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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美玲篇——低度人

张美玲楞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回答,眼神中有些怒火。

走到门口时,钟大卫回眸一笑:“听说张小姐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了,怎么对姨妈的事儿那么上心。”

酒吧捡尸

不一会儿,小白出来了,俩人准备告辞。

这一趟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张美玲明显有些烦躁了:“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案发时间,张美玲一直在公司加班。这点其同事可以作证。但钟大卫的脸上一点失望的表情也没有,反而还开心的哼着歌。

等她出来后,钟大卫也放下了手上的相框:“咦,张小姐以前的打扮风格跟现在差距还挺大的。”

小白觉得他跟自己印象中那个吊儿郎当的老油条形象越来越不一样。以前遇到案子,他只想着交差,现在好像在办自己的事情一样,看起来有勇有谋。

小白尴尬的笑了笑,老实的走进了左手边的卫生间。

还没回到警局,钟大卫就接到一个电话,说个来自首的人透露了重要信息,要他赶紧回来。这种关键节点小白当然舍不得回家,立刻决定跟着钟大卫赶回去看看。

张美玲狐疑的用手指了指旁边:“左边这个才是啊。”

自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消瘦的身材,一双精光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贼,身份也是出租车司机。他一进来就坦白自己在“捡尸”的那夜也被人稀里糊涂阉割了。所谓“捡尸”是守在酒吧门口,等待烂醉如泥的单身女性出来,趁她们意识不清楚时,带她去酒店甚至在路边将她们奸污了。一般,这样的女孩醒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知道,也不会报警,因为捡尸者多半在犯罪过程中会拍下照片或者视频,用以要挟,对女孩来讲因为喝醉被人捡走,说出去别人不仅不会同情她,反而会觉得她活该。所以,“捡尸”对某些人来讲是一项极其安全的,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犯罪活动。

小白装作一连茫然:“这个卫生间的门没开啊。”

青年交代那夜他在酒吧外面遇到一个烂醉如泥的女孩,好不容易将她扛到一间廉价的宾馆,却不知怎么回事,自己还没解开衣服就趴在床上睡着了。他是被下体的痛唤醒的,醒来后发现下体被涂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命根赫然被人切走了。幸好身旁放着手机,他赶紧拨打急救电话才保住一条命。

小白快步走了过去,到达张美玲指定的房间后她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钟大卫魁梧的身躯正好挡住了张美玲的视线,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转而想溜进另外一个房间,不想房门从里面锁住了。张美玲听到了声音,推开钟大卫站了起来:“你要找什么吗?”

本来想着报警,但自己“捡尸”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报了警不说抓不抓得到凶手,自己首先得进局子。所以就哑巴吃黄连吞了这口气。直到前几天看新闻说王子强被人阉割了,跳楼而死,他才发现有人在连锁作案。但当时也只是劝自己放宽心,不要像王子强那样抑郁自杀。后来李大庆又死了,他才慌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新闻,发现新闻也没有说王子强是自杀的。如果不是自杀的,那么阉割或许只是凶手杀人的一个前奏,弄死他们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越想越害怕,最后决定来自首,起码能保住一条命不是。

张美玲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手朝着里面指了指:“那是给客人用的卫生间。”

青年继续交代,因为经常在酒吧门口一起拉客,他知道李大庆也是一个“捡尸”老手。这也是他为什么经常在“暗夜酒吧”门口专门载单身女客的原因。

“不要为难人家了,”小白站起身:“其实我只想借个卫生间用一下。”她尽量做出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我不是警察。正好要过来这边办事,就想沾沾公家的便宜,让他办完事开车送我过去。”

青年说,李大庆拉王子雄那晚,下车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他们说话,貌似李大庆喊王子雄老乡,还传授了他什么窍门。后来就发现王子雄下车后没有去酒吧,而是在暗处点了根烟,站了一会儿,等有喝得大醉的姑娘走出来,王子雄立马把外套脱了披那姑娘身上,看上去就像男朋友来接了。

张美玲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十分不愿。

青年一看就知道王子雄是受了李大庆的指点,站位,披衣服等行动都完美的避开了摄像头。

“男人当然不方便”钟大卫将小白一搂:“这不还有我未婚妻吗?她能去看看吗?”

钟大卫问司机记不记得姑娘的长相。

张美玲面露难色:“不好意思,一个单身女人住的地方让一个男人参观难免有些不方便。”她拒绝了钟大卫。

青年兴奋的点头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力真是好得要命,每秒钟干过的事儿都记得。那姑娘离得远看不清,但是个大高个大长腿,皮肤很白,在夜色里白得发光的那种。”

“借办公之余谈点私事吧,张小姐家的装修很好看,我家正好也要装修,能让我四处参观一下吗?”钟大卫说。

“那个姑娘你遇到过吗?”

接下来,钟大卫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然后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似乎对房子的装修布局很感兴趣。张美玲的目光紧跟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厌烦这个没有什么礼貌的警官。

青年摇头说他只喜欢娇小玲珑的款。

张美玲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他威胁我咯,说我不去保释他,等他出去就打断姨妈的腿。他又不是第一次打女人。”

“看来作案者是个侠客咯!”小白总结道:“像小说里写得:杀尽天下禽兽那种。”

“所以你本来不想保释他的,接了他一个电话就改变了主意,为什么?”

钟大卫叹了口气:“被阉割的受害人的共同点是捡尸行为,而死去的受害人有一个连接点是“老乡”。我查了查,王子雄跟李大庆只是一个县的,对S城周边县市来说,这种关系并不算近,要说真正意义上的老乡,恐怕王子雄跟张美玲才是,他俩一个镇的。所以,王子雄跟李大庆的连接点也可能是“张美玲”。我们要下去走一趟了。”

“喝酒烂赌,嫖娼打女人,耍流氓咯。”张美玲说出一堆形容渣男的词汇。

他们先去的是张美玲的家。

“那种人是哪种人?”钟大卫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张美玲的家在S城边缘一个叫潘云的小镇,镇很小,稍加打听就找到了张美玲的母亲。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了,见到她时,她正满脸愁苦的边做饭,边看着两个孙子,而她的宝贝儿子也就是张美玲的弟弟,正光着膀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提起自己的女儿,这位母亲就骂口连连,指责她没有良心,翅膀硬了就飞走了,也不管家里之类的。小白一眼就望出端倪,悄悄对钟大卫说,这个妈妈肯定特别偏心。果然,细问之下得知,张美玲上面还有个姐姐叫张美彤,因为观念问题,家里难免对上面两个女儿有所亏待。但小地方都这样!那位母亲加了一句辩解。张美彤性子比较倔,因家中资源分配问题经常跟母亲吵架,也时时维护妹妹。在她心里,好像父母兄弟都不是亲的,只有妹妹是亲的。可惜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惩罚。后来张美彤就离家出走没了消息,算是彻底跟这个家划清了界限。再后来又听说她偷偷联系了妹妹,并用打工的钱供妹妹读完了大学。而张美玲上了大学后也步了姐姐的后尘,没再跟家里人联系,打电话也不接,更别提回家了。去S城找她吧,城里那么大也没处儿找。

她摇摇头,掐断一段燃尽的烟灰:“我很忙,没有时间管那种人的事情。”

“不过前几年镇上有人碰到过她,说她在S城一家很大的公司上班,很有钱。估计是怕我们朝她要钱花吧。”这位母亲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你不想了解下他具体怎么死的吗?”钟大卫问。

提到李大庆,这位母亲倒是一脸感激,说为了生老三,也就是正在打游戏的儿子,曾经将张美玲送去过姐姐,也就是美玲的姨妈家里寄养一段时间,这个姐夫当时答应得很爽快,听说对张美玲也不错。只可惜姐姐前几年去世了,这个姐夫去了S城打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张美玲没有接他的照片,只是淡淡的说:“是吗?那岂不是浪费了我那笔保释金了。”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听起来兼具沧桑与性感,跟她的形象十分吻合。

听到这里,小白和钟大卫对望一眼。

小白看得有些呆了,钟大卫咳嗽了一声,将她震回现实,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张小姐,你舅舅昨天在滨海路上车祸身亡了。”

等问到王子雄,这个妇人想了好久才弄明白:“哦,隔壁嫂子家的二儿子啊,她家早就搬到镇那头儿去住了。我记得当时玲丫头跟她家的云丫头能玩到一起去。”

钟大卫环视了一下四周,有别于其他豪宅的冰冷,这里的布局大多以粉色,金色,和白色搭配,整体氛围活波少女。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留着大波浪,涂着红唇,抽着女士香烟的熟女之家。张美玲发现钟大卫在观察她,像是回应一般吐了一个烟圈,烟圈里迷离的眼神像极了八十年代的性感明星,美得让人有些恍惚。

云丫头钟大卫是见过的,王子雄死之后,她跟家人曾在警局出现过。这次找她询问“张美玲”的消息,她表现得很惊讶:“美玲跟哥哥的死有关吗?”

小白打了一个喷嚏,张美玲的嗜好确实有些奇怪。家里有很浓的香水味,可能是为了掩盖纸杯里那些还冒着烟气的香烟味吧。

钟大卫不置可否,让她多讲讲美玲的事情。

刚进屋,一阵极冷的风就吹来。张美玲的家开着很低的空调,却在夏天穿着毛线衣。她解释道,她喜欢温度低的环境,因为这样会使她的脑子保持清醒,提高工作效率。

“她家人很偏心,偏心最小的弟弟。她妈妈经常让美玲干活伺候一家子,也经常骂她,对她特别狠。”云丫头想了想,接着说:“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初中的时候,镇上放免费的电影,我约了美玲去看,看完晚上十点了,回来发现她妈妈把门反锁了,怎么叫门都不开,还说让她死在外面算了。没办法,那晚她就在我家住了。也就是从那晚以后吧,美玲对她妈妈彻底绝望了。再后来,我们家搬走了,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听说她考上了大学,去了一家待遇很好的单位上班,混得不错,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就更不联系了。”云丫头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口气有点酸。

钟大卫按了很久的门铃才有人开门。

“你的哥哥跟她关系好吗?”钟大卫问。

张美玲的家在滨海湿地公园旁边,算得上是豪宅了。李大庆生前很可能是知道了自己的外甥女混得不错,又在警局打听了她的住址,所以想亲自上门来认认亲。结果命丧中途了。

云丫头摇了摇头:“只能算认识吧,我哥当时上高中,学习比较紧张,大部分时间住校,偶尔回来一次。”

例行公事,钟大卫带着小白来张美玲——李大庆的外甥女,即给其交保释金的女士家里盘问一番。从李大庆的行车路线看,他昨晚有可能是来寻找张美玲的。据现场情况勘察,李大庆身上没有被殴打的伤口,死因是由于车子在滨海路上撞上护栏,冲向海边礁石受到猛烈撞击而死。

“那李大庆这人你认识吗?或者听说过吗?”

钟大卫从车的残骸里爬出来,有些沮丧的对小白说:“真是大意了。”在没有完全排除王子雄是自杀还是他杀的情况下,竟然忽略了李大庆的安全。他俩的案件明明是同一个案件啊!

“没有。我们镇上好像没听说过有人叫这个名字。”

第二天,李大庆的车连同尸体一起出现在海边礁石上。

李大庆的家确实离潘云镇有点远。打听之下得知李大庆自妻子死后没有多久就去了S城打工,儿女们也都在S城,据说跟父亲关系很不好。原因大概就是李大庆经常殴打他们的母亲,且吃喝嫖赌败光了家里的钱。

李大庆头也没回的说:“你们自己去查吧,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这样的人,在美玲母亲的眼里却是一个大好人!

钟大卫故意刺激他说:“喂,你不想找到阉割你的凶手吗?”

小白总结原因是美玲的母亲自我价值感很低,有人稍微帮点小忙,她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天大的好人。她这种极低的价值感也想传递给自己女儿,不料女儿们却比她有觉悟的多。所以她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女儿们一个个的离开她了。

带着浪荡的笑容,李大庆离开了。就像一个无赖找到了发财的新路子一般,走之前他哼着小曲,心情很好。

“是啊,她还指望着女儿来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呢!”钟大卫边开车边说:“说到报恩,潘云镇的人都羡慕美玲现在的工作。小地方的人都只看表面,不知道内里多复杂。你猜怎么着,她现在工作的设计院院长也就是她们的董事长,有案底在我们局里压着呢。”

但最终只有来告诉他可以走人的警察,却没有来接他的亲人。据说,他那外甥女只是交了保释金就走人了。

“什么案底?”小白发现钟大卫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且眉头皱了起来。

李大庆没有说谎,一通电话之后他冲钟大卫笑了笑说:“搞定了,她一会儿来接我。”

“跟你这么一说,我总隐隐觉得有些东西牵连着。”过了好一会儿,钟大卫才开口:“他们设计院的院长姓赖,曾被人举报猥亵女童,但因为势力太大利益关系复杂,上面有人帮他压下来了。”

李大庆摇摇头,面色很为难:“这个丫头很个性,连她妈都不认了,哪会管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拧出一丝恶心的笑:“你们帮我查下她的联系方式,我有办法让她来。”

他调转车头:“我们改路线,去她们公司看看!”

钟大卫说,那你自己想办法联系她。

调虎离山

李大庆嚷嚷着伤口痛要出去就医。钟大卫告诉他要出去可以,得找个人来保释。李大庆咧着大嘴哭丧着脸说老家都没人了,只有一个外甥女在S城,但也不知道地址电话。

“方体市政规划设计公司”几个鎏金大字亮闪闪的挂在高高的大厦上,在S城能独自拥有一座办公大厦的,基本都是在全球排得上名字的企业。

半途殒命

大厦两旁种了一些大叶糖胶树,正值开花期间,米白色的花朵散发着并不好闻的气味儿。

钟大卫没有说话,嘴角向上翘了翘。他撒谎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在见院长之前,钟大卫先让小白去拉了几个女同事来阳台聊天。从侧面打听了一下美玲和院长的消息。

“新型毒品?”小白转头望向钟大卫。

但提到两人,女同事们都言辞闪烁,不太愿意多说。后来,一个年纪大点的说:“你们要真想知道点什么还是去找何姐吧。她有后台,敢说。”

“真的,以后别来了!”钟大卫将他粗暴的踢了出去。

何姐是公司财务,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人都仰着头,居高临下的撇着眼神:“那个美玲好多天没来上班了,就算有院长罩着,我也要扣她工资了。”

被钟大卫这么一吓,孟子云嘴唇都抖了:“真,真的吗?”

当问其美玲的具体情况时,何姐嘴巴扁了:“别人赚钱靠技术,她赚钱靠美色。从一毕业就被安排到市场部,跟着赖院长到处出差接项目,说起来还是我们公司的大功臣,拿下不少项目呢。但靠身体上位,终究我是看不上这种人。”

钟大卫弹了一下他的脑壳:“这世上哪有什么异能,是你情绪太紧张了所以精神亢奋!”突然,他凑到对方面前恶狠狠的说:“也或许是这酒吧藏了新型的毒品,刺激了你的脑神经,让你产生幻觉的同时还侵蚀你的记忆力。一段时间内好像记忆力提高了,但不久你就疯了!这种电影你们平时看得还少吗?”

虽然小白不鼓励女人以色事人,但这个何姐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她更瞧不上:“如果没有你们院长的鼓励,说不定是施压,谁不愿意清清白白赚钱。说到底你们院长也不是干净的。”

孟子云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向钟大卫投来恳求的目光:“叔叔,我又不闹事,你跟那个领班说说让我继续来好不好。考个好的大学,将来才能像叔叔一样,更好的为国家做贡献!”

何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嘴巴一撅:“院长是男的呀,而且哪个干事业的男人不得应酬应酬。”

听了他的故事,小白感到十分惊奇。她产生了去那个坑位体验一下的想法。钟大卫拉住她说:“你一个女的去多尴尬啊,我今晚去体验下,明早告诉你结果。”

小白被她说得有点生气了,刚想反击一下,被钟大卫拦住了:“那美玲跟院长是什么关系?”

于是,他开始频繁出入这家酒吧,希望早点把书读完。

何姐顺嘴说道:“还能什么关系,她就是赖院长养得金丝雀呗。”

他想来想去,觉得肯定是那个特殊的坑位有着特殊的异能。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又来了一次,换了一本书读,第二天又发现,书完全刻在了脑子里。这下,孟子云高兴坏了。有了这个秘密,考大学简直易如反掌嘛。

她刚说完这句话,阳台玻璃窗上映出一个身影,一个男人从外面走出来,“赖院长来了,我要去工作了。”何姐站起身来。

第二天一早他用手机录了视频,就赶紧溜出了酒吧。这一战,自然是赢了。但他不仅得到了同学们许诺的大餐,也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本以为一夜未眠,第二天上课应该会很困,但他却依然精神抖擞,更惊喜的是,他发现自己昨晚胡乱翻的书竟然全部记在了脑海里,一字不差,简直就是过目不忘啊!

小白他们也跟着出去了。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硬着皮头上了。孟子云找到传说中的坑位,坐了下来。刚开始坐下就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吼声,他以为是错觉,猜测是酒吧音响声音太大。但渐渐的,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的像哭,有的像笑,有的像鸟叫,让人感觉越来越恐怖。后来,孟子云塞上耳机,从书包里胡乱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跟赖院长说明来意后,这个马上要六十岁的半秃男人沉下脸来,一副不欢迎的样子:“我很忙的,你们警局马局长约我都要排队的。”

第一晚确实挺可怕的。刚进厕所,孟子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倒不是众人常说的后背发冷之类的不对劲,而是这里的味道不同于一般男厕。据孟子云的经验,男厕即使打理得再干净,也掩盖不了骚臭味。这个厕所却完全不一样,没有骚臭,而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像尸体的腐烂味儿,所以更感害怕。

钟大卫笑着把小白拉到了前面:“这位是徐氏集团徐总的千金徐小白,受她父亲之托,我们来打听点儿事。”

小伙儿叫孟子云,今年高二。第一次来“暗夜酒吧”是听说这里男厕所有个坑位闹鬼。然后几个大胆的同学就打赌说谁敢来这厕所蹲上半宿,众人就请吃一顿大餐。孟子云平时爱说灵异故事,遇到这样的情况,众人当然不放过他,纷纷撺掇他来验证一下,结果他就托人搞了一个假身份证进来了。

钟大卫这谎扯得让小白有点猝不及防,她勉强带着微笑点了点头。

小伙儿感激钟大卫把他从领班手里解救出来,马上竹筒倒豆般的回答了他的话。

赖院长一听,脸上闪现出狐疑的表情:“是徐礼的女儿?”

“说说吧,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学习,老来这酒吧干吗?”钟大卫本想抽根烟,但看到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又把烟头掐断了。

小白确定道:“家父徐礼,家母樊素华。”

钟大卫没再答理领班,他粗暴的拽了小伙儿出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赖院长马上堆起笑容,把屁股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呀,失敬失敬。早就听说徐总有个鬼马精灵的女儿,今天一见果然惊艳。”

领班连忙抱住头:“我这不正轰他走呢吗,是这个熊孩子自己老往这里跑!”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个老色鬼的底儿,小白差点就感动了。

钟大卫狐疑的看了看小伙儿,拉开他的书包一看,都是高中课本。他从里面抽出一本来砸到领班脸上:“二十岁的人还随身背着高中课本。”

赖院长整个人就像打了兴奋剂,他忙唤来秘书给二人端茶倒水:“听说徐总是个高人,有很多神奇的药。像我们这种年纪要是能认识徐总,死神都不敢轻易敲门了。不过,今天能认识徐总的女儿,也让赖某深感荣幸啊。”

领班的脸上马上堆满委屈:“你别看他这身装扮,他的身份证年纪可超过二十了!”

钟大卫连忙接口说:“赖院长客气。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表面是警局查案,但实际上这个案子徐总也是比较关心的,具体原因我不便明说,请赖院长帮忙。”

“你们这个酒吧还接待未成年人啊?”钟大卫的口气有些像审问。

“案子?什么案子,赖某能帮上忙的定然不惜力。”

门开了,一个带着眼镜的小伙儿探出头来,看年纪应该是个高中生。钟大卫将工作证件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慢腾腾的从里面走出来,背后还背着个硕大的书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打听一下贵公司副总张美玲女士。”

“保证不打你,小朋友!”钟大卫承诺道。

谈到张美玲,赖院长的脸色有些微变,他冲洗了一下茶具,过了一会儿才说:“张副总是我们公司难得的人才,被卷进什么案子里了吗?”

听声音好像还是一个未成年人。

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配合,钟大卫还是将最近发生的案子大概跟赖院长描述了一下。

里面传来怯怯的声音:“我出去,你能让他不打我吗?”

赖院长听完,慢条斯理的说:“这件案子我有所耳闻,但事发那天,我们公司恰好接到一个大的项目,就连夜把正在休假的张副总叫过来加班了,这点好像你们警局早就调查过了。”

还有这种事?钟大卫上前去敲了敲门:“喂,警察!快出来!”

“张副总从什么时候开始休假的?”钟大卫问道。

领班这才回头,有些恼怒的说:“一个混小子,不知道抽什么疯,每天来酒吧占厕所坑位。被我轰出去好多次了,今天又来了!”

“一个半月以前吧。”赖院长推了推眼镜:“根据公司制度,张副总每年有一个月的年假。但常年劳累,张副总身体有些不好,所以上次加班之后,她又私底下跟我多请了一段时间假期,说是要去H市看望一下自己的姐姐,顺便调养一下。”

钟大卫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回事?”

“张美彤?”

钟大卫走上前去,领班头也不回的说:“客人上旁边的位子,旁边有位。”

“对”赖院长说:“张副总时不时提起这个姐姐,听说两人关系十分要好。你们真想打听张副总的事情不如去找这个什么张美彤聊聊。”

循着声音走过去,来到了男洗手间。一个类似领班的人正在踹里面一扇关着的门:“出来!出来!等踹开了看我不揍你这个兔崽子!”

小白跟钟大卫互相看了一眼。在潘云镇他们不是没有打听过这个姐姐,只是所有人都说自她离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没想到在这里意外打听到了。

好不容易挤过层层人群,钟大卫带着小白来到后面一排的包间片区。正琢磨着从哪里抓个人来打听点消息,前面拐角里传来了呵斥的声音。

“暗夜酒吧呢,赖院长和张副总对暗夜酒吧熟悉吗?”

“暗夜”酒吧里,音响声大得震耳欲聋,小白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跟着共振起来了。厅内的男女被声音刺激的躁动不已,在台上钢管舞女郎的带动下,一个个放纵妖娆的扭动着。

“暗夜酒吧是S城出名的声色场所,即使我不熟悉,有些外地来的客户也会要求参观一下的。所以我跟张副总确实也去过几次,怎么,有问题吗?”

在酒吧门口,小白问钟大卫为什么拘留李大庆。钟大卫直言直觉上觉得李大庆可疑,同时酒吧方面也真的告他毁坏财物了。按照法律规定,损坏物件超过五千元以上就构成刑事案件了。李大庆那个大老粗,砸坏的那瓶酒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不过,李大庆下体的伤还未痊愈,他有权要求保释。

赖院长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这种段位的人,对待问题永远是官方的回答,不会轻易让人抓到真实情绪。钟大卫示意小白离开。

午夜11点,是酒吧客陆续入场的时间。

看在小白的面子上,赖院长还是起身将二人送出办公室。门一开,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士就走了进来:“院长,您要亲自面试的女孩儿在会议室等好久了。”

深入调查

顺着院长的目光,一个背影很美的女孩正优雅的坐在会议室里,她好像知道有人在望向她,恰好转了个头,一张精致唯美的面孔出现了众人面前,面对这么多双眼睛,女孩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微微一笑,有些诱人,有些邪魅。

钟大卫冷笑道:“你告人家,人家还告你蓄意闹事砸了人家的东西呢。不好意思,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先在警局待几天吧。”

赖院长的脸上写满了心驰神往,他转过头对小白说:“我先送二位到大门口。”

盘问完了之后,李大庆追问警局何时让酒吧赔偿。

小白善解人意的说:“不麻烦了,几步路的事情,我们自己走。”

钟大卫接着问了他一些细节,发现李大庆的脑子真不错,具体到几点几分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赖院长抱歉的笑了笑就跟着眼镜女士进了会议室。

李大庆“呸”了一口:“他们那里净干些吸毒卖淫之类的违法事儿,为了出入方便,在监控方面故意设置了很多死角,拍不到那个小伙儿很正常。这可不是我瞎猜的,是他们内部的人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我听着了。而且现在那小伙儿在他们那里出了事儿,更是不会承认了。就像我一样,我不过中途拉了他们一个姑娘,然后半途就被迷晕,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命根子都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带着哭腔:“医院的钱我都交不起了,酒吧不承认也不赔偿,警察同志,你们要给我讨个公道啊。”

钟大卫没有立刻走,而是抬头望了望,前面一门上挂着一张门牌,写着“张副院长室”,他的脚步不禁挪过去了些。门开着,一个阿姨刚刚打扫完,手中垃圾桶里还盛放着些碎纸,灰尘,几根头发,还有烟灰。

钟大卫却说:“那酒吧的人怎么说王子雄根本没进去呢?”

阿姨边抱怨边顺手锁门:“这休了几天假,还学会抽烟了,也不准备烟灰缸,打扫起来真麻烦。”

李大庆一个哆嗦,马上接着说:“就是接着聊暗夜酒吧嘛,他说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这不经常在酒吧门口接生意嘛,就给他介绍介绍酒吧的情况。”

小白打了一个喷嚏,阿姨看了她一眼:“今天温度低,年轻人多穿点。”

钟大卫没说话而是重重的咳了一声。

走出办公室大楼后,钟大卫让小白先回去休息,等H市的同行查出张美彤的具体地址后,俩人再赶过去看看。

李大庆满是油腻的脸上堆起了老油条般的笑容:“就是一个普通乘客,路上谈的话题没有谈完,接着聊呗。”

小白确实有些累了,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根据监控拍下来的证据,王子雄被人阉割那晚曾在“暗夜酒吧”出现过,拉客的司机正好是李大庆。视频显示,王子雄下车时,李大庆曾摇下车窗,跟他说了一会儿话。钟大卫盘问的正是说话的内容。

钟大卫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是真的麻木了。”

这边李大庆的审讯还在继续。

低度人

警局的人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般看着眼前这个现实的女人,被她的表现弄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还没等小白从床上爬起来,钟大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快起来看新闻,我们中计了!”

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验尸报告结果传来,马晓莲的眼泪如同关了闸一般戛然而止,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尤其听到王子雄生前被人阉割了,脸上马上升起嫌弃和鄙夷。她捂着脸嚎啕大哭:天哪,原来我跑去跟一个太监表白了。太丢人了,以后我怎么在朋友圈混啊!

打开手机,各大媒体都用了同一个头条:“方体设计院院长曝尸宾馆,下体被阉!”标题印在一张血淋淋的照片上: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如同摆拍一般呈一个“大”字平躺在床上,下体是一条长长的鲜血条,染红了床铺,一滴一滴正在往地毯上滴……

她心中百味陈杂,一连串的疑问从心中升起,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得到了答案,那就是王子雄并不是不喜欢自己了,而是有难言之隐。这样想着,眼泪“啪啪”的掉下来,从公司一路掉到警局。

这张照片引起了很多人的不适,小白坐在钟大卫的车上,差点把刚塞进嘴巴的面包给呕出来。

在王子雄升总监的前几天,她准备接受追求的消息早就由闺蜜散布了出去。本想不久后,俩人就能手牵手出现在公司内,没想到他却给了她那样一个不置可否的答复!她想不通的同时,也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正考虑着是不是要换家公司时,却得到了王子雄跳楼的消息!

“你快点振作起来吧。你这个样子真是误了很多事。”钟大卫莫名其妙的抱怨小白。

只有马晓莲,本来从没有考虑过穷小子王子雄,甚至还有些看不起他对自己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各种拍马照顾。只不过几年来兜兜转转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穷小子却越来越优秀,她才重新审视他。

“关我什么事?”

是的,那天对王子雄来讲本该是双喜临门的,升总监,得美人。但偏偏那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纷至沓来的好消息没有表示出应有的喜悦,面部一直挂着应付似的微笑。大家理解他可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毕竟之前日夜赶工了一个大项目,对身体和精气神儿有损耗是正常的。完工后他也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说是去休养身体。所以对他异常的表现,谁也没有在意。

“你看不出这里面有异人作案吗?”车已经开到了最大速度:“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叫马晓莲,是死者王子雄追了三年的女神。就在前几天,她终于答应了王子雄的追求。本想着王子雄应该是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但真实情况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现在细想想,一开始约会的时候,王子雄的情绪就十分低落。她以为自己同意交往的消息会振奋他,不想说出口后,他只是怔在那里,随后脸上浮现出苦笑,似乎是被谁戏弄了一般。所以马晓莲生气的走了,走之前还骂他陈世美。

钟大卫带着小白直接闯进了张美玲的家,进门之后他就拔出了手枪,迅速扫了一眼后,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掉了冷气开到最大的空调。

也怪不得她。

一个“人”气呼呼的冲了出来,“她”鼻子是歪的,眼睛也一高一低,嘴巴上有涂了一半的口红,如同被烤了一样正一滴一滴往下流,空气中有股腥味,像极了大叶糖胶树的味道:“谁关了我的空调!”

警局另外一个房间,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人脸上满是疲惫,早上来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现在完全换了一副烦躁的面孔。

说时迟那时快,钟大卫朝她开了一枪,一根针射进过去,“她”缓缓的倒下了,嘴巴张得很大,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像在融化一般,一点点向外渗出透明的油脂……

李大庆吓了一跳,缓了一会儿说:“这关我什么事。最近跳楼的人多了去了,前段时间不就跳了一个。”

“这是‘低度人”’,你的书中应该有记载。可惜你最近状态不对,不然我们早就把他擒住了。”钟大卫一边说话,一边大步浏览了几个房间:“晚了,晚了,那个女人还是跑了,没法儿给警局交代了。”

“你知道他怎么了吗?”钟大卫突然凑到李大庆跟前,几乎要碰到额头了:“昨天晚上他死了,从那么高的楼上下来,摔死了!”

“你在找张美玲吗?”小白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他跟你一前一后进了医院,做了同样的手术。”钟大卫的脸上挤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李大庆的脸瞬间就红了,但他的嘴里仍然嘟囔着:“巧合而已嘛。”

“应该是张美彤,地上这个货的脑子可策划不了连环谋杀案。”钟大卫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一副累极了的样子:“还记得昨天方体那个打扫阿姨吗?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回来后仔细想想,那垃圾桶的头发有直的,也有大卷的,还有那些烟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美玲跟张美彤长相神似,但张美玲应该是直发,你看屋里这些照片就知道了,还有张美玲不抽烟,那个阿姨说了的。”

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忠厚老实像。李大庆看了一眼,含糊的说:“我拉过那么多客人,怎么会每一个人都记得。”

“你的意思是我们那天来见到的其实不是张美玲,而是张美彤?”小白张大眼睛,她脑海里再次浮现了那个烫着波浪大卷,抽着女士香烟的魅力熟女。

到了警局,钟大卫没有直接问他,而是甩出一张照片问他认不认识上面的人。

“对!”钟大卫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酒吧让他交出证据,他却只掏出一堆医院的费用单来,具体问他割了哪里的器官,他也“吱吱呜呜”不肯说。

“那张美玲哪里去了?”小白问。

中年男人叫李大庆,是个出租车司机,晚上经常在“暗夜”酒吧门口接客,听说专门接年轻漂亮的女孩,男客户要求上车有时候还会遭遇拒载。一个月前,他突然消失了一阵,直到今天突然出现在酒吧,说酒吧安排仙人跳,割了他的器官去卖钱,他要求酒吧巨额赔偿,不然就天天来闹事。

钟大卫喘着粗气说:“只能等地上这货醒了再问了。”

警车呼啸而过,小白也被钟大卫拉上了车。说不清是因为家势的关系,还是因为前几次帮他们联系过各种各样的专家,小白在警局出入颇为自由,仿佛在自己的公司一样。

两人一时无语,各自发呆。

酒吧一个看似领导的人物,对钟大卫小声说了些什么,钟大卫点了点头,走过来将地上的男人拉起来:“走吧,正好我们也有事找你,就合并在一起去警局说一下吧。”

没多久,两人就注意到电视柜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闪烁的灯光,告诉他们电脑还开着。小白走上前去,打开电脑,按下空白键。

看着穿警察制服的人来了,中年男人连忙呼叫:“请政府为我主持公道!”

屏幕上出现一个女人,面容跟前几天在这里见到的女人极其相像,只是气质大不同。屏幕上的女人一头乌黑靓丽的直发,有些憔悴的脸上满是泪水,这才是真正的张美玲吧。看背景,她是在宾馆的卫生间录的这段视频。

钟大卫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我警告你,这样说话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姐”她开口道:“对不起,我实在熬不下去了。”她捂住嘴巴“呜呜”的哭了一会儿,肩膀抖动得厉害,情绪不能自已。过了好久才抹了抹眼泪说:“刚刚,我看到一个人从高楼上跳下去了。我觉得他像一只破茧的蝴蝶,特别勇敢。所以,我下定决心也勇敢一次。从小,我就活得特别窝囊,只有你会保护我。但我不想这样下去了,与其每日心惊胆战没有未来的活着,还不如死去。”说到这里,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样子非常痛苦:“不是我想这样,是老天不放过我。你知道吗?我又遇到那个禽兽了,他一定是认出了我,要像个阴影一样跟着我了。他伪装成了出租车司机。那天在公司门口,我坐在车里,他冲我吹口哨。你知道认出是他时,我有多害怕吗?我腿哆嗦得下不了地,担心下一秒他就会破窗而入。幸好,他走了,走之前猥琐的目光恨不得扒光我的衣服。第一次,我安慰自己是巧合,但昨天,在暗夜酒吧的门口他又跟了上来,我一路小跑,他缓缓开着车,想豺狗在戏耍猎物一般,追着我叫我上他的车,我耳朵里全是他恐怖的笑声。幸好,后面来人了,他才将车开走。我知道,他一定是认出了我!回家后,当年他猥亵我的一幕一幕全部浮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我,连细节都特别清晰。我耳朵里听到了幼小的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脑海里看到了自己绝望如同死人一样的双眼。每次想到这里,我就特别想杀死那个禽兽,杀死妈,是她把我送到那个老畜生身边的。“说到这里,张美玲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其实我最想杀死的还是我自己,当年我为什么非要去看电影,为什么妈不开门,为什么我非要去睡在邻居家。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半夜醒来我就不会看到那个肮脏的少年趴在我身上,像一条狗一样蠕动!”

S城市中心的“暗夜”酒吧里,一个头发油腻,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被几个保安扭送出来。被粗暴的甩在地上后,男人没有站起来,而是满口污浊的骂骂咧咧:“你们酒吧养妓女,玩仙人跳,吸毒、买卖器官,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干得都是犯罪的勾当,出了事也不负责……”

说到这里,张美玲的声音嘶哑,双手不断抓自己的胸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从身体里扯出来。那痛苦的样子,让小白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酒吧闹事

张美玲哭了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你知道吗?其实我瞒了你很多事情。如果前面的事情是因为我还小,不懂事,那么毕业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太蠢,太懦弱。这些年来,大家都觉得我过得很光鲜,但其实我每天都感觉生不如死。大学毕业找工作,我找到了方体。当时的主任也就是现在的赖院长面试了我,见到我时他没有问太多问题,只问我愿不愿意去跟他出一趟差,出差顺利可以不经过考试直接成为正式员工。我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依然蠢得存了侥幸心理陪他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进酒吧,为了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我喝了很多酒,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时的我认命了,觉得反正这辈子应该也不会有好男人喜欢我了,不如就这样苟且下去,先养活自己赚到很多钱,然后给你买漂亮的衣服,还有房子,车子。因为你为了我,受了太多苦。可是,一年又一年,赖主任成了赖院长,他始终没有放过我。他不仅自己占有我,还将我当做工具一样送上客户的床。我已经不是人了你知道吗?”

黑影攀上了护栏,然后像鸟一样自由地飞了下去……

小白的眼泪如同决堤般疯狂,钟大卫则拧紧了眉头。

美玲走下去喝了口水,想冲淡一下心口的腻歪。当再次回到飘窗时,她发现对面的楼顶上似乎站着一个黑影。

“昨天晚上,在酒吧门口遇到那个人,后面的车救了我,但也是这辆车逼我走上了绝路。你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吗?就是赖院长,他埋怨我为什么先走,我说我来了例假身体不舒服。他骂骂咧咧的将车开走了,但两个小时后他还是打电话将我叫来了宾馆,他说今天客户很不满意,他很生气,然后将怒气发在了我身上,我身上还带着血,他就那么粗暴得把我按在床上猥亵……姐姐,时至今日,我的生活已经崩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去死。如果这世上我还有什么眷恋的话,那就是你了。”

那张脸,就像噩梦一样恶心着她。

相比刚才,张美玲突然镇定下来,她拢了拢头发:“姐姐,请你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变老了。我不止一次想到过死,所以早就立了遗嘱,就在书房的抽屉里。现在,我要洗个澡,梳妆一下,干干净净的走。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想着为我讨公道,赖畜生的势力很大,我们都是蝼蚁,弄不过他的。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好人,没有必要把自己大好的下半生浪费在跟这种人斗上。”说到这里,她脸上竟然挤出一丝狰狞的微笑:“不过,我会穿着红衣服死在浴缸里。她们说这样死怨气大,能成厉鬼。所以报仇的事我来就好了。”说到这里,张美玲转头看了一下:“你听,那头猪还在外面打呼噜,等他醒了来到卫生间,眼前看到的一幕定能让他心惊肉跳一辈子!”

她永远也忘不了司机那张猥琐的脸,黑洞洞的双眼,肥硕的双颊,一口大黄牙上沾着黏糊糊的唾液……

张美玲扬起手,像是在告别,微笑中带着万般无奈和不舍。

司机将窗子全部摇下来,对她吹了个口哨,咧着嘴笑着:“美女,别去上班了,跟我走,我养你啊。”

视频就在这里停止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也开了车门。刚刚说话的女同事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只是将脸上的金边眼镜往上推了推,从镜片里瞥了她一眼就走开了。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各有心思,一时间,小白跟钟大卫都不再说话。

“男人一路包养上去的,爬得当然快了。”女的边给钱边下车了。

不知什么时候,低度人停止了融化,他的身体周边凝固了一层凝脂。她想挣扎着站起来,无奈双腿早就被钟大卫捆得紧紧的了。

“啧啧,宝马车里那女的看着挺高级的,是你们公司领导吧。”司机朝外瞟的时候,她正涂着唇膏。

“你们来得太快了。”低度人用半张嘴巴说:“我还想玩得久一点呢。”

讽刺的是,这句话美玲也听不少男人说过,比如两个月前那个早上,她停好了车却没有出来,想着在进公司前再补一下妆,一个坐出租的女同事正好在她身边下车,在付钱等发票的时刻,跟司机聊了几句,全全被她听到了耳朵里。

“那些人是你杀的吗?”小白问。

一张双人床上,美玲厌恶的推开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肥腻胳膊,轻手轻脚下了床,拉开窗帘,打开小半拉窗户,双腿合坐在了飘窗上。风从外面吹来,带着甜腻的腥味,长卷发被吹开来,她突然想起某部电影里的场景,那个明眸皓齿的女主角也曾以这个姿势坐在飘窗上,那天她收获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句话:“我养你啊”。

低度人一边点头,一边将自己的脸捏成正常人的样子:“算是吧,不过刚开始可没说过要杀人,只是她帮我设计取到我爱吃的东西。而且,比计划中多死了一个人。”

S城的不眠夜。

《异人志》有云:低度人,肤软,善塑形,体凉,常温即融,溶脂异味,闻之可博文强记,喜阴食阳,擅取男根中和寒体,出处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