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再也分不开,化不了。
两人四目交接,尚未来得及说话,彼此的唇瓣竟然不期而至地轻轻碰触到一起。那一触,慌乱无意,轻微得像是美丽的蝴蝶在指尖停翅。那一触,又似早有约定,叩击在彼此的心脏上,如山洪暴发一般,灼热猛烈。
心脏骤停,时间骤停,万物骤停。只有渴望的双唇寻找到了匹配登对的彼此，只有交缠的舌蕾倾吐明白原来心底深处就已经芳华暗许的终生。
唐宁恰恰亦正俯下头来,望向陈海青。
此时此刻,陈海青无须再问,唐宁为什么会拼死救她。即使唐宁真的是一个骗子,她也甘心就此被他骗上一辈子。而唐宁同样忘却了骗子无情,忘却了飞蛾扑火，就算真的会玩火自焚,也要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回。
旋转很快静止，陈海青方才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把目光投向正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唐宁。
爱令人无畏,吻令人窒息。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陈海青丝毫没有害怕惊呼的念头。那个揽住她的臂膀,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无不给她一种安宁定心的感觉。
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眼睛终于能够视物,耳朵终于听到声音。唐宁仍然紧紧地抱着陈海青站在马路边上。远处呼啸而来的汽车亮晃晃地撕破黑暗,冲到两人身旁,快速地趟过一个大水洼。雷雨过后的积水飞溅,扑向两人,却全然被唐宁高大的身躯挡在背后。
而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就像死城上空的鸽哨一般,尖利刺耳,重新唤回她的一切知觉。同时,她的身体被人一把揽住,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倚着宽厚温暖的胸膛,倚着强壮有力的臂膀,翩然起舞,天在转,地在转,她的身体在旋转……
陈海青突然醒悟到,刚刚的那一声惊呼与翩然起舞旋转的由来。她抬起头望向唐宁。
“海青!”
唐宁亦回望着她。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她红着脸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陈海青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像是痴路迷途的孩子一般,茫然地站立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
2006年7月2日,唐宁重新坐到陈晟的面前。
陈海青微微感觉有些冰凉如针刺的痛意。即使唐宁是自己所爱的人,即使自己理应帮助哥哥，但是,一旦被人当做可以牺牲利用的工具,总是让人伤心难过的。更让人痛心的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两人各自耍了一个花招之后,再次坐下来。彼此之间,已经无须任何拐弯抹角的铺垫。唐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还是原来的建议，家乐最好的出路就是被小美收购!”
“不惜一切，搞定他!”
陈晟转眼望向陈海青。
“海青,你相信他!我相信你!”
陈海青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侧,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陈晟不禁蹙紧了眉头,心中犯起嘀咕：这丫头,真不知道是她搞定了唐宁,还是唐宁搞定了她。
“我知道你跟唐宁之间的感情,你们在厦门时,他曾经悉心照顾过生病中的你；你们在苏州时,曾经生死相偕,不离不弃,相互救援过。”
唐宁注意到陈晟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道：“但是,家乐并不是单纯地被小美收购。”
陈海青这才回忆起哥哥方才说的话——
“哦？”陈晟一下子来了精神,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唐宁身上。
唐宁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还知道他让你来当他的说客，从厦门到苏州，有些事情本来就安排好了的。”
“收购附加的必须条件就是由你出任合并后新公司的执行总裁一职。”
海青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语出惊人。陈晟闻言,脸上变了好几种神色,有惊，有喜,更多的却是疑惑。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我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下台阶，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会不会帮他，他所费尽思量的就是如何搞定我!”
唐宁唇角带笑,颇有些玩味地望着陈晟,接着说道：“树上生花!你想要成为中国电器连锁销售的掌舵人,坐上第一把交椅,那就一定需要找到一棵最最适合你的大树。家乐不是,小美也不是,只有合并后的新公司才是!”
“呵，”他唇角微扬,一笑自嘲，“现在,拿起这把刀的是我这个外人。所以,表面上,你哥会十分生气,非常愤怒。但其实在心里,恐怕早就已经认同了。更何况,你哥一定明白,我不可能在明知道家乐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还与他签订那份委托,并为家乐做那么多事。”
唐宁话落,四座一时无声。
唐宁并未察觉,继续往前走,说道：“只不过,就像你说的,家乐是你父亲一手创立起来的企业与品牌,你哥又怎么能够冒着大不韪,亲自拿起这把刀,将其一刀割断？”
陈晟受到的震撼无以言表。他突然明白了唐宁所说的“破除而立”及“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忍不住揣测着未来,憧憬着,想象着,感觉自己愿意付出两成财富想要换取的声名,好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是,接踵而至的一个实际问题像是一座冰山一样,阻断了他的一切美好憧憬。
陈海青浑身一怔,不由停住了脚步,脑海中翻起所有前因后果,思绪乱窜。
“可是,黄晓美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个要求？”一想到这个问题,陈晟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她欲言又止,唐宁正与她并肩前行,闻言,唇角一扬,突然笑了,说道：“其实,对于家乐的现状,你哥心中最清楚。他只是把我当成最后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寄予太高的期望了!所以,我若不出现,他迟早也会作出卖掉家乐的打算。”
“呵。”唐宁一笑,别有意味地说道，“这就是你需要我的原因。”
“破除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陈海青心头一亮,不禁停步,侧头望了一眼唐宁,想想,又继续往前走,嘴里轻轻说道，“我相信你!但是,我哥……”
陈晟蹙了蹙眉,眯起眼睛,望着唐宁。但是,他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再未追根究底,反而大声笑起来,连声道好!
“我明白作出这种决定的艰难!但是,你不妨仔细想一想,蝴蝶是如何结茧破蛹,化蝶重生的？”唐宁望着陈海青,一语中矢,直指核心，“破除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或许才是家乐唯一的出路。”
“那你又怎么肯定,小美一定会收购家乐？”一直未说话的陈海青突然开口,打断了陈晟的笑声。
“可是,”陈海青忍不住再次深深叹息，“父亲一手创立了家乐电器,哥哥把它发展壮大至今。两代人苦心经营10年,困住的何止是人心？换了谁,谁都不可能那么洒脱啊!”
“因势而就。”唐宁简而言之。
“不!”唐宁微微摇头,否定道，“家乐的困,并不困在企业,而是困在人心!”
“因势而就？”陈海青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小美正有收购家乐的意思？”
“唉。”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陈海青突然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唐宁说，“家乐如此现状,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困死吗？”
“嗯。”唐宁微微点头,道出其中玄机,“几年前,你们家乐曾进军过北方市场。而同样的,三年前,小美也曾进军过上海市场……”
下了车,两人沿着马路边信步往前走。路灯稀疏,时值夜深,偶尔会有来往的汽车晃亮着车灯,撕破黑暗,又快速地呼啸而去。
三年前,小美进军上海市场,被以家乐为首的几家公司联合狙击,最后,小美在上海的门店只维持了三个月就纷纷关停并转了。当时,时任小美上海分店的一个总经理就这样恶狠狠地宣扬过：“总有一天,小美会把你们统统给收了!”
“下车走走吧!”片刻之后,两人的目光齐齐地注视着对方,异口同声地打破了沉默。陈海青脸一红,而唐宁也很快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念及此,陈晟不由苦笑：原来,小美早就存了吃掉家乐的念想,这个梁子还是三年前结下的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车里,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不动了。
是夜,唐宁回到住处。
唐宁同样有着如此心情。他预料到陈晟终究能被说服,却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刚刚离开一会儿,陈海青就打来电话,相约见面。他侧头望了一眼陈海青,知道她有话要说。但是,他又怕她说了,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他端着酒杯,站在窗口,不由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广东顺德的酒会上,自己曾经搭讪过的那位杜姓女子。
世事如天气,难以预料,就像陈海青此刻的心思一般。先前还勇气满满,想要当着唐宁的面,把所有来龙去脉都问个清楚明白，而一旦唐宁真的就在自己身旁,她反而不知话从何处说起。
杜灵,33岁,小美董事会执行董事,黄晓美的夫人,名下拥有两家全资公司,且这两家全资公司皆为小美电器的大股东。
正是雨季,雷雨频繁,之前还暴雨倾盆,转眼便雨过天晴。
此女十分精通资本运作,对管理亦有独到的理念与手段,她在小美电器的整个发展壮大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因为,她曾数次力挽狂澜,救小美电器于危机之中。所以,业内人士都送了她一个外号,叫“杜冷丁”,意喻她就像是小美电器的“强心针”一般,极其重要。
晚上9点50分,上海。
“商者无域,相融共生!”唐宁微微呷了一口酒,低声自语道，“陈晟已经搞定。现在是时候通过杜灵与黄晓美接触一下,准备小美的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