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急呀！”柯北争辩道。
“你看你又急了？”左亚道。
“还没急？”左亚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呀？”柯北表示不解。
“真的没急。”柯北继续申辩。
“你问了一百次，我就这一个答案。”左亚满不在乎道，“你要着急结婚可以找个别人。”
“你急了都不知道自己急了，太恐怖了吧！”左亚惊讶道。
“难道只有老大现身，我们才能结婚吗？”柯北有些着急。
“他再急也没我急呀！”乔智搀扶着大肚子的罗娜过来。
“更没有。”
然后四个人分成了两拨，左亚关心罗娜，乔智开导柯北。“你这一年半载的算什么呀！我可是从幼儿园时期就要跟她举行婚礼的，到现在还没落听呢。”乔智对柯北嘀咕道。
“其他同学和朋友呢？”
“我真的没急。”柯北不依不饶地向乔智解释道。
“也没有。”
“确实你没急。”左亚起身过来，“是我急了。”说完她转身离开。
“他老爹那里呢？”
乔智推了柯北一把，道：“肯定倒霉了。”
“没有？”
柯北上前拦她，她举起双手，稳定情绪道：“确实你没急，是我急了。”
“乔智那里也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呢？”
“没有。”左亚道。
“我也不知道。”左亚摇摇头，道，“你让我安静地想想。”
“都过去一年了，还没有他的音信吗？”柯北问。
“哦。”柯北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华丰即将做的一切，决定着这个厄运是否完结。
“ 你先回到座位。”左亚冷静下来，“今天是我们请客，让他俩随意点。”
从药师丸跌入山谷开始到华丰背负杀人案了结为止，灾难历经了三代，时光砥砺了整整九十载，而到了今天，如果不遵照爷爷的训诫，这场灾难恐怕还将绵延不断，直至华氏这一族群从这个星球上全部消失。
“哦。”柯北仍旧保持不动。
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上，裕仁天皇做出了无条件投降的圣断，打算翌日向全国广播宣布投降，接受波茨坦公告。会上，天皇还刻意对阿南惟几道：你放心，我有把握保持国体。是夜，竹下正彦正式通报他的姐夫阿南惟几，“招魂”计划宣告失败。这位脑子一直不太好使的忠君但又不知怎样爱国的陆军大将，抱头痛哭后，终于举起他心爱的军刀刺向自己左肋骨下的腹肌，遽然向右转割破胃脏，然后向上猛切，完成了一位武士剖腹自杀的规定性程式。然而不幸的是，整套动作完成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于是他继续抬起右手握住的匕首放在脖子的右侧，颤抖着寻找颈动脉的部位。竹下正彦跪在他身边，战战兢兢道：我能荣幸地帮您的忙吗？他摇摇头，拒绝这种有辱武士尊严的介错。咬紧牙关后，他将匕首艰难地刺入颈部，颈部的血管被割破，立刻血满一地。但再次不幸的是，匕首并没有伤及动脉，笨手笨脚的陆军大将还是没能把自己整死。他跪在地上左右摇晃，抱怨自己笨得连杀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差不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总算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也许是这位大将仍不死心“招魂”计划的破灭，到了太阳升起时，他的耳畔恍惚还能听得见枝头上那只乌鸦粗劣的嘶哑叫声。清晨七点半左右，一位前来拜访的军官实在看不过眼，找来一名军医给他打了一针，这位死不瞑目的武士传人才算彻头彻尾地合上了双眼。
“你先去呀！”左亚道，“我到外面静一静。”
药师丸让剥离本体脱逃，让这一计划彻底落空。
“好吧！”柯北无精打采回到座位。
自从源平合战以后的镰仓幕府时代开始，愽灵术就一直流传于日本高层，直到一百五十年以后的王政复古，后醍醐天皇下令封杀这种妖言惑众之言，才算从人们的脑中渐渐移除，慢慢淡忘。面对裕仁天皇拒绝武士们提出的“玉碎”的倡议，以大本营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为首的最高层又突然想起七百前的移魂传说，于是拟定出“招魂”计划，广发密令，搜罗隐士，企图让陆军大臣阿南惟几潜入裕仁脑中主宰天皇意志，以号令全国上下与盟军做最后一搏。
“导演说，他今天和巫姐来不了啦。”乔智道。
不到二百年，家族再次卷入战争与政治的漩涡。
“哦。”柯北心不在焉。
三百年后的乾隆遇到了麻烦，立储的四位太子相继夭折，立谁谁死，这是什么鬼？花甲之年，他必须要敲定这个事。可在剩下的几位庶子中，选谁呢？他大为头痛时，和珅将在宫里做太医的族人抬了出来，乾隆开始以为这是异端邪术不予采纳，做了几个小实验后，他信了。走到几个皇子的躯壳里，他还觉得很有趣。体察一圈后，他觉得个个都是矬子，真想藏在哪个小儿身子里不出来，再从头当一代皇帝，但不行呀！三纲五常乱了，国家怎么整？最后他只好选拨一个没什么大毛病的十五子永琰接他的班，算是了却心病。乾隆倒是开明，给了和珅很多银子，也给了太医很多银子。但是四年后乾隆死了，接班人嘉庆就没那么开明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和珅和太医消灭干净，否则这两个知天机的家伙摇头晃脑的，他怎么做天下第一？华氏一族再遭灭门之灾，孑然一身的太医蜕逃东瀛，从此改姓药师丸，以汉方医身份苟延残喘直至昭和之年。
“自从《命悬一箱》获戛纳提名，人家就成蜚声国际的大导演了。”罗娜酸酸道，“没工夫陪咱们闲聊。”
二百年过去后，中原已成为朱家的天下。族中传人携家人回中原做贸易，无意间其子与年少朱允炆年邂逅交好，两人经常玩互换角色的游戏，族人在一旁观察，这个皇太孙好像并不喜欢当皇帝，继位成建文帝后果然不愿意上朝，只想着与其子自由在在玩耍。于是他给建文帝提出互换角色一说时，建文帝甚喜，从此，建文帝带着其子的身子在外逍遥自在，其子带着建文帝的身子在皇位上炙烤。不到四年，皇叔朱棣打入皇宫，族人之子从大火中逃走，找到建文帝后，携手下了南洋，从此销声匿迹，没了下文。
“哦，这样。”柯北心神不定道。
二百年后，日本国内也开始躁动起来，源氏与平家这两大武士家族互相不服气，不服气就要开打，一打就是六个春夏秋冬。期间族人的一位传人无意间搅入战局，最终帮助源赖朝摆平战局在镰仓设立幕府，结束了这场非打不可的源平合战。源赖朝死后，族人欲退出幕府，源赖朝之子源实朝忌惮于他，派伏兵在他藏身的农庄将他乱刀砍死，死前他的魂魄侥幸剥离到一位农夫身上存留下来。通过暗示，他诱使这位厚道的农夫娶回自己的妻子，将自己的魂灵回归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最终与子同葬一墓。这是个身首异处的悲催案例，所有前去祭奠的后人都会发现那个墓碑上总有些奇异的蠕虫若隐若现，也不知是心理导致的错觉，还是错觉产生的心理阴影。直到有个人族人将农庄土坑里的尸骨迁移到这里，那墓碑才从此干干净净起来。
“那倒不是，导演的人品我是知道的。”乔智道，“肯定是见新的金主去了。”
传人在日本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再迈中原半步。二百年过去了，一个不安分的族人还是忍不住要回去转转，到了家才发现，嚯！老家可真热闹！完完整整的大唐丝绸，被鸡头鱼刺们扯成了五代十国的碎片，家里家外死缠烂打，个个都是赳赳武夫。族人欣喜若狂，将移魂招数恣意滥用，吃完这头再吃那头。最后总算聪明了一把，将筹码押在赵匡胤身上，帮他策划陈桥兵变拥立为王。事后族人获得赏赐后要求归隐，赵匡胤不但不允，反而将其软禁。正当他终日郁郁寡欢时，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向他伸来友谊的小手，族人返乡心切，答应与他联手谋害赵匡胤。事成之后，族人在归途的半道上，又遭赵光义的反目截杀。全族人所剩无几，唯有他只身逃回了日本。
“哦，是这样。”柯北点完头，魂不守舍朝门外看。
又是二百年以后，又一个族中传人参与谋划安史之乱。事发之前因为买卖没有谈好，传人托辞退出，安禄山勃然大怒，将其满门抄斩。传人侥幸逃隐苏州，后搭上鉴真第六次东渡的遣唐使大船来到日本。
左亚走出这家曾经她与老大老三经常光顾的火锅店，抬头望着毫无变化的天空，心想：还有很多事没明白，还有很多话没讲完，为什么你要躲着我们，让我们不明不白呢？
二百年以后的东晋，族中终于有个闲不住的传人将此术泄露给中书侍郎王韶之，致使宋公刘裕轻而易举地改朝换代。刘裕称帝不到三年驾崩，之后的王室互相残杀，短短六十年换了八个皇帝。族中传人绵绵不断从各种人群中交错获益，钵满盆满后抽身而逃。时隔不久，北魏太子元恂寻访到他，求他出山变乱，成就大业，不料此事被孝文帝识破。太子赐死，传人及全体族人惨遭灭顶之灾。
她哭了。
祖先华佗没死的话，应该是一千八百岁。从他依仗曹操赐予的海量财富开掘出的愽灵术开始，族群遭受的清零厄运便接踵而至。虽然他发明麻沸散是为了五禽戏，但是满脑是瘤的曹操可不管你那一套，猴子你都能救活，我这个连皇帝都怕的人，你还治不好？开颅这种犯忌的手术曹操肯定不能接受，他只好拿出从猴子脑中开掘出的愽灵术向曹操摊牌：要么你活在你儿子的身子里继续当你孟德，要么你就死在你的身子里让人敬仰。曹操不信，观摩了几个猴子的实验，他侥幸信了。曹操魂魄移植到曹丕脑中成功后，又再次移植到曹植脑中，回归本体后，他有了两个不错的收获：一个是将来的王位传给曹丕，一个是华佗这个隐患，必须灭他的十族。什么是十族？就是华佗的朋友圈统统清光，一个不留。让愽灵术这种毁灭伦理的歪门邪道，连个传说都别想有。
这一回是她第四次哭。
祖辈们不乏那些不甘寂寞的重金之士，在充满狡黠的皇室官场里频频冒泡，显山显水，两百年算一个节点，家族人丁总要在这个节点上重新清零。财富堆积如山，人丁却稀稀落落。
2014年4月至2018年10月
之后他按照爷爷留下的一张地图查访到遍布中日各地的财富，累加一起的数据令他简直不敢相信。翻阅到族谱后，他又开始相信了。
写于北京、舒城
不久，华丰将那台装有奶奶骨灰的收音机送到日本时，爷爷也离开了人世。爷爷遗嘱说，只要他的骨灰与雅子的骨灰一起埋在长崎的一处坟墓里，树一个刻有两人名字的碑就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