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问:“刚才那个人找你干什么的?”
老扁苦着脸说:“警官,这市场上没一件真货,我偷回去也不值钱啊。”
“你是问仇老板……”老扁马上又闭嘴了,似乎发现说漏了嘴。
“你半夜开个空车跑出来晃荡,肯定是准备装货,是想偷东西吧,你的同伙在哪?”王三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捏造个罪名套在他头上再说。
“少他妈啰嗦,快说!”王三牛喝道,“我越看你越像做贼的,要是在这里说不清,就跟我们到局里说。”
“我……”老扁顿时语塞。
“我说,我说。”老扁吓得一缩脖子,两手贴在裤腿上擦汗,“仇老板是想请我明天帮他拉一车货。”
“那你半夜跑到这来干什么?”
江枫说:“你还是跟我们回局里说吧。”
“不卖什么。”
“别,警官,我说。”老扁赶紧拱手求饶,“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没犯法。”
“不用问了,相信你。”江枫问,“你是卖什么的?”
“说吧。”
“我叫老扁,这市场上的人都认识我,不信你们去问。”老扁赔着笑脸说。
“上个礼拜六晚上,有一个人来这里找到我,他有一件元青花梅瓶想出手,叫我帮他找买家,答应事成之后给我百分之五的提成。我联系了十几个圈内的人,叫他们今晚来鬼市看照片,只有仇老板一个人来了,其他人都没来,可能他们都认为瓶子是假的吧。”
“叫什么名字?”
“元青花?”江枫拧紧了眉头,“你见过那个梅瓶吗?”
“是我的。”
“没见过,他只给了我一张照片。”老扁摇头道。
江枫问:“这是你的车?”
“光凭一张照片,你就敢帮人卖东西?”
男子只好打开车门下车,他套着白色老头衫,沙滩短裤,脚上趿着人字拖鞋。王三牛上车看了看,里面没有别人,也没装货。
“那个人说了,想看实物的可以到市博物馆去看,他手上那个与博馆展出的元青花梅瓶是同款。”老扁狡黠地笑了笑,“从照片上看是一模一样,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个牛皮吹得有点大,不可能是真的。这种事反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管他是真是假,只要能出手,我就能拿到中介费。”
江枫拿出了警察证,举到他面前,“警察,把车门打开。”
这倒是大实话,江枫微微点头,“照片呢?”
“找我?”那人错愕道,“小兄弟,认错人了吧?”
老扁回到车上,拿出照片交给江枫。江枫打开了手机电筒,照片上的梅瓶的确与他在博物馆见过的挺像。三个月前,市博物馆新馆开张那天,江枫去国宝厅参观过,脑子里还有点印象。
江枫说:“找你。”
江枫问:“那个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王三牛去拉车门,没拉开,江枫上去敲面包车驾驶室的玻璃。司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只把玻璃降下一条缝,警惕地打量二人,“你们找谁?”
“我也不知道。”老扁说,“我只见过他一次,干我们这行的虽说不犯法,但也见不得光,都没留电话。反正我每周六晚上都在这里,他想找我随时能找到。”
“找车里人问问不就知道了。”江枫向面包车走去。
“仇老板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江枫是土生土长的东风市土著,却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个如此繁荣的地下交易市场。王三牛咕哝道:“他半夜三更跑到鬼市来,啥都不买,上面包车是想干什么?”
“也没说什么,他就是反复看照片,问卖家想卖多少钱。”
目送仇皓的背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江枫和王三牛从黑暗中走出来。
“你怎么回答的?”
穿过大半条街,仇皓上了一辆银色五菱面包车。不到十分钟,仇皓从面包车上下来,再从原路返回。
“我说卖家没报价,先看照片,有兴趣再看货议价。”老扁说完又补充道,“仇老板好像有点兴趣。”
“老板,要不要看看,十元一件随便挑。”一个头戴矿灯的摊主向仇皓兜售,地摊上摆满了各种长着绿锈的铜钱和带有蓝色花纹的瓷片。仇皓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径直向前走去。仇皓在古玩行浸淫多年,地上那些破烂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想在这种地方淘到真正的老物件,还不如去买体育彩票。
“嗯。”江枫点了点头,“驾驶证拿出来。”
鬼市只在每周六晚开市,究竟是何时冒出来的,何时形成规模,无人说得清。鬼市上流传着各种真假莫辨的传奇故事:有人花买二百元买了一张民国老房契,半年后转手卖了三十万;有人花五十元买了一个青花大盘,经专家鉴定是元至正型青花瓷……
老扁站着不动,苦着脸说:“警官,我知道的全都说了,绝无半句假话。”
关于鬼市名称的来历,有各种说法:一说是市场有鬼,来历不明、非法的东西多,来这里淘宝的人自然心怀鬼胎;二是说半夜开市,天亮即散,见不得光,就像鬼魂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王三牛瞪着眼睛喝道:“妈的,叫你拿驾驶证,听不懂吗?”
鬼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除了军火、毒品不卖,木器漆器、文房四宝、古籍字画、玛瑙玉器、陶器瓷片应有尽有。鬼市的交易规则也很简单,不买别问,问了就得还价。价钱双方接受立马成交,钱货两清,真假不包,离场概不负责。
老扁吓得一哆嗦,只好再回车上把驾驶证找出来。驾驶证上的名字叫李灿玉,江枫拿手机拍下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把驾驶证还给了他。江枫记下了他的电话,扬起手里的梅瓶照片,“李灿玉,这张照片我留下,有事再找你。”
凌晨3点半,鬼市渐入高潮,能摆摊的地方都被人占满了,有的打开汽车后备箱就开卖了。所有摊位都没有灯光,买家验货必须自备光源,有的拿电筒,有的戴头灯,还有的拿手机照明。
“行,行,没问题。”老扁点头如捣蒜,可能他还在担心会被带到局里去问话,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赶紧发动面包车走了。
这条街白天冷冷清清,半夜三更却热闹非凡,这里就是东风市的鬼市。
时间到了后半夜,来鬼市赶集的人渐渐离开,王三牛的肚子已经咕咕作响了。“老大,我知道一家的小龙虾很地道,离这儿不远,要不要去试试?”
仇皓在一条空旷的马路上靠边停车,穿过一个仿古牌楼,往前走了十几米,右拐,就看到另一番景象。一条狭窄的老街,两侧摆满了地摊,中间仅留一条小路供人行走,市场上人头攒动,昏暗的灯光摇晃。
“走吧,我也饿了。”江枫心情大好。
凌晨3点,手机闹铃准时响起。仇皓起床洗漱完毕,走到阳台上的神龛前,点上三支香,对着关公像拜了三拜,然后从楼梯下楼,他白天都不走电梯,深更半夜更不会进去。仇皓在楼下找到车,向城南方向驶去。
自从查明作案凶器之后,专案组就把仇皓正式纳入侦查视线,盯了一个星期,总算有点收获。
心跳渐渐平稳,仇皓摸到了手机,电量显示已满,拔掉了充电线,时间刚过凌晨2点。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仇皓靠在床头上坐起来,开了灯,桔黄色的灯光点亮房间,让他感到心安。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都是宫斗剧,提不起兴趣。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线装版《长物志》,翻到折角的那页,读了起来。
二人并肩向街口走去,两边的地摊上摆满了各种文玩古董,琳琅满目,乍一看还以为走进了博物馆的库房。王三牛看到一个铜香炉,古香古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神秘。王三牛蹲下,把香炉拿在手上看。
梦境根本不用回忆,十多年来,他一直被这个怪梦纠缠。
江枫一把将他拽起,“假的,别浪费时间。”
五百毫升的矿泉水,必须放在枕头旁,确保伸手就能拿到,但是从来不喝。每次入睡前,他都要仔细检查,摸不到矿泉水瓶就会心慌恐惧。这是他入睡前的固定仪式,保持很多年了,他明知道这种恐惧毫无道理,完全是多余的,却无法戒掉。
王三牛不服,“万一被我捡到漏呢?”
黑暗中,他心里刚闪过一丝庆幸,马上又绷紧了,赶紧翻身,伸手在床头摸索。摸到一瓶矿泉水,拿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满的,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你为什么不去银行捡钱?”江枫嗤之以鼻,“人人都想来捡漏,人家天天在这挖坑,还想捡你的漏呢。”
仇皓大汗淋漓醒来,大口喘着粗气。
“你说这鬼市上全是假货,那为什么像仇皓这样的专家也来呢?”
两侧的墙壁突然向中间挤压靠拢,把前面的去路封死。仇皓赶紧调头往回跑,却听到轰隆巨响,墓顶坍塌,另一头也已堵死了,弥漫的灰尘呛得他几乎窒息,绝望瞬间笼罩了全身……
江枫顿时怔住,仇皓应该心知肚明。假如卖家出手的真是与博物馆的梅瓶同款,那就是国宝级文物,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出手?江枫又想起,在仇皓的古玩店里也有一组仿古梅瓶,和博物馆展出的国宝一模一样。
仇皓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青砖向走前,狭长的墓道蜿蜒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感觉一直在下坡,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走到了地底深处。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微弱,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仇皓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想尽快逃离这个密闭的恐怖地带。他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古墓中。
仇皓似乎对那组元青花梅瓶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
仇皓拿着强光电筒四处搜索,想尽快找到出口。墓道的四面都由青砖砌成,顶棚砌成拱状,有四五米高。一滴水滴在脖子上,凉飕飕的,仇皓吓得跳起来。他把耳朵贴在墓壁上,屏气凝息仔细倾听,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四周死一般寂静。
江枫苦苦思索,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茅跃进?
墓道很窄,伸开双臂就能触到两侧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