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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寻访传奇巨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是摔打出来的。我还真去了趟开化路刑警队,见到了那个假释的诈骗犯。”李杰笑道。这事又是一次破例,余罪向支队申请的,邵万戈想都没想直接驳回,可谁料这货又越级了,直接和许平秋通的话,于是他这个支队长不得不出面协调,最终和省司法局监狱管理部门申请到了假释,他当然揪心这类的安全问题。李杰安慰着:“我看了,问题不大,这人今年四十一岁,像个文化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他的刑期还有十个半月就到期了,这种人,就是不戴手铐也不会跑的。”

李杰端着水,坐到了沙发上,笑道:“你是关心鼓楼分局的积案吧?” “还真是,听剑飞说,他们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剑飞这孩子啊,好是好,就是笨了点儿,不知道把他放到队长这个位置,合适不合适。”邵万戈不确定了。

“那就好,可别在咱们这儿出了漏子,这个余罪,真闹心啊。”邵万戈放心时,又有点儿闹心,抚了抚光光的脑袋,随口问老搭档道,“费这么大劲,有效果了吗?”

“我昨天看到文件了,肖梦琪调到鼓楼分局了,全市第一个女政委啊。”邵万戈笑道。

“劲是费了,效果还真没有,这诈骗是罪案里最难分的一个种类,光侵财类就有十几种,咱们天天打击违法犯罪,都跟不上日新月异的犯罪形势,难道蹲了十年大狱的人,能跟上大形势?”李杰道,他对此事持否定态度。

“有事啊邵队?”李杰问,随着拿了个杯子,自行倒着水。两人是从重案队齐齐调任支队的,这都是长年搭伙的缘故,被许局长成双成对给提拔上来了。

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个话题揭过了,转到了节假日的防控上, 讨论上了支队数桩积案的侦破上,日子还是老样子,有办不完的案子在等着,难得有些许清闲……

支队又在准备节假日的值班安排了,警察这工作就是如此,内勤能闲死,外勤能累死。邵万戈在值班安排表上签了名,挥手屏退了通信员,将起身时,正逢政委李杰进门了,他道:“哟,我正要找你。”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两人被气走了,将走时,肖梦琪望着通信运营商巍峨高耸的楼宇,直觉得这事越来越出乎预想,有点儿难如登天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气得肖梦琪起身摔门而走,熊剑飞给了这人一个威胁的眼神,那人却是不软不硬地给了句:“警察同志,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都得守法不是?”

这些词现在如果让骆家龙定义,他一定会把会者、内行,和眼前这个蔺晨新团长联系起来,从上午坐在那儿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几点了…… 下午三点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基本没挪窝。人家对案子的敬业态度, 可比哥几个正经八百的警察,要强出一倍不止。

肖梦琪谈了十几分钟,多了一肚子气:“也罢,提到初始的客户资料也行。”却不料接待员说了:“必须有市公安局级别以上的介绍信才能提取客户资料,这是王八的屁股:规定(龟腚)。”

鼠标和余罪在开化路刑警队,和那位老骗子交涉。熊剑飞和新上任的肖政委,跑运营商单位去了,试图从牵涉的部门找到解决类似侵财类诈骗的处理方式,都没消息传来,情况一如既往不乐观。

“这就更不对了,没有一个系统是十全十美的,现在全国多少盗版的XP?不能系统有漏洞,导致客户损失,我们还可能追诉微软吧?况且他们很可能使用的是黑客软件啊。”接待人又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也是啊,这种诈骗要简单,就不会在鼓楼分局积压这么多了。汪慎修起身,又一次给两人添上水,他仔细看着蔺晨新,浓眉大眼,阔唇悬鼻,鬓上是细细的胡茬儿,很像个阳刚气十足的帅小伙,如果不是有几位受害人的肖像描述的话,汪慎修甚至怀疑这货就是个骗财骗色的主儿。

“可你这个服务有漏洞啊,诈骗嫌疑人是变换手机号码去骗人的。你们应该负责识别啊。”肖梦琪强调道。

也不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找不到嫌疑人的时候, 看着谁都像嫌疑人,办案的难度,汪慎修算是揣摩到点儿了。正胡乱想着,有人踢了踢他的脚,是骆家龙,正给他使着眼色,努努嘴,示意着很专注、很投入的蔺晨新。

这个接待者毕竟是国企员工,见多识广的,说得井井有条,讲得处处是理,反正他说了,现在别说这些租赁线路,仅看我们的接入端口,每天就有一千万多条短信,骗你中奖的、骗你打款的、出售违禁物的,甚至提供性服务的,那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不能卖便宜车的都有人信吧?

行吗?骆家龙写了两个字,悄悄地示意汪慎修。汪慎修翻翻白眼,摇摇头,以示不知。

“怎么办?这个不能问我们啊,我就是提供服务啊……这就像把菜刀,他买回去切菜还是杀人,不能怪那卖菜刀的不是?我们真是无能为力,像这种申请一条专线,用于公司内部通信,或者做ISP内容提供的,光咱们省就有一千多家……”

这真说不来啊,这种从感情入手骗色的案子,侵财只是捎带,很多都是出事好久才报案,等报案的时候,早已经是音信全无了。即便有某些疑似的线索,也因为涉案金额不大,被派出所、刑警搁置一边……这里面从深层次上讲,很多人,包括警察都会下意识地把一部分责任归咎在受害人身上。

“身份验证……有身份证啊……就是假的我也没治啊,我们基层营业员他不可能具备警察的素质啊。”

就是嘛,都被骗上床了,都享受那过程了,回头才发现被人骗了,早干吗去了?

“什么?监控,不可能有啊,除了中心营业厅,其他的都是合作的,人家谁在这个上面投资啊?”                                                          

法理和情理有时候是背道而驰的,这也是很多女受害人延误报案,甚至根本不报案的原因所在,发案时她们受害,等案子大白于天下,她们还会继续受害。

“警察同志,开户资料我们可以提供的。”                                 

“吁……”的一声,蔺晨新放开了案卷,然后伸了一个懒腰。骆家龙和汪慎修急切伸头问:“团长,怎么样?”

从传达室找到了接待部门,是一家运营商,他们面对两位突来的警察显得有点儿紧张,等情况往下讲,负责运营的眨巴着眼,开始思忖对策了。诈骗电话的出局网络端口就是这家运营商提供的,实施这种诈骗需要以个人或者公司的身份申请一个出局端口、缴纳线路费用才能通信,下属的内容提供商用这个端口干什么,就不一定了。但对于运营商而言,交了钱,你用它干什么,是公司内部通信,还是搞个诈骗,可就不是运营商的服务范畴了。

“不怎么样,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么多案卷,我都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渣的人……我不是标榜自己的道德水准有多高啊,但泡妞和骗女人是两码事。”蔺晨新正色道。

她有点儿生闷气了,径自进了单位大门,熊剑飞赶紧地追上领导的步伐,这倒好,说话也不会说了。

“有区别吗?”骆家龙凛然问,在警察看来,都差不多。               

“你倒不是胡闹。”肖梦琪回头看了眼,郁闷地说,“可你这样不会闹,也不行啊。”

“泡妞,两人心甘情愿地上床,彼此都能得到那种满足和欢愉,但把这作为攫取钱物的途径,就落了下乘了,去掉骗财的因素,这些人水平都可以啊。”蔺晨新道。

“他们胡闹,我不胡闹。”熊剑飞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那有办法让我们找到这种可以的人吗?您就是此道高手,说不定这些人就在您的徒子徒孙里。”汪慎修道,这一句听得蔺晨新脸色稍变,汪慎修连声说对不起,都急糊涂了。

不过肖梦琪似乎觉得不妥,她撇撇嘴,像是自言自语道:“十年前的嫌疑人,对现在的诈骗案能有什么帮助?他懂网络通信吗?他懂虚拟通信端口吗……哎,你们这群同学,怎么一个比一个胡闹?”

又倒了一杯水,敬了两支烟,好话说了一箩筐,蔺团长一如开坛讲课一样,摘出一摞案卷来道:“特征含糊的暂时我不能确定,咱们就从水平最高的开始怎么样?这一摞九桩案件,我觉得是同一个人干的。”

“十年多了,199×年就被逮进去了,我翻了翻旧案,当时是省经侦和刑警从海南抓回来的,动用了十几个组的追捕队伍。”熊剑飞道,这个骗子看样子曾经也是个奇人。

从水平最高的开始?骆家龙差点儿咬了舌头。汪慎修一咧嘴,下巴差点儿掉了。

“他服刑多长时间了?”肖梦琪问。                                          

蔺晨新笑了笑道:“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不过就像讲课一样,听完你们再斟酌有没有价值……对了,这里面好几桩,为什么都没有做肖像描摹, 那样的话可能更容易点儿。”

肖梦琪也许不光对那位泡妞专家犯病,应该对所有的人犯病,她看了看傻愣着只会听命行事的熊剑飞,又无话可说了。熊剑飞追着领导的步伐汇报着:“余罪和鼠标带着那位假释的嫌疑人先到刑警队了,那人叫卞双林,涉及信用证、骗贷、钢材等多宗诈骗案,当年是被判的死缓,好像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已经减刑四次,还有几个月刑期就到了。”

“您还懂这个?”汪慎修讶异了下,这可是标准的刑侦手段。而大部分刑侦手段,都是保密的。

“在,正和骆家龙他们聊着呢。”熊剑飞小心翼翼道,知道肖梦琪犯病,不敢说已经看案卷的事了。

“也就你们觉得保密,很多外行说不定都比你们的水平高点儿,不就是抽丝剥茧,发掘真相吗?”蔺团长直言不讳道。

“那个熊孩子还在分局啊?”肖梦琪问。                                    

“那是,肖像描摹师不是那么好培养的,全市拿出手的人,一只巴掌就数得过来,而且大部分都被用在大案要案上,这种案子诈骗金额低,受害人报案延误,很多又不愿意讲细节……所以,大部分就连肖像描摹都没有。不过如果有确定的线索的话,我们想想办法,应该能请到一个描摹师。”骆家龙道。

“嘎”的一声,疾驰的警车蹦上台阶,泊到了车位里,开门下车时, 肖梦琪看了看表,忙来忙去又十一点了,又过去了半天。她到鼓楼分局眼看着快一周了,明天又到双休了,她现在开始慢慢怀疑自己头脑发热那一下子作出的选择了。

“我不需要,有更简单的方式。”蔺晨新随意道,他优雅地掐了烟, 微笑着,像勾引美女一样看着两位警察。

一现灵光

骆家龙不信了,翻着案卷,九桩,时间跨度一年多,最近的一桩居然就是解南路派出所报的案,姓严的警官骗财骗色那一桩。这案子有简单的方式?不可能啊,骗子都消失几个月了。

没错,专业就是专业,骆家龙暗暗惊讶了,他的分类很正确,正是他和汪慎修故意混在一起的并案案例……

汪慎修当过特勤,知道有些民间的奇人不可小觑,他恭敬地做了个请势道:“请团长多多指教。”

这倒好,兽医哥看着详细的案情,又是问案发地点,又是推敲勾引经过,不到一个小时,他居然根据受害的女嫌疑人的特征把案卷分成几个类别了,据他讲是因为勾搭方式和勾引场合的差别。

“不客气,说错了就当咱们共同学习了……从这九桩被骗色的女人来看,四月二十八日,受害人杨叶青报案,是隔了三个月才来报案;四月二日,大十字派出所,有个叫吴蕾的女人报案,也是隔了几个月;往前,二月十九日,大南门刑警队这例,受害人刘艳红报案,也是隔了数月……” 蔺晨新道。

话说着这就开始了,熊剑飞犹豫地搬着案卷,汪慎修和骆家龙向蔺晨新解释着案情,那形形色色的骗色骗财案件,很快引起了蔺晨新的好奇心。他说了,有骗色骗财这类烂人的存在,是对整个泡妞事业的侮辱,像这种人渣,务必除之而后快。

“这种案子,受害人都是羞于启齿的。”骆家龙提醒道。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不过被蔺晨新演绎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两人像损友一样握手,相视而笑,余罪一摆手:“开始,拿案卷给兽医看……出事我负责。”

“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指,她们基本上都不是自己报案的,你们看,有的是家人一起来报的案,有的是闺蜜陪着报案,有的甚至不是自己来报案,这说明什么?”蔺晨新道。

蔺晨新被这评价说得直瞪眼,众人正觉不妥,好歹也说人两句好话不是,可谁知蔺晨新郑重地向余罪伸出了友好之手,严肃地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看得出,咱们是一类人。”

“还是羞于启齿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骆家龙道。“你闭嘴。”汪慎修斥了句。

“确定,作案就需要这种色胆包天、恬不知耻、敢想敢干、百折不挠的人。”余罪凛然道。

蔺晨新一笑道:“有羞于启齿的成分,可你们不觉得,他们有某种不情愿的成分,我是指,也许彼此相处很好,她们不情愿把这事捅给警察…… 其实你们调个个儿想就明白了,去掉被抛弃的成分,不管是赔上身体还是赔上存款,她们可都是心甘情愿啊。”

“你确定?”鼠标问。

“也对,这说明骗子的伎俩很高超。”骆家龙道。

余罪眼睛一亮,指着小哥道:“就是他了。” 

“好,这个点放放……我们从女人开始,这九桩案子,可能还有被骗的女人,你们看有什么不同或者相同的地方。”蔺晨新道,他端起了水杯,把发言权交给了两人。

此话听得众人俱是愕然,更愕然的是蔺晨新很平静地说:“你们要想留我帮点儿什么忙,我不介意的,我还真想认识这个女处长。”

相同点儿就是四例已经并案,描述的体貌特征相符,身高一米八二、偏瘦、长脸、三十岁左右……除了并案的,还有蔺晨新挑出来的悬案,被骗的女人不同,似乎骗子用的手法也不一样,有售货员,有大学教师,有开店的小女业主……骆家龙和汪慎修扫了一遍,半晌,汪慎修有点儿难堪地说:“我们真没看出来,太杂了。”

“想想又不犯法?把一个知性美女关在这种环境里,真是暴殄天物啊。”蔺晨新严肃地说。

“那我讲的搭讪学,你们就应该好好学学了……我来说吧,这些女人描述认识的地方,两个在书市,一个是咖啡馆,两人在画廊,还有三个在大学校园,加上最后一个,在花卉展上……发现问题了吗?”蔺晨新问。

“啊,你还想着啊。”熊剑飞吃惊了。

骆家龙和汪慎修想想,傻乎乎地摇头。

到这份儿上了,人家还能帮吗,反正兄弟们商量就是连唬带诈,上路再说。余罪正穷于寻找借口的时候,蔺晨新突然开口了,好奇地问:“刚才那位警姐,叫什么名字?”

“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这都是搭讪的黄金场合啊。比如在书店里,我夹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配上帅气的外表,很自然地品位就高了;比如在咖啡馆,要上杯蓝山,打开一页德文网页,点上一曲欧美乡村,随便一个响指,那派头可就全出来了……画廊更简单,提前把展方的资料恶补一下,开展时候找个傻妞优雅地胡侃就行了……校园呢,那就更容易了,图书馆、操场、公开课,都是绝妙的搭讪场所,还有花卉展, 就是被骗的那位杨叶青,随便讲几句梅兰竹菊,差不多就能勾搭上这号卖花的。”蔺晨新道,敢情是三句不离本行,先看怎么勾引了。骆家龙和汪慎修听得直眨巴眼,这不是癌症请回个兽医来吧?治岔啦。

余罪扮老好人了,站在小哥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兽医兄弟啊,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实在不好办了,坦白讲,他们也是无计可施才想到请你这号业内专家,正常请,您未必来啊……所以就出此下策,嗯……这个…… 让我怎么说呢。”

“还……还有呢?”骆家龙催着往下。

几个坏种一阵龇笑,把蔺晨新刺激得哭笑不得。

“这些都是标准的搭讪场合,这说明这个骗子是情场高手,绝对没成家,玩到这种程度的,只会不断地猎艳来满足他的欲望……这种场合的选择也恰恰暴露了他的身份,修养不低,肯定不是民工类装国家干部,肯定不是穷逼装土豪,而是很巧妙地展示自己的品位,用品位勾引那些学历高、眼界高的女人。”蔺晨新道。

“这不赖我们啊,您光看制服诱惑,不看制服上的警衔。”汪慎修道,看蔺晨新愣着,他解释着,“这是女处,不是你想象中的处女啊。”

“还有呢?”汪慎修愕然问。                                                   

呃,惊得蔺晨新脖子一伸,直吸凉气。

“还有就回到初始的讨论上了,这些人为什么不情愿报案,被家人、朋友、闺蜜催着去……除却羞于启齿的成分,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蔺晨新道,看两人求知的欲望这么强,他直接道,“应该是天赋异禀……我是指,在床上,要让女人达到这么死心塌地的程度,那肯定她在床上得到的欢愉无与伦比,从隔了数月才报案,而且很不情愿就能看出来,她们很可能期待,那种兴奋和高潮再次来临……”

扮红脸的自然是骆家龙了:“对不起啊,团长,我欺骗您了。她不是我表姐,而是分局政委。”

蔺团长如讲泡妞课程一般,侃侃而谈,听得骆家龙就差一头栽倒了, 汪慎修赶紧制止着:“此处省略,还有呢?”

商量方定,几个人围着蔺晨新审视,扮恶相的自然是鼠标,大饼脸一板,一指训道:“小子,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哦,对不起,我有点儿入迷了,不过我觉得这是看清这种案子必要的内容……你们看这些女人啊,最小的二十八,最大的都三十四了,可都不是无知少女啊。”蔺晨新道。

可问题还有呢,让人家心甘情愿出死力气帮忙可没那么容易,几人又附耳商量着办法。此时蔺晨新像是已经窥得此事的缘由,意外地很安静地站着,不时地看看这一群显得另类的警察。

“这有什么区别吗?”汪慎修愣着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呢?连余罪的好奇心也被逗起来了,汪慎修和骆家龙附耳介绍着,然后把一份纸质的泡妞攻略、手机上猎香网站的内容给余罪看,余罪听听这个蔺团长的事迹,点点头,认可了。

“拜托,满足三十如狼的女人,和勾引二十芳华的少女,那不是一个概念啊。他必须天赋异禀,能征善战,否则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女人,不可能这么对他死心塌地,老话叫潘驴邓小闲,那是一点儿没假。”蔺晨新道。“咚”一声,骆家龙把头撞到案卷上,怎么越谈越离谱了。     

这个论断可把众小警听得傻眼了,想了想,俱是竖着大拇指赞道:“人才。”

“还有吗?”汪慎修哭笑不得地问。

“对,牲口和女人之间的关联在于,都需要驯养。所以兽医成为泡妞专家,有什么奇怪的?”蔺晨新道,惊惧过后,淫态重萌。

此时蔺晨新也觉察到自己话的另类了,他笑着问:“是不是离题有点儿远了,你们想找到嫌疑人,而我一直在女人身上打转?”

“哇,有?”熊剑飞听愣了。                                                   

“难道不是吗?”汪慎修道。                                                   

众人哄然大笑,鼠标看这帅哥有趣,直问:“喂,兄弟,难道这牲口和女人之间,有某种关联?”被取笑成这样,那蔺小哥一点儿也不脸红,他点头笑道:“还真有。”

“是,也不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还有……其实讲到这儿,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很容易就能找到他。”蔺晨新道。

“我估计你也不好意思说,明明是兽医专业的,什么泡妞专家?”熊剑飞训斥道。

汪慎修和骆家龙一下子都来劲了,两眼炯炯有神盯着:“怎么找?” 

“那个不用提了,上大学的唯一成果就是,让我不好意思说我上过大学。”蔺晨新尴尬道。

“都告诉你们答案了,天赋异禀嘛,那就是他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找到那个特征,就配上人了。人可以伪装,那玩意儿他总不会伪装吧。”蔺晨新严肃地说。

那位被诓来的蔺小哥惨了,被熊剑飞训了一顿,训得靠墙站着,众人好笑一番,熊剑飞已经查到他的底子了,还好,没案底。他把人叫过来, 审视了一眼道:“看不出来啊,你这样的,还是本科毕业?”

骆家龙咚咚头直往案卷上撞,汪慎修快被逗哭了,他咧着嘴问:“团长啊,我们人都没下落,您让我们找那个天赋异禀的淫根去?”

那试的结果呢?熊剑飞一说,把几个人逗得,眉毛眼睛挤一块,笑成一团了。

“对,通俗地讲,叫鸡鸡。”蔺团长笑道。

出事了?明显感觉氛围不对嘛,鼠标和余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拽着汪慎修和骆家龙问,一问这事由,两人听得好崇拜,这馊主意也能想出来,敢在肖主任身上试试。

“你你……你帮我找出来,我把我身上这根赌输给你。”骆家龙气着了。

“不干正事。”肖梦琪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连上楼和他打招呼的余罪也没搭理,径自进分局的办公楼了。

“你们俩不要误解谈话的本意。凡这种天赋异禀的鸡鸡,就因为硕大,可能不得不看医生;可能不得不做割包皮手术;可能在购买安全套的时候,需要特大号的尺寸……这其中只要查到一点儿,那就容易多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玩意儿的啊。”蔺晨新道。

她气咻咻地要走,更雷人的来了,鼠标兴冲冲地跑回来,上楼奔着, 兴高采烈地对肖梦琪嚷着:“领导,领导……我们从晋中监狱把那个大骗子请回来了,想不想见见?”

咦,这倒是有点儿道理,如果有点儿医疗记录,或者那种购买特殊尺寸的记录,还真容易多了。

“看你们这德性,还像警察吗?”肖梦琪瞪了眼,训得两人不敢开口了,回头再看那泡妞专家,也萎了,分开汪慎修和骆家龙,直斥着,“哪捡来的熊孩子,让他滚蛋……”

也不对,骆家龙马上反驳了,直道:“你这只是猜测,是不是不确定性也很大啊?再说就算割过包皮,又能怎么确定?”

“据说很有实战经验,骗色那些嫌疑人,我估摸着也就这德性。”汪慎修道。

“放开你的思维。”蔺晨新微笑道,做了个放飞的手势,像要催眠两人一样,眉飞色舞道,“有人知道得很清楚。”

“肖政委,我们好容易找了这么个泡妞专家,您看怎么样?”骆家龙讨好地说。

“谁呀?”两人没反应过来。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了,然后面面相觑,

两人站定了,回头看看,然后老老实实地往回走着。这事啊,恐怕肖梦琪也只能吃个哑巴亏郁闷没法说,她瞅着汪慎修和骆家龙促狭的德性, 咬了咬嘴唇,愣是没说出话来。

 肯定是说那些受害的女人了。于是问题就来了,汪慎修愕然问,“她们连面貌都描述不清,难道能讲清那玩意儿的尺寸?”

“站住。”肖梦琪一声喝。

“绝对能。”蔺晨新道,笑了,小声教唆着,“在欢爱的时候,是从抚摸开始的,女人一定会抚过他那玩意儿,如果尺寸特殊,她们能不记得很清楚吗?”

咦,不对了,似乎“表姐”根本不在乎那位表弟嘛,搬出他来都不行,那大汉训着他站好,叫什么名,身份证号,在凶威之下,绮念顿消的蔺晨新老老实实交代着。肖梦琪却是想到了什么,奔着上前一拉开门,一探头,然后看到骆家龙和汪慎修撒丫子就跑。

“可这……总不能让我们去询问受害人做爱的细节吧?”骆家龙问。“受害人也不一定愿意讲这个啊。”汪慎修难为地说。

“哎哎……误会,误会……我是骆家龙的朋友。”蔺晨新吓坏了,这大汉手如蒲扇,面如凶兽,明显是个招惹不起的主儿,根本不容他分辩。

两人面面相觑,这专家找的特征简直太专业,专业到都没处下手了。“那就是你们的事了,这个特征是无法隐瞒的,也是现在你们能追查的,最简单、最直接的特征,只要这个确定,其他就不难了。”蔺晨新道,看着两人不怎么信服,他有点儿失望,默默地起身,直道,“看来咱们道不同难相为谋……我到告辞的时候了,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找我,有结果咱们再验证一下真理站在谁的一边。”

“好嘞。”熊剑飞早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把揪着蔺晨新的领子道, “哪来的鸟人,跑这儿泡我们领导来了?”

骆家龙和汪慎修跟着起身,恰在这时,肖梦琪回来了,推门而入直接问:“有结果了吗?”

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满脸小坑坑、像狮身人面兽的凶汉,正虎视眈眈看着他。再回头时,那位知性美女也变样了,身挺面怒,一指他道:“剑飞,查查他的案底。”

两人不敢吭声,肖梦琪盯着蔺晨新,蔺晨新给了个优雅的耸肩动作道:“结果有,不过我高估你们的接受水平了。”

啊,蔺小哥一怔,肖梦琪一指他背后,蔺小哥回头,然后“啊”的一声,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一句把肖梦琪也说愣了,那帅小伙走过肖梦琪的身边,又一次微笑道:“肖政委,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您的身材,穿上裙装会更显得靓丽一些。”肖梦琪一剜眼,那货转身抛着媚眼出门了。肖梦琪一追问,骆家龙聪明,直喊着:“专家等等,我送你回家。”

这把警姐给刺激得直梗脖子,不被挑逗已经很多年了,没想到今天被个小男生逗来逗去,她愕然看着蔺晨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蔺晨新却更相信,这是一个被工作牵绊、被体制压抑的女人了,他正要进一步,准备兜售自己的学问时,肖梦琪发作了,正色瞪眼,恰如在特警队喊操,吼了声:“站好!”

说完就跑了,然后肖梦琪发现不对劲了,追问神色不自然的汪慎修, 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有线索还不是死往外扯。不过这个线索扯得汪慎修龇牙咧嘴,听得肖梦琪面红耳赤,听完这些语焉不详的描述,扔了句“你们真无聊”,羞得掉头便走……

受刺激了,肖梦琪眼睛睁大了一圈,面前这个帅哥已经由登堂入室升级到蹬鼻子上脸了,开始眉目传情地挑逗了。她一瞪眼,蔺晨新意会错了,以为贪功冒进了,赶紧地补充着:“对不起,原谅我的冒昧,不过以您的身材,换一身裙装,会比警服显得更性感……淡色雅致一点儿的,很符合你的气质。”

穷追不放

这显得稍许慌乱的样子,让蔺晨新觉得,也许真是缺乏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能遇到这种女人的机会可不多,他微笑着,以一种显得玩味的口吻建议着:“我觉得您换个发型会更好一点儿……这种绾起的发髻,显得有点儿老气了。而且,警服虽好,可遮住了你身材的窈窕,得不偿失啊。”

“咝……”鼠标把下嘴唇上溢出的一滴口水赶紧地吸回去。

“什么建议?”肖梦琪瞠脸问。

没人发现他的糗相,可能其他人不比他强多少。余罪张口结舌,熊剑飞嘴张着就一直没合拢,从汪慎修和骆家龙开始讲,哥几个就听傻了, 而且其中的似是而非,让骆家龙和汪慎修犹豫不决,不过肖梦琪一票否决了,让两位初次参案的小警很是懊丧。

肖梦琪从那货眉飞色舞的殷勤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向门外看看, 有点儿恼怒,正事寸功未建,又来一箩筐扯淡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蔺晨新的殷勤又来了,凑近了几分,小声道:“顺便说一句,您用的迪奥香水,很符合您的气质……有个建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就这样……肖处长说俺们很无聊。”汪慎修摊着手,把问题交回到余罪这儿了。

这是……准备先泡我了?

“不是无聊。”熊剑飞插话了,强调着,“是很无聊,人还查不着呢,你查人身上长的那根鸡鸡,我就不相信,黑灯瞎火的人家还能量出那个长度来。”

“当然有,试着换换环境,心情就跟着改变了,想试试吗?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有时间,我给您当向导。”蔺晨新笑容可掬地说,渐渐深入的谈话,他感觉到引起肖梦琪的兴趣了。

众人一笑,鼠标凑趣道:“熊哥,您这个观念太保守,现在的花样多了啊,我倒觉得挺有道理。”

“哦……那你有办法吗?”肖梦琪对面前这个眉飞色舞的男子,算是有点儿看明白了,她好奇地问。                                                      

“可再有道理,这算怎么回事?谁去询问去?你去,还是你俩去?就算你俩去,人家能告诉你?”熊剑飞把关键问题讲出来了,一问都摇头, 兄弟们一块扯淡没问题,可谁敢这样问受害人去,这何啻于给人伤口上撒盐啊。

在这个陈腐味道很浓的环境里待久了,会影响人的心情的。”               

“那没办法了,我们已经尽力了。”骆家龙道。

“然后可以尝试很多东西,比如郊游、运动、休闲、购物之类。这是一个女人的特权。”蔺晨新道,看肖梦琪一脸诧异,他意识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可能连这些经历都是苍白的,于是他更清楚地解释着,“从进门我就感觉到这个单调、呆板的环境,会禁锢人的思维,浪费人的青春。

汪慎修看看被雷到的场合,他也道:“我们确实尽力了啊,真不行我们各回各家,省得肖处长老觉得我们不务正业。”

肖梦琪心抽了抽,脱口愕然问:“然后呢?”                              

“你们也没怎么务过正业嘛,就吃了两顿,挑了一堆女受害人照片意淫了下……哎,余儿,怎么处理这两个?”鼠标道。这边的事情刚刚安排好,带回来的假释嫌疑人谱很大,非要到老家看看,祭扫墓地,作为有求于人的刑警队只能忍着愤意同意了。

嗯?肖梦琪诧异了,这个人口气好像怪怪的,她回头审视着,蔺晨新抓住这难得的注视机会,微笑、凝视,然后用深情的男中音轻声道:“其实生活有很多方面的,你可以试着放下这些枯燥。”

看来东边不亮西边亮,余罪的眼珠转悠了几圈,又把骆家龙的PDA拿到手里看了数遍,一拍桌子道:“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这兽医是个鬼才,能看到这么多警务遗漏的细节。”

“职业的原因吧,外人可能无法了解我们的工作性质。”肖梦琪道。“您千万别把我当外人。”蔺晨新强调道。

“我就说了嘛,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最了解女人才懂怎么下手。”汪慎修道。

“那是,我觉得您好像对别人的关心……有点儿抗拒,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蔺晨新道。

“我同意汉奸的意思,那兽医是个局外人,他不至于忽悠咱们,而且我觉得他讲出来的,很经得起推敲,初看雷人,越看越让人信服,男女之间还不就那么几下子。”骆家龙道。

关心?肖梦琪眉色挑挑,看蔺晨新,蔺晨新正把帅得掉渣的一面展示出来,面露微笑,深情脉脉,看得肖梦琪好不自然了。肖梦琪躲闪着那目光,一转身边走边道:“同事和朋友之间,关心是应该的。”

“喂喂,”鼠标插进来了,直问,“兄弟们,这个真理,你们准备请谁验证去?”

“他们……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嘛。”蔺晨新弱弱道。这光景,怎么可能不替表弟说句好话呢。

骆家龙一下哑巴了,看来验证真理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床事。

“这两个人啊,有点儿不靠谱啊。”肖梦琪叹了句,这里虽然不是保密单位,可大部分案情对外还是保密的,贸然领来一个外人咨询,肖梦琪一时还无法揣度可行与否。

“走,这个好办……狗熊,你安排两位队员陪着老卞回趟老家,事情先拣着急的来,既然这儿有苗头,那咱们就从这儿入手。”余罪道,起身就走。汪慎修、骆家龙跟着;鼠标爱热闹,肯定是误不了;熊剑飞不信邪,出门吼了两嗓子,让人陪着那位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老骗子,挤进警车里,直出了刑警队。

情况?当然介绍过了,不就是独身女人吗?蔺晨新赶紧点头:“介绍过了,我们昨晚一块吃饭来着。”

目的地:省局下属的信息通信处。目标:肥姐。

“情况他们给你介绍过了?”肖梦琪问,放回了案卷。

没见过肥姐的骆家龙一直追问肥姐是谁,其他几人只是笑,就是不介绍给他……

“哦,你和家龙是朋友?”肖梦琪缓和了,慢慢地合起了档案。“对。”蔺晨新道。                                                       

“啊……呸!”

哦,果真如审犯人,蔺晨新赶紧道:“我不是警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蔺,蔺相如的蔺,清晨的晨,小新的新,连起来就是清晨的小新。”这是给女生介绍时一个比较能接受的口吻,不过话出口时蔺晨新就后悔了,这样心里装着拯救人民的警察姐姐,怎么可能注意那些烂大街的漫画。果真如此,这个介绍让肖梦琪皱了皱眉头,她想起来了,汪慎修汇报要找一个泡妞专家帮忙,解开那些骗色的嫌疑人无往不利之谜,看来这个……肯定是请来的专家喽。

信通处的大院里,一个身穿警服的胖大女警,河东狮吼一般,“呸” 了余罪一脸。

见自己的帅气都没有让对方多看两眼,蔺晨新心里那叫一个失望,他整整衣领,给了个最阳光的扮相,还未开口,肖梦琪疑惑地问上了:“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穿成这样上班?”

车后躲着的几位出离了惊讶之后,都笑得浑身哆嗦,和女人说这种事,这是唯一的后果。

咦,肖梦琪疲惫地揉揉颈脖时,被吓了一跳,然后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不悦了。

余罪袖子一抹脸,愤然瞪着李玫,虽然曾经是职务上的上级,可李玫的警衔要比这个上级高多了,她同样回瞪着。瞪了几眼,余罪嘿嘿一笑觍着脸道:“肥姐,江湖救急啊,您不一向急公好义吗?”

那位女警正皱着眉头,像有解不开的心结一样的愁容,那愁容比笑脸更多一分风致,像心有千千结的婉约,又像凝眸处又添新愁的纠结,这秀眉如黛、愁容似描的美人,一瞬间把蔺晨新看痴了,他痴痴地盯着,一肚子泡妞理论以及实战经验,霎时都忘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个……不同于他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个。

“你这是救急啊,这不是恶心人吗?就算我能接受,受害人怎么办? 你这不是揭人家伤疤再撒点儿盐吗,生怕人家不疼不是?”李玫斥着余罪,就差指头戳走了。

心蓦地抽紧了,真相比想象还让他激动。

“可你不揭这个伤疤,可能会有更多人受伤啊。”余罪道。            

蔺晨新眉头蹙了蹙,对于骆家龙的话有点儿相信几分了,这似乎正是一个“芳华无人识,独自空凭栏”的女人,淹没在这些散发着陈腐味道的案卷中。心里的意会又让他慢慢地踱了几步,他看到了,一列档案架后, 微微地露着一个脚尖,黑皮鞋,很清致的一个脚尖,像对他有着极度的诱惑一般。他慢慢地踱着步,慢慢地,看到了倚着档案架子,在专心致志看卷宗的女人。

“相比赔上万把块钱,你们出现会让她更难堪,再说这种事,你教教我,怎么问?”李玫反问。

是一种香水,价格并不昂贵,大多数追求奢华和虚荣的女性对它不屑一顾,它的柔曼、精致以及那种深层魅惑,只适合于那些成熟、知性、低调而有内涵的女性。

余罪一怔,还没想好呢,李玫知道他一直就有点儿热血二货,一转身,撂下余罪要回部门里,余罪急了,招手着把众人都招过来,自己奔着拦着李玫道:“别走、别走……姐啊,您是我亲姐,您是我们亲姐……您就算不待见我和鼠标,瞧瞧还有俩小帅哥呢,您就乐意看着我们犯愁啊。”

他听到了微微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声音,很轻、很脆,像有一种意会似的,他闭着眼睛,嗅到一股淡淡的芬芳,在一刹那他喃喃道:“迪奥真我……”

鼠标把骆家龙和汪慎修一手拉一个催着:“赶快,赶快,叫姐。”

于是他就来了,忍不住想一睹真容。

骆家龙不认识这个肥姐,红着脸扭捏地叫了声,逗得李玫哈哈大笑, 围着肥姐,鼠标这货的碎嘴又邀功了:“肥姐,我们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英明神武、热心拯救地球,以及地球上所有帅哥的您老了。这忙您得帮啊,要不我们一干大老爷们儿可都傻眼了。”

一个飒爽的女警,走向一辆彪悍的警车,柔美与阳刚、细腻和粗犷, 那种强烈的对比,会让你对照片中的女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女警多着呢,不找别人去?别人面子薄,我脸皮厚是不是?”李玫肥脸一凑,说出心结来了。

说实话他是不怎么相信警察的,尽管昨晚那两位给他的印象还算同道中人,不过就任凭他们说得天花乱坠,蔺晨新也保留着一份很深的怀疑。不过他还是来了,因为骆家龙给他的那几幅照片,撩起了他心里最深的那种感觉。

鼠标一时语塞,汪慎修赶紧道:“真不是啊肥姐,您应该知道我们一直拿您当兄弟啊。”

团长轻轻地推开这间显得老旧的办公室门,双开的,斑驳的漆色显得年代有点儿久远,一室充斥着一股子陈腐的味道。进门时,房间里空无一人,成列的档案架子遮挡着视线,他顺着其间的甬道踱着,心里那一股子好奇却是越来越重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拿我当女人?不去,谁爱去谁去。这是鼓楼分局的案子,你们不让肖梦琪去?领导、美女,不适合出面是不是?就来恶心姐来了。”李玫说,又拂袖而去。

两人相视贱笑,恰如在学校恶作剧作弄别人的光景,鬼鬼祟祟地靠着墙根,摸上楼来了。

女人天生爱嫉妒,李玫的学历不比谁差,但除了学历,她什么也不比谁强,特别是作为女人,根本没有那种被异性捧着的感受,也就余罪和鼠标这号烂人和她不赖。当然,没当女人,当兄弟来着。大臀一展,肥腰一颤,眼见着肥姐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这一干邀人的小警可都傻眼了,看着余罪。余罪急中生智,喊了声:“肖梦琪知道这事,她说我们很无聊。”

“是啊,你都想不出来的,他解释也得有人信啊。谁敢担保他不是色迷心窍,临时起意?”汪慎修道,一听这个,骆家龙又忍不住笑喷了。

李玫停下来了,思忖片刻回头道:“确实很无聊。”                     

“要有也是你的麻烦,又没我的事。”汪慎修笑道,气得骆家龙一把揪住他质问,“嗨,这馊主意可是你出的!我可想不出来。”

“我们哪件工作不是无聊到枯燥啊,我记得刚组织支援组的时候,没人相信我们能侦破那么多大案。”余罪道。李玫将迈步时,又停下了,回头看着余罪,有点儿伤感地说:“已经没有支援组了。”

骆家龙也是“哧哧”笑不停,又稍觉不妥地问:“哎,不会有麻烦吧?”

“可还有很多人需要支援,即便同情那些女受害人的感受,可不能因为同情,就坐视罪案连续发生吧……肥姐,我们现在都需要你支援,真的没有恶心人的意思,要是有其他途径能解决这样的案子,它也不会躺在积案组了。”余罪道。

上楼了,不得不承认这个蔺团长还是相当潇洒的,最起码比分局大部分男人都显得帅一点儿,看着他优雅地推门而进,汪慎修再也憋不住了, “噗”地笑了。

好真诚的目光,余罪从来都是用这样真诚的目光,勾引兄弟包括女汉子上当的。

两人一头一个,右煽风,左点火,把蔺晨新团长给教唆得精虫上脑。他揣度着自己无往不利的泡妞经历,再一次审视自己这一身潇洒的打扮, 最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泡妞以来难度最大的一次挑战。

李玫被几双注视的眼睛看得手足无措,仿佛她成了嫌疑人一样,不就范就走不脱,好久才有点儿委屈地说:“好吧,我去请个假。”

“这个团长能不会?就制造一次巧合,来找你办事,正好碰上表姐, 剩下的都不用咱们操心了。”汪慎修道。

好不情愿地回去请假了,众小警只觉得这事啊,真是有点勉为其难, 询问的人都这么难,真想象不到那些当事人还能有多难……不过还好,总算有了一个能和女性嫌疑人说上话的人了,尽管胖了点儿。

“我跟我姑妈说了,您要真和她能聊得来,我带您去她家都没问题……对了,就说是我朋友,可千万别说是我介绍的啊,她最烦别人给他介绍男朋友。”骆家龙教唆着。

路上骆家龙筛选着受害人的资料,找着最近的受害人。第一个,就在广场书店,车泊好时,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李玫下车一拦,客气地对熊剑飞道:“剑飞,不是姐嫌弃你啊,你这么威猛的长相,还是待这儿等着吧。”

“他表姐脾气稍有点儿怪,看人都像审犯人啊。”汪慎修提醒着,见团长犹豫,他赶紧纠正道,“不过人挺好的,都是这职业害的。”

熊剑飞一笑,并不介意,鼠标笑时却被李玫斥了句:“你也等着,长得跟个入室抢劫的样,别吓坏人家。”

“是,小新团长……就在那一间。”骆家龙拉着蔺晨新团长,指指协办的位置。他回头看了看,开化路刑警队的车在,这时候肖梦琪和熊剑飞肯定回来了,估计在等余罪他们呢,见蔺团长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他解释着,“那是个大档案室,我表姐就管那个……哎,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消磨在案牍劳形中了啊。”

斥退了鼠标,连余罪也晾到一边了,长相倒吓不住受害人,肥姐就是觉得见着他有点儿影响心情。

“别别,骆兄,别这么称呼,直接叫我蔺晨新就行了。”团长纠正道。网上“团长”是爱称,放现实里,这称呼可经不起追究。

筛选完了,肥姐一招手:“走,家龙、慎修,你们俩跟着我。”

“团长。”骆家龙想再叮嘱几句。

两人应了声,哎,这肥姐亲热得,一手拉一个,就跟亲弟弟一样。   

汪慎修从镜子看到这些,他憋着笑,有道是贼胆、色胆都能包天啊, 这家伙还真敢来。骆家龙驶进院子泊好车,迎着“团长”下来,他看着“团长”今天一身优雅的休闲装,有点儿怀疑是昨晚逛商场购的,不过挺合体,显得帅气逼人,像准备上镜的小生。

“连肥姐都会假公济私了。”鼠标乐了,看着骆家龙浑身不自在地回头求援,只装作未见。余罪却是笑了笑,这事情本来就是偏锋,要中规中矩才见鬼呢。

当然,只有好奇,怀疑是不可能有的,就是有,现在也抛到九霄云外了,想想要在这个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环境里,去尝试博得一个警花的青睐,这种挑战,可比在夜店把个妹要让人心潮澎湃多了,澎湃得“团长” 好像眼皮子在跳,表情显得有点儿紧张。

等啊,等啊,三个人倚着车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都揪心着那个询问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好像都变了, 这身警服穿在身上的时间越长,那种下意识去按部就班做事的惯性就越强,哪怕是身上惰性最重的鼠标,也在纠结着这四处碰壁的案子,在此处豁然开朗。

当“团长”乘着蓝白相间的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用蓝白相间颜色装饰的公安分局时,这个对于普通人比较神秘的地方,就像不同女人给骆家龙的感觉一样,就一种:好奇。

过了十几分钟,骆家龙和汪慎修急急地跑出来了,几个人围上去,这肯定是刚开始询问那些细节,就把两人打发出来了。余罪急切地问:“怎么样,能说上话吗?”

强中有强

“没问题。”骆家龙直竖大拇指道,“肥姐真有两下子。” “毕竟是女人啊,几句就和受害人一起哭上了。”汪慎修道。

果真是团长请的客,两人算了算一顿吃喝,差不多把培训费吃回来了,看来团长对付女人有一套,对付男人还是差了点儿,根本没发现两个殷勤的警察在下套……

众人催着说说,汪慎修说了,没想到肥姐过了一眼大致的案情,就比对着案卷记得还清。骆家龙讲了,肥姐这感情没看出来真丰富,她说知道受害人的难处,知道那事对她的打击,然后为了保护更多的姐妹,有些难处,咱们也得咬着牙过不是……几句把受害人都感动哭了。

刚告辞下楼,还没出酒店大厅,团长就从电梯里追出来,远远地喊着:“嗨,小骆、慎修……等等我,咱们一起吃夜宵去,我请客。”骆家龙抿着嘴,汪慎修咬着嘴唇,相视都是坏笑一脸,回头向后看时,又成了兴奋的笑容,对着同样兴奋追来的团长齐齐道:“好嘞,谢谢团长!”

对于李玫的水平余罪知之甚清,成天泡在罪案信息中,承受力都练得百毒不侵了,刚说了几件支援组的旧事,李玫已经出来了,是那位女受害人送她出来的,在看到还有警察的时候,告辞回去了。

这个投其所好恰到好处,团长很爽利地互换了电话、住址,约定好了时间和见面地点。

李玫啥也没讲,直说上车走,一上车,后座挤着的四个人齐齐问结果,李玫意外地回头道了句:“你们会受刺激的。”

“说定了啊,我们明儿一早来接您。”

“啊,错了?”骆家龙失望了。             

“您放心吧,明儿我带你去,把她工作的地方介绍给您。” 

没错,所以更受刺激。”李玫道。       

“不用不用,帮忙要什么钱,咱们不都是朋友吗?对吧……行,不过……”

“到底怎么回事啊姐?”汪慎修急切地问。

“你开价吧,要钱我们给你钱,这个忙一定得帮。”汪慎修苦着脸求道。

“她告诉我一个大致的长度,应该是这样……”李玫比画着,食指和中指使劲劈叉开,亮了一个长柞的距离,然后后座众人齐齐瞪眼了,果真大受刺激。

“这个……”团长巴不得现在就去了,估计是警察的身份让他有点儿犹豫。

还有更受刺激的,李玫又加上了一根手指道:“再加上三根指节的距离,差不多就是这样,据她讲,两只手横握还能露个头……没错,她说了,那个骗子在床上很优秀,我觉得可能比你们几位都优秀。”

“怎么不合适,警察也需要感情生活啊?没事,您要成了我的表姐夫,我求之不得呢。即便成不了事,能约出她来,让她多和外面接触接触,那也是功德一件啊。”骆家龙道。

愣了,痴了,傻了,真相为什么让人这么难以接受呢?众警面面相觑,果真是很受刺激。

“可是……这合适吗?她是警察。”团长犹豫道。

“其他特征呢?”余罪好歹清醒,问了句。

“对,以团长的帅气和魅力,一定会让她重燃对爱情的信心。”骆家龙道。

一句话把李玫问怔了,她直拍额头抱歉道:“哎呀,坏了,我光震惊这个长度,忘记问其他了。”

骆家龙以一种忧伤的口吻讲出了这个凄婉的故事,听得那位团长蠢蠢欲动,接着话头把骆家龙的目的说出来:“于是,你们想请我出马,去泡你表姐?”

众人愣了下,被肥姐这么诚实的话逗得齐齐哈哈大笑。李玫面红耳赤啐了句:“一群流氓!”

“哎,这你就不懂了,他是我姐,表姐……我表姐高知,警官大学学士,后来出国留学,硕士,学呀学呀,光在学校就学了十几年,学得把男朋友都耽误了,在前一任男友离她而去之后,她就对所有男人封闭了心门,恪守着独身主义至今,团长……您说,眼看着红颜老去,眼看着美人迟暮,我这当表弟的也于心不忍哪,不说别的,光我那姑妈,就一天三顿催命似的,催着我给我表姐介绍男朋友,让她走出心理低谷。”

不过这群不走寻常路的“流氓”高兴得还是有点儿早了。接下来就连连碰壁,九宗报案最长时间一年零六个月,两位受害人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剩下的有换手机号的,有换工作的,等辛辛苦苦终于联系上了,对方却是冷冷的一句: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不想谈这个事了。

三人一笑,距离更近,骆家龙把手机里存的照片一亮,你看看,丑不? 哟,一点儿都不丑,是个少说也得打九十分的美女,配着一身鲜亮的警服,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即便是阅妞无数的团长,眼睛也直了直,他愕然了,他不解了,他愣着看着两位警察道:“少来了,这么漂亮的警花,轮得到我们泡啊?”

一句就挂了电话,挤一车的混搭侦办人员七嘴八舌地讨论,有人支持穷追,有人建议尊重受害人,谁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如果说出秘密是以赔上现在的生活为代价,估计很难办到。对警察来讲说,抓个坏人捎带毁上几家生活,也得掂量掂量,反正李玫是坚决不同意。

团长看看两位警察,警惕地问:“不会挨打吧?或者,你们想塞给我个女汉子?”

于是众人在车上就争、就吵,意外的是,大部分人都同意李玫的意见,直斥坚持的余罪没有同情心,逼得余罪不得不放弃,从现有受害人圈子找可以正常接触到的。

“给你个机会,你想试试吗?”汪慎修又道。

仍然有,不过出意外了,在山大找到了一个,那位女辅导员又一次受刺激了,把问话的李玫赶出家门了。李玫上车郁闷,直发牢骚:“这可好了,我也被人家骂成女流氓了。”

“不想。”团长道,汪慎修和骆家龙笑眯眯看着他,他笑着补充道, “不想才有毛病呢。”

众人又是好一阵安抚,这一天时间可就耗得差不多了,在小吃城胡乱吃了晚饭,目标直指最后一个,也是离发案时间最近的一个。受害人杨叶青,在解南路派出所报的案,鼠标对此女记得尤为清晰,说了一番那骗子扮姓严的警官让他躺枪的事,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还真没有。”团长诚实道。“那想泡吗?”汪慎修问。

不过给了李玫一个契机,她道:“正好,那天你出口不逊不是,这回姐带你去,给人家姑娘认真赔礼道歉,好有个开口的由头。”鼠标死活不去,被几人挤对着:成败皆系标哥你一身啊,为了拯救更多的无辜美女, 你这回还非去不可。

不是不是,两人齐齐摇头,然后团长再一好奇,汪慎修神神秘秘地问:“团长,我就问你一句,你泡过警花吗?”

这几个人没具体当家的,不过极度发扬民主,到达绿野仙踪花卉店时,很民主地推举鼠标必须去,几个人押着直把鼠标扯到门口,连推带踹蹬进去了。

“哦,也是,我表示理解。”团长愣了下,想着不对了,愕然问, “你们不是让我帮着解决警察的光棍问题吧,咱们警察不能可怜到这种程度吧?”

“啊,是你?”正整理着插花、准备关门的小个体老板,一眼认出那个猥琐的警察来了。

“对呀,警察里的光棍率最高,不学泡妞不行哪。”骆家龙道,一指自己,“瞧我这么帅,愣是找不着对象,到现在还光棍一条。”

一瞬间她站起来了,想到还有两位店员,让她按捺住了发飙,看到了同来的一个女警察,她马上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事,那种感觉既有尴尬,又有惶恐,下意识地催着店员:“你们……赶紧下班走吧,我关门。”

“学习?”团长有点儿怀疑。                                                   

两位店员离开,李玫正要说话,那女老板直问:“你们抓到人了?” 

“别别,我们是告诉您身份,免得误会,我们是您的学生哪,您是我们的偶像哪,怎么可能抓您呢?是向您学习来了。”汪慎修道。            

“还没有。”李玫道。                                                            

“泡妞也要被和谐?”团长紧张了。                                          

“都没抓到人就天天来骚扰受害人,你们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我被骗子骗得够惨了,两年攒的钱全打水漂了,逼不得已我才去报案,谁知道报还不如不报,都快成笑话了。”女老板黯然道,看憔悴的样子也确实够惨。

团长好奇心起,汪慎修示意着借一步说话,团长上道了,被两个别有用心的货诓到了楼道外的安全出口。看不到进出的学员时,两人一亮证件,警察,惊得正笑着的团长牙一打磕,差点儿把舌头咬了。               

“人我们一定会抓到的……今天来有点儿其他事……过来,鼠标……”李玫嚷着,鼠标蒙头蒙脑上来,李玫一揪、一掐,手在脖子上一摁,连鞠三躬。不鞠不行哪,不鞠肥姐的手就掐上了,三个大礼吓了女老板杨叶青一跳,愕然道:“这……这是干吗?”

“当然有……而且,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团长能不能帮帮我们。”汪慎修道。骆家龙适时插进来了:“我也有兴趣,我也是缺乏自信……而且我家里有一个最缺乏自信的,不知道团长能不能帮帮我们。”

“我听说你报案那天,他还说难听话,让你下不来台……这不,我今天带他专程给您道歉来了。快说话呀?”李玫道。鼠标一愣,脚一疼, 被李玫踩了,他赶紧低头道:“对不起,姐姐……我那天真是,那个心情太差……那个,我们当警察也难哪,就解南路,一天接案几十桩,什么人都有,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那天我真不该那样跟您说话,您千万别见怪哈……”

“那你来对地方了,这里就是培养你自信最好的地方,有兴趣加入高阶学习班吗?”团长问。                                                                

“没事,我和你们生不着气,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女老板苦笑道。她对这个白痴相的警察好感顿生,现在怎么看,人家也是个老实人啊。

“我严重缺乏自信啊。”汪慎修捂着心口,痛苦地说。                  

“来,叶青妹子,你看看姐的身份……一级督察,干了十几年警察了,你这事,放心,姐管到底了,不管那孙子钻到哪个老鼠洞里,我都把他揪出来……坐下,你放松一下,咱们回忆一下发案细节,你要相信姐, 就把案情原原本本、一点儿不漏地给我回述一遍,成不?”李玫郑重说道,不知不觉开始同仇敌忾了。

“别客气,你这么帅,难道也会被女人无视?”团长笑吟吟地看着汪慎修,奇怪了。

杨叶青瞬间眼睛蓄满了泪,“哇”地伏在警察肩上就哭了,哭了几声发现不对,一看抱着的是鼠标,她马上把鼠标推开,又抱着李玫开始哭了。李玫安慰着,坐了下来。鼠标赶紧给姑娘倒水,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这个有头没尾的故事就开始了。

两人悄声细语商量着,团长越走越近,或许是拉取会员的方式,给两人一人送了一本泡妞图解。来不及看,汪慎修握了握手,给了个崇拜的眼神道:“团长,我是非常仰慕您哪。”

细节比报案更详细,果真是在花市上偶遇的一个,等货的时候偶遇了一个,居然是摇微信摇到的一个男子,两人谈了几句插花,觉得颇有共同语言,小伙子又殷勤,替她装卸了货……这就认识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他竟无意进了她的花店,当时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经营的这家店,于是这缘分似乎就更近了几分。更何况那天,小伙子说他是警察,要专程找一束百合花送受伤的战友,这让杨叶青觉得那形象一下子拔得老高老高了。

“还真没有。想想我这么老实,只泡了一个女朋友,我就有点儿仇视他。”骆家龙道。

鼠标暗叹着,不得不承认骗子有高明之处,用很小很小的细节,把貌似很难办的连续故事演绎出来,花市偶遇、微信相识、花店购物、警察探病……形象描述得这么高大上,勾搭起来自然就容易多了。

“他骗妞,咱们骗骗他,难道你有良心谴责?”汪慎修问。            

杨叶青哭哭啼啼讲到两人情浓之处,自然省略数千字,然后是两次借钱,第一次是给战友借一万块,很快就还了,还附带了感激不尽;第二次借八万,说是挪用了一部分公款,要先补上,就几天……杨叶青丝毫没有怀疑,直接给了他……然后,这个故事就戛然而止了,她再没有见到那个人。

“啧,怎么越说越傻了,让他自己去啊。”汪慎修道,一脸坏笑。骆家龙不懂了,然后汪慎修附耳悄声几句,惊得骆家龙直咧嘴,不确定地问:“这样行不?”

“哦……情况类似啊,这个骗子作的孽可不少。据我们了解,叶青你已经是第二十几位上当受骗的女孩子了。”李玫叹道,细打量这个在鼠标口中白痴加花痴的女人,其实何尝不是一个善良和重感情的女人呢。

“我懂了,安个罪名抓回去?可人家没涉及淫秽物品啊。”骆家龙为难地说。

二十几位,杨叶青被惊了一下,不过旋即又是唉声叹气,八万块差不多是小店一年的收入了,到这份儿上,除了怨自己命苦,还真没治。

“你傻呀,我们办事还花钱?”汪慎修反问道。                           

情绪差不多了,李玫摆摆手,鼠标知趣地悄悄退出门外了。李玫严肃地说:“叶青啊,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案子的实情,找回损失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不行啊,骆家龙算算,人家光这一节课就挣一万多,刨去租房开支, 两个小时就挣大几千,请得动吗?他不确定地问汪慎修:“咱们自己都没经费,请人家得多少钱?”

“我知道,谢谢李姐,其实是我那天胡搅蛮缠了,我都快急疯了…… 哎,那位警察呢?”杨叶青回头看看不见鼠标了,好奇地问。

“我看行,说不定骗财骗色的,就是他的徒子徒孙,可这家伙才多大啊?”骆家龙愕然道。此时细观,团长很年轻,三十岁不到,一脸自信的笑容,长得不算帅,可确实很有型,方方的国字脸,脸部线条硬朗,配上一米八的身高,再加上这张破嘴,就不意外会成为女人的杀器了。

“别管他……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把那个骗子绳之以法吗?”李玫问。

“要不把这货弄回分局,咱们好好请教请教?”汪慎修提议道。      

“当然了……我恨不得杀了他,我对他那么好,都愿意把心给他了,他却为了几万块钱骗我……呜。”杨叶青悲从中来,一下子恸哭不已。李玫轻抚着她的肩膀,直到哭声稍轻,她小声道:“这种玩弄感情的人,应该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我们已经找到点儿线索了……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件很难堪的事,你愿意跟我谈吗?很可能通过这个线索找到他。”

骆家龙似乎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撇着嘴,吸着凉气,轻声赞道:“就是那骗财骗色的嫌疑人,水平也未必比他高啊。”

杨叶青抹着泪,稍有不解地看了看李玫,又看看门外驻守的警察。这么多人在为她忙碌,她心里隐隐地觉得感动了,抹干泪,坦然道:“姐,我信你……你问吧,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难堪的。”

“这人怎么样?”汪慎修用胳膊肘悄悄动动骆家龙,也许满场最清醒的就是他了。

“你的信任,一定会有回报的。我要问的是你们的性事……”

学员们在哄笑声中陆续起身,有的和团长请教一两句,有的拿着手机和团长合个影。团长妙语连珠,兴致勃勃地发着什么资料,这场面要再大点儿,就和脑残粉见到偶像一样了,简直是无条件个人崇拜了。

李玫开始了,杨叶青脸上慢慢地尴尬了。不过当她看到李玫严肃的表情,看到那几位警察背对着店门守在外面时,她那股子感激和愤意,在片刻的挣扎之后,压过了羞意。

效果确实不错,团长收拾着讲义,手指点点台下,鼓舞道:“谢谢泡友们的厚爱,更多的实践课程,请登录猎香官网下载学习,不要忽视学习的力量,除非你很有钱,天下美女和你都有缘,否则你就需要学习、学习, 再学习……”

半个小时后,李玫把众警赶上车,回头帮着杨叶青锁了店门,拦了辆出租车,先行送走了。等她坐回警车上,一点儿众人玩笑的心态也没有了,李玫却是有点儿难堪地说:“没错,你们的猜测是正确的,确实是天赋异禀,而且割过包皮……据杨叶青讲,两人玩得很疯,开玩笑时,杨叶青说他那玩意儿长得丑,嫌疑人说,已经美容过了,还割双眼皮了……而且他还无意中说过,他在大学里一个寝室都是农村来的,十八九岁的时候才知道割包皮……就这些。”

当然有,台下陆续地应声,有人喊太棒了,我明天就向学妹下手,是个胖胖的宅男,引得众人一阵好笑。

众人静静地待在车厢里,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李玫在说话:“你们得答应我,一定把这个骗子揪回来。”

“关门上床,过程千变万化,结果一成不变。”团长笑吟吟地说,看着台下,结束语来了,“泡友们,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告诉我,你们有收获吗?”

“这线索够吗?”熊剑飞问。

有人喊了,团长,后来呢?                                                      

“差不多了,这种手术只要知道大概范围就好办,医院里都应该留有记录。”鼠标道。

团长讲解了一个夜店把妹,直接把一对姐妹花揽走开房的实例,在进店开房的一刹那,灯“啪”地亮了,课程结束。灯光下,不少学员嘴唇耷拉着,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据受害人反映,这个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五原话,我觉得他就算不是五原人,也应该在五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是在这儿上的学。” 骆家龙道。

晦暗的光线中,猎香的团长像一个博学智者,那举重若轻的手势、那深入浅出的谈吐、那幽默风趣的语言,慢慢地折服了这些期待泡上美女的菜鸟。最起码骆家龙就没有再把培训费要回来的心思,汪慎修注意了他几次,这货听得比他还入迷。

“如果上学在这儿,那这儿肯定是他性启蒙的地方,那个角落里应该留下了他很多痕迹。”汪慎修道。

“泡妞是一门学问,整个泡学的精髓就是不刻意。比如搭讪,不必要去在乎那个过程,甚至不必要去在乎它是什么样子,很简单,鼓起勇气, 用你的微笑和眼神去征服一个人,往往比任何刻意的惯例都有用……”

“根据案发地点、选择人群、时间,他即便不长住五原,也应该常来五原。也许最初仅仅是泡妞,从他骗走的金额看,杨叶青这里是最大的一笔,先前最少的八千,最多不过两万多,他是从和这些女人的相处中发现有利可图……按犯罪的形成时间段,咱们排一下任务,鼠标你从解南路派出所抽人,把割包皮的手术记录全部提取一下,重点查199×年到××年五年内的;老骆你把本行搬出来,从历届毕业生中提取模板筛选,往前推八年,八年以前的四年间,全部要……汉奸,你跟我,咱们去支队找找肖像描摹师,等排查出了结果,交叉对比,尽量多找一些知情人……”余罪有条理地安排着,众人称是,他无形间成了这个小团体的领导。

“对待女人不用太率直,女人多数喜欢与风趣的人交谈,甚至有时候在语言上针锋相对。所以俏皮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让她们花一点儿时间去咀嚼,来明白你在话语里隐藏的意义……

“那我呢?现在晚上十点了。”熊剑飞问。                                 

“做人要厚道是对的,但是对于泡妞就很难行得通了,高手几乎都是撒谎的专家。所谓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只是搭讪学问的一部分,女人也许不喜欢被欺骗的结果,但是她们会陶醉于被欺骗的过程……

“你等着抓人吧……管它几点了,现在开始,连夜干,肥姐,要不把你送回去?”余罪道。                                                                   

或许是初级课程的缘故,更多的是在讲解如何搭讪,如何索要电话,如何使用正确的表情、肢体语言。这些简单的命题,被这个神秘的团长用声像的方式演绎出来,配之以眼花缭乱的校园、图书馆、公车、夜店等等场景,恰如一部精彩大片,让满场观者兴致勃勃听着,几乎忘了时间。

“那不行,我也加入,信通处快把人闲出病来了,还是抓人刺激。”

“OK,疑问变成了自信的展露,而自信的男士搭讪,也恰恰是姑娘们满足自我虚荣的一个方面。这样的话,你们拿到电话的概率,可能是百分之九十,除非你笨到忘了向姑娘们要电话号码。”

李玫慨然道。

“假如换一种说法,在同等的条件下你这样说:我是你想认识的那一类人!我是想跟你一起走的人!

众人一阵大笑。

“这些都不行,必须用陈述句代替疑问句。设想一下,如果必须让对方在YES和NO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姑娘通常更容易作出否定的回答,所以,你要装着满满的自信,比如你说:我想认识你? 或者:我们一起走怎么样?这样说话,能拿到电话号码的概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十。

车退下了路牙,急飙着,在夜色笼罩的城市中疾驰,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可谁又忍心放得下,那仍然在继续着的罪恶……

“搭讪的关键是三秒钟法则,即看到目标三秒钟之内必须出手,这招在于让搭讪者没有给自己思考的空间,一鼓作气完成目标……注意你的搭讪用语,不要为提问而提问,比如很傻的话:你吃了吗?很废的话:你在哪站下车?很差劲的话:你的事情办完了吗?很缺乏自信的话:你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

千里猎狼

从玩家到交际花,从交际花到灰姑娘,从灰姑娘到鉴赏家,屏幕上一拨一拨换着不同女人的图片。从搭讪到肢体语言,从相处到性,听得台下饥渴的男人如痴如醉。

清晨,七时四十分,邻省甘市。

哄笑声起,团长侃侃而谈,偶尔播放几段夜店把妹的偷拍场景,有的甚至就是他的亲身实践:几句之后,从陌生到认识,到勾肩搭背离开,让一干菜鸟实在是大吞口水。

处处可见开工建设的高楼,雾霾笼罩着的天气,千年古城仿佛多一分魔幻色彩一般,显得阴森恐怖。此时大街上渐多了车辆和来往的行人。这个即将进入节日的城市,渐渐地苏醒了。

“在说这些的时候,你可以给她一个挑逗的、欣赏的,甚至轻蔑的眼神,让她觉得很复杂,因为你不告诉她你的观点是在奉承她,还是无视或者贬低她……女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可恰恰她们的身体却容不下复杂的东西,越复杂她们越想搞明白,越搞也就越复杂,于是给予她们复杂感觉的你们,就赢得了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市区三环路尚志巷怡和小区的某层一居室,窗帘隔绝的卧室里,床头柜上一台精致的手机在铃铃响着一曲经典的铃声。

“这样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你会生气的。OK,你越不告诉,她们会越追问……等追问到一定程度,你告诉她了,她在即将生气的一刹那,再继续告诉她你的评价:那个和你穿着一样的女人躲到角落里了,看来她今天要郁闷了,因为有个比她更艳光四射的。

舞曲,交换舞伴,很有品位的一首乐曲。

“好吧,我们来图解一下怎么样引起她们注意,所以我需要制造一些小小阴谋,简单地讲,就是你对一个女人有某种看法或者观察到某种东西,并且这些看法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比如说,假如她的穿着和一个女人一模一样,你可以暗示你注意到了可能惹怒她的事,但不要轻易告诉她是什么事。

被窝里伸出来了一条胳膊,摸索着,摸到了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着“张海澜”的名字。这是大学同学,他迷迷糊糊接听着:“喂,怎么了,大海,大清早打电话。”

“女玩家类型对于男人尝试性的礼貌已经不过敏了,在女玩家眼中, 你下一步要玩什么花招她们一清二楚。如果你没有一点儿新意,她们会迅速把你拉入到没有吸引力那一类,因为你们这种只会老套地用淫荡眼神盯着她们流口水的,她们见过不下一卡车了。

“学志,你是不是犯事啦?”电话里的人小声问。                        

骆家龙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对比着自己排出的受害嫌疑人类型,突然有一种好惭愧的感觉,咱们这工作做得,实在没人家细哪。

“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大过节的,能犯什么事?”睡眼未睁的人,还没整明白。

在团长分类下,女玩家型的、交际花型的、浪漫女型的、灰姑娘型的、狐狸精型的、鉴赏类型的,排了八九个类型,配着各式不同的服饰、体态,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是……昨天有警察找到我单位了,一直问你的事……我就寻思着,是不是你有事了……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告诉他们的工作地点,都是你上次辞职的地方……学志,你……你没干啥胡事吧?”同学张海澜关切地问。

算了,扯不清了,骆家龙不理了。此时他眼睛滞了下,因为灯光暗了,背后的投影打到了团长身后的白墙上了,很清晰,比警用的设备档次还高,骆家龙心里暗暗道,眼睛又是一滞,哇,满屏的各类美女。

此人惊得一骨碌坐起来,瞠目、张嘴、愕然的表情僵在帅气的脸上, 无数次钻研刑侦小说,他也曾经设计过无数种可能出事的镜头,但真实发生时却和想象如此大相径庭,似乎不应该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地就来了。而且,他一直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

“不对,这是教你怎么骗女人的。”汪慎修道。

“喂喂……学志,你还在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泡妞,直接翻译一下,准确地讲,还不就是骗女人?”汪慎修道。“我是说这个培训是骗人的。”骆家龙纠正道。

“没事,真没事……我能干什么?偷吧我不会,抢吧我不敢,贪污受贿吧又没机会,真是瞎想,现在警察都吃饱撑的,甭理他们。”

“我觉得就是骗人的。”骆家龙小声附耳道。

“可是,学志……警察再找我,我怎么办?”                      

“对,我是你们团长,我将带领你们打造一支有万妞不挡之勇的团队。今天是初级教程,可能很多新人质疑我们高昂的收费,在开始之前, 我向大家承诺一件事,今天的培训结束后,如果你们中间有人觉得内容空泛,没有学到东西,觉得我们是骗人的……这个好办,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留下你们的账号,我会把您交纳的费用,全额返还……好,下面, 我们正式开始。”那男子优雅而铿锵地说,这满满的自信,赢得了满场掌声。

“没事你让我怎么办?那你说我犯什么事了,我投案自首去?” 

“……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你们都应该认识我,大声说,我是谁?”台上的男子开始发言了,潇洒地挥着电子笔,台下一阵鼓噪,“团长、团长”景仰的声音不绝。

“我……我哪知道……”                                                 

讲座晚上整七时开始,以骆家龙看嫌疑人的眼光,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来的人群很杂,有貌似涉世不深的学生党,有表情畏缩的大小宅男,也有流里流气的社会闲杂人员,最后到场的,居然还有几位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男子,看不出是卖房产的还是卖保险的,这两类人都一个德性:什么场合都喜欢穿得人模狗样。

“这不就得了。嗯,我挂了啊,睡觉呢……”

“过奖,这只是我风骚的一个小小的方面。男女问题上,我还是很保守的。”汪慎修谦虚道,给了骆家龙一个隐晦的眼神,引得骆家龙一阵恶寒,直说当过特勤的都学坏了,肯定有问题。

他不容分说地挂了手机,想了想,直接关机,迅速地换了手机卡。把手机放下,他从床上慌慌张张地下来,直奔卫生间,片刻洗漱,出来拉出了床下的行李包,胡乱地扔着衣服,看样子要离开这座已经显露形迹的城市了。

“哇,今天我才发现,你忧郁的表情下,隐藏的是一颗炽热的淫荡之心哪。厉害。”骆家龙损了句,不过正因此,他开始注意台上那个男子了。

整个过程他显得慌乱而不可自制,放衣服的手都在颤,他看了看,甩了甩手,默念着:“没事没事,警察找不到我……”安慰着自己,收拾妥当,将出门时,又有点儿心虚胆战,伫立的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再往上就是传奇了,泡过三百个妞,才能晋级营长,至于达到猎香团长这水平,得上千个了。”汪慎修小声道。

对,还有一身警服呢。那制服在大多数地方相当于通行证。

以泡过多少妞排名定级,听得他大眼瞪小眼,好奇地问:“再往上呢?”

说干就干,他找出了扔在角落里的警服,迅速地换上,转眼从一个西装革履的都市青年,变成了一个阳光帅气的人民警察。他照照镜子里的自己,摸摸证件,又从窗帘缝隙看看安静的、没有异常的小区,悄悄地拉开了门,从安全出口步行下楼了……

“猎香组织的惯例,泡过五个妞,菜鸟晋升班长;二十个晋升排长;五十个晋升连副;过百正连长。”汪慎修道。

此时此刻,那个叫张海澜的男子,正一脸愕然地放下手机,紧张地说:“他挂了。”

“团长?”骆家龙又奇怪这个称呼了。                                       

“哦,知道了。”骆家龙道。                         

开场前骆家龙数数到场的人脑袋,有点儿惊诧居然还有这种赚钱方式,汪慎修悄悄告诉他,这是入门价格,如果想得到团长的言传身教,代价得四位数了。

“喝水。”汪慎修端了杯水,轻轻放在此人面前。

这个非公司制、非培训类的讲座在海天大酒店举行,举办方就来了两个人,租的酒店会议室却能容纳上百人,陆续到场的有六十多人。当然这也不是慈善性的,还需缴纳一百八十八元会费才有资格获取邀请。

就在鼓楼分局,昨晚就把这个人传唤来了,协助调查。小伙子还算配合,就是一直有点儿紧张,骆家龙安慰着:“张啊,没事,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就当没发生一样,一会儿我们把你送回去,正常过节啊。”

摁了电话,就聚精会神地听着讲座。

“可……可这究竟是什么事?”张海澜鼓着勇气问,不像案子啊,就问了问在学校的事。警察好像特别关心别人私事一样,净问洗澡的时候注意到什么特殊现象了没有,暗示了很久,张海澜才明白,主要不是问邢学志,是问邢学志胯下老二的事。

他身旁的汪慎修也刚刚摁了电话,是肖梦琪的,也没接。每摁一次, 都相互给一个眼神,那眼神是告诉对方:我可没接啊。

可警察怎么可能知道邢学志胯下老二的事呢?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着,骆家龙看了一眼,是鼠标的电话,直接摁掉,不接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骆家龙笑笑,更增神秘。          

如此团长

“可你们这样,不是让我通风报信吗?”张海澜紧张地又问。“所以才没什么大事,您说呢?”汪慎修绕着话题,笑道。

“这个我觉得问题真不大,聪明人不敢轻易冒险的。我现在都有点儿心得了,想骗聪明人,那就利用他们的聪明,让他们思来想去顾虑重重, 然后自己钻进套子里,啧……逗逗这个老骗子很有成就感,我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了。”余罪自言自语道。他在想,这个时候,卞骗子肯定在想着牢头、狱霸、转监这几个恐怖字眼组成的故事,应该被自己的想象刺激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吧……

汪慎修看了看,七时四十五分,这个时间应该开始了,他真有点儿蠢蠢欲动,想亲临那个抓捕一线啊。

“那要骗不住,咱们岂不是抓瞎了?人家就坚决不配合,咱们就算申请到假释机会,也白费功夫了。”鼠标道。

“嗒……”单元楼门开了。

“当然没有,咱们来这儿都得支队向省监狱管理局申请。”余罪倚栏笑道,见鼠标愣了,他道,“骗骗他呗,我说话不多,他搞不清我的来路。”

没有见到警车和警察,邢学志放心地出来了,于是这个小区多了一个身着警服的警察。

人走了很久,两人在临时安排的住处看着灯火通明、岗哨林立的监区,鼠标问余罪道:“你好像没那能力把他调个监狱吧?”

他迈出单元楼门,整整警服,提着行李箱,最后看了眼这幢单身公寓楼,真不知道下一个漂泊的城市会在哪儿。

说完拉上门便走,这个突变倒把卞双林扔在焦虑中了。被狱警带走时,他不时地回看着悠闲地在监区漫步的余罪和鼠标两人,孰真孰假,那样子还真不好判断。

“喂,警察同志。”

“呵呵,考虑一夜,明早答复我。”余罪道,领着鼠标起身离开,将出门时蓦地回头,他看到卞双林在犹豫不定,又加着砝码道,“说不定是骗你的啊,我们可能没有这么大能力,凭你的高智商做一个选择,千万别选错了啊。”

刚走几步,就有人喊,他回头,看到了一楼单元阳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傻兮兮的胖子。这人灰头土脸的,像被人揍了一顿,吸溜着鼻子,蜷缩在角落,两手缩在袖筒里。

“咝……”卞双林动容了,愕然地、有点儿不信地看着余罪,一直以来这个人讲话不多,但讲出来句句点中要害,他有点儿不敢不信了。

“怎么了?”他严肃地问。                

“另一个就是,我会想办法把你转到一个管理最差、条件最恶劣、每个监仓都有牢头、每个队里都有狱霸的服刑环境,一定让你得到特别关照。”余罪脸变冷了,俯身恶狠狠地对着老骗子讲,“结果会是这样:接下来的不到一年时间,比你过去的十年还难熬。”

“你这身警服真帅啊。”那人羡慕地说。

“直接说另一个选择吧。”卞双林不屑道。

“呵呵,谢谢啊,你也挺帅。”邢学志笑道,不止一次被人这样赞美,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女性。他瞬间对这个胖子好感倍增,笑了笑,转身又走,那人在背后又喊了一声:“喂,警察叔叔。”

“那不就对了,骗子更不会相信警察。”卞双林一笑,把余罪呛住了。鼠标眨巴着眼瞅着,知道这不可调和了,不过对余罪低声下气这么说话很反感,他刚准备叫余罪,余罪已经起身了,看着卞双林道:“你可以不信,不过接下来,你会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我给你争取假释的机会,时间不长,结果在于你的表现。”

他回头,那胖子笑道:“我听说警察好像都有这个。你有吗?”说着亮出带警徽的证件,脸上带着坑死人不偿命的坏笑。

“应该不会。”余罪道。

一瞬间邢学志作了一个决定,尖叫一声,扔下行李,飞步便跑,长腿迈着,把这个行动不敏捷的胖子扔在身后。他知道,那人虽然丑了点儿, 可肯定是真警察。他跑啊,跑啊,十几步便觉得肺里就烧起了火,朝着楼拐角的方向,那是已经预计好的出逃路线,从那儿翻过矮墙,外面就是工地。可谁料一拐角,光看上面没看下面,拐角处伸出来一条腿,一抬,绊得他几乎飞起来,然后“吧唧”重重摔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爬,后背一疼,已经有人膝盖压上来了,一个面相凶恶的男子,腰里一拎,铐子嚓嚓把人反锁上了。

“呵呵。”卞双林一笑,欠欠身子,扔了烟,凑近了问,“那我问您,正常情况下,警察会相信一个骗子吗?” 

有晨练的市民瞅见了,眼睛一直叹着:“啊?有人打警察。”

“加刑不会,减刑倒有可能,也许你不在乎剩下不足一年的刑期了,这样吧,有什么条件可以提提,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余罪放下身段了。

更多的人看见了,有人凑热闹嚷着:“嗨,小伙子,好样的,揍他……”

“真是笑话,难道你对犯罪有未卜先知之能?要是判断我出来要作案,那现在直接给我加刑啊。”卞双林无所谓地说。

鼠标奔到抓捕地点时,余罪已经驾车倒回来了。熊剑飞开着车后厢, 拖着人,那人还挣扎着,鼠标以熊剑飞为遮掩,暗暗一腿猛地顶在那人的尾骨上,那人一吃痛,往前一扑。正好,被熊剑飞扔进车厢里。

“你根本不落伍,这么封闭的环境,你居然能对比出现在和十年前诈骗的差异,居然还知道电信诈骗、网络诈骗这些词,不简单啊,是不是这些年没有停止过研究诈骗?你有这个条件,又是普法和文化教员,监狱的图书馆你也是常客。”余罪道,看到卞骗子眉色稍动时,他又补充着, “你不但研究,还正反同时下手,居然拿到法律专业的学士学位……我倒觉得你不应该是退步了,如果现在让你去诈骗,你可能比以前、比现在这些诈骗分子干得更好。”

“小子哎,换座城市就以为找不到你了吗……” 鼠标“嘭”地扣上了车后盖,笑得直颤。

当然不想帮,不能明说,自然只能用这种另类的方式了,被说中了心事,卞双林微微诧异,一笑置之,似乎不准备解释。

此时,外围协助的警力得到了抓捕成功的消息,两辆警车驶入小区, 搜检这个诈骗嫌疑人的住所,在两地警方配合下,行动有序地开始了……

摁下了鼠标,余罪回头对卞双林笑道:“我说得对吗?上午你用诚恳骗过了我们,现在又试图用激怒来骗过我们……你是根本视我们为无物,不想帮我们啊。”

“抓到了……”

一句话把鼠标噎住了,余罪却是眼睛格外亮,他拦着鼠标道:“不要生气,你一生气就又上当了。”

骆家龙兴奋道,边听电话,边跟一旁听的汪慎修说:“已经找到证据了,这家伙行李里就有超大号的安全套……住所搜查已经开始了,他们今天往回返。”

“治得了,但你没机会。一个抽十块钱红河烟、穿地摊皮鞋、衫衣领子上都有汗渍的警察,能量有限吧?我往高处想你,顶多一个小科长,没准儿还不是正职。被案子难住了,又来监狱走捷径是吧?不瞒您说,您这样的,我见过不下几十个了。”卞骗子道,给了个很跩的眼神,在诈骗犯罪领域,估计向这个权威请教的人不少。

听着是鼠标的声音,汪慎修一把抢过电话嚷着:“鼠标,五原人民发来贺电,授予鼠标同志蹲坑英雄的称号……哎,标啊,蹲了一晚上,没人把你当贼抓了吧?”

“真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鼠标恶声道。                              

“去去……哎,标,瞅瞅当地有啥特产没?给带回来点儿啊。”骆家龙又抢着道。

这不,人家抽上了,一个一个吐着烟圈,根本不惧你,偶尔朝着余罪笑笑,眉毛一挑,像挑衅。

出门的张海澜步子停了停,好幽怨的眼神。他想象得出,自己那位同学恐怕真是犯事了,警察催着他,他黯然跟着警察离开了。

不过余罪伸手拦住了,那卞双林根本没动静,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一刹那鼠标觉得不对了,恰恰在这种地方,犯人可以发飙,外来的警察却没有机会胡来,狱方也不答应啊。他一愣,看到了卞骗子得意扬扬的不屑眼神,他突然明白了,这骗子清楚得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逗着警察玩呢。

旗开得胜,那叫一个欣喜欲狂,骆家龙找着人分享这份喜悦,给肥姐打电话,肥姐在吃早餐,直道:“我早知道了,他们第一个通知我。”

“你找刺激是不是?我……”鼠标一捋胳膊,恶相出来了。这号毛不顺的,就俩字:欠揍。

哟,这让骆家龙觉得好失败,参加行动的都不是第一序列被通知的。两人想着,这么大喜的事可得怎么嘚瑟一下,才能发泄憋的这几天呢?

“智商差成这样,还和骗子玩心计?怨不得被诈骗案难住了。我说警官,就您这样的都出来现眼,只能让人觉得你们警务体制有严重问题了。”卞骗子严肃地说,不愧是在监狱做普法的,说得有理有据。

汪慎修说等他们回来,一块喝去,骆家龙嫌没创意。汪慎修又说要不不等他们回来了,咱们贺贺去,骆家龙也不答应,说两人多没意思。商量未定,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汪慎修刚“嘘”了声,知道是谁来了,门“嘭”被推开了,肖梦琪气喘吁吁地问:“到底什么情况?昨天不是还在市区查找吗,今天怎么突然就跑到甘市抓捕去了?”

“我什么样?”鼠标不悦了。

汪慎修和骆家龙齐齐失声,严肃地看着肖梦琪,半晌,汪慎修道:“没抓错,已经确定目标正确。”

有点儿丢份儿了,他气愤地瞪着卞双林,卞双林美美地抽了一口,跷着二郎腿,却不似先前那么恭敬了,他吐着烟圈,像以牙还牙般来了句: “就您这样,我还真帮不了。”

“为什么不向我汇报?”肖梦琪有点儿生气,俏脸变色,喘着气,气咻咻地上前来,骆家龙赶紧让座,汪慎修小声道:“肖处,我向您汇报,您说……很无聊啊。”

“什么?”鼠标惊省间,卞双林早得意扬扬地叼了根,这才明白,老骗子是故意这么讲的,鼠标一生气,一伸手,“吧唧”把成盒的烟夺回来了,直骂着,“嗨,你个老骗子,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这……”肖梦琪剜了他一眼,不过好像这是事实。可案件推进的速度太快了,大前天那专家才从这儿走,昨天听说他们还在走访受害人, 今天一早就抓到嫌疑人了。她坐下来,按捺着心里的狂喜和惊讶,换了脸色,舒着这口气,一摆手道:“坐……说说,到底怎么确定嫌疑人身份的,这个人曾经做过两次描摹,都没有找到目标。”

“标啊,你又被骗了。”余罪淡淡地说。                                    

“您确定要知道这种无聊的事?”汪慎修问。骆家龙在“哧哧”地笑。肖梦琪莞尔一笑道:“这种无聊的事上都能找到线索,我除了佩服已经无话可说了……说吧,尸体我都见过,还怕你们讲人体器官吗?”

“眼光犀利,绝对是刑警;瞧这身材,绝对是刑警中的领导;能当了领导,绝对是破过大案。而且能让我们监狱长亲自接待,打照面时您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站,我就知道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啊……”卞双林连着几句,貌极恭敬,听得鼠标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听完了,正消化着马屁呢, 卞双林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烟,鼠标顺手全扔给他了。

骆家龙和汪慎修换了个眼色,两人理着头绪,骆家龙道:“其实也不难,关键是那位泡妞专家发现的这个线索,他觉得这个人天赋异禀,这是最大的一个特征。”

“什么人啊?”鼠标被对方仰慕的表情逗得好奇了。                     

“等等……关键也就在这儿,我就不相信,看案卷都能看出这个嫌疑人天赋异禀来?相貌都描不准,能描准裤子里的事?”肖梦琪好奇地问。

“骗警察的事我怎么敢干啊?再说我骗得了您吗?从进来那一刻,我就知道您是什么人了。”卞双林正色道。                                          

“这是个猜测,他是根据受害人的特征猜测的。您看,受害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主要以单身和离异为主。”骆家龙道。                  

“别让我给啊,就在我兜里,你有本事骗走啊。”鼠标刺激着。      

“那又如何?”肖梦琪道。                                                      

“聊聊?能给支烟吗?”卞双林眼神一斜,笑着提要求了。            

“据专家讲,能满足这类欲求不满,而且让她们死心塌地的人,床上功夫才是硬道理,而床上功夫好,必须硬件达标,所以他判断这个人最起码异乎常人。”汪慎修道。

“一定能,你把那些听故事的骗得一愣一愣的,呵呵,口才这么好, 浪费了多可惜啊。咱们好好聊聊。”鼠标笑道。

两人说着,又“哧哧”笑了。肖梦琪有点儿尴尬,不过这次是笑得尴尬,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道:“然后呢?”

 “二位,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不至于揪着我不放吧?我真帮不上忙。”

“然后我们就求证。”骆家龙道,他本次也受益良多,解释着,“我们向受害人求证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报案资料都忽视了这个情况,受害人不好意思讲,民警肯定也不好意思问,都觉得与案情无关嘛。”

卞双林也许是明白这两人恐怕要追着不放了,他百无聊赖地一笑道:

“恰恰在与案情无关的地方,我们找到了线索,受害人都反映他们的床事生活比较好,那个嫌疑人还割过包皮,这也是无意透露的,而且是从农村到城市以后才做的这例手术……之后我们分了三路,一路查医院记录,一路筛选五年往前几年的全市所有大专院校的毕业生,第三路找肖像描摹师重新绘制……”汪慎修道,这两天都忙得够呛。

“呵呵,刚才说得挺欢的嘛,怎么哑巴了?”余罪问道。

肖梦琪适时插了一句问:“是根据他的活动熟悉程度判断,他有可能在五原待过很长时间,还有可能就在这儿上的学?”

“哟,看这样是不想见我们?”鼠标打趣地问。          

“对,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五原话,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骆家龙道。

按部就班的生活又起了小小的波澜,卞双林被狱警传唤,又一次走出了服刑的监区,坐到了上午同一张椅子上,在看到余罪和鼠标两人笑着走进来时,他慨然长叹,好颓废的表情。

“最终确定身份呢?”肖梦琪问,这是最难的一步。

仍然是模范监狱的做派,饭后点名,按组列队,统一收看电视台新闻,当然也只能看新闻感受一下外面的幸福指数。然后是教员讲话,内容是认真改造,服从管教,争取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我们提取了十七到二十一岁在五原各医院做过类似手术的患者, 和学校的生源登记交叉对比,设置了身高、性别等不会错误的筛选条件, 又把筛出来的一千多人,放到面部识别软件里,剔掉符合率在百分之二十以下的,就剩几百人了……这个人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信用卡消费、开房,都进行了刻意的掩饰,这也是不同受害人讲出来的面部特征不同的原因,到这种程度,让我们觉得还是很难……最难的是,这个人似乎精于化妆,他可以随意地化身成不同品位的帅哥,所以受害人描摹出来的面部也有差别,但这恰恰又暴露了他的特征。”

两人对这个老骗子的兴趣更浓了,狱警见省城来人当个玩笑,不会给狱方抹黑,这倒放心了,对于晚饭后要见的人,已经准备安排了。

“什么特征?”肖梦琪被吸引住了。                                          

“犯人还不就这样,除了瞎扯还是瞎扯,我都听老卞讲过关云长力战单雄信、宋公明怒杀王昭君,更离谱的是啊,他还编了套神话版的叫:白骨精逆推孙悟空。”一狱警笑道,把鼠标给逗得刚停下来,又笑岔气了。

“化妆。”汪慎修道,“余罪发现了这个疑点,男人要学化妆可不容易,结合他这一特征,我们又跑了几家美容院和十几家大商城的化妆品专柜……结果,捡了个大漏子。”

“这故事讲得不错啊,黄版三国。”鼠标嗤笑道。                        

“捡的?”肖梦琪惊讶了。                                                      

“嗒。”狱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关上了,有人要解释,余罪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这才是真实情况,奸淫犯法,意淫无罪。”

“对,在城东街名妆城,店里一个女经理一眼就认出了肖像画,还给了我们一张名片……您猜这家伙是干什么的?”汪慎修问。                  

“哈哈……”鼠标和余罪喷笑了,卞双林在最关键的地方卡住了,伸着手要烟,早有送上烟点上火的,这货边吃边抽边说,大讲寸八肉矛大战闭月美女的故事,让后台听着的余罪和鼠标笑岔了气。

“不会是推销员吧?”肖梦琪笑了。                                          

好,饭盆一磕,权当惊堂,卞双林话锋一转继续评书着:“那美人楚楚可怜一声:饶命。张飞此时丈八长矛已然落地,不过他觉得身上那根寸八肉矛开始傲挺,几欲穿衣而出。那美女貂蝉本是媚惑众生的祸水,对此岂能无觉,她已然看到了张飞衣服下那根寸八肉矛挺向了她……于是她轻解罗衫,慢分双腿,秀项慢挺,轻启朱唇,羞不自胜地对着张飞道:‘英雄,来吧!’”

“还就是……否则就没有那么一张能说得天花乱坠的嘴了。我们得到了邢学志这个名字,就一下子把所有侦查都联系在一起了。所有特征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了。”汪慎修得意道。

屏幕里一干听众纷纷鼓噪:“上了她,上了她。”

“这就是他的资料……邢学志,男,三十一岁,晋南沁县攀庄村人, 于××年到××年在五原市传媒大学读主持专业。昨天中午我们找到他们学校的教员,得到了他同寝室几个男生的联系方式,有两人在五原,据他们反映,这个人确实天赋异禀,在学校时就有个绰号叫‘大老二’,男生一块洗澡都拿这个开玩笑。进一步确认之后,余罪他们当天赶赴甘市,在居民区守了一夜……刚刚完成了抓捕。”骆家龙道,疲惫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欣慰。

在狱警越来越尴尬的表情中,这个传奇故事从卞双林的嘴里出来了: “那美得啊,有诗赞道: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婉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后人称她闭月美人,意思是月亮的光芒也不及她美丽啊。乍见美人当前,张飞慢慢下马,身上的凶煞之气尽去,丈八长矛‘哐啷’掉在地上……娇羞不胜的美人,手挽兰花,轻托着下颌,露出的一截粉雕玉琢的白胳膊,而那脸蛋蛋,白得像一团玉,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如泣如怜……众位看官,这情形,你们说是杀了她,还是上了她?”

肖梦琪的眼中,几次闪过惊诧。相隔数年,又见余罪这种抓住一线、多头并进、急速推进的办案手法,即便有取巧的成分,可留给观者的仍然是叹服不已。谁能想象,这群貌似胡闹的非专业刑侦人员,居然能从那种事上找到线索,而且这条线索最终成为排除嫌疑的最大特征。

鼠标笑了,余罪愕然了,这故事嫁接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他看到了,那些服刑人员跃跃欲试的表情,有人在催着问:“后来呢?”有人在好奇地问:“美成啥样?”

侦破有时候免不了加入运气的成分,可能找到并抓住运气,何尝又不是一种实力的体现呢?

“……就在张飞杀得兴起之时,突然间,他的手一停,看到一个女人,然后这血色满脸的凶神恶煞,一下子下不了手了……因为他的马前, 惊倒了一个绝色佳人……对,四大美女之一,貂蝉……话说这貂蝉美女能美到什么程度,听某家与你们慢慢道来……”

几次吁气,肖梦琪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准备赞叹一番,不过等她起身时,却又平静了。看汪慎修笑了,她郑重地说了句:“谢谢啊,你们给我好好上了一课,对之前的误解,我郑重道歉。”

果真如此,故事来了个峰回路转:

敬礼,还礼,两人得此褒奖,得意之情更甚,可不料肖梦琪趁热打铁道:“加把劲,小伙子们,还有几千件等着你们啊!”

两名狱警咳了声,一个直说犯人们瞎扯呢,要关音频,却不料被手快的余罪拦下了,在屏幕上看到那些服刑人员饶有兴趣地围着,余罪觉得似乎就一个杀人故事,不应该有这么大吸引力。

啊?汪、骆二人笑容未去,下巴耷拉了。眨眼间,肖主任已经兴奋又踌躇满志地迈步出去了。

“怎么听着我好像也弄不清了,不是吧?”余罪听着卞双林如同评书般抑扬顿挫的声音,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错了。

“看来,我们得把泡妞专家再请回来,懂女人的才能看懂这种烂事。”汪慎修道。

这故事从监控上传出来,听得鼠标和余罪目瞪口呆了,就鼠标这草包肚子也知道不对了,狐疑地问:“三国里,董卓是被张飞干死的?”

“还能成不?咱们的不信任,我觉得已经让团长受伤了。”骆家龙道。“嘿嘿……有美女在,就不怕色狼不来。”汪慎修嘿嘿笑着,看到窗上闪过肖梦琪的身影,他如是道,骆家龙“噗”地笑了,深以为然。

“话说这中都城破之时,喊杀震天,血色遍野,沿着数丈高的城墙, 那叫一个箭如飞蝗、石如星雨,城墙上下遍布着尸体,城门被破,满城喊杀声起,丞相府董太师正仓皇不知所措……恰在此时,一个身高八尺、手持丈八长矛的黑大个子一马当先,狂吼着:‘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某一战!’话说着纵马狂奔,遇兵斩兵、遇将杀将,直逼近太师中府,呔声大喝,手扬起丈八长矛,一矛搠向董太师……那矛啊精钢所锛,锋利无比, 一搠就是个前后透亮的窟窿,可怜董太师惨叫一声气绝当场……猛张飞杀得兴起,一矛挥处,不管男女老少,碰着立毙,哎哟哟,那场面叫一个惨哪……”

数百公里之外,办案民警正进行行李搜检、住处搜查,一直忙了三个多小时,快到中午时,押解的车才上路。

“……这时候……张飞……就燕人张翼德,猛张飞……哎,有音频啊。”鼠标刚读两句,指着设备道。两位狱警似乎有点儿不情愿,不过还是打开了音频,不愧是模范监狱,居然能捕捉到用餐现场清晰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讲着一段故事:

奔袭千里,连夜蹲坑,三个人轮流睡觉。

确实是聊,屏幕上看到了扒拉着饭的卞双林讲得眉飞色舞,旁边边吃边听的狱友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听得忘记吃饭了,拿着饭盆,眨巴着眼直勾勾看着,余罪蓦地兴趣来了,问鼠标:“读读他在讲什么?”

上车时鼠标说轮到他了,抱头便睡,熊剑飞嘟囔着:“你刚睡醒,余罪还没睡过呢。”话没说完,鼠标已经是呼噜声起了,气得驾车的熊剑飞直骂再不带这草包出警了。

狱警看了眼,又是卞双林,边吃边在讲什么,周围聚了一拨人,他意会错了,解释着:“说古呢,老卞爱给大家讲故事,监狱里又没什么娱乐,闲聊神侃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余罪拦住道:“算了算了,标哥能难得这么敬业一回,已经不错了。”就是嘛,都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他才出这一趟的,等闲不是自家的事,他才懒得管呢。车平稳地上路,余罪坐在后座,脑子里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他不时地回头,看着那个一直低着头、从被抓捕就少言寡语的骗子邢学志。

余罪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半晌指着监控问:“这是干什么?”

行李和住处的搜检收获不少,这人搞化妆品推销,主营是美容美发用品。不知道的人进他家里一定会当是个闺房,满屋子各色化妆品样品,怪不得这家伙能轻易地化身不同类型的帅哥,瞒过警方描摹师的手笔。除了这些,还搜到了随身的数张银行卡。令人无法想象的是,这种货居然很会过日子,卡里还存了三十多万存款,这肯定与他的收入和消费水平不符, 是历次诈骗存下来的。

监控位置的狱警起身把位置让出来了,接待的这个人得到了监狱长的通知,给余罪介绍着监控的情况:晋中监狱是全省最早完善7×24小时无死角监控的监狱,全监多少多少探头,衣食住行,包括睡觉、上厕所都能监控到,此举最大的好处就是杜绝了一些牢头狱霸私下办事,以及发生斗殴、伤害事件的可能。

“抽烟吗?”余罪问。

不管愿意不愿意,准备工作做得相当足了,等狱警来叫时鼠标才发现,余罪还有最后一招。时间已经到晚饭时分了,两人被带到的地方是监控室,从画面上能看到一个大餐厅,服刑人员正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不愧是模范监狱,吃饭的时候都坐得井井有条,满场只能看到门口有一两个狱警看守。

嫌疑人摇摇头,余罪想了想,看看打呼噜的鼠标,也放弃了。他回过头来,下巴靠在椅背上,隔着铁栅,看着已经关在车上的笼子里,铐在铁框上的嫌疑人,他在想,这种人的弱点何在呢?

完了,有点儿魔怔了,鼠标看余罪手里一漾一漾玩起了硬币,他知道这贱人在思考了,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来回几百公里,就为了向一个骗子请教,这要说出去,得多丢人啊。

每个人都有弱点,骗子的弱点又会是什么呢?

“你是说,你想揣摩透这个骗子的心态,去抓另外的骗子?”鼠标问。“有这个想法,就像学艺一样,高手点拨你两招,回头对付那些小瘪三,就容易多了。”余罪道。眼前又像强迫症一样,回忆到了黄三,那个已经走到高处不胜寒境界的老贼,相见一次,这一辈子都难忘了。

这是一个余罪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就像曾经去揪那些扒手的小辫一样,找准弱点,事半功倍,而找不准,可能就是事倍功半。这一次抓捕在他看来,还是过于艰难了,几个人熬了几天几夜,从数千的排查目标里筛选,最终还是无意中发现了化妆这一细节,捡到个最有价值的线索,最终和兽医的推测交叉比对确定目标,否则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呢。

“想执法就得了解犯罪,我在凶杀案子上栽了几个大跟头,之后才发现,经验和经历很关键,一个嫌疑人的心态不是你想象得出来的,而且作为警察,你也不可能了解所有的嫌疑人是怎么想的……啧,在这个上面, 咱们需要一个领路人啊。”余罪道,他认真检点过,栽跟头的原因也许是过得太顺、太想当然了。支援组的声名日隆,不光是各个队员骄气很盛, 他这个当组长的明显也有点儿浮。

弱点……弱点……这种人可能不像毒贩那么凶恶,不像扒手那么无赖,不像匪类那么狠辣,他们有正式职业,有学识修养,人模狗样地混迹在普通人群中,一有时机,便变换着身份实施猎艳侵财的诈骗……这人是自学成材的,也许仅仅是在和女人的做戏中,找到了发财捷径。

“我就觉得没啥用啊?都关十年了,能解决现在的案子?”鼠标疑惑了。

“嗨……想知道杨叶青的近况吗?就是那个开花店的,她那么喜欢你,你不至于把她忘了吧?”余罪问。他想,那个寻死觅活的女人,反应如此强烈,似乎应该是当初爱得最激烈的一个。

威胁是肯定不可能的,死缓都过来了,那么重的罪,肯定该经过的都经过了;利诱也不可能,减刑对他来说恐怕没有吸引力,刑期还有不到一年就满了,现在就算打开监狱大门,这种人也不会跑。其他优惠条件嘛, 余罪倒是想,可没那个权力啊。

哟,蒙对了,邢学志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余罪,似乎在思忖着。他不咸不淡地交代了几宗,他知道案情的轻重,自然是拣最轻的来。

“就是啊,你这么个烂人,谁想强迫你都难,何况这么个人才?他要真不想配合,这个恐怕强迫不来,政府机关、银行、国企他都骗过,就差骗公检法了,又蹲了十年大狱,这种人,我还真想不出用什么说服他。” 余罪道。

“她死了。”余罪黯然道。

“那老子才不伺候呢,好歹现在也副科级了。”鼠标嘚瑟地说。      

熊剑飞心一抽,被这瞎话惊得差点儿方向失控,没明白余罪撒这个谎有什么意义。

“如果现在把你调回反扒队上街执勤,你什么感觉?或者让你当便衣,到火车站维持秩序,什么感觉?”余罪不答反问。

“啊……”嫌疑人轻叫了一声,坚定的表情开始愕然,开始惊惧,开始慌乱,嘴唇哆嗦着,就是没有音节发出来。

“提人就行了,至于这么慎重吗?”鼠标不屑了。

“不信啊,要是个骗俩钱的案子,至于追上千里来抓你吗?我们找了你几个月,找到了你的同学,最终才确定你的方位……我劝你一句啊,老实交代一下命案的事,进去少受点儿罪。”余罪道,那庄重严肃的表情, 恐怕连自己也骗过了。

“有这意思。”余罪道。                               

“不不不不……不是我害的,我没杀她。”嫌疑人急了,惊恐地说。

两人相视贱笑,鼠标拉了椅子坐下来,直问:“待了一下午,还准备再见见?”

“可她死在家里,杯子里有毒,你是做化妆品的,应该能接触到有毒化学物质吧?”余罪厌恶地训斥着。

余罪抬眼,看到了鼠标那张又贱又猥琐的脸,他笑了,慢慢地放着照片附和道:“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不不不,真不是我,我们不在她家分的手,我只去过她家一次。”嫌疑人道。

余罪也在仰望,鼠标踱步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余罪拿着一张照片发呆。一墙的书法,居中的是一幅弥勒佛图,也是出自卞双林的手笔,墨线勾勒的胖佛,笑容可掬,配的书法潇洒飘逸,看得鼠标咂吧着嘴问:“是不是觉得人才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去了一次,她就死了,不怀疑你怀疑谁啊?她可是单身。”余罪道。“真不是,我去她家,是过夜去了……第二天还一起帮她开店门的。

不独如此,这厮能写一手漂亮的板书,全监的板报都是他办;不光书法好,文笔也跩,监狱信息报上经常有他的大作,连狱警也一个劲地称好。这还不是他全部的优点,据说晋中监狱连着数年在成人自考中名列全省第一,多数都是他这个教员的功劳,满监区要数文凭,反倒是这个骗子最高,服刑期间把双学士都拿到了,简直让一干狱警除了仰望再没别的感觉了。

后来还在一起吃过饭,泡过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二月,今年二月。”

这儿的风景好美,就是觉得监狱外黑漆漆的空间里像有鬼,鼠标关上了窗回头时,余罪还像痴迷一样翻看着所存并不多的有关那个骗子的资料,都是有关他参加监狱公开活动的资料,他是服刑人员的乐队指挥,据说从作词作曲到排练都是他负责,还写了首歌叫《重生的希望》。这歌居然还给他换来了几年减刑,据说在全省改造成果展中获奖了。

“那就对了,她死在二月七日,恰恰是你消失在五原的时候,你怎么解释?”

一轮血红血红的夕阳从山头上渐渐地坠下去了,初夏的天气里,从山间吹来的晚风居然还会带着几分凉意,把站在窗口的鼠标吹得冷生生打了个激灵。

“真不是啊,我走的时候是她送我上的火车……她、她……她可能是找不到我……我……然后寻了短见?”

以谎对谎

“胡说,你以为你是谁,还有人为你这样的殉情?”                     

余罪后悔不迭地说,加大了油门,又驶向晋中监狱,他不确定自己在这里能得到什么,不过他很确定,头回交锋,他和鼠标落了下风……

“不一定为人,我借了她八万块钱……我……不能为这点儿钱就寻短见啊?”

“要是连一个过气的骗子都拿不下,你还想抓当红的骗子?这人是个高手,一定得好好请教请教……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从见面开始,就对他一点儿恶感都没有?表情那么淡、坐姿那么乖、说话那么稳重,偶尔加上一个很拘谨的搓手动作……他成功地骗得咱们的理解和同情了,我们根本就是灯下黑,忽视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就是:见人骗人、见鬼哄鬼的骗子,怎么可能头回就说真心话呢?”

余罪瞪着他,一脸不信,那样子如临大敌。

“喂喂,这回去……顶用吗?他要是不合作,你拿人也没治啊。”鼠标道。

嫌疑人被这样子惊住了,摊上这个命案,那差不多得以命换命才成哪,他欲哭无泪地说:“真的,我见她是个小老板,就想和她厮混几天,借俩小钱……我怎么敢杀人呢?”

“不不不……他可一点儿都不落伍,有巡回演出,又是普法和文化教员,而且十年拿了双学士学位……这王八蛋,是借口,根本不想帮咱们。”余罪道,一打方向盘,去而复返了。

“哦,这样啊……”余罪移着录音设备,组织着下一个谎言。谁知这时候熊剑飞吃不住劲,把车停在了路边,自己急急地奔下车去。余罪跟着下来时,他正蹲在车前,使劲憋着,笑得比哭还难看。

“可他确实被关了十年,基本都要落伍了,顶多能看看电视和报纸。”鼠标道。

这倒好,以骗对骗,又问出一桩案子来了。余罪踢踢他,严肃地警告:“忍住,这才开始,别露了馅啊。”

“错了,既然被关十年了,居然还清楚银联联网、破绽不好找的事; 既然脱胎换骨了,怎么还关心刚刚出现的电信诈骗、网络诈骗,而且知道现在遍地都是监控?既然洗心革面了,怎么还对诈骗的日新月异了解得这么清楚……”余罪狐疑地说,觉得这最合理的地方,透着某种不合情理。

熊剑飞笑着点点头,憋着上车,继续前行。余罪一改恶相,又是以一副极度厌恶的样子看着嫌疑人,像骂人揭短一样训着:“……就算人不是你杀的,就算那事和你无关……可我们在排查的时候,发现你不止欺骗过一个女人的感情,记得山大那位周丽吗……不记得了是吧,那新华书店的陈芳华呢……噢,也不记得了,那你一定记得吴蕾,抬起头来,记得吗?”

“有吗?那份上他骗咱们有什么意思,再说被关十年了,确实落伍了。”鼠标道。

嫌疑人似乎揣度到自己上当了,从命案的惊惧中渐渐醒悟过来,又开始耍死猪了,直摇头:“不记得了……不对,我不认识。”

“不是,咱们被监狱里这个老骗子骗了。”余罪道,很慎重。

“胡说吧!不是我说你啊,你品位太低了,找那样的女人?”余罪道。嗯?这刺激到嫌疑人了,他看了余罪一眼,脸上是十足的不屑,那意思仿佛在说,好像你懂似的。

“没事,就是去玩玩呗,骆驼说了,猎香厉害着呢,专教人怎么泡妞。”鼠标嘚瑟道。

“不服气是不是,哎……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吴蕾那样的虽然漂亮,可嘴贱哪,你的事她告诉我们了,她说你裤裆里长了根驴鸡鸡, 还割过包皮……哎,她还真不在乎借给你的那几万块钱,只说就当找鸭了……”余罪痞声秽言,刺激着这骗子。

“咱们可能被骗了。”

这么讲话奏效了,邢学志早忘了自己是戴铐子的身份了,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个贱人!”

在接到汪慎修电话的一刻,鼠标欣然答应了,催着余罪回去。两人已经离开了晋中监狱,刚驶出十公里,说话间余罪突然毫无征兆地踩了刹车,颠了鼠标一家伙,鼠标正要开骂,余罪一个手势制止了,直接道:

“是你贱吧?就靠这个赚钱啊!”余罪问,表情极度猥琐。            

“哈哈……咱们这到底是反骗呢,还是骗人呢……哈哈。”汪慎修笑着坐下来了,突然间他好像发现了点儿变化,似乎这个骗的故事啊,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胡说,绝对没有……这女人你是不知道有多贱,不知道跟多少人鬼混过呢。”邢学志火了。          

“他们好对付,一说有漂亮妞,屁颠屁颠就去了,背着老婆还没准儿干了多少坏事呢。”骆家龙笑道。

“那你还找她?”余罪反问。

“行啊,没问题,把那俩有老婆的叫上,考验一下他们?”汪慎修笑了。

“玩玩呗,又不花钱,她还倒贴。”邢学志得意了。                     

“我说汉奸,还真有培训班,观摩观摩去……啧,这个对咱们侦破类似案件会很有帮助的,我敢断定,就咱们手头这些案子,都是花丛老手干的。”骆家龙兴奋了,两眼炯炯地盯着汪慎修,这地方是要会员的,汪慎修明显有这种路子。

“哦,这生意能干啊,玩玩她就倒贴好几万,美金还是欧元?”余罪故意说错了。

他迅速地免费注册会员,浏览着,夜店把妹指南、瞬间摧毁女人防备的开场白、亲密宝典、让美女疯狂的肢体语言、温柔陷阱、车震完全指南……看得骆家龙瞬间两眼发直,直呼厉害,早有这么好的经验总结,他何至于一天傻乎乎地抱着电脑看艺术片流口水。

“别听她胡扯,我就借了她一万八,还不够两万。人民币。”邢学志道。

骆家龙一脸不信,噼噼啪啪击了几个键,联网一查,然后两眼一凸, 惊呼上了:“哦,猎香……泡妞培训班?”

“哦,人民币……继续说说,还借谁的钱了。”余罪道。

“这个得学习,得锻炼……对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还真有这种专业培训的,叫……等等,我想想,你在网上搜索一下,叫‘猎香人’,就在咱们市。”汪慎修道,这是他曾经以海外代购身份掩护接触到的边缘人。

嫌疑人语速飞快地争执完了,这才觉得稍有不妥,看着余罪,突然发现一个很让他郁闷的事:上当了,肯定没有命案,这是诈他呢。

“过程都知道,但实践的难度很大啊,特别是像咱们接触的这些骗子,能把不同类型的女人骗上床,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骆家龙神往地说,他自问,即便帅,也不会帅到对所有女人通杀的程度。

“觉得我诈你是不是?”余罪把他的疑惑直接讲出来了,轻描淡写地说,“我真不是诈你,这些屁事还真不叫个事,错就错在杨叶青不该死, 一死坏事了,还是他杀,我们局里调了十几个组、一百多警力追查这个案子。这都不用讲,你前科太多了,谁能保证你不是见财起意,杀人灭口, 谁能保证你这是第一回犯案……我可告诉你啊,躺在我们刑侦上的无名女尸还有很多,你这号流窜的,得好好审审了……”

真实性嘛,恐怕只有到受害人那里去考据了,两人讨论不出所以然来,不知不觉话题就走向了泡妞。汪慎修说了:“这泡妞泡妞,其实就是一种骗术,从素不相识到搭讪成功,你要让她解除戒备,你要让她心花怒放,你要让她失去理智,然后……再让她陪你上床。”

“我真没杀过人,怎么可能?”嫌疑人对“杀人”一事又相信了几分。

“很简单,你投其所好,她们就投怀送抱……这种小鸟依人类型的,她们喜欢霸道、豪爽、大方的男人;这类高知型的呢,喜欢幽默、风趣、优雅的男性,如果她们年龄稍大,可能更倾向温柔知性一点儿的……这类富婆型的吧,就更简单了,性对于她们而言纯粹是找刺激……你看小店区发的那个案子,骗子连着七次骗走了那个小富婆三十多万现金,发案跨度长达九个月,都不用说,肯定是床上伺候舒服了,予求予取。”汪慎修判断道,听得骆家龙哈哈大笑。

“那咱们好好说说,把这些烂事都跟我讲讲,上过床吧,那就算了,上就上了,你情我愿也不违法……这借的钱可是大问题,你要还了就是借,你要不还就是骗……赶紧说清楚,处理干净,省得警察满世界追你, 你说是不?说说……那个陈芳华的事,书店那个少妇……”

“哟,那我得请教请教了。”骆家龙被刺激得来劲了。                  

余罪连蒙带诈,不知道是语言选择的缘故,还是表情诚恳的原因, 那嫌疑人思忖着,吞吞吐吐讲着,一磕绊住了,又被余罪连蒙带哄加上讹诈,继续竹筒倒豆子,讲他和不同女人的故事。

“怎么找骗子我不知道。”汪慎修摇摇头,骆家龙刚一失望,不料这个没干过警务的警察却又补充着,“可我知道怎么去骗这些女人。”      

熊剑飞一点儿都不困,鼠标也醒了,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不时地交换眼色,在传达着一个相同的心思:哎呀,这到底谁是骗子?

“那你说,找骗这些女人的嫌疑人,怎么找?”骆家龙问。            

余罪这满嘴就没有一句真话,可套出来的,全是实打实的案情哪。路程才走一半,已经问出十几例了,远远超过了先前了解的积案,很多没报案的,都被心慌意乱的嫌疑人撂出来了……

“我在当特勤的时候,客户主要是女人……别忘了,扔羊城的时候, 我还在夜总会当过几天领班,接触的全是女人。”汪慎修笑道。

免交公粮

汪慎修并未详细看过案卷,他一边说,骆家龙一边对比,居然发现大多数是正确的,这时候他不得不审视这个在学校就自封为情圣的汉奸哥了,半晌道:“行啊你,别的警察都是看嫌疑人有一套,你是看女人都有这么一套。”

鼓楼分局今天有了个不大不小的震动,从下班时间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是分局长张如鹏去而复返,召集局中层警务人员集体开会,他在会上大发一番感慨,什么改变思路,什么后生可畏,什么不畏艰难,听得大家一头雾水,最后才把包袱撂出来:新政委负责的积案处理取得突破性进展,不到一周就抓到了积案两年之久的嫌疑人,连下十几起诈骗案,详细多少起还没算,估计等结果回来,数据还得增加。

“不,女人类型。”汪慎修笑道,看看无人在场,他解释着,“看这些样子,比如这种,肯定是小鸟依人型的;这种发型,绝对是很独立型的;还有这种,肯定是高知剩女一类;还有这种,富婆型的,看表情就知道目中无人……”

会场哗然声动,众目睽睽下,肖梦琪保持着一份矜持的骄傲发了个言,中心意思是:这是打响了积案处理的第一枪,接下来,还会有更振奋人心的突进。

“你指案件类型?”骆家龙问。

会开得很短、很热烈,会后更热烈,都等着迎接押解归来的同志。中途支队政委李杰、市局综合办吴主任都闻讯赶来了,这虽然不是轰动大案,可却是个老大难,否则就不会专辟鼓楼分局这么一层楼专门安置这些棘手的诈骗案了,惊闻一朝突破,怎么可能不来挖点儿经验。

一屏受害的女人,多数被骗财骗色,其中就包括解南路派出所刚刚发案的两宗,汪慎修看了几眼,笑道:“不是一个类型啊?”

于是肖梦琪又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可偏偏这个线索的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她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这个侦破思路是怎么出来的。这么不痛快,可让市局吴主任和支队政委有意见了:就是嘛,这还需要藏私?

这一拨,骆家龙全部分屏放过了,手一抹,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屏女人,他向着帮忙的汪慎修问:“什么感觉?”

逼急了,肖梦琪喊着汪慎修和骆家龙,对几位领导讲了:“问他们吧,这个线索暂时不能成文。”

这种高频的发案谁都束手无策,以至于现在宾馆都学乖了,洗浴间隔断都成透明的了,明着是增加情调,其实是防骗防贼呢。

怀着一种极端的好奇,李杰和吴主任,加上分局的张如鹏分局长,进了那个少有人去的协办。不多会儿,爆出了几个男人爽朗的大笑声,很快都笑得不可自制地出来了。

不过这里的技术含量就高了,有个电脑高手好办事,骆家龙把全市涉及骗色的案件理到了一块。报案的有八百多例静静地躺在鼓楼分局这个积案的协办里,花样多得让人咋舌:除了传统的仙人跳,还有新兴的诈骗手法,标准的模式是一男一女开房,多数是精虫上脑的男人们以为魅力四射,勾到了妞,等进门洗白白出来欲行好事时,却发现脱下来的衣服以及财物早不翼而飞了。

既有笑料又有猛料,能查到这人就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查到人员突审急转直下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了在案的,还牵出来十几起未立案的。众人对于那几位小警究竟是怎么做的,好奇心可是一点儿未减,直等到晚上快九点接到电话时,闲聊的众人赶忙齐齐出局,到大门口迎接押解归来的几位。

第三天了,两人依然做得兴趣盎然,尽管寸功未建。

哎呀,那车经过来回上千公里的奔波,已经是满车泥迹灰尘,只能隐约辨认出还是辆警车。车缓缓地驶进分局大院,下车的一刹那,迎接的队伍掌声四起,李杰、吴主任、肖梦琪、张如鹏,几人笑吟吟地握手上来问候,熊剑飞和鼠标昂首挺胸地敬礼接受检阅,嘚瑟得无以复加了。

同样在这一天,汪慎修和骆家龙在鼓楼分局已经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

下面是握手问候,楼上汪慎修和骆家龙是竖中指问候。                  

破绽嘛,很多,取款的人甚至连面部必要的遮掩也不做,他们也许不是嚣张,而是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难哪,肖梦琪和熊剑飞对着案件的版面发痴了良久。面对频发的诈骗案件,想想兵乏粮匮的装备,这之间,实在不可能有一条捷径跨过千里万里抓到嫌疑人哪。

“年轻人,还是有干劲,好,干得好。”张如鹏分局长感慨地说。   

“咱们……要找到一把钥匙,打开这些症结的钥匙,用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处理。”肖梦琪道,她习惯性地手叉在胸前,看着案件的版面, 狐疑地说,“钥匙……就是整个案件可能存在的破绽,找到他们存在的破绽,就找到打开整个案件的钥匙了,啧……”

“得好好报道一下,许局不止一次问起过你们进展。”吴主任道,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可怎么办?”熊剑飞道。

“有思路,非常有思路。”李杰赞道,手直擂着老部下熊剑飞。“咦,余罪呢?”肖梦琪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当然难了,连市局领导都头疼这种频发的诈骗案子。”肖梦琪道,排出来就会更直观地发现,这可能是成群的毛骗,也许侦破不难,但要为抓这么小且多的毛骗而付出巨大的警务代价,那是真难。无论哪里的警方也不可能放下警务专门针对这些货色。

两人草草说,余罪两天没休息,吃了晚饭先回家了。鼠标说要押解嫌疑人,这时候肖梦琪下意识地拦了下,鼠标意会地笑笑,示意没事。

哎哟,熊剑飞苦着脸道:“您这么一说,我咋觉得更难了?”          

这是惯例,特别是押解这种事,大部分时候对自己也是不能公开的, 毕竟为了得到实情,很多时候不得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而在肖梦琪看来,能问出二十几例案子,恐怕不用手段都不可能。

就一版花花绿绿的照片,熊剑飞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肖梦琪笑了笑, 很多基层的单位恐怕都没有侦破这类连环案子的能力,她笑着解释着:“看地点,取款地点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看时间轴,发案集中在上午、中午; 看频率,比较杂乱。所以,你可以据此大致判断:受害对象没有特定性, 是随机选择的;他们的通信方式,都是用移动运营SP平台提供的端口,利用了变号这一边缘技术,伪装成他们需要的号码……这说明他们的作案手法是同源的。无差别选择欺诈对象,但是像开化路刑警辖区这一带集中多发,又显得有一定的特殊性。”

“嘭!”后门开了,一圈同行眼直了下,等着看那个穷途末路,被收拾得灰头土脸、如丧考妣的嫌疑人下车。

“当然有用了,你看,这些案子一排出来,就有很多规律可以发现……比如作案的频率、发布虚假信息的方式、取走赃款的地点,以及把受害人骗到的地方,你发现有什么不同了吗?”肖梦琪问。

咦,意外了,鼠标只是招招手,车里那位就自然地下车了,下了车还下意识地整整衣领,然后低着头,那样子虽然有点儿萎靡,可绝对没有被刑讯过,身上比两位押解的警察还整洁。

熊剑飞给她打着下手,剪辑照片,帮着梳理,一上午只完成了一个案子的版面。肖梦琪用荧光笔标着时间轴,熊剑飞越看越迷糊,好奇地问:“肖处长,这有用吗?”

“邢啊,就按咱们路上说的来啊,老实交代你的问题,积极退赃,争取宽大处理……去吧,没人会为难你。”鼠标招招手,示意着两位预审来带人。

肖梦琪做得很仔细,一丝不苟,是开化路刑警队连着案发的照片,发现销售赃车的电话、网页、不同接货地点,以及截获的取款照片。她倒也发现了两个不同嫌疑人的照片,在福建省龙岩市,离五原几千公里,已经知会那边的警方了,不过恐怕这类被骗了八千块的案子,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

邢学志此时做了一个意外的动作,鞠躬,给鼠标,给熊剑飞,给在场的警察鞠了一圈躬,满口不迭地讲着:“谢谢警官,谢谢各位警官。”

一张、两张……很多张,花花绿绿的照片,贴上了案情的版面。

边鞠边走,押解的民警老郁闷了,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嫌疑人啊。

这话显得很诚恳,那种爱莫能助实在有点儿难堪。没错,谁被关上十年,也要和外面的世界脱节哪,两人看到卞双林显得难堪的样子,心里是同一个想法:看来白跑这一趟了。

鼠标和熊剑飞嘚瑟着要奔上楼去拥抱汪、骆两人了,肖梦琪却是急切地一把揪住鼠标急问:“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卞双林坦然道,是一种低沉而忧郁的男中音,带着极具说服力的磁性,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鼠标和余罪表情黯然了。

“又怎么了?”鼠标愣了。“你说呢?”肖梦琪反问。

“如果顾虑,这个好办,这可以是一个争取减刑的机会。”鼠标道。“和这个无关,这样说吧,我已经落伍了,真的落伍了。十几年前,民智和眼界都未开放,你操一口白话就能扮港商,现在可能吗?十几年前行骗,主要是打时间差,那时候通信落后,银行和银行之间衔接不畅,你拿个假汇票,划走钱,他们可能一周才能发现,现在呢,银联已经联网, 实时的,而且遍地都是监控,一张脸进公门,一辈子可都是嫌疑人啊…… 还有利用高科技的诈骗,比如电信诈骗,隔着千里万里就能作案;比如网络诈骗,根本不用照面就能达到目的……科技飞速发展的十年,而我被关了十年,我进监狱时刚有大哥大,现在的通信已经到什么水平了,你们比我清楚吧?骗术也是如此,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啊,普通人能了解的,基本都是已经过时的,而我已经被关了十年,二位觉得,我还能跟上这个时代吗?”

鼠标笑了,敢情愣是装的,他说了:“这两位政委呢,这种事还不简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政策攻心,然后就全部拿下。”

“理由呢?”余罪问。                                                             

“你骗鬼啊你。”肖梦琪小声,用威胁的眼神道。

警察知道在这一方面,作为罪犯是没有选择自由的。鼠标和余罪以玩笑的口吻讲出来算好的了,就是命令他做,他也不敢回绝。不过卞双林很为难地摇摇头道:“真不行,不是我不帮,而是帮不了。”

李杰知道鼠标是个什么货色,笑道:“哟,标啊,你这政策水平不低啊,没白在派出所锻炼。”

“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啊。”余罪笑道。“嫌疑人也有责啊。”鼠标龇笑道。

“那是……李政委,您看……您看……我是不是能当个分局长了?” 鼠标觍着脸套近乎。却不料两位领导却直接忽略了他,上楼追着熊剑飞询问情况去了。

两人一吹一捧,卞双林可淡定不了了,开始为难了,做着要讲话的手势,却什么也没讲出来,这种事答应不是,不答应更不是,憋了半晌才道:“这个恐怕不行,我真的爱莫能助。”

安排了审讯,几人又到了协办,此时的场景却是更热闹了,众人追着熊剑飞问长问短,可这人过于木讷,人又老实,语焉不详,问急了,他一指道:“鼠标,你说吧……我说不清。哎,对,不是有录音吗?”

“眼光也没有迟钝,反而更犀利了,我看好你哦。”鼠标也道,撇着肥唇。

“别邀功啊,我知道你没那本事。”李杰提醒着,笑道。               

“啧,看来十年监狱,你的脑子没有锈掉,反而更精明了。”余罪赞道。

“那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鼠标掏着警用的录音机道,“这里面就装着路上的谈话,涉及案例二十几宗,要有耐心啊,长达四个多小时……”

“我好像明白了,二位警官……一定是碰上棘手的诈骗案了,想让我,出出……主意?”卞双林不确定地说,直观地能作出如是判断,否则两个警察大老远找来就无从解释了,肯定不是景仰来了。

“放放。”李杰催着,又补充着,“给我复制一份。”

一大篇溢美之词听完,卞双林蒙了,眼神呆滞、嘴唇耷拉下来了,已经听惯了“罪大恶极”“目无法纪”“令人发指”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估计是从来没有听过对他所犯罪行如此另类,甚至还透着褒奖的评价。

“呵呵,复制没问题,就怕您学不会哪。”鼠标眉飞色舞,一脸奸笑,不时地还看看肖梦琪。肖梦琪白了他一眼道:“这事领导们都知道了,只要对侦破有利,只要不违反条例,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

“够跩,不景仰不行哪。”余罪也竖着大拇指。

“呵呵,那就来点儿更猛烈的。”鼠标一摁微型录音机,放到了桌子上。

“牛,不佩服不行哪。”鼠标竖着大拇指。    

一段快进过后,余罪的问话传出来了:                                       

“比最牛还牛的是,你这日子居然还这么开心,监狱自考居然拿到法律学士学位了……犯了这么多法,居然现在改普法了,咸鱼翻身的事有, 老鼠变猫的事可不多见,连监狱长都对你赞不绝口。”余罪眼睛瞪大了, 这人身上的矛盾,就像一个处处不合理的骗局,可恰恰都是真的。

“想知道杨叶青的近况吗?就是那个开花店的,她那么喜欢你,你不至于把她忘了吧……她死了。                                                          

“最牛的是,你干这么大的事都没被毙掉,被你拉下水的一个副市长、两个区长,还有几个国企领导,差不多都家破人亡了,死在监狱里的都有……对了,你还是超期羁押最长的一个嫌疑人,光案子查了三年零六个月。”鼠标道。                                                                         

“不信啊,要是个骗俩钱的案子,至于追上千里来抓你吗?我们找了

“最风光的时候,据说,你在五原市政府都是座上宾,都把你当港商?”余罪道,他有点儿理解不了,这身份的置换,怎么可能天衣无缝。

你几个月,找到了你的同学,最终才确定你的方位……我劝你一句啊,老实交代一下命案的事,进去少受点儿罪。”

“而且还伪造资料骗贷,自己不下手,让别人骗,你在背后提佣金。”鼠标道。

……                                              

“你也是全省第一个伪造汇票诈骗的嫌疑人。”余罪道。

“不不不不……不是我害的,我没杀她。

“你是全省第一个诈骗案值超过百万的嫌疑人,干得很漂亮啊,直接从五钢厂骗走十个车皮的钢材。”鼠标道。

“不不不不,真不是我,我们不在她家分的手,我只去过她家一次。“真的,我见她是个小老板,就想和她厮混几天,借俩小钱……我怎么敢杀人呢?”

这还真把老骗子听傻了,搞不清什么情况了,愕然地看着两位让他心里有点儿发怵的警察。

……                                                                                     

“对您的事,那景仰之情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哪。”余罪补充着,两人的恶搞开始了,余罪悄悄看了眼门外,还好,狱警没注意。

“哦,这样啊……不是我说你啊,你品位太低了,找那样的女人。” “不服气是不是,哎……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吴蕾那样的虽然漂亮,可嘴贱哪,你的事她告诉我们了,她说你裤裆里长了根驴鸡鸡,还割过包皮……”

鼠标和余罪相视一眼,使了个单刀直入的眼色,鼠标说:“有,我们是仰慕您哪。”

………………

“对呀,都十年了,我身上不可能还有您二位感兴趣的东西啊。”卞双林道,这才是最大的疑问。

是够猛啊,肖梦琪听得面红耳赤,吴主任听得瞠目结舌,李杰和张如鹏直翻白眼,那是被噎的,从警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么问出案子来的。连唬带诈谁都会,可唬诈到这种程度,真真假假,恶心成这样,还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余罪“噗”地笑了,想瞒这种人怕是不容易,他直接道:“对,我们是警察,你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专程找一个已经服刑十年的嫌疑人吧?”

审讯是双方心理战,谁能料得先机,谁就多点儿赢面。话里听出来了,几个细微的地方,余罪事实点缀,再辅之以大堆谎言,恐怕连嫌疑人也分不清真假了,比如,他天赋异禀。录音在继续着,虽然污言秽语难以入耳,可谁也舍不得关掉。慢慢地,几位有点儿入迷了,这不像审讯,像两个人在争辩、在澄清、在探讨,每每谈判僵持,余罪总是换种口吻,而那个嫌疑人每每被诈唬、被刺激、被挑逗之后,情绪不稳以至连连出错, 一错再错接着错,就那么吐露了二十几位被骗的女性。

“不是警察,你进不了监区啊。”卞双林道。

说到后来,嫌疑人开始哭了,哭诉着为这些女人赔上自己不值得。余罪这时候却总结了,语重心长地劝着嫌疑人:

“哟,怎么看出来的?”鼠标惊讶了。       

“邢学志啊,你从农村弟子到现在也算个小白领,人能成多大事, 大多数时候是被逼出来的,我相信你付出的艰辛不比谁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杨叶青没死,我骗了你,可我没骗你的是,你要是不认真交代问题,积极退赃,这就不是谁逼你的问题了,而是你这辈子就毁在这儿了。”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只剩嫌疑人抽泣不断的声音,肖梦琪稍稍放松时,却发现汪慎修和熊剑飞他们几个坏小子躲在一隅,“哧哧”地偷笑,这时候却是怎么也板不起脸了,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良好的开局,算是替她把这个新官上任的头把火点着了。

“这个好猜,都是警察。”卞双林道。       

“好啊,好……这比我见到的什么犯罪心理学都管用,他已经触到骗子的内心世界了。”李杰慨叹道,已经习惯于不常表扬人的他,无意间, 表扬了一个他一直不怎么认可的人。

鼠标笑了,一拢汉奸头型,一抚肥腮,笑眯眯地说:“你猜,猜对了我告诉你……别拘束,还真不是大事,你都待十年了,想犯事也难了。”

不过这一句话,没人有异议,似乎引起了共鸣。

“呵呵,就是不上《星光大道》,出名也不难啊。”卞双林一笑置之,仿佛看破名利了,相视而笑时,他适时提了个问题,“两位是……”

不管是体力运动,还是脑力活动,超水平发挥一回之后,后遗症都相当严重。

“帅哥,放松点儿,你的心理素质要比想象中强,否则不可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据说你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很深啊,又当乐队指挥,又能搞书法,居然还自己作曲作词,要在外面,差不多能上《星光大道》出名了啊。”余罪笑道。                                                                      

余罪从吃饭就开始有点儿瞌睡,查到这条线,其他的事都放下了,几天几夜,都是和衣而睡,实在疲惫到极点了,从东华路下车,打了辆出租车回家,到小区门口都有点儿走不动了,人轻飘飘的,走路一步三晃。

这时候,卞双林的眼光稍有闪烁,似乎在揣度着来人的身份。         

又几天没回家了,两个警察组成的家庭就有这种缺点,不是你不在, 就是她不在,要不就是两人都不在。结婚两年多,躺在车里滚在宿舍的时间倒比在家的时间更多。媳妇林宇婧半年多前才回到禁毒局宣教科内勤上,即便是内勤也不轻松,禁毒的宣传有时候比接案子还忙。

不好办了,这人被格式化了,已经被劳改制度拓成了一个模子。余罪抚着下巴,看着此人如此谨慎小心,恐怕这个有关犯罪方式和心理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到了单元楼门口,余罪掏着钥匙,开了门,扶着墙上楼。斑驳的墙面,掉漆的楼栏,偶尔已经坏掉的声控灯,结婚前置了这所二手房,一百平方米,三居室,两人凑一小半,贷了一多半,勉强算是有个窝了。

“聊……什么?我所有的罪行都向政府坦白交代了,而且我在这里已经服刑十年了,服刑期间从来都是服从政府、认真改造,从来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卞双林认真地说。

可他曾经无数次憧憬过的家,真正得到时却并没有憧憬中那么好。两人刚结婚就老吵架,一半是双方家里的琐事,一半是婚前的烂事,吵得最厉害的时候还经常大打出手,家里的碗碟已经摔了几茬儿了。余罪亲身体验之后觉得,最深的感触是,什么浪漫和爱情都是骗人的,真厮守到一块,因为看电视换个台都能干一仗。

这表情看得鼠标直撇嘴,他随口道:“别搞这一套啊,找你不是案子,就是聊聊。”

不过他仍然很满足,林宇婧脾气差了点儿,可心肠好。她对余罪、对汾西的家都不错,一点儿也不嫌弃那个卖水果的公公,每次回家都捋着袖子帮忙干活,只是把老爸给郁闷的,这么个膀大腰壮的媳妇,怎么就迟迟没有让他抱个孙子呢?

“卞双林,晋中监狱二监区三队四组服刑人员,接受政府询问,保证坦白从宽、认真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卞双林好严肃地说,就像入党誓词一样,脸上是一副庄严的表情。

这事就是阴差阳错啊,婚前不想要怕怀上,婚后想要时又怀不上,因为这事,两人相互指责不止一次了。林宇婧埋怨他把家当旅馆,余罪埋怨林宇婧,就算在旅馆也不妨碍干这事啊。两人争执不下,然后大吵一通, 各回单位又是数周难得再见一面。

“帅哥,自我介绍一下。”余罪道,换了一副痞痞的态度。            

城市里的生活就是如此,房子在城东老区,禁毒局离这儿十几公里, 总队更远,车不用想,每天上下班高峰期堵的,开车还不如步行快呢。于是厮守的婚后生活,还像曾经那么天各一方。

不过他很镇定,能发现的只有表情上的奇怪,除此再无其他。余罪读懂了,像这种本身就见多识广,又坐了十年监狱的人,你想由表及里发掘他的真面貌,恐怕没那么容易,有的只是表面上这么恭敬如一。

哎……余罪一步一步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六层自己家里,家就是这样,是个温馨的港湾,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像倦鸟归巢一样,有一种从心底泛起的安全感……哪怕家里有个时刻准备和你干仗的。

一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儿愕然了,被两个一胖一瘦、相貌不善的人盯着,那感觉不怎么好受啊。

刚插进钥匙,门“嗒”地开了,是慢慢开的,余罪回来前打过电话, 媳妇在家。他推门时却惊了下,然后吃惊地望着门后站着的媳妇,霎那间,余罪嘴唇耷拉下来了,眼睛凸出来了。

半分钟没开口,卞双林有点儿诧异了,同样审视着来人,不过他很知趣,没有随便问。在这里,服刑人员从来不会要求什么权利的,包括发言的权利。

平时警服不离身的媳妇,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裙,是那种有曳地裙裾的样式,高绾着发髻,脸上明显化过妆,显得白白嫩嫩的,正以一种暧昧、企求的眼光看着他。

余罪在观察着,鼠标在审视着,两人都在消化着这个出乎意料的场面,两人毕竟是来向骗子学习反骗的。这个很异类的尝试肖梦琪根本不同意,拖了三天,还是许平秋出面才安排了这次高规格的会面,成不成,实在让人心悬呢。

余罪“嘭”关上门,朝自己家里瞄瞄,愕然问:“你怎么了,穿成这样子给谁看?不是趁我不在劈腿了吧?”

就是这个人,卞双林——余罪和鼠标能在案卷中查到的一个硕果仅存的巨骗之一。被带到了会客室,那人随随便便地就那么坐下了,表情坦然,目光斜视,如果不是身上那身狱服,那简直就是一个准备开坛讲课的文化人士嘛。

“德性。”林宇婧笑了,手指一戳余罪脑门,提着裙子,转了一圈问,“漂亮吗?”

他走到近前,自动报告、蹲下,然后监狱长示意着狱警把他带到会客室,此番交涉结束,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案未清,他先行告辞了。余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人似乎在监狱里混得相当不赖,谄笑着和监狱长打招呼,监狱长居然欣然受之。

“别说啊,还真是挺漂亮。”余罪眼睛滞了下,迷离的眼神中,发现媳妇变了一种风致。不过此时他累得厉害,疲惫地准备把自己扔到床上。

监狱长听到两人谈论了,只是笑了笑,招手喊了一句狱警,安排着叫人。这时候要见的那位主角从统一服装的队伍里出来了,远远看去,是一个身材均称、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越走越近的时候,又让余罪和鼠标诧异了,和想象中大不相同,本来以为坐监十年得一脸迫害相,可此人恰恰相反,浓眉大眼,一脸阳光,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咚……”林宇婧双手一撑,把他钉在门上了,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老公,揶揄地问:“明天五一,我刚洗了澡,换了一身这样的新装……难道你?”

“是啊,现在能免费住上公房的机会可不多了……瞧这宿舍楼,肯定比市里哪座楼盘质量都好。”余罪小声道。

“公务繁忙,免交公粮。”余罪做了停势,好畏惧的眼光,现在真羡慕那个天赋异禀的家伙,真不知道他骗二十几个女人是怎么应付过来的。

余罪和鼠标愕然互视一眼,标哥小声说:“余儿,我咋觉得这儿生活老幸福了,相比之下咱们苦逼多了。”

林宇婧盯着他,像在寻找这个借口的真实性。很快她发现问题了,余罪疲惫的脸上,眼底血红,她抿抿嘴,在老公额头亲亲,关切地问:“又有案子了?你现在可变得比我还敬业了……哎,你们支援组不是撤了吗?”

还真是,余罪和鼠标看到的是成队成列的服刑人员,精神振奋、表情昂扬地报数,然后被领队带着去工厂、农场,除了高墙上的岗哨让人觉得这是个特殊环境,其他地方一点儿也不觉得异样。特别是那些服刑人走时,还唱着铿锵的老歌:咱们工人有力量……

“撤了。”余罪懒洋洋地走着,已经无暇观摩老婆今日的盛装了,“呼”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仰着面,歇上了。

不信啊,不信你随便看。

“吃饭了吗?” 

话题轻松了,步履放慢了,沿着狱中通道走了百余米,便看到了干净、整洁楼宇之间的服刑人员,刚吃完饭,正在列队。据监狱长解释,工作是严格的八小时制,有工资有津贴,加班有补助,绝对不像外面传说的监狱里有多么黑暗。

“吃了。”

鼠标吐吐舌头,不敢接话茬儿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真不好招工,最起码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看到一个女的,鼠标觉得就算累不死,也得憋死。

“要不再给你热点儿,我晚上做了汤面,有馒头。” 

“呵呵,是啊,你愿意来吗?长年招工啊,不问出身,不要学历,有力气就行。”监狱长笑道。

“不饿,就是累得慌。”                                  

“哇,服刑都服成国家工作人员啦?”鼠标惊诧道。                     

“什么案子啊?来,喝杯水。”

“呵呵,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即便有恐怕也麻木了,何况他根本没有什么亲人。”监狱长道,回了下头,看两位刑警不解,他笑着补充道,“别奇怪,十年的时间足够沧海桑田了,我们这里有不少工作人员,很多就是服刑十年以上的,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刑满就留下来直接在这里就业了。”

“诈骗案,追到甘市,来回差不多一千公里,终于抓到人了。” 

“家庭情况怎么样,有人探监吗?”余罪问。

“那嫌疑人,抓得完吗?”

“当然有,他是乐队指挥,又是服刑人员的普法教员,给我们监狱挣回来不少荣誉啊。”                                     

林宇婧端着水,坐到沙发上,余罪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头一枕,枕在她腿上,抱着媳妇深嗅,笑道:“媳妇……你今天怎么了?”

“减刑幅度比较大,有什么特殊情况?”鼠标问。                        

一反常态哦,没有怨一身汗臭,没有骂久不着家,更没有追问本月工资及外快剩余几何,余罪有点儿紧张,觉得眼前好像都不是自己媳妇了。

“这个人被判的是死缓,是当时轰动全省的假冒增值税发票以及骗贷大案的嫌疑人,加上在看守所待的时间,他已经服刑十年零六个月了,表现还可以。”

“你觉得是怎么了?”林宇婧笑眯眯地,凑着香喷喷的脸,促狭地问。

说了一大通,余罪和鼠标虽然不想听,可还得憋着听。话题终于转到了此行的来意上,秦方成监狱长介绍着他们要见的那位劳改人员:

“我觉得……”余罪仰面凝视着,狐疑地看着,然后诚恳地说,“我真没有小金库了,我都交给你了。”

“还行吧,自从九十年代大部分重刑犯不往大西北送劳改之后,我们这里就担负起了改造他们的职责,迄今为止未发生一起逃狱、自残或者伤害事件,不仅如此,我们在全国监狱文化节评比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我们劳改人员组织的乐队,每年都到全省各监狱巡演……”

啧……似乎错了,气得林宇婧把他推过一边,愤愤地斥着:“一点儿情调都没懂,白挑了件这么贵的裙子……你坐着啊,我给你开洗澡水去,瞧你身上臭的,又是几天没洗澡了?”

本监狱就是在监狱长秦方成手里成为全省模范监狱的,这是他职业的巅峰,也是最引以为傲的事。现在被同行讲出来,老头的脸色更好了几分,随手接过了余罪递的烟,一吸一喷,这隔阂自然就消失了。

推搡了一把,摸了摸脑袋,揪了揪领子,一如教官训学员一样,这才是她正常的表现。看着媳妇笑吟吟地起身进了卫生间,余罪长叹一口憋着的气,一仰又躺回沙发上了,情调倒是懂,就是没有激情哪,公粮可比公务还要累。

“这儿是全省模范监狱,人性化程度挺高的啊……秦叔啊,您在这儿有些年头了吧,我们局长、省里副厅都知道您。”余罪轻描淡写道。

在卫生间里,调好热水器的林宇婧,悄悄地伸头出来看看老公的样子,又缩身回去,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自己今天的装扮。很靓,粉底掩住了颊上的暗色,唇膏增添了几分亮色。她其实刻意地对着自己婚妆的那幅照片打扮的,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结婚纪念日。

“还可以吧,四次减刑,还有十一个月刑期就满了。”监狱长道,态度稍稍和蔼了几分。

日子过得并不是十分顺心,工资都不高,房贷还要很多年才能还清, 两人又要强,都不愿意朝家里伸手。她默默地回味着两年的婚后生活,这暴脾气把家里的碗碟摔了几茬儿,有时候吵急了一打起来,会下意识地用上特警的训练技能,每每败北的余罪总是和被抓捕的嫌疑人一样,鼻青脸肿。而每一回,又是他在曲意地来觍着脸道歉,再把她哄高兴。婚姻能改变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林宇婧想着两人曲曲折折的婚姻,想着相聚无多的时日,想着他每月还完贷只剩几百块的羞涩囊中,总有着一种深深的歉意萦绕在心头,当然还伴着一丝甜甜的幸福味道。

“秦叔啊,这个嫌疑人的改造情况怎么样?”鼠标扮萌演傻套近乎了。一般他这种白痴表情,中老年男女都会喜欢,那会让他们觉得现在这一代和他们当年差远了,很有自豪感。

于是在这个结婚纪念日,她刻意穿上了新娘的盛装,想重温那种幸福的感觉……是什么?是热情激吻?还是……她脸色慢慢地潮红一片,拉开门,大声嚷着:“嗨,起来洗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是不是都忘了……”

核对身份、警号,过了四道冗长的手续才进了监区,年届五旬的监狱长估计是职业病的缘故,看谁都是苦大仇深、恨不得拔枪就地正法你的表情。余罪和鼠标跟在这老头背后使着眼色,想拉近点儿距离。

她走到沙发边上时才看到真相,不是忘了,而是已经睡着了,一瞬间她脾气又上来了,踢了两脚喊着余罪去洗澡。

还好,证件无误,一个叫余罪,一个叫严德标。

余罪翻着身嘟囔地说:“去去,不洗了,困死了,我睡会儿……你去床上睡吧,我就在沙发上睡……”

上午整八时,监狱接待了两位不速之客:一胖一瘦,身穿便衣,饶是有证件也让监狱长怀疑了半天,实在一个大饼脸,一个悍匪相,怎么看也不像省监狱管理局关照过要来此的刑警啊。

翻了个身,仰趴着又睡下了。哎哟,林宇婧顿觉像是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她愤愤地甩掉了高跟鞋,愤愤地脱掉新裙,愤愤地拿起准备的礼物,“嘭”地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枯坐在小小的阳台前,看着睡得死沉的丈夫,莫名地生着一股子闷气。

距五原市一百四十一公里,下高速再行驶十分钟,可以俯瞰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建筑:晋中监狱。

这个纪念日,只剩下林宇婧对着两人那幅亲密的婚纱照,一遍又一遍缅怀着曾经的激情。

各有妙想

婚姻也许就是这样真实,他清醒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而当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