会有一千种办法消极怠工。
“嗯。”林宇婧捂着嘴嗯了声,很粗,像男声。
“谢谢你的加入啊,你的加入让我觉得已经成功了一半。”肖梦琪违心背愿地表扬了一句。
“嗨!”余罪看林宇婧要接电话,他一喊,被林宇婧的眼神吓回去了,然后林宇婧接了电话,没吭声,听筒里传来了栗雅芳性感的声音:“喂,余儿啊,你是不是回五原了……别骗人家啊,我问李玫了,他说你没事了。”
“没发现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这么重要啊?”余罪瞥了眼,笑笑道。
“不是女同学,栗妞是谁?”林宇婧看着手机,愤意十足地盯着余罪,似乎在审视这其貌不扬的货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她没有发现。
“没发现的事还有很多,有待你去探索了。”肖梦琪揶揄道,对于来自异性的调侃,她会同样以调侃回敬。靠在桌边,审视着余罪,她看了几眼那玩得潇洒的硬币,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加入吗?是个人原因, 还是职业素养?”
丁零零又响了,余罪赶紧说:“这女同学可烦了,就爱骚扰我,像我这样的英雄人物,想低调都难哪。”
这话说得很轻,伴着一个很期待的眼神。在任何事情里,哪怕在工作上,女性都会有天生的优势,肖梦琪不止一次利用过这种优势,似乎两人曾经还有过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暧昧,对于余罪的加入,她潜意识里似乎觉得有这种成分。
“同意。”余罪点头,不敢说不同意了。
“嗖!”余罪弹起了硬币,黑脸一笑道,“不要高估你的魅力,我是实在闲得没事,抓骗子总比抓杀人犯强点儿,省得天天看凶杀现场照片, 吃饭都反胃。”
“那位漂亮的女同学对吗?”林宇婧问,余罪还没点头,林宇婧一摁,挂断了,然后得意地扬着手机道,“通信以后受到监控,你同意吗?”
说罢起身,顺手一接,准确地收回了下落的硬币,不过这话噎了肖梦琪一下,她凸了凸眼,笑道:“那就好……接下来我想留住你们几个,组成基本班底。”
“同学,肯定知道我出来了,欢迎我呢。”余罪讪然道。
“那是你的事了,不过我提醒一句啊,单靠命令可指挥不了他们。” 余罪道。
林宇婧笑着,没有回答他。跑了不远兜里的手机响了,余罪停下了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安嘉璐,他正犹豫的时候,林宇婧回身一把就抢走了,一看,瞪着他。
“这个我来办,但具体的工作你给开个头怎么样?我现在还有点儿迷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肖梦琪道。
余罪眼神慢慢地趋于兴奋和紧张了,他兴奋地要努嘴,林宇婧一闪身,躲开走了。他追着:“喂喂喂,林姐,说再清楚点儿,任务是不是从今天开始,我准备接受你的监督了,我保证向组织上袒露一切……”
“很简单,兴趣和好奇而已,还能有什么。”余罪说,顺手拉开了门,做了请势。
于是她抚着余罪那张并不帅气的脸,严肃地说:“虽然我不喜欢你,可组织上派我来监督你,不准你再干坏事,二十四小时监督,前事一笔勾销,以后你不会有干坏事的机会了。”
肖梦琪白了他一眼,纤指一指道:“那看你的了。”
凝视间,林宇婧看到了他的歉意,看到了他的难堪,就像她自己曾经被限制时那种难堪。她宁愿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她也宁愿相信,一个舍生忘死的人,在最难的时候没有放弃的人,现在怎么可能放弃。
“得先看你的。你是处……”余罪道,话说了一截,后面更正,“处长!”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了。”林宇婧放下手正色道。余罪“嘘”地泄气了,他知道恐怕自己的操蛋行径不能被容忍了。
两人较上劲了,像中午在这里商量过的,人员配备由肖梦琪负责,工作开头让余罪找思路,肖梦琪老觉得这个头不好开,而余罪却觉得,这几个人不好领导,毕竟都是穿官衣的,这个没粮没饷的活儿,就接了也是消极怠工。
余罪却是在争执中发现,这个挽回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一旦有这种机会,男人是不介意卑躬屈膝的,他靠近了林宇婧小声解释着:“真的,因为那个任务,我已经身败名裂了,我真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你的生活和前途,所以就……反正吧,如果你不喜欢,咱们好聚好散算了……”
就是嘛,这都啥年代了,讲奉献谁给你出那死力气。
“胡说,就骗了头一回,后来都是你主动的。”余罪叫嚣着。“流氓……”林宇婧“腾”一脚,捂着的脸红了。
她进了几步之外的协办办公室,里面吵嚷的声音自动停止。从喝高到清醒的数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肖梦琪警装亮相,发髻轻绾,身材高挑, 挺胸傲然站着,哎哟,把身后进来的余罪比得那叫一个猥琐。
“是你骗我的。”林宇婧愤然道。
“咱们都认识了,不用自我介绍了,很抱歉以督察处的名义通知你们来这儿报到,下面我宣布一个意向,注意,是意向,不是命令,绝对没有强迫各位的意思啊。”肖梦琪开场了,笑吟吟地看过。骆家龙几人还好,鼠标这贱人就淫笑着接了句:“没事,肖处长,您就是强迫,我也没意见。”
“没你说的那么差吧,就你这身手,你要不愿意我能强迫了你?”余罪气着了。
汪慎修和骆家龙“扑哧”笑了,熊剑飞哭笑不得地看着鼠标,实在耻于与这号贱人为伍,不过意外的是他发现肖梦琪并未生气,只是随意笑了笑,一指道:“感谢严德标同志对我工作这么支持啊……不过光你一个人不行啊,初步的意向是,市局准备对于这些发案频率高、案值相对低、侦破价值小、各派出所和刑警积压较大的侵财类涉骗案件进行一次专项排查,我们的目标是选出部分有代表性、有特征性的诈骗案例进行侦破,并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进而用于指导各基层单位……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新到我都不知道该组织一个什么样的班底,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各位,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来攻克这个难题?”
“因为他碰了你的女人?”林宇婧笑着问,余罪脸一糗,她刺激着,“他比你帅啊,要不是内奸,我还真有点儿喜欢他……你是所有追过我的男人里,最丑最矮最没水平的一个,你知道不?”
这个难题真难了,连鼠标也皱眉头,本来就是想拉人解决下解南路派出所的事,谁知道上升到全局的高度了。熊剑飞自然觉得更难,凛然看着几位同学,骆家龙更不用说,他最清楚这里面难度有多大,肖梦琪一一看过,再回头看余罪时,余罪一脸嘚瑟,是看笑话的眼神。
余罪脸扭曲变形地怒道:“老子上次就该把郭鹏广给阉了。”
受此刺激,肖梦琪可是成竹在胸了。她手叉在胸前,踱了几步,站到了骆家龙的面前,骆家龙稍有尴尬,解释道:“肖处长,这种案子纯粹是吃力不讨好,要接也行,经费得够,车辆得有,人员少说也得有一个队,还有……”
“我才懒得怀疑你,我在任务里也和别人扮过情侣,你看到过了,还拍了三点式的近照,说不定还……”林宇婧笑道,然后“吁”地来了声轻佻的口哨,放开了余罪。
话被肖梦琪打断了,她笑道:“暂时都没有,你没听清我的话,是意向,而不是命令,也就是说,没有很量化的指标要你完成。难道你要拒绝一个和老同学共事的机会,回到那个加班比上班还多的罪案信息处理中心?”
“没想溜……可你老是怀疑我,咱们在一起,兴许会有很多误解和猜忌的。”余罪紧张地说。
骆家龙嘴一努,乐了,两眼期待地看着肖梦琪。
“站住。”林宇婧一个箭步,伸手就抓。余罪一闪身,不料林宇婧很了解他的动作,腿一绊,“吧唧”把余罪绊地上了。她拎着余罪站起来, 凑近了,用揶揄的口吻道:“想溜?”
“我可以以借调的名义把你放这儿,可以清闲好久的啊。”肖梦琪诱惑道,又追问,“同意加入吗?”
余罪一糗,讪笑了,然后慢慢地准备后退挪步,很歉意地说:“那对不起,我……我……当没看到我行吗?”
“是,我加入。”骆家龙二话不说,同意了,估计是加班加怕了。
“我本来不怀疑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相信,可你三个月没有联系我,我想不怀疑也要怀疑了……你说是吗?”林宇婧似乎很慎重地问。
下一个看到汪慎修时,肖梦琪出声道:“汪警官,介绍一下你现在的工作。”
“任务就是这样,我得演一个从里到外黑透的警察,组织的原则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最亲的人,也要保守秘密。你不应该怀疑我。”余罪道, 如果不见也许能狠下心来,可相对时,又不舍了。
“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就管理几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特勤账号,按月给他们汇补贴……以前我当特勤时就是这么领的。”汪慎修笑道,所有人里,他最清闲,能解释的就这一句话,剩下的就都是秘密了。
“误解?你好像托人告诉我,那些事都是真的,不用误解。”林宇婧气愤地说。
“我认识你们任处长,借个人没问题,你不会拒绝和一群同学以及一个美女上司共事的机会吧?顺便说一句,你帅得很让女人动心啊。”肖梦琪笑吟吟地说。
“怕你误解,误解之后说不定就发生什么事了。”余罪道。
众人一“呃”,没想到肖处长赞得这么露骨。汪慎修风骚了,没敬礼,直接伸手,肖梦琪轻轻和他握上,汪慎修很绅士地说:“很荣幸与您共事。”
“我……怕你揍我。”余罪凛然道。林宇婧见此情景,扬手就要打, 余罪一捂脸,她又下不了手了,这副贱相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是最黯然的时候唯一的念想。她出声问:“为什么要揍你?”
得,瞬间拿下了两人,鼠标和狗熊不用说了,巴不得兄弟几个帮忙呢。肖梦琪安抚几句,回头炫耀似的看向余罪,一指余罪道:“具体从哪儿开始,由余罪同志安排,给你们一周的时间适应,一周后,帮我挑出几个有代表性、有特征性的案子,咱们一起把它啃下来。”
林宇婧“噗”地一笑,旋即又黑脸了,她虎着脸问:“为什么躲起来三个月?”
“没问题。”骆家龙一听这么轻松,来劲了。
余罪难堪地抿抿嘴,慢慢地说:“你不是代表组织上来的吗,组织上……刚刚定性了,可以原谅。”
“我还没执过法,我得实践一下啊。”汪慎修也来劲了。
林宇婧勾勾手指,大眼蕴着笑意,余罪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她审视着,开口问:“你好像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就在这地方办公啊,条件也太差了点儿吧,肖处长,有专车接送不?”鼠标一看满屋的档案架子,关心起待遇问题了。
看了良久,林宇婧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她扭头就走了,这下子余罪吃不住劲了,跟着,快步跟着。林宇婧慢下来了,他也慢下来了,然后林宇婧回头,他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两眼愁苦地瞄着,然后林宇婧继续走,他又厚着脸皮跟着,跟着跟着就走了两公里,已经到汾河路了。林宇婧信步下了街面,踱到了汾河观景路上,走了很远再回头时,余罪还那么不近不远地跟着。
“喂喂,肖处长,这案例从哪儿挑呢?”熊剑飞追问。
在驶离的地方,在路的另一侧,林宇婧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平静地审视着变得有点儿憔悴的余罪。那眼光里,不知道是浓情还是抗拒,不知道是柔情还是愤意,相别数月,似乎两个人都变了一个样子。
肖梦琪却是看着余罪缓步而来,笑道:“这间办公室的案例就全是了,随便挑。”
许平秋笑着招招手,司机笑了笑,驾着车走远了。
啊?众人齐齐呆住了,两百多平方米的房间,八层、二十四列档案架……全是。
“哎,看来不是人性本恶,而是人性本色啊,瞧这德性……走吧。”
“这是给你们几个贱人上的第一堂诈骗课啊,你们全上美女的当了。”余罪贱笑道。
余罪愣着还没明白,另一侧的车门开了,然后慢慢地,一个高大、丰腴的倩影立在了车后,余罪一刹那嘴张眼凸,呼吸急促,激动了。
“是美女副处长,即将兼任鼓楼区分局政委,拜拜……五分钟后见,在这段时间里,我会知会你们的原单位,各位安心待着,暂时回不去了啊。”肖梦琪招着手,给众小警一个俏皮的动作,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得意扬扬地出去了。
余罪慢慢地抬起了手,敬了一个礼,然后许平秋庄重地还了礼,拉开了车门,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好有成就感地坐正了,摇下了窗,喊了声余罪又道:“嗨,小子,组织上还是很关心你的生活的,对于你受过精神刺激的问题,准备给你一次情感治疗,站直喽,别激动啊。”
男人嘛,谁好意思说不行,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车来了,缓缓停在路边,许平秋走了几步,又回头时,他看着余罪思忖道:“将来你也许会后悔作出从警的选择,可你不会后悔你做过的一切,那些成就会让你成为一个注定不是平庸老死的人……所以,你该有警察的起码素质,向我,向你的上级和你的领路人,敬礼。”
不过在男人面前表现就不一样了,肖梦琪一走,骆家龙瞪着余罪道:“哟,敢情合伙骗我们上当?不早说。”
“那我替你想想,你的学历太低,水平又差,作风又野路子不断, 而且心狠手黑,经常越界办事,善于蛊惑人心,这么个人才真不好安排啊。”许平秋道,余罪听得脸色尴尬了,不料许平秋话锋一转道,“这可都是当领导的素质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炼成的……回总队吧,史清淮和肖梦琪都过于软弱和功利了,支援组只有在你的手里才是一根最犀利的毒刺,不要有什么负担,惩奸除恶、斩妖除魔,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我们可能将来都会下地狱,可在那一天来到之前,我们要把那些该下地狱的,全送下去。”
“歇歇吧,反正你那单位比这儿也强不了多少,就当休息了。”余罪道,一句话安抚住了骆家龙。一想也是,骆家龙拉着椅子坐下来,开始对罪案处理中心那非人的加班生活大倒苦水了。
“没有。”余罪摇摇头。
“我倒觉得这个女处长挺有个性的,鼠标你很熟啊?”汪慎修还回味在那一笑的风情里。
许平秋微微地笑了,他打电话叫着车回来,看着余罪,嘉许地笑道: “想好没有,接下来干什么?”
“嘿嘿,都熟透了。”鼠标眯着眼淫笑着。
余罪的手又缩回去了,他郑重地叠正,放进了口袋,穿好衣服,不再显得痞气外露。
“不要笑得这么龌龊好不好?”汪慎修看不惯了。
“你……还需要还给我吗?一个男人的肩上,迟早要担起对家庭、对亲人、对社会的责任,何况他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责任你不想接过来吗……我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需要有接班人来做了。”许平秋道,盯着余罪,很期待。
“你别说鼠标啊,汉奸,像你这种纯洁的表情下,绝对是龌龊的心理,切。”余罪道。
许平秋一抹脸,悲恸欲绝。余罪一袖子抹过,抽泣着,满眼泪流,他轻轻叠好,还给许平秋,那是一份无法承受之重。
“扯淡,难道他这龌龊的表情下,还会有一颗纯洁的心?”汪慎修捏着鼠标淫笑的大饼脸,反问余罪。
“这是马鹏那笔黑钱的最后调查结果,一小部分是他自己挥霍了, 他爱喝爱玩爱交朋友。但大部分都是这个用途,他在悄悄接济着曾经在部队上、在刑警上退下来的兄弟,两人是二级伤残,三人是家庭贫困,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也是位牺牲在任务中的同志。你可能听说过,四大队的刑警,叫陈银涛,下班途中遇上了群扒手,他扑上去制止,被捅了七刀,是马鹏同期退役的战友……这些年马鹏一直照顾着他的遗孀和儿子,儿子都已经五岁了,我们去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马鹏就是他爸爸……”
“不会,只会更龌龊……呃!”余罪做了呕吐姿势,众人笑时,鼠标开骂了,熊剑飞扯开几人,追问余罪从哪儿开始,没办法,熊哥早急得火急火燎了。余罪摆摆手示意着众人安静,作为曾经从学校开始所有坑蒙拐骗行动的指挥员,那种领导风格已经建立已久了。
余罪轻轻地打开了那页纸,是一组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几张歪歪扭扭写着的证明,他扫了几眼,慢慢地,眼神凛然了,悲戚了。
“兄弟们我说说我的想法,我之所以参加嘛,一是没事干,二是觉得这事好像挺有意思,三是觉得现在啥也干不了,反正都这样,坏事也坏不到哪儿,就当歇歇了,你看看你们个个累得跟孙子样,是吧……好容易有一个休息的机会,所以大家放松心态,听我慢慢道来……
“我们……让它说了算吧。”许平秋掏着口袋,是几页折着的纸,他看着余罪迷茫的眼睛,递给他道,“也许我的工作确实有问题,我忽视了很多本应该慎重对待的事,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想我会做得更好。”
“我讲的是两个小时前恶补的知识啊,这个骗挺有意思的,光一个侵财类就能分出好多类别来。比如拐骗是一类,拐骗妇女儿童以及女大学生,有好多类别;比如诈骗,可以有五花八门的手法,骗车的、骗房的、骗存款的、骗贷的和骗保险的。这个犯罪嫌疑人没有特别的表象,男女老少都有可能,但是有一个共同点是,明明很低级的骗术,偏偏有人前赴后继地上当。
也是,余罪笑了笑,纠结的地方正在于此,就像干久了一件事不愿意轻易改弦更张一样,那种事给他带来的好奇、刺激以及满足和成就感,是其他事无从代替的。
“再一个,没有特别的标准,这就有利于咱们发挥了啊,就五原的骗子都多得很,我想再不济也能逮回几个来,所以后续大家别担心,肯定能交了差……反正我觉得是很有意思,比抓贼还有意思,那当贼好歹得练点儿手艺,我粗看了一些案例,还是骗子厉害啊,就两片嘴皮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跩,跩死了,看看人家怎么混的,都觉得咱们白活了。啧……这玩意儿很长智商啊。”
“你说了也不算。”许平秋笑道,“如果留下,这辈子可能会有很多时间在后悔;可如果走了,这辈子恐怕你会一直在后悔。人这一辈子做不了几件事,能把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对这件事投入的感情太大了,恐怕想抽身也身不由己了。”
余罪背着手,连着喷了一大堆,众人听得大眼瞪小眼,相比苦逼的警察职业,似乎真像白活了一般。
“你说了不算。”余罪道,他的变化始于此时,心开始自由,可以轻松对任何人说“不”了。
见众人被刺激到了,余罪话锋一转道:“动手吧,找找看,找出点儿有意思的、匪夷所思的,你恨不得马上结束他们幸福生活的案例,陪他们玩玩……怎么样?玩好了说不定往上升升级,玩不好反正又没人知道,不丢人。开始。”
“你走不了。”许平秋笑了。
一喊开始,或许是被余罪所说的猎奇心态刺激,许是真有尝试一下的意思,更或许是出于一个警察的本能,对未知案例的好奇心作祟,几个人按着档案的条目,分头开始翻阅了。
两人站着,在极目远眺的时候,透过重重霾色,依然能看到渐薄西山的一轮夕阳。余罪平静的表情里带上了一丝释然,他也许是想起了,曾经胡打胡闹的日子,那个让他舍不得的集体;也许想起了,曾经挥汗如雨的训练日子,那些让他无法忘却的苦和累;也许也想起了,曾经命悬一发的惊魂时刻,那些已经倒下的,再也无法和他背靠背的兄弟。
“这一列全是假药骗人的,还是藏药……”熊剑飞愣了下,看看时间,已经是数年前的了,没什么新意,他放弃了,继续找着他感兴趣的售车诈骗。
余罪讪然低了低头,许平秋知道这个推测是正确的,真正付出过心血的事,谁又舍得轻易放弃?
“这一拨人太损了,专骗老头老太太。”骆家龙翻到医疗器材诈骗, 是按摩椅、按摩垫和一些针灸小玩意儿,据说能包治百病,成功地在广场一带骗了数十名不想死的老头老太掏腰包,发现上当时,这些人早卷着钱不知所终了。
许平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整了下衣领,思忖片刻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愧疚,可你不是一个‘黑警察’,如果你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兄弟战友还关心着你;如果你是,就不会有从市区到省厅的统一口径,人人都要护着你;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好坏大家称得出轻重,也看得出,这个职业在你心里的分量,否则你就不会选择这么激烈的离开方式……其实你悄无声息地走,谁又拦得住呢?”
这个恐怕要成为永远的悬案了,骆家龙摇摇头,放到一边了。
从懵懂的警校生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历练才有今天的重生啊。
“哟,是够挑战忍耐底线的啊。”汪慎修在一列档案架后喃喃地说。
“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很反感老是抱着这样的愧疚心态,对于那些嫌疑人的,对于他们家属的,对于我们亲人的,还有对于自己的……包括在面对你的时候,仿佛你包容着我的缺点, 是一种莫大的恩惠似的,需要我拼命去偿还……我谁也不想欠,我想做个自由的人,而不是做一个‘黑警察’。”余罪道,冷静地看着许平秋。
他翻阅到了货款诈骗,仅在五原一地,大小物流公司撤摊卷走货款的诈骗案例数十起,都是货主报的案,最长的已经有六年多了,档案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不像想留,也不像想走,像真平淡了,可那却是许平秋不愿意看到的,一个趋于平庸的警察,就不值得他亲自来一趟了。
粗粗地走过,谑笑的表情慢慢严肃了,每个人都是如此。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被尘封的地方还积压着如此多的未决之案,厚厚的灰尘下,掩盖的是警务的瑕疵和警察的无奈……你越看,从年限和作案方式上,看到的不可能越多。
“这还是证明你不是个平庸的人,如果真想平庸很容易,在警队里坐吃等死的人并不少,为什么你不像他们一样……别说我逼你的,很多事是你们自己的血性使然,真要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就算把你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也只会逼出一个逃兵来。”许平秋道,他侧头看看余罪,似乎在揣度这家伙是不是真有去意,而且他发现,余罪的演技越来越高明了,高明到没有一点儿表情。
肖梦琪静悄悄地去而复返了,她进门时,余罪脚搭在办公桌子上,很没品地抽着烟,呷着茶。看着众人忙碌,她缓缓地踱步上来,凝视着余罪。等余罪看她时,她扬扬头,示意着那几位,像在质问:你就这么开始?
“可我觉得继续当警察,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送进去了,有时候罪与非罪的界限不那么清楚,就连马老那样睿智的人,都没有逃过这个魔咒。”余罪道。
绝对不能这么开始,这么开始得把刚起来的士气全给吓没了。
“但你没有马老那修养,也没有他那学识,更缺乏他那种心境,你认为他真的很平淡吗?他一直在默默做事,闲时编撰哑语教材,还为聋哑学校筹资,已经筹到不少了……他不是真平淡,他期待改变的努力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只有真正平庸的人,生活才会真的平淡到索然无味,他不是, 你更不是。”许平秋道。
“首先就得克服畏难情绪和恐惧心理,然后才能找到兴趣。”余罪轻声道。
“可我喜欢平淡。”余罪道。
“你……难道没有一点儿畏难和恐惧心理?”肖梦琪好奇地说。她对余罪这种淡如轻风的表现很是意外,真想不通这几年他是怎么变化的,这家伙越来越让她琢磨不透了。
“胡扯,平庸可不是你的风格。”许平秋道。
“我还真没有。”余罪抽了口烟,仰头吐着圈圈,就在肖梦琪觉得松了一口气时,余罪却一支身道,“反正这儿的积案大部分要成死案,我畏个屁难啊。”
“我想像马老那样,辞了职,做生意去,怎么样?”余罪道。
得,肖梦琪被刺激了一下,她抿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惫懒货色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两人的约定,她回头正要提醒,却发现余罪正斜斜地、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坏坏的,像是揣度怎么下手一样,她一挥手,掠过余罪的眼前,吓了余罪一跳。余罪一笑,肖梦琪做了个威胁的表情,咬牙切齿小声问:“看什么?”
“说说接下来准备干什么?”许平秋问。
“看你啊?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独身吗?”余罪笑着问。
“说什么?”余罪不确定地说。
这话里有什么味道不好揣度,肖梦琪更觉得调侃的意味很浓,她不客气地说:“因为还没有一个值得我放弃独身的男人出现。”
“说话呀,别闷着啊。”许平秋催着余罪,这是大案后头回见他,中间已经隔了数月了。
“差不多就行了,哪有那么好的男人等你发掘啊?”余罪笑道。
余罪讪笑着跟上了,两人边走边聊,善良对刑警来说是个贬义词,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有那种品格,可许平秋知道,余罪身上有,也许是他那种复杂的性格和成长环境,让他具备了对付犯罪的灵性,既能洞悉阴暗的思维,又同样能保持一份善性。
“不好的男人这个概念,也包括你在内。”肖梦琪取笑道。
“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在阴暗的同时,又留一道透光的缝隙,就像江湖人讲事情不要做绝一样,你给你自己留了条后路……这也是我一直舍不得放弃你的原因。你虽然奸诈、阴损、凶恶,可在你的心里,一直留着向善的光明……这也许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也许是马老种下的,不过还好,这道坎儿你终于迈过去了。”许平秋和颜悦色地说,摆摆头,“走走?”
“男人里没几个好东西,不包括我怎么可能?呵呵,这相当于你在骗子里找君子,基本没有可能啊。”余罪贱笑道。
这一次恐怕歉意未减,又增了不少。
“打住,你还是想想怎么开始找骗子吧。”肖梦琪傲然一转身,留给了余罪一个后背。
“还真不是我办的。”许平秋简练说了几句,这一次他还真没有把手伸那么长,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圆满地结束,那个本不该贾原青承担的罪名,他都担下了。听完经过,余罪也愣了,这一次真的是羞愧了,他匆匆地掏着手机要拨电话,可在拨出去的一刹那,又挂断了。
余罪努着嘴,吹一声口哨喊着:“都过来。”
“我不确定,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不过我确定,肯定有人让他改口, 我不愿意猜测是谁。”余罪道,看着许平秋。
从档案架侧面、后方钻出来的众人,陆续回到了办公桌前。余罪看看各人的脸色,熊剑飞直接略过,他太实诚,根本不懂兴趣;他看骆家龙还在抓耳挠腮,明显是无计可施;汪慎修吧,当过特勤,可没站在警察的角度处理过问题,也是一头雾水、两眼迷茫。
“噢,好算计,进可双收名利;退可以保名节……还能博得同情啊, 呵呵,有两下子,不得不说,你干得很漂亮,不过你怎么敢确定,贾原青会改口?”许平秋问。眼前这个人有很多阴险的算计,有时候让他发寒, 比如针对杜立才和马鹏的那次,他想象不出,怎样的表演才能一直骗过那两位。
这时候出奇葩了,鼠标嘚瑟着,两眼发亮地来回看着众人。余罪笑了,道:“看来就鼠标发现兴趣了,来,标哥,说说。兄弟们都等着你指明方向呢。”
“如果我被抛弃,那抛弃我的队伍,还有什么可留恋之处;如果我被抛弃,我就可以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地重新来过,我不害怕,从你把我送进监狱后我就不怕那地方,我倒是有点儿期待那种结果。”余罪道。
“哎,好嘞……去去……”鼠标拨拉过余罪,直接坐下了,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喋喋道,“我发现了一类很有意思的案子啊,知道什么不? 骗色……嗨,你们知道跩到什么程度吗?标架018的档案列,全部是骗色骗财,那案子有意思,少女、少妇、有夫之妇,甚至中年妇女,都有可能被骗得神魂颠倒,这是立案的,没立案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难道你就不怕错走一步,因为这事锒铛入狱?”许平秋反问。
鼠标兴奋地这么一说,肖梦琪一捂脸,知道要回到了下作路子上了, 偏偏这口吻撩起众人的兴趣来了,都张着嘴,耷拉着嘴唇听着。
“知己哪,我的无耻,只有您理解。”余罪嗤笑道。
标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不信是吧?自个看去,最牛的是还同时骗了一对母女……都上床了。比最牛还牛的是,居然还有四个给他生了孩子,都不知道他是骗子的……牛透顶的是,大部分受害人居然都没法确定人家的身份。”
“我认为啊,这更像挟功邀赏,把整个警队的荣誉和你绑在一起,来洗清你的污点。”许平秋道。
“哇”“哦”“跩”几个感叹词从众人嘴里迸出来,真实惊住了。肖梦琪剜了一眼,鼠标赶紧改口道:“我反正是极度痛恨这种骗色骗财违法犯罪啊。”
“那你认为呢?”余罪道。
一谴责,又忍不住补充解释着:“真的,不得不佩服啊,通杀各年龄阶段的女人,让她们个个心甘情愿地上床,是怎么做到的呢?这水平也太高了啊。”
“无耻、阴险,以及算计。别告诉我,你纯粹是因为良心受到谴责而去自首的。”许平秋道。
“确实挺高啊。”汪慎修自叹弗如了。
“你指什么?”余罪问。
“肯定有秘籍,普通泡妞只针对某个类型有效,要通杀就难了。”骆帅哥估计深有体会,如是道,一脸神往。
“你有长进了啊。”许平秋道,眼光已经唬不住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这人了。
这话甚至连熊剑飞都提起兴趣来了,对于没有和女人交往经验的他来讲,这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余罪适时地凑进来道:“那兄弟们,咱们就从这儿开始怎么样?从了解骗色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开始如何?说不定还有益于尽快结束你们几个的光棍生活,怎么样?”
老许不像局长,像个时刻准备收停车费的黑脸老头,背着手,穿一身便装,两眼瞪得炯炯有神,似乎时刻准备勃然大怒。
“当然好了,说不定和我们所里犯事的是同一人。”鼠标双手赞成。“行,有点儿意思,泡妞关键就在哄,这个和骗是一脉相承的。”骆家龙笑道。
没错,车门开时,副驾上的许平秋从车里出来了,挥挥手,打发走了车,然后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从检察院嘚瑟着出来的余罪。
“你们太不尊重女性了,严厉谴责你们这种心态啊。”汪慎修板着脸道。众人瞪他时,他粲然一笑道,“不过我同意你们的想法,这种作案手法还是可以借鉴的,毕竟咱们泡个妞太难了……是不是啊,熊哥?”
边走边想着,似乎还是那群狐朋狗友亲一点儿,正思谋着找谁出来喝一顿时,一辆奥迪停在了他的身边,他停下了,知道第一时间谁会出现在他面前。
“那我们队里的案子怎么办啊?”熊剑飞苦脸了,根本不懂玩笑的意思。
林姐……还是算了,这几个月了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这个好办,来,我分一下工,肖处长配合你把开化路刑警队那十几桩售车诈骗案从头捋一下,回头咱们商量办法。骆驼、汉奸,你们俩小白脸从现在开始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多地挖出骗色的手法……鼠标,你跟我一队,咱们用几天时间把五原的在押诈骗嫌疑人见一遍,深入地了解下这个职业,找几个高手会会……三管齐下,哪管露苗头,就从哪头走,怎么样?”余罪直接安排了。
或者应该给谁打个电话,安安?也不好,她一直在憧憬着英雄和美女策马驰骋的那种浪漫,这回估计是彻底玩儿完了。
熊剑飞欣然答应,拉到了肖处帮忙。骆家龙和汪慎修一听这活儿,高兴地应承了。反倒是鼠标不乐意了,嚷嚷着:“是我发现的,为什么不让我去呢?我要查骗色的,对骗其他我没兴趣。”
他估计呀,难耐寂寞的栗姐没准儿早又有目标了。
众哥们儿说了:标哥您这大饼脸,能泡馍,泡妞绝对不行。
回望了一眼巍峨的检察院,他撇撇嘴,敬了个礼,然后一甩,衣服披在肩上,得意扬扬地走着,他在思忖着,该去哪儿。回分局回刑警队都不好意思,可能处理结果还没有正式宣布。回家吧又太远。要不找……栗富姐去?似乎也不妥,栗雅芳回来后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余罪一直在汾西,已经疏于联系了。
余罪一把揽住老伙计:“标哥就您这情商,不是学去骗色的问题,而是得预防下被色骗的风险,所以还是跟着我吧。”
老爸千斤担子放下了,余罪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尽管又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
安排方定,众人回头都看着肖梦琪,这才省得刚才商量的有点儿胡闹了,生怕肖处长来个一票否决,肖梦琪无奈地看看又被催涨出来的士气, 给了个耸肩的动作,无奈地说了句:
撕着封条,磕着烟盒,一根红河跳出来,余罪“嗒”地点火,美美地抽了一口,然后仰头喷着烟。好烟抽过不少,不过都没有今天这盒八块钱的烟抽得带劲,一口闷得头晕晕的,刚刚还在电话里跟老爸说这个,老爸下了定论:“看看,还是你爸当年英明,把儿子交给党,比跟着爹强,犯了错误也是党内处分……我说你个兔崽子,没钱朝你爸要,好像我不给你似的……”
“也罢,恶趣味也算一个兴趣,暂时没方向,就这么着吧。”
从检察院不远处的小卖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一句肯定,恶趣味的众人击掌相庆,然后一窝蜂地跑向鼠标所说的018 档案架,七嘴八舌讨论开了,讨论结果真是兴趣所在,全部是:
与子同袍
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