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艰难的交流无意间让华栓妻子看到了,雅子无法向儿子和儿媳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们也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直到华丰降生后,俩人才算盼到了希望,但好容易将药师丸记忆元植入到华丰脑中,华栓还是跟妻子离婚了。
每当孩子熟睡时,雅子与药师丸才得以交流。这种交流是痛苦的,到了孩子一天天长大,交流不但痛苦,还很尴尬和无奈。他们多么盼望回到日本,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到了中日邦交正常以后,夫妻看到了希望,在频频给日本发出的信件后,得到的回应是无数退回,原来老家已经被原子弹夷为平地,那些认识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侥幸存活的须藤冈森也不可能与废墟联络。孤僻古怪的华栓,让雅子和药师丸很不放心,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结婚,好让药师丸的记忆元负载到另外一个后人的躯体中。
雅子离世后,药师丸在华丰的脑子孤独蛰伏了二十余年,趁着华丰熟睡时,他常常爬起来抱住收音机对着雅子的骨灰,静静地哭泣,他甚至想放弃这种煎熬,移植到更能给他带来希望的躯体里,尽快找到自己的原本,然后平和地死去,与雅子在另类世界里相逢。
在猎户夫妇的帮助下,雅子隐姓埋名带着负载药师丸让记忆元的婴儿落户在抚顺的矿山上。雅子学会了中国话也学会了中国字,给孩子取名华栓,因为药师丸让的祖先姓氏为华,唐朝的一次厄运迫使族人随鉴真大师一起东渡到了日本,为逃避追杀幸存他乡,族人不得不放弃原姓,改成当地姓氏。
因为在祖宗的训诫里,最不可取的就是漂移的魂魄不能归位。如果肉体在魂魄前死去,就不算完整的归宿,它必将遭致族人最惨烈的厄运。但同时在祖训中,有一条最为严苛的禁令就是,只有当族人的生命得不到延续时才能僭越到异族肉身中,否则全族人将有灭顶之灾。药师丸作为承继这种特殊能力的传人,熟读列祖列宗留下的祖训,他要是破戒,也就意味着祖传移植术的结束。
哑巴披挂着大胡子的皮囊埋葬了自己的肉身,他无法承受,决定跳崖自杀。自杀的前夜,雅子即将临盆,药师丸让从睡眠的哑巴中醒来,决定在雅子产后即刻将自己的记忆元输入到婴儿的脑中。这就是雅子为何埋葬大胡子时声泪俱下的原因。
厄运正在发生,毁灭是否来临?
四分五裂的哑巴尸体就成了大胡子藏身之处了。
“梅茵被杀”一案,终于让他等来了机会。
药师丸让的记忆元在哑巴的脑子里,只能在哑巴的记忆元完全关闭时才能打开,比如在睡眠、醉酒和昏迷的状态。启动自己的记忆元后,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支配他负载的肢体。当哑巴咬住大胡子军官耳朵后的一刹那休克时,药师丸让趁机将他与哑巴的记忆元移植到大胡子的脑子,而大胡子的记忆元被兑换到了哑巴的脑子。
“我完全可以按照您暗中的提示,按部就班做每一步该做的。”华丰十分不解,“为什么还要绕那么大的弯子?”
在那次新京手术台上,药师丸让将他的记忆元移植到哑巴的大脑里,然后携手怀孕在身的妻子,日夜星辰赶到到哑巴的山村。躺在手术台的药师丸让已经成为空壳,他的记忆元清零,相当于从婴儿重新开始。这个皮囊由须藤冈森带回日本,精心呵护了七十年,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原始灵性的支撑,成为一个活着的机器。
“孩子,我对当时的情况也捉摸不定呀!也是跟着你的脚步一步一步走,才发现背后的指使人是须藤冈森的。”药师丸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保护你的生命,在你生命受到威胁时,我必须遵照祖训将你和我的记忆元移植出去。”
药师丸让扶起他,继续叙述那段历史。
“明白了。”华丰道,“其实当时您要真提示我,我也不能接受,经过几次移植后,我才相信人的魂魄是可以交换的。”
“是是是。”华丰匍匐在地,“爷爷,我真的要感谢上苍给了我如此不开窍的脑子。”
“很多事理就是这样,只要信,没见到的你也会信,只要不信,见到了你也不会信。信与不信,因人而异。”药师丸道,“只有你信的时候,我才敢暗自提示你,让你越来越自信。只有你自信了,爷爷作为你的隐者才有用。”
“也许在你没弄明白所有事情之前,你知道所有蹊跷来源于此,恐怕我们祖孙就不可能这么融洽地交流了。”
“既然爷爷给了我自信,为什么到了玄界岛,不让我在我的小伙伴面前,直接揭穿须藤冈森一伙人的阴谋呢?”华丰问。
“哦。”华丰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从来没想到呢!”
“孩子,这就是祖训的第三戒。”药师丸正色道,“不得将魂魄移植的现象让人知晓。”
“在你的大脑里。”
“哦。”华丰点点头。
“但是爷爷,您还是没告诉我您究竟在我哪里?”
“爷爷当年采药跌落山谷被你奶奶搭救,情急中与你奶奶调换身体是为了救活自己的性命,结果无意间被你舅爷爷发现,酿成了耗时七十余年的灾难。”药师丸道,“所以作为华家的传人,你记住了!当所有人问及此事时,你的回答是,我不记得了。”
“你老爹跟大格子在一起,自得其乐,用不着我挂念了。”药师丸道,“拣选你是族中传人,爷爷必须把家族一切密宗秘籍告知于你,之后的薪火相传就是你的事了。”
“记住了!爷爷。”
“我明白了。”华丰领悟道,“您一直守在我身边,自然天天就能见到我老爹,您的儿子。”
“只有这样你才能存活,我们华姓这一家族才能延续。”药师丸道,“移魂术不是我们这个家族值得骄傲的能力,一旦骄傲就是厄运,就是毁灭,它只能被视为华家面临毁灭的救命稻草。”
“他要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你让他叫我父亲,他不但说我是老疯子,还得说你是个小疯子。”药师丸说完后,哈哈大笑。
“明白了!爷爷。”
“不能呀!”华丰赶忙劝阻道,“还有您的儿子,我的老爹要见呢。”
“当我的魂魄回归到我的原身时,你具备了这种移魂术的能力。” 药师丸道,“它是一种潜在的能力,当你处于万分危急时,它会自然迸发,不由你的意志主宰。”
“好吧!爷爷现在告诉你也正是时候了。”药师丸道,“爷爷回归本体,给你讲完所有故事后,也该驾鹤西游见列祖列宗去了。”
“嗯。”
“爷爷,您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舅爷爷想用西医的理论解读这种超常离奇现象,结果走火入魔,犯下滔天大罪。”药师丸道,“从到玄界岛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用大师的身体向他们提出见你舅爷爷,舅爷爷闻此消息,休克了一天。”
“我们这一族人具备着最浑朴,最迟钝,最墨守成规的秉性,甚至赶不上普通人的智慧和敏锐。”药师丸道,“也许正是这一点,从我们的祖先华佗开始,就注定着我们在一个个厄运中存活下去。”
“是呀,舅爷爷就等着这一天呢!”
“爷爷,您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
“虽然他的脸从翩翩少年变成了风烛残年的百岁老人,但他那颗勃勃野心仍在狂躁地跳跃。”药师丸道,“他跟我做了一次交易,只要他能亲眼目睹我的魂魄从你的躯体还原到我的躯体里,然后俩人聊上几句话,他就让他的学生青木原停止杀戮。”
“感谢上天眷念着我们的族人。”药师丸感叹道,“假如我们的族人及早发现他们的祖辈在哪里,估计我们这一族早就销声匿迹了。”
“那个众目睽睽的手术,原来真是活体解刨的实验呀!”
“我真的没明白。”华丰现在还是不明白,“甚至想到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存在。”
“你舅爷爷也坦白地说,他的记忆元移植是个巨大的骗局,目的就是让爷爷现身,他好向所有人交代,人的灵魂转换现象是存在的,并不是他信口雌黄的。”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过来了呢!”药师丸笑道。
“那个罗伯特先生为什么还要气绝身亡呢?”
“但是您还是没告诉我,您的记忆元到底在哪里存在呢?”华丰仍在糊涂中,“从哪里就能移植到我的脑中呢?”
“罗伯特从731部队留下的活体解刨数据中,对你舅爷爷的记忆元移植理论深信不疑。”药师丸道,“他用他们家族留下的巨资支撑你舅爷爷的实验,是期待实验取得成功后,将成果用于医疗、军事、商业、情报等各个领域。”
“对!”药师丸道。
“那太可怕了!”华丰惊愕道。
“那我明白了。”华丰恍然大悟道,“我天天喝醉酒,您的记忆元就移植到我身上,然后用您的移植术,逐个将其他三个人回到本体。”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时我让他保证对外公布,我所作的记忆元移植手术纯属子虚乌有,灵魂互换现象是他的一种幻觉一种想象一种假说,根本不是事实。”
“但是他的移植术并没有成功,也不可能成功。”
“所以,当罗布特闻此消息后,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七十载。”华丰道,“大呼上当后,在屈辱中死去?我明白了。”
“那舅爷爷成功了呀!”华丰惊讶道。
“你喝下那杯酒后,你的意识进入关闭状态,就像一部手机暂停了你的《华丰》游戏,我在你这部手机开启我的《药师丸让》游戏,当须藤毅推来坐在轮椅上我的肉身时,我就将《药师丸让》游戏下载到我的肉身里,同时在你的手机里清空我的游戏,于是你的手机里只有你的游戏,我的手机里有了我的游戏。”药师丸道,“但是,爷爷将最重要的转换下载的工具留在了你的手机里,祖宗叫那个工具为‘愽灵’,从此爷爷这部手机只属于爷爷自己的,而你的那部手机却是万能的。”
“人的灵魂也许会在空中飘荡,那是人脱离了肉体单独存在的东西,恐怕不在我们存在的时空里讨论。”药师丸让道,“人的意识必须负载肉体进行,因为它本身就是物质,这就是你舅爷爷所说的记忆元。”
“我知道了。”华丰醍醐灌顶。“您与我同在的二十多的春秋到此结束。”
“爷爷,您必须让我明白,您一直陪在我身边,在哪里存在呢?”华丰必须解开这个疑窦,否则很多事情他仍在懵懂中,“我假想您就是冥冥之中的隐者,在天上在地上萦绕着我,或者在梦里提醒我。”
“而这一过程,你舅爷爷从头至尾看到了。”
“我和您奶奶,还有哑巴。”
“嗯。”
“爷爷您等一下。”华丰问,“您指的‘我们’是谁呢?”
“看到七十年后我回归我的本体后,他眼泪沾满了衣衫。我不知道我该是恨他,还是可怜他,我眼泪也沾满了衣衫。”药师丸哽咽道,“直到你醒来,他向你介绍完我后,便喝下那杯毒液心甘情愿地离开了我们。”
“天才的想象,非常好!最准确的是对哑巴的描述,他确实一位焚尸工。”药师丸道,“从新京逃出来后,我们足足走了两天两夜才赶到哑巴的山村。”
“嗯。”
“嗯。”华丰道,“我也是通过查到的资料,想象出来的。”
“我给族人带来的厄运到此结束。”药师丸道,“至于你的表兄须藤毅,还有那些迫害你的人,他们的罪责不由你来问津和审判。”
“当年是满洲国的首都。”药师丸道,“参加那次手术的最高长官不是阿南惟几的特使,而是首相铃木贯太郎,阿南惟几本人,还有关东军总司令山田乙三也参加了。”
“噢?”
“新京是今天的长春。”
“因为你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药师丸语重心长道,“否则你将带来族人的新厄运。”
“时间是对的,手术也是对的。”药师丸让道,“但地点错了,应该是新京大陆科学院。”
“嗯!”华丰道,“我一定谨记爷爷的训诫!”
“嗯嗯。”华丰问,“是从俄式洋房的那次手术开始的吗?”
“我的孩子!远离是非,远离尘世。”药师丸语重心长道,“将愽灵术永远封存,否则万劫不复。”
“你知道吗?爷爷的肉身在这里足足呆了七十年。”药师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