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怀揣着某些希望,却看到咖啡厅门口贴了一张有些时日的白色素纸,上面写着“转让”两个硕大的黑字。
不过有时候,梦是现实的暗示。第二天中午,小白来到梧桐街咖啡厅处——她已经好久不敢正眼看这里了,想着如果恰巧碰到田瑞舒就趁机问问昨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心是撑不住了,急需力量,不管是放弃的力量,还是重新拿起的力量。
小白的头瞬间“嗡”了一声,立刻走进去想问问怎么回事。却看到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倩兮一人在忙碌收拾着。
毕竟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倩兮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依然同往常一样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也看到了,眼前这样的景象,主人已经没有心情再跟你谈风花雪月了。”
或许真的是一场梦。
“到底出什么事了?”搬空了的大厅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大丽花还是那些大丽花。门口静悄悄,没有田瑞舒,也没有樊素华,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算了,反正你迟早会知道。”倩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语气有些怜悯:“小雨病发了,瑞舒要卖了咖啡厅筹钱去国外给她治病。”
等小白终于控制不住疯了一般冲下楼,院子里一切静悄悄,只剩下远处湖中的蛙声,和草丛里的虫鸣。
这个消息对小白而言如五雷轰顶,她断断续续听说田瑞雨患有比较严重的病,但具体病种,田瑞舒一直不愿意详谈。她隐约感到这一天会到来,却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哪儿,我能见他们一面吗?”小白祈求道。
而田瑞舒转身对着樊素华说了一句什么后,马上就消失在徐家的夜色之中了。
“在S市儿童医院。”倩兮这次没有为难她:“但是我劝你,远远看一眼就好了。咖啡厅卖了,钱已经筹够了,所以你的钱已经无用武之地了。如果你非要去见田瑞舒,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在生死面前,你跟他的那点情爱不值一提,而且你还会听到你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她终究是不敢飞下去的。因为樊素华出现在了田瑞舒的身后,似乎来送行。
“你这个人真矫情,都什么时候了,说个话还要卖弄玄虚,有意思吗?”小白冲着倩兮大喊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无奈夜色太暗,小白无法看清他望向她的眼神,亦无法传递自己想飞下去的心情。
泪如雨下,她真的太不喜欢倩兮了。这个女人就像个黑暗使者,每次都带来让她猝不及防,难过至极的消息,而且每次都弄得她除了默默忍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小白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是田瑞舒。
或许,这就叫命中克星吧。
仿佛知道有人在楼上看他,那人突然回头,与窗户后的小白遥遥相望。
小雨病房外的长椅上,田瑞舒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虽然很疲惫,但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眉头依然淡然的舒展着。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活的真相,不会被诱惑,不会被打倒,不会大喜,不会大悲。
宛若做梦般,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是银色发丝的帮衬还是月亮的力量,亦或是小白心里的光芒,那个身影镀上了一层神圣的白光,在夜半十分,如同仙人登场。
看到他这样子,小白的心下起了雨。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钢铁铸成的,表面越是处乱不惊,心底越是被种了片片黄连,被深埋的苦涩,如同烈火一般在内部燃烧。
月色皎洁,如银色剑雨洒落在园子里的石子路上。路旁的大丽花直挺挺的撑着硕大的头颅,夜色中若有若无的雾气将艳丽的花朵蒙上一层神秘的白纱,如同异域的新娘,怀揣着难解的心思。
轻轻的脚步声让田瑞舒发现了小白,四目相对,双方都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半句话来。
这夜又到半,她觉得脑子要爆炸了,于是挣扎着下床来,拉开窗帘透透气。
最后还是小白先开了口:“小雨情况还好吗?”
最近的大脑里,全是自我救赎的哲学理论,折磨得徐小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即使回到家中,躺在自己最喜欢的床上,她依然辗转反侧,脑海里一群群野马奔腾万里。
田瑞舒摇了摇头。
这夜的清吧似乎有些冷清,小白忍不住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却不敢多看,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这下,小白再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脑海在搜寻词汇,想着说些什么合适,是安慰他不要难过,还是鼓励他燃起希望,还是表达一下自己同样难过的心情,但最终也不过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被人拒绝得有些干脆,小白叹息了一声:“那好吧,我先回家去床上窝着了。天儿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
田瑞舒又摇了摇头。
小梁抬起头想了一下:“还是算了,酒会误事,影响人的判断力。”
小白都快哭了,她只想把一堆银行卡塞进田瑞舒手里,你需要钱的,小雨的病不仅需要治疗,还需要各种调养,哪里都需要钱,你那咖啡厅的钱不过杯水车薪……但最终这些话她无法说出口。
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这样苦,还是只有她自己。小白看着陷入呆滞中的小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喂,要不要一起去喝两杯。”
因为她知道这些话是多么的无力,同时也暴露出她除了钱其实一无是处的残酷现实。
人生真苦啊。
田瑞舒看她咬着嘴唇努力隐忍的样子,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说:“小白,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知道你真心担心小雨。”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似乎不忍心说下去:“你的出现曾给我们带来过快乐,让我感觉时光可以倒流,被夺走的幸福可以再回来。但现实容不得人们放肆,我们越高兴,生活给你准备的耳光就越响亮。”
就这四个字,让小白嚎啕大哭,怎么会好?没有你的日子怎么会好?但哭完之后,她依然回道:除了工作很忙,其他都好。她不忍心不回信息,那样会让他乱猜,可能会猜是他的原因导致自己生了气。所以客客气气回一句,无非是说明,瑞舒你很好,是我徐小白心里有了变化。一分内疚,十分抱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白的眼睛闪过一丝恐慌,她有预感,要彻底失去什么了。
躲着田瑞舒的几个月,前期他发过信息,不过短短四个字:最近可好?
田瑞舒扶着她的手渐渐垂下,眼睛穿越小白盯着远处:“这个世界每个人所拥有的量是恒定的。得到某一样,必定会失去某一样。”他停顿了一下:“我要跟倩兮结婚了,对我来说不算是得到,应该也不会失去了吧。”他这句话像是对小白说,又像是在自语。
夜色渐深了,小白看向窗外的清吧。那个熟悉的地方照常亮起了霓虹,人们同往昔一样消遣娱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落实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故事。就像平静的大海底下,暗潮汹涌,生死变幻。
小白始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听懂了一句话:他要跟倩兮结婚了!
那页写了些什么小白没有细看,只是隐约扫过几个字:“化金”、“草”,她以为小梁只是凑巧翻到了这里。
她的心中如同爆发了海啸: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不等我把事情弄清楚。我不是要放弃你,只是不想你跟贾祺一样受到无妄的伤害啊!
小梁没有再问下去,他手中捧着《异人志》,目光呆滞的盯着其中一页。
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不是说来话长,而是她对自己的力量已经绝望。
这么久远的事情,实在难以确认,小白的表情有些为难:“可能吧,我小时候挺爱交朋友的,请同学们来家里玩也不算稀奇的事情,只是这个郑炎到底有没有来过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心中波涛汹涌,最终只在嘴边说了一句:“好。”
“要好的朋友。”小梁重复着这句话:“是指会请到家里来做客的朋友吗?”
突然她喉头一抖,胸中有气体在猛烈上涌,她连忙跑出去,半蹲着身子干呕起来。
“郑炎?”小白努力进入回想状态:“好像有个同学叫这个名字,曾经一度也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但是是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我记不起来了。”
田瑞舒跟在后面看着浑身发抖的小白,顿觉眼角一热,他习惯性拿出口袋里的一条薄巾,抹去两行肆意到嘴边的热泪。
窗外有风吹过,小梁的眼睛眨了一下,他的嘴巴张了几次,终于轻轻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郑炎的人吗?”
小白认得那薄巾,是倩兮经常递给他擦拭汗水的同款。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久了,生活中就处处有她的影子,习惯和爱,能分清楚吗?
“哦?”小白心中涌起了好奇:“你想问我什么?”
小白分析了田瑞舒要跟倩兮结婚的原因,咖啡厅倩兮也是有股份的,这次小雨治病,她定然是配合着田瑞舒放弃了这赚钱的生意。再者小雨生病需要照顾,对孤苦的田家兄妹来讲,迫切需要增加家庭成员来一起承担。
小梁再次摇摇头:“说兴趣其实是骗你的。我来这里是想搞清楚一件事情。前段时间看你心情不好一直没有问,也许,是我自己比较害怕真相吧。”
这一切倩兮愿意用婚姻来交换。
“那你来这里就是因为兴趣?”
而田瑞舒呢?他所做的决定,是基于交换,还是基于爱呢?
小梁摇摇头:“我一个人生活很久了,没有家人,所以无所谓干什么了。”他说这句话时毫无悲凉色彩,似乎早已习惯。
小白想不明白,田瑞舒自始至终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的世界,离她更遥远了。
“小梁,其实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了,为什么要来我的办公室跟我做这样的事呢?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事毕竟在普通人眼里是不务正业的,你的家人不会介意吗?”她问出了本该在他到来时就提出的问题。
但她终究不会撒手不管。她还是想救田瑞雨。哪怕只为跟这个小女孩儿的情谊,她都不允许自己只做个旁观者。
想通了这一点,小白不禁对小梁产生了些许感激。这么长时间来,她的心情一直未从与田瑞舒的感情纠葛中恢复过来,也未曾认真对待过这个突然来访的男人。
托人打听清楚了小雨的病需要器官移植,没有配型的器官,再多的钱,再好的医生都无能为力。
这样看来,确实是人的智慧不足,而不是书的原因。
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仔细想想小梁说的话。在大部分事情的发展过程中,小白都有严重警告过当事人,然而悲剧总是一再发生,说到底是每个人都敌不过自己的欲望,舍不得放弃似乎近在眼前,实际却远在天边的东西。
最后还是每日盯着《异人志》看的小梁提醒了她:为什么不在异人的方面想想办法。
得知小白苦恼的源头后,小梁轻声说:“你怎么能把责任怪到一本书身上呢,这所有的机缘巧合不过是命运使然。”说完这句话,他闭了一下眼睛,像是休息一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命运,是老天的安排。老天从不欺人,是我们没有识别真相的智慧而已。”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连忙打开电脑,登录论坛,希望能找到可以治疗小雨的奇方。是啊,异人们对世界能量的运用,远远强过人类所谓的科学。她想起曾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一个少数民族祭礼的探秘。大意是,少数民族某些巫师可以让断头的公鸡复活,以此献祭。当时节目组请了各种专家解读,然后用什么催眠术,肢体解剖学等各类学科来解释断头鸡复活的现象,最终得到一个结论:断头鸡复活不是神迹,而是科学。听到这个结论的小白觉得很可笑,即使神秘现象可以用现代科学来解释,那也是基于现象的基础上,抽丝剥茧探究背后的规律。但对于古人来讲,早就将这些所谓的规律精确应用了。这种精确的应用,人们有能力解释的就说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就归结为骗人的巫术。但有一点所谓的科学论者一直不敢承认,那就是创造应用要比事后研究难度大多了。怎么反而成了科学比巫术更高一层呢?难道大自然孕育了人类,人类科学现在反过头来研究人类诞生的原因,就可以说科学胜于自然吗?
小白看着这个眼神真诚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太过操劳的原因,觉得他好像又老了几岁。
科学和所谓的灵异应该双双得到尊重。
小梁看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对,不禁问起了原因。
所以小白很不喜欢跟某些唯科学论者聊天。跟那样的人聊天,彼此在彼此的眼中,都是无知的。
她有些想放弃了。
论坛很快有人回复了,可惜跟她所求的问题无关。不过那回复也颇带点儿诡异的色彩:知道吗?这个论坛是受神保护的。所以你的问题一定能得到解决。
猎奇是小白所做之事的一部分,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想要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如果能救人,更算是功德一件了。但似乎,事情总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实际上不仅事业,连同爱情,自己都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被动。
小白形式上感激了这位网友的安慰。又等了好久,没有再发言的人,她实在撑不住,迷糊糊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
推测真相后的小梁是兴奋的,但小白的脸色却很阴沉。从回忆人,吸能人,再到现在的日生人,《异人志》总是阴差阳错的出现和消失,然后故事的主角们一个个都难逃一死。
等睁开眼睛时,论坛上不知何时有了这样的回复:
步学是要死的,日生人也是要死的。
异人中有可一夜重生者,名曰:化金人
从步学让她看到杨多方开始,一切都注定无法逆转了。
小白看下了时间,发现发言时间是晚上一点,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连忙打字:如何寻找?
只不过,这次模仿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模仿。
对方似乎已经下线了,很久没有回音。焦急的等待中,她研究着对方的头像信息,突然发现这位只有头像没有名字的网友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上线时间不长,话少,却曾给过她不少如“消弭草”等有价值的信息的无名网友。小白有些懊恼自己反应太迟钝了,以前的她花了大量时间跟那些经常在论坛侃侃而谈,却总是推测来推测去,给不到切实答案的网友闲聊,忽略了如无名网友这种真正大咖的存在。现在真到用时,往日不用功的报应就来了。看来,自己对待这份工作并没有嘴上逞强的那么认真,而是如外面人的评价——始终是玩票性质!
那天,姑娘没有杀掉步学,就没有完成一日一人生的生命设定。所以哪怕跳楼后复生,她也要继续完成模仿杨多方杀人再自杀的生命轨迹。
唉,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等到答案。
根据这篇记载,聪明的他很快推测出了步学之死的真正原因。
就此在此时,办公室外响起了门铃声。空荡荡的夜里,这声音让人有些恐怖。
……
“谁?”小白对着对讲机警惕地问:
日生人,一日一人生,可鉴世间普罗人事。一日轨迹缩世人一生轨迹,一日未完者,余生皆为此续。续完,卒。
“我”对方似乎带着哭腔:“高小青。”
画上是一个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圆圈的女孩,圆圈外面是日月星辰一天更替的变化。有字曰:
小白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深夜来电。虽然不喜欢高小青这个女人,但碍于她当时状态很差且急需帮助,后来还是忍不住去见了她。见面后俩人沟通了一些事情,小白还给了她一些真诚的建议。但这是个不诚实的势力女人,想来一定是没有听劝,现在终于遇到麻烦了!
《异人志》那本书经过机场的反复查询,终于神奇的回来了。小梁捧着失而复得的书贪婪的看着,直到看到一张图片:
果然,开门后便发现了不对劲,即使在深夜,高小青也戴着硕大的黑超,裹着严实的头巾。
但小白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进屋后,卸下装备的她更是吓了小白一跳:她的面部结构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脸上生了细细的绒毛,眼睛细长,两腮变尖,嘴巴向前突出,有种狐狸的既视感!
新闻又回到了原点。
“求求你”高小青开口道:“帮我赶走她!”
死之前还是杀了自己的男友——步氏集团的二公子步学!
她可能想要做出哭的表情,无奈,眼睛一眯,却像一只狐狸在笑。
杨多方最终还是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