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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夜 搭错车

因为打电话,刚才车速慢下来许多。

“呵呵。”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笑,他很快理解了,随即还我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好机会!

“她一直如此,实际上我就是借着送人的机会躲她远点。”大奔苦恼地摇着脑袋。

我拔出了榔头,用另外一边的羊角锤顶着他的腹部——不能对着脖子这种裸露的地方,否则很容易穿帮。

“嗯,是的。”我也觉得他妻子过于啰唆了。

“见鬼,开什么玩笑,我在开车呢。”他明显慌乱起来,我感觉到车子在震动,不过不算明显,其实我也很紧张,但车体很稳定。

“他是不是还要听我的声音?”

“其实我只打算拿点钱。”我笑了笑。

“真的?你让我听听他的声音!”那女人的声音骤然变高了起来。我皱起了眉毛。大奔抢过电话挂断了。

“你不是记者么?”他吃惊地望着我,香烟也掉了下来。

“你的丈夫,在我这里。”

“嘿嘿,这年头陌生人说的话你也相信么?好吧,如果你喜欢,我就是记者,是编辑,是交警,是你的倒霉上司,是什么都可以,不过我还是要抢劫你,这是两码事,朋友。”我继续用力,锤子几乎陷进他的腰部,我感觉这家伙身上还挺胖的。

我终于还是说了话。

“你这浑蛋,我帮助了你,你却这样做?”他气急败坏地用手拍着汽车。

看来最早的那个电话是他情人打来的啊,看不出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居然还有这一手,开着名车,妻子情人都有,真是令人羡慕还有些嫉妒啊。

“如果你拿出钱,我会更加感激你的帮助,好人做到底吧,我的胃病需要钱。”

“都说了你接吧,就说我在你这里就可以了,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你胃疼关我什么事?”

我忍不住有些厌恶,这样的女人的确会惹丈夫反感。

“现在有关系了。”

“在哪里?快说啊。”

“等等,你该不是钩子吧?专门抓私家车的,好吧不用弄这一套,我可没有收你一分钱,你还是去忽悠别人吧。”他苦笑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一听,还是个女人,不过声音并不如刚才的年轻,而且有些着急和嘶哑。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我不想接了,反正她也不相信我,干脆你帮我接一下吧。”他看了看电话。

“你这个王八蛋!好的好的,我给你钱。”大奔终于屈服了,而我觉得十分过瘾,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沦为抢劫犯。

“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我没结婚也没女朋友,不过我可以体会到女性可能对外出未归的丈夫的担心,既担心身体也担心心。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打来的电话好像铃声并不一样。

“我要停下车,我可不想出车祸。”

几分钟过后,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车速慢了下来,停靠在了路边。

我突然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转念一想,已经离城市很近了,我可不想明天又站在风里冻成冰棍。

大奔用手在身上摸索着,又伸到了汽车储物箱里。

“在外面就是麻烦,女人总是问东问西,她还怀疑我,说我吹牛。”大奔笑了起来。

这时候音乐仍在继续,非常安静而低沉。

电话挂断了。

他的手动作很慢,我开始警惕起来,他会不会掏出武器什么的。

“嗯,我知道该怎么办。拜拜。”

“注意,如果你反抗,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警告说。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打算这么办来着,我跟你想到一块去了。”

“不会的,给。”他抽出了手,果然握着一摞钞票。我接过钞票觉得一阵窃喜,同时又十分紧张。

“哦,我车上还有个朋友,路上认识的,我打算送他回城里,是个记者呢,我也有记者朋友了。”

“该死的,你可以走了吧?”大奔双手举了起来,示意我下车。

“嗯,我马上回去,事情办好了。”

“不不不,你要送我到市区,这才可以。”我可不想这么早结束,否则他一生气把我赶下车,步行回去可够我受的,既然做了干脆做到底,到了市区再说。

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弹着烟灰,时不时地微笑一下,点着头,而我则伸长胳膊为他握着电话。

“你是个浑蛋。”

“亲爱的,我在车上。”

“谢谢夸奖,这个词我朋友用得比较多。”

我把手机送到大奔耳边,他突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车子继续行驶着,音乐也没有变,只是车内的气氛有些变了。

“你在哪里?”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女性急躁的声音。

“你没必要做这个,我看你穿得挺不错的,人也很友善,还有,请不要抵着我的腰部,冰凉的很难受,你知道男人就靠腰的。”

我接通了手机。

“闭嘴。”我觉得很畅快,仿佛原本身体里的灵魂被赶跑了,剩下的我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帮我接一下电话好么,手腾不开。”他的左手夹着香烟,我翻找了一下,在盒子里找到振动不停的手机。

难道我是化身博士?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天知道,或许每个人至少有两个自己。

必须等车速慢下来。

“离市区很近了,你不会杀我灭口吧?”他突然问道。我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但是肚子很疼。

时间过去了不少,我盘算着该在什么时候实施抢劫行动了,不过我不想吓着他,万一他方向盘打错,我搞不好要落个伤残什么的了。

歌曲更加欢快起来。

“那真好,说得我有点饿了。”

“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你的表情真有意思。”我收回了榔头,然后当着他的面折叠起来。

“真是有缘,回去以后我请你吃火锅,这天气正好涮羊肉。”我笑道,这是真心话,如果他不是太生气,我会这么做。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迷惑地看着我。

“其实我是送一个朋友出城,正好遇见了你。”

“朋友,还给你,不过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生气。”我将钱放回到车子驾驶座的储物箱里。

大奔抽出手打开了广播,调到频道上后里面正好在播音乐,我随着音乐节拍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你,你不是要抢劫么?我错了,你放过我吧,钱和车子都可以拿走!”他吓坏了,身体也哆嗦起来。

“别人都叫我大奔。”他也笑了笑,车内的气氛变得友好起来。

“不不不,你不用担心,实际上我不是心理变态者,”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浑厚的男低音说道,“其实我是个作家。”

“我叫李雨。”我说出了准备好的化名。

“那有区别么?”

“真是的,这种玩笑,的确感觉到暖和起来了。”他也笑得很开心。

我愣了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开玩笑的,我是看天太冷了。”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真的很好笑么?或许笑和哭不同,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突然广播里传出一句歌词:“其实我们都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们同时笑了起来。这家伙笑起来样子非常夸张,嘴巴长到我难以企及的程度,下颚都快贴到喉咙了,我只有在笑声上超过他一些了。

“好了,不用过分探讨这个,反正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抢劫犯的感受,因为我正在写这个,所以没有办法,你知道我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我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哈。”

“你去死吧,在这种天气和我开这种垃圾玩笑?体验生活?见鬼了,要是你打算写个杀人犯呢?是不是要去杀几个人?想写个恐怖分子是不是要去开飞机?老天爷保佑,你不打算写星球大战……”这家伙气急败坏,差点把车撞上旁边的电线杆。

车子里变得异常的安静。车平稳地前进着,车灯照亮了前面的公路,但并不太远,就被黑暗吞没了下去。

“我说朋友,冷静点,冷静点,我知道很对不起,但是我已经道歉了,请原谅我吧。”我认真地说道。

“关于最近夜晚司机被人抢劫抛尸的事情。”我一字一顿地说,转过头盯着他的脸,他突然也转过头来盯着我。

“看来我要感恩了,你没杀了我再道歉。”

“采访什么?”

“好的,我是真的错了,我发誓不再干这么愚蠢的事了。”

“嗯,对的。”

他不再说话,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接着慢慢停了下来。

“从别的城市采访回来吧?”

“怎,怎么了?”我回望四周,奇怪地问。

“嗯,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点怀疑我了,不过无所谓,我只要等适当的时候开始实施准备好的计划就可以了。此刻我反而很平静,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呼吸有些加快,略有点兴奋,就好像准备吃期待已久的美食一般,手指头微微颤动起来。

“好像出了点问题,是不是爆胎漏气什么的。”大奔一脸的苦相,“我真是倒霉,不让你上车多好,说不定现在都躺在家里的床上休息了。”

“你说你是记者?”

“缘分,缘分。”我笑道。

“这种缘分我可不想要。”他转过头慢悠悠地说,突然我发现他盯着我看了起来。

大奔嘟嘟囔囔地裹紧衣服打开车门,一股新鲜气流钻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听我说,我们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就是缘分,你说对么?”

“你也下来帮个忙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奔在外面喊道。我正好打算下车走动一下。

“反正不是记者。”

外面一个活物也没有,唯一的声音就是呼呼的风声,这里是城郊市区的交界带,荒芜得吓人。

“哥们你是干什么的?”

“怎么了?”

其实我挺奇怪,一个开着这么好的车的人为什么穿得这么邋遢。

“好像轮胎出了点问题,你帮我把车上修理箱里的扳手拿过来,箱子在后座座位下。”大奔蹲在汽车后轮胎前,一脸的烦躁。我不敢说话,连忙拿过箱子,里面只有一把大号铁质扳手。

“一般吧。”

扳手很脏,看上去布满了铁锈,这家伙实在是个很懒的人。我握着扳手感觉太凉了,铁质的手柄几乎快要黏住我柔软的手心。

“你的车不错。”我这是真心话。车速很平稳,而且车内空间挺大,车座也很舒服。

“太不公平了,你居然戴着手套。”我看到他正在修理车胎。

现在的人还真是不好伺候,批评也不行,表扬也不乐意。

“这么冷的天气不戴手套才是笨蛋。”他终于笑了笑,我意识到他可能没那么生气了。

“闭嘴,我已经答应搭你回去,别再写我了!”他突然转过头愤怒起来,我自觉理亏,不好说什么。

车子很快就修好了,我们重新上了车。

“这是缘分,我的朋友。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写下来,表扬你的善举。”我笑道。

“你知道么,我觉得这个夜晚是我过得最神奇的晚上了,我会记住的。”大奔突然变得愉快起来。

这家伙肯定没有妻子什么的。

“是啊,回去后我真的会请你吃饭,这个不是假话。因为我好像正好要写一篇关于吃涮羊肉的段落。”

“真见鬼,我怎么遇到你了。”他轻轻摇着脑袋。我看见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外套,外套很皱,似乎被人随意搓洗过很多次然后被太阳曝晒过一样,里面的毛衣领子上还沾着一点点饼干屑,裤子大腿上还有油渍,皮鞋是那种地摊上的廉价货,像在拖鞋的顶部缝了两块塑胶皮。

“什么时候写吃酒席也要记得叫我哦。”大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敲打着。

从侧面看去,他的上半部分脸很像金凯瑞,有着凹陷的眼眉骨和高高的鼻梁,额头平却不高,嘴唇和鼻子之间离得很短,下巴没有弧度,几乎直接和咽喉的皮肤连到一起去了,头发很短,没有光泽,紧紧地贴在头皮上。

“当然!”

车子里很暖和,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小小的温度变化能让人的心情有如此大的改观,我顿时觉得欢悦起来,而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内,即使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司机的相貌。

车子继续前进着。

其实他错了,我只是个作家,虽然这两者有些相像。

音乐突然戛然而止。

“见鬼,我没说不让你上车,我反正也要回城里,我相信你他妈的是记者了,行了么?”他气得双手摁在方向盘的喇叭上,汽车发出嘟嘟的长鸣。

“这里是交通广播电台,现在播报一则重大新闻,一辆车牌号为××79981的轿车在临市遭到劫持,劫匪正开着车朝A市国道前进,如果有发现车辆的人,请立即拨打110报案,谢谢合作。”

“是的,我一定会写下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道德的沦丧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边缘!过往的行车人看到陷入困境者却拒绝伸出援手!”我高声叫喊道。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大奔。

我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小了下来。他沉默了,不再说话。

大奔也同样不知所措,看了看我。这则新闻又重播了一遍,那个车牌号码××79981更加清晰起来。

“是的,我就是记者,知道××晚报吧,我会在那里写一篇文章,说明今天晚上被人拒绝搭车,城市文明建设有待加强。”我继续胡扯道。

“哈哈哈哈。”我笑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天杀的”形容的应该是记者而不是我,所以我不必担心。

“哈哈哈哈。”大奔也笑了起来。

“报纸?该死的,你是天杀的记者?”

这次我们笑了很长时间。这时候广播结束,音乐再次响起。

“我在想要不要明天将这件事写到报纸上。”

“酒干倘卖无……”真是歌声悠扬,而且相当应景啊。

“该死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有点愤怒了。我走到车头前弯下腰,双手按在车盖上,我看不见车窗后他的脸,但我敢肯定我的话有效果了,我必须继续努力,让他同意我搭车。

“我要下车。”

“××79981!这数字你很熟悉吧,你的车牌号码。”我喊道。

“不行。”

“你说什么?”瘦子又伸出了脑袋。

“我要下车!”我大吼起来。

“××79981。”我下意识地念起了车牌。

“你想哪个部分下去?右手,脚,还是脑袋?”大奔微笑着转过头。

“我要走了,你继续拦车吧。”瘦子缩了缩脖子,将脑袋收回车窗,我听到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

我握紧了自己的榔头。

我必须让他答应我上车。

可惜,那是把塑胶玩具。

可是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了,他的体型瘦削,很适合下手,否则的话我真的要走上一整夜才能回去了。

“我是开玩笑的,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苦苦哀求起来。

该死的,这家伙居然一语中的了,难道在车灯下我的脸和电影中的劫匪无异么?我真该多看看最近的警匪片,打扮得像好人一点。

“我可不会开玩笑,如果不播出新闻,如果你没有把车牌记下来,我还真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可惜都晚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抢劫什么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他的声音很低沉,风声把他的尾音都消去了,听上去略有点模糊。

大奔慢慢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扳手,正是刚才修车用的。

“如果你不帮忙,恐怕我会冻死在这里的,要不就要在国道上走一整夜,已经很晚了,车子也很少。”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呢。我伸出左手掐住了大奔的左手,把它按压在车窗上,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抢夺方向盘,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车头左右摇晃着。

“这可不行。”他摇着头,因为对着车灯,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部表情。

这家伙看上去瘦弱,但力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小,我渐渐落到了下风,扳手在我眼前挥舞着。

“可以让我搭你的车去市里么?只要到了车站放我下来就可以,求求你了。”我事先练了很久的普通话,保证他听不出来。

无奈之下我打转方向盘,让大奔的身体朝一侧倾斜过去,然后猛踩刹车,车子最终停在了街道上。

“这里出租车是不会停的。”

大奔的脑袋猛地撞在了方向盘上,似乎很重,接着他的扳手掉了下来,我们开始抢夺这件唯一的武器,很幸运,他抓到了我掉下来的塑胶榔头,而我拿到了扳手。

“朋友,我是外地人,我的车坏了,本来打算步行过去或者找辆出租车。这鬼天气太冷了。”

“你个浑蛋,我要把你的脑浆都敲出来!”我吼道。大奔突然一下子仿佛缩了起来,他将脑袋收紧到衣服里,然后打开车门夺路而逃,我反应过来后立即扑过去,可惜只抓到他的后背,将他的外套扒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这个小眼睛的瘦矮子摇下玻璃车窗,一脸不解地看着我,车灯照得我眼睛有些花,我觉得在晚上戴墨镜的确很愚蠢。

我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擅长逃跑,等我下车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里了。我一下子虚脱下来,整个人筋疲力尽,拿着扳手扔进车子里,然后坐了进去。

不过我很幸运,或者说某个倒霉蛋很倒霉,他注定要成为我恶作剧的主角,一想到他在惊恐之后知道真相,交杂着愤怒不解与庆幸的怪异表情,我就兴奋不已,我终于可以完成我的小说了。

看来我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一次虚拟的抢劫经历,这种体验真是好极了,我相信如果写下来,一定会畅销的。

于是我的计划受到了阻碍,我甚至以为是不是要等上个十几天才能达成我抢劫的伟大目标。

广播里又在播放寻找这辆车的消息,我一看车钥匙还在,决定将车开到警察局,说不定我还可以得到一个好市民的嘉奖。

“别介,你不给钱我可能会答应,给钱更不可能了。”大多数司机听到钱,一踩油门就跑了,这让我非常困惑,什么时候社会道德变得如此高尚了。

我刚要发动汽车,忽然远处响起了警铃声,很快几辆警车便开过来将我围了起来,车上跑下来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

“我不胃疼,实际上我哪里都不疼,只是想搭个便车,我可以给你点车费。”我希望金钱能有点作用。

“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从未如此希望看到警察,于是张开手打算给他们个拥抱,可惜这些粗鲁的家伙一上来就把我按倒在地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胃疼?”对方反问我一句,让我莫名其妙。

“等等,你们搞错了,我可是英雄,是我把劫匪打跑的!”我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很难受。

但是我发现,在秋季的夜晚站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实在不是个好活,光是没有遮拦的大风,已经让我觉得双腿像裹上了一层冰盐水袋子一般难受。我拦下了好几辆车,虽然有女性,却都一口拒绝了搭车的要求。

“找到了,就是这辆车!”一个警员看了看车牌说道。

所以我换了套黑色新西装,洗了个澡,然后在十点以后沿着城市边郊地带的一条通往邻市的城际公路漫步,当然,我手里还象征性地提了只黑色皮包,每当有车子路过我都会拦下来,如果对方停下我会先观察,不符合我的要求的,我会以问路打发他们,然后继续寻找目标。

“这里还有衣服和扳手!”另一个警员像发现了外星人似的尖叫起来,我打赌他只有在看到裸奔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先把自己收拾一下,一般人对于陌生人的态度完全来自于第一印象,尤其是女性,我并不算帅,但这反而是优势,相貌过于出众的人(包括难看和好看的)都会引起别人的不适,只有长相亲和干净、举止得体的人才容易与他人接近。

“我的上帝,你们快来看这里!”我看到几个警员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突然我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的锤子是假的,是的,假的,只是个塑胶模型,而且我也准备好了给对方赔礼道歉,大体上如果他知道我是个文学青年,可能会没那么生气吧,不过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以单身驾车女性和瘦弱男性为主,不仅抢劫过程中遭遇的反抗会弱一些,而且就算受害人愤怒得要揍我,也能打得轻点吧。

我看见他们从后备箱抬出了一个男人,一个头部鲜血淋漓的男人,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忽然扑了过来,抱着男人的身体大哭着,她的声音我听着觉得有些熟悉。

所以我需要亲身去体验。

“带回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事实更强有力的证据了。很多人在写小说时都是凭着想象。但想象太过于完美了,他们会在不经意间按照自己的规划去设计事实,而事实在现实中是凌驾于人力之上的。

就这样,我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警局,又稀里糊涂地坐在了审讯室里。

其实我在写一篇关于公路抢劫的故事,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描写劫匪的动作和事态发展,所以我需要实践,应该说试验更恰当。

“你们搞错了,我是个作家!”

这时候你肯定会惊叫,会去报警了。不不不,千万不要,其实我根本不是真的罪犯,刚才我说过了,我是名作家,嗯?你说那是未来式?不,当我写完手头的这部小说,就不是了。

“请你说说为什么扳手上只有你的指纹,你在被抢劫的车子里,而且还给那位太太打了威胁电话?”

你放心,我绝对不是个装修工,更不可能是行为艺术家,其实我在策划一起抢劫。

“威胁电话?开什么玩笑?”我奇怪地问。

是的,一把锤子。

负责审讯的警员拿起一个手机,按动了一下按钮。

其实,在我的西装右边,插在裤腰带里的是一把锤子。

“你的丈夫在我这里。”

好吧,我承认我在上一句话里使用了未来式,但我保证这种结果就像你明天要吃饭上班一样确定,当然,如果你明天就失业没饭吃的话,请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在诅咒你的事业,实际上你从我身边带着怪异的眼神走过,我丝毫都不介意,因为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见鬼,真是我的声音,我的确说了。

实际上我是个作家。

“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名警员无比鄙视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拙劣的罪犯。

这也难怪,当你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双手局促不安并时不时地抖动右腿的家伙,在寒风中站在十字路口时,你肯定不会以为他是在骇客帝国。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突然明白过来,也许我的下一部小说的题材该是监狱的囚犯生活了。

你真的以为我很无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