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里有四个人。除了黄晓美、连老大及程累之外,另外还坐着一个年近50,宽额方脸、小眼大鼻、官味十足的中年男子——这就是陈老板。
晚上11点整,“双子星号”的赌场包房。
赌船上,所有客人都被称为“老板”，但是,黄晓美知道这位“陈老板”的真实身份是政府的一位重要官员。
“好!”程累点点头,稍稍盘算了一下,说道，“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做局了,先把陈老板请到包房。”
做局之前,程累告诉黄晓美：“这一次,你们的案子关键人物就是陈老板。”
“嘿嘿,恐怕很快也要输光了。”
连老大也在一旁插嘴说：“陈老板刚刚输了200万，其中有50万是跟我借的，等会怎么做，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唔。”
“唔唔!有数!”黄晓美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带来的现金已经全部输光,总共150万，之后又向我借了50万,正在玩21点。”
牌局开始,四个人玩“斗地主”。
程累跟着一笑,又问：“输了多少？”
这是陈老板提议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程累与连老大亲自作陪,一个坐在陈老板的下家,一个坐在他的对门,而黄晓美自然坐在陈老板的上家。
“我用船上最厉害的荷官招待他,他能赢么？”
“上家看地主,责任重大啊!”连老大故意点道。
“怎样？”程累打开门。
“是啊,是啊!”程累假意蹙了蹙眉,笑着说道，“你们三个大男人,都是潮汕老乡,可不能欺负我一个山东小妹妹哦!”
连老大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哈哈。”黄晓美爽声一笑,接过话题，“谁敢欺负你程大小姐啊!”
晚上10点50分,“双子星号”的VIP客房。
“这样吧!”他说，“美女若输,我帮你吃进一半!”
“嗯。”连老大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并没有对黄晓美多作解释。
“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黄老板如此仗义疏财,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牌局？”
三个人互搭互唱,演戏给陈老板看。陈老板眯着眼睛默默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他们话中的关键词。
“程累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连老大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接着说道，“晚上11点,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牌局等着你。”
晚上12点00分。
“呃？”黄晓美不禁疑惑。
牌局正酣。
“先不必说。”连老大蹙眉打量了他一下,摇摇手,截然打断他，“让海仔给你开个房间，你先去醒醒酒,休息一下,把自己拾掇得清爽一些,有点大亨的派头神气再出来!”
短短一个小时,陈老板赢了70多万,程累与连老大打了个平手,唯有黄晓美一人独输。
两人都是潮汕老乡,同岁,黄晓美还略大几个月。但是,既然在对方的地盘上,黄晓美为表示尊重,称对方为“哥”。
“黄老板,最近的手气不太行啊!”陈老板耐人寻味地望望黄晓美,甩出一张“红桃2”。
“连哥……”黄晓美赶紧站起来,放下酒瓶,张口欲言。
黄晓美立即奉承道：“就是啊！比不上陈老板您风生水起啊!”
“你喝得太多了!”连老大淡淡说道。
“‘小鬼’打‘2’!”程累呵呵一笑,抽出一张“小鬼”甩下,语带双关地说道，“黄老板的手气不好,恐怕是有‘小鬼’挡道吧!”
连老大其貌不扬,走在路上,扎入人群,可能谁都不能一眼将他从路人甲乙丙丁之中辨认出来。但是,在这个“双子星号”上,连老大就是一个通天的人物。他的一个动作、一个指令,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
“哦,是吗？”很快又轮到陈老板出牌,他抽出一张“大王”,淡而有味地接嘴说道，“‘小鬼’挡道,那就‘大王’管上!”停停,他又追问了一句，“还有谁能管上我的‘大王’？”
黄晓美回头一看,是“双子星号”的主人——连老大!
黄晓美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手上的“四条K”，然后一把将牌合拢,往桌上丢去,笑道：“又输了!”
烦躁之下,他拿起酒瓶,想把一整瓶酒全部干掉。手方抬起,便有一个有力的胳膊突然在后面阻止住了他。
“输了,输了!”连老大和程累跟着把牌一丢。
可是现在真的要逃离么？黄晓美不禁蹙眉,反复思量,纠结不断,心中不由自主地拼命呐喊：“不,不！我不要逃离,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还要在我的王国继续称王!”
程累笑着,又道：“打到底,还是陈老板的‘大王’比那些‘小鬼’厉害得多啊!”
问题很严重且迫在眉睫!黄晓美暗叹一声,拎起酒瓶想要倒酒,停停又发起怔来：警方暗中布控多日,要不是程累,我怎么能够越境逃脱呢。
“哈哈哈哈，”陈老板得意地大笑起来,“那是自然,‘大王’在手上,再厉害的挡路‘小鬼’都能一起打发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不喝还好,一喝,全部的旧债新愁统统泛上了黄晓美的心头：这一次东窗事发,多年前向中行骗贷的事情被抖搂出来，连退休两年多的牛老行长都被抓了起来，之前一阵,公安部又限制了大哥的行动自由,查封了新基伟业,并冻结了他的所有资产。
程累眼睛一亮,朝黄晓美微微挑眉,示意了一下。
他的情绪差到了极点,拎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仰头，全部都灌入了口中。
黄晓美心领神会,立即起身,朝陈老板一个鞠躬,道：“黄某人恳请陈老板指点迷津!”
黄晓美一贯强势,觉得自己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再见到酒保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由联想到,自己跟对方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芸芸世界的一只蝼蚁而已。
陈老板早就心知肚明,把牌一甩,呵呵笑道：“不玩了,不玩了!大家到我房间喝一杯吧!”
他颓丧地挥了挥手,示意酒保离开。
“我就不奉陪了。”程累立即起身,笑着推辞道，“要知道,女人过12点还不睡觉,会老得很快的。”
黄晓美一怔,对方的恭敬更像是一种污辱。他本来就十分低落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众人笑,连老大顺水推舟,十分绅士地接口说道：“那就由我送程小姐回房吧!”
等酒保把酒送来,黄晓美想要自己埋单。哪料到,对方竟然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一个躬,十分卑谦地称道：“程小姐已经吩咐过了,由她埋单。”
2006年10月11日,凌晨0点20分,“双子星号”,陈老板的房间。
程累、双子星号、连老大……所有线索糅合在一起,越来越像是一个大大的谜团,怎么解都解不开。黄晓美不禁心烦意乱,朝酒保示意了一下,唤道：“给我一瓶苏格兰威士忌。”
“陈老板……”黄晓美率先打破沉默。
但是这一次,却是程累领着他上船的，而且,黄晓美赫然发现程累手中持有的竟是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金卡”。
“哎,”陈老板面带微笑,摇摇手说道，“刚才程小姐不是说过,我们都是潮汕老乡么？”
一开始,他只是上船玩两把,小试一下身手。但是,他很快发现,在船上,不但可以从连老大那儿买到很多内幕消息,还能通过对方结识不少官场要人。所以在那之后,他就十分频繁地光顾赌场,成为“双子星号”的常客。
“唔。”
他并不是第一次登上这条豪华邮轮。早在2004年,他成为内地首富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连老大亲笔签名的“钻石”级会员邀请卡。
“既然大家都是老乡,又何必太客套呢？我比你年长,你就称我一声‘老哥’吧!”
黄晓美无言苦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黄晓美一喜,顺势称道，“陈哥。”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回头,皱着鼻子,笑了笑：“你可以随便喝点什么，我埋单。”说着,她还摇了摇手中的会员邀请卡。
“好,好!”陈老板淡然一笑,望望黄晓美,开门见山地说道，“既然现在就我们哥俩,那就有什么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你留在这儿,哪都不要去，等我回来!”一上船,程累就把他独自一人留在了酒吧一隅。
“嗯。”黄晓美点点头,不再扭捏,直入主题道，“陈哥,我被正在调查的北京中行骗贷案牵连了,请您拉小弟一把!”
黄晓美登上了“双子星号”。
“黄老弟啊!枪打出头鸟!”陈老板眯起眼睛,呷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几年,你风头太盛,方方面面难免会有疏忽,得罪了一些人吧？”
晚上9点45分。
“恐怕是的。”黄晓美勉强一笑,咽了一口口水,谄媚道，“不过,现在有陈哥您这个‘大王’在,搞定那些‘小鬼’,还不是分钟的事情？”
一时之间,连老大与“双子星号”声名鹊起,分别被冠以“公海赌王”及“公海赌船”的称号。
“嘿嘿,”陈老板沉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好整啊!那可是10多亿的大娄子……”
也正因为每次参与赌局的人非富即贵，所以,一场大的赌局下来,涉赌的金额犹如天文数字,令外人无法想象。
黄晓美是个聪明人,立即接口道：“娄子可以补,人在情在,什么都可以补足的……”
但是,不管是哪种卡,能够接到“双子星号”邀请的人非富即贵。甚至于,有些“圈内人”把能否接到“双子星号”的会员邀请卡,及邀请卡所属的级别,看做是自己身份与身价高低的判断标准。
两个人点到即止,同时打起哑谜来。
其中,“黑金卡”最为贵重,持有人是“双子星号”永久性的VIP会员,黑金卡全球不超过10张。很多人猜测,这“黑金卡”的持有者极有可能就是连老大及连老大的“双子联合”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
“哈哈,”陈老板大笑几声,转而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真心想把娄子补上,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当然,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双子星号”玩两把的。“双子星号”有四种会员邀请卡——金卡、白金卡、钻石卡,及黑金卡。
“是,是!”黄晓美一喜,赶紧应声凑上前去。
连老大的背景十分神秘。江湖传言，他的人脉关系网极为广泛，无论是中国内地、港澳台地区,或是东南亚、美欧地区；无论是商人富贾,或是达官显贵,他都有一些通天的本领,能将他们请到“双子星号”玩两把。
2006年10月12日。
五星级豪华邮轮“双子星号”是香港上市公司“双子联合”名下的资产,其实际的产权拥有人是被人称为“公海赌王”的连老大。
黄晓美回到深圳。两天时间,他在船上只参与了一场“大赌”，同时也是一场“豪赌”,总共“输”了370多万元人民币。但是,他的气色却比赢了钱的人还要好上10倍、10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