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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对,就是米德伍德。过得挺好。”

尼克坐起来,双手叠放在他体积可观的肚子上。他做出友善而关切的表情,比利觉得这个表情让他显得像个冒牌货。“你在……那里叫什么来着……米德伍德?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那地方很烂,但酬金值得你忍一忍。”

“也许吧。”比利说,但他不会冒险随便开枪,哪怕在每个停车标志都满是弹孔的彪悍地带也不会。他可以用一个iPhone应用和亚马逊上出售的激光装置校准步枪。

“对。”比利心想,那个住宅区其实相当令人愉快。

“好吧。”尼克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捋头发,“你应该想检查一下武器,对吧?也许去野地里打几枪?”

“尽量保持低调?”

“没有,也不怎么想见。”

比利点点头。尼克没必要知道《大富翁》游戏和他家后院的聚会,还有他和菲莉丝·斯坦诺普喝的那杯酒。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没必要。

“你见过他吗?”

“你考虑过我说的脱逃计划吗?因为你也看见了,到时候兄弟们会做好准备的。雷吉不是什么火箭科学家,但达那是个爱动脑子的,而且两个人的车技都很好。”

“没有。”

“我只需要跑到路口拐个弯,对吧?然后直接跳进车厢。”

尼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指着他。比利知道这是他的注册商标,很可能是从拉斯维加斯的什么酒廊表演里学到的,但即便是被一把假枪指着,比利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完全正确。霍夫有没有把枪送来?”

“对,换上一身市政人员穿的连体工作服。然后你们几个去问警察需不需要帮忙控制人群什么的。”就好像比利已经忘了这些细节。“假如他们说需要——他们多半会拒绝,但万一说需要——你们就去帮忙。总之无论如何,到天黑的时候,你已经离开这个州前往威斯康星州了。也许更早。你觉得怎么样?”

“融入背景。”比利说,愚钝分身挤出他最灿烂的微笑。

比利想象他没有前往威斯康星州,而是变成了尸体,躺在乡间小道旁的排水沟里,与空啤酒罐和汉堡包空盒做伴。这个画面非常清晰。

“好。很好。那辆货车就停在这里的车库里。他们不是每天都开出去,至少现在还没有,但我希望人们能习惯看见他们四处转悠。”

他微笑(非常灿烂)说:“听上去不错。比我能想到的任何计划都好。”

“反正我没看见有。”

这当然是胡扯,他认为他想出来的计划非常可靠,无论朝哪个方向扭曲都依然稳固。风险固然存在,但都最小化了。尼克不需要知道他真正的脱逃计划。也许事后他会很生气,但说真的,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没有吸引特别的关注吧?”

尼克起身:“那就好。很高兴能帮你一把,比利,你是个好人。”

“他们的样子过得去。”

不,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谢谢,尼克。”

尼克报以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单是吧?你是认真的?”

比利耸耸肩。

“认真的。”

“你还会见到他们的。他们的样子过得去吗?”

“那就过来吧,好兄弟,我们抱一个。”

“嗯,偶尔。”他们开一辆公共工程部的厢式货车。有一次他们把车停在杰拉尔德塔门口,就是快餐车每天中午来报到的那个位置,然后两个人下车摆弄窨井盖。还有一次他在荷兰街上看见他们跪在地上,用手电筒往阴沟格栅里照。他们身穿灰色连体工作服,头戴本市的宣传棒球帽,脚蹬工装靴。

比利过去和他拥抱。

“你在周围见过雷吉和达那吗?”

回黄色小屋的路上他心想,倒不是他不信任尼克,而是他更信任自己。过去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保利·洛根和拉斯维加斯来的三个人鱼贯而出。尼克领着比利来到一个从地板到天花板放满书的房间。小聚光灯从巧妙的角度把一道道光束打在皮革装订的套装书上。比利很想看看书架上都有什么好东西(他非常确定他看见了吉卜林和狄更斯的全集),但尼克认识的那个比利不会去做这种事。尼克认识的那个比利坐进一把翼形椅,瞪大眼睛看着尼克,尽量扮演一个聆听教诲的好学生。

4

“因为我会去检查的。”

两天后,有人敲响了他的办公套间的大门。比利正在写作,沉浸在部分属于本吉·康普森但主要属于他的过往之中。他存盘,关机,出去开门,来的是肯·霍夫。自从6月比利见到他以来,他似乎减了10磅体重。他脸上的乱胡子比上次更乱了,也许他依然以为这样会让他像是动作片里的主角,但在比利眼里,他像是一连喝了5天酒,今天终于决定缓一缓了。他的口气也露出了端倪,他在嚼薄荷口香糖,但无法掩饰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喝了一两杯,而此刻是上午10点40分。他的领带很得体,但衬衫皱巴巴的,一侧从裤腰里出来了一截。这是个到处闯祸的麻烦精,比利心想。

“好的,尼克。”

“你好,比利。”

“好,很好。那就希望刀子都待在家里吧。比利,和我去图书室坐一坐。我想再和你聊几句。然后你就回家睡你的美容觉吧。你们几个,该干啥干啥去。保利,就算出去抽那鬼玩意儿,明天也别被我在草坪上捡到烟头。”

“我叫戴维,忘记了?”

“能,除非天上下刀子。”

“哦对,戴维。”霍夫扭头看了一圈,确定走廊里没人会听见他的口误,“我能进来吗?”

“要是下雨,你能打中目标吗?”尼克问,“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我想听实话,不是乐观主义的屁话。”

“当然了,霍夫先生。”这个人从根本上说是他的房东,他可不会对他直呼其名。他让到一旁。

“但一下就铺天盖地的,”雷吉说。“和拉斯维加斯不一样,老大。”

霍夫又扭头看了一眼,这才进门。假如这里是一家真正的商业机构,那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应该是接待区了。比利关上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下下停停吧。”比利说,想到他在米德伍德的草坪,那里现在一片翠绿,仿佛刚换过台呢的台球桌。就连皮尔森街658号屋前的草坪也更好看了,蓬勃生长的野草淹没了街对面火车站犬牙交错的残骸。

“没有,我挺好。”霍夫舔了舔嘴唇,比利意识到对方很害怕他,“刚好路过,来看情况是不是,你知道的,一切都好。看看你缺不缺东西。”

“他们说今年夏天这里雨水很多,比利,是真的吗?”

是尼克派来的,比利心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和比利相处得不好,他是我们的主力干将,所以你去和他搞搞关系。

弗兰克·麦金托什放声大笑,尼克皱起眉头瞪他,他连忙停下,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整个晚上,尼克的情绪都很糟糕。比利认为他想回到拉斯维加斯,听昔日明星(弗兰基·阿瓦隆,或者鲍比·雷德尔)演唱《飞翔》。

“只有一个问题,”比利说,“你会确保我需要用的时候,货物肯定在这里,对吧?”他指的是那把M24,霍夫称之为雷明顿700。

“艾伦会在劳动节后的第一个周二出庭。他的律师会继续申请推迟判决。能成功吗?”尼克举起双手,掌心向上,“有可能,但洛杉矶的朋友说这次的法官是个暴躁的老娘们。”

“万无一失。我的朋友,保证万无一失。你是现在就要,还是——”

保利·洛根刚从粉红色保罗·斯图亚特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方头雪茄,他看着雪茄,像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把雪茄放回口袋里,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歉。尼克转回去对着比利。

“现在不要。等时候到了,我们的一个朋友会通知你的。在此之前,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放好。”

“说起来,还真有呢,”尼克答道,然后对保利说,“别给我点那个熏死人的鬼玩意儿,租约里有禁止吸烟的条款。一旦违反就立即终止合同并罚款1000块。”

“没问题。在我的——”

“还没艾伦的消息?”酒足饭饱之后,比利问。

“我不想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心想,就像《马太福音》所说:“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他今天想做的是坐回去继续写作。他根本不知道写得顺畅竟然会让人这么快乐。

尼克大部分手下(比利在脑海里管他那伙人叫“拉斯维加斯硬点子”)的名字都以ie结尾,就像科波拉或斯科塞斯电影里的角色。达那·爱迪生是个例外。他一头红发,后脑勺扎了个小发髻,用来弥补前面的缺憾——他的脑门看上去像是飞机跑道。猫王弗兰奇、保利和雷吉都是肌肉发达的壮汉。达那身材瘦削,从一副无框眼镜背后窥视世界。乍看之下,你会觉得他胆小如鼠,是个无害的人,但他的镜片背后却是一双冷酷的蓝眼睛。枪手的眼睛。

“好的,没问题。那什么,想不想抽个时间喝一杯?”

最近他经常想起那地方,还有罗宾。他曾经为那女孩疯狂。他很快就要写到她了,不过他会给她改个读音接近的名字。丽琪,或者龙尼。他会改掉所有人的名字,也许只有那个独眼女孩除外。

“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猫王弗兰奇、保利和新来的雷吉与达那一同列席。他们对这顿饭赞不绝口,连甜点也不放过,尽管那只是超市买的磅蛋糕,上面挤了些奶油当装饰。比利熟悉那个味道,他小时候在斯特帕尼克家的周五晚餐上吃过不少,他、罗宾和加兹登(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落难者)管那座屋子叫“永远在刷漆之家”。

霍夫微笑。假如这里是他的主场,这个笑容也许会很迷人,但这里不是。和他共处一室的是个雇佣杀手。这是一部分原因,但并不是全部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正陷入困境,但比利不认为这是因为霍夫怀疑自己被当成了替罪羊。他应该知道,但他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无法想象,就像比利也无法想象遥远太空中的黑洞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8月中旬,尼克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了。他打电话给比利,请他天黑后来一趟超级豪宅,其实比利并不需要他特地这么叮嘱的。9点半,他们坐下,开始吃迟到的晚餐。没人帮忙——尼克亲自做饭,做的是帕尔玛干酪小牛肉,谈不上出色,但黑皮诺葡萄酒非常好。比利只喝了一杯,提醒自己他还要开车回家。

“没关系的。你毕竟是个作家。从社交角度说,你在我的领地上。”

3

天晓得这是什么意思,比利心想。“事情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你当然能回答各种问题,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但没人来盘问你就更好了。”

乔治的最后一条短信会是:支票在路上了。

“我们是好兄弟,对吧,比利?”

还有许多,不一而足。他在等的那条是“你的编辑想出版”,意思是加利福尼亚法官已经批准了引渡艾伦。一旦比利收到这条短信,他就要开始最后的准备工作了。

“我叫戴维。你必须习惯这个名字,免得说漏嘴。对,没错,我们是好兄弟,怎么会不是呢?”比利让愚钝化身给他一个瞪大眼睛的天真表情。

乔治·鲁索:你的编辑还在加利福尼亚。

卓有成效。这次霍夫的笑容显然更加迷人了,因为他不再边笑边伸出舌头舔嘴唇了:“对,戴维,永远都是。我保证再也不会忘记了。你确定你什么都不缺吗?因为,呃,南门商场的卡尔迈克电影院是我的,有9块屏幕,明年就有IMAX了。我可以给你弄一张免票证,你要——”

乔治·鲁索:我打电话给你的编辑,但他不在办公室。

“那就太好了。”

乔治·鲁索:你的编辑还没找到机会读你最近交的那几页。

“交给我吧。今天下午我给你送——”

那个夏天,他时常在戴维·洛克里奇的手机上收到“经纪人”的短信,有时候每周一次,有时候两次。

“叫个快递好了。寄到这里,或者常青街的那个地址。你还记得的,对吧?”

2

“对,当然。你的经纪人给过我。你知道,大片都是夏天上映的。”

确实有所帮助。但没能帮助比利理解科林·怀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也许两者都沾点边。比利一向觉得这是个令人烦恼的概念。

比利点点头,就好像他等不及去看一帮演员穿紧身衣扮超级英雄了。

他停下了,瞪大眼睛(淡淡的一丝眼线为之增色)看着比利:“对你的理解有所帮助吗?”

“还有,戴维,我在一家伴游服务有内线。女孩特别好,非常安全。我很愿意帮——”

“女士,我不知道你这是想跟谁软磨硬泡,但我不吃这一套。你逾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车了?因为我告诉你,要是挂电话的时候,除了你的保证我什么都没得到,我下一个电话就要打给我们的回收公司了。你爱哭就哭吧,这一套我同样不吃。”他听上去是要来真的,“接下来的10分钟里,我要60块钱出现在我的屏幕上。最少也要50,这还是因为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心情特别好。”

“最好还是别了。保持低调,忘记了?”他打开门。霍夫不仅是麻烦,他就是个随时都会发生的意外。

一天中午,他们坐在小广场寥寥无几的阴凉长椅上,比利问科林他怎么能忍心逼迫人们掏出口袋里的最后几块钱,而他本质上——你就承认吧——为人很好,更不用说性取向比盘山公路还要弯了。科林单手托腮,瞪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比利,然后说:“嗯……我怎么说呢……会变身。”他的手放下去,悦目的笑容(几不可查的一抹润唇膏为之增色)消失了。纯洁少女般的表演同时结束。娇弱的科林·怀特(今天身穿他金色的伞兵裤和腰果花图案的高领衫)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属于一个被激怒的律师。

“欧文·迪安对你没问题吧?”

工作日,只要天气不太热,他就在杰拉尔德塔门前的小广场上吃饭。他给自己定了一项任务,就是和喜欢穿奇装异服的科林·怀特搞好关系。结果,他发现怀特不是那种特别符合刻板印象的同性恋,而是个真正的开心果,就像从20世纪80年代情景喜剧里蹦出来的搞笑角色。他会用气音说话,会做夸张的手势,会翻“苍天哪”的那种超大号白眼。他叫比利“亲爱的”和“甜心”。然而,等比利适应了这一切之后,他发现这是个机智过人的男人,脑子特别灵光。不翻白眼的时候,他的眼睛既锐利又机警。等比利办完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描述戴维·洛克里奇,其中一些(比如菲莉丝·斯坦诺普的)证词会很详尽,但比利认为这位老兄会提供最准确的描述。他打算利用科林·怀特,但也要留一个心眼。比利有他的愚钝化身;他认为科林·怀特也有个傻蛋浑球化身。只有一个化身才能认出另一个。

白天在大堂值班的保安。“挺好。我和他有时候赌个一块钱的刮刮乐玩。”

周末玩《大富翁》游戏成了惯例,参与者不光是常青街的这几个孩子,整个住宅区的孩子都被吸引来了,所有人都想把冠军拉下宝座,而他们每一个都被比利打得落花流水。一个周六,贾迈勒·阿克曼在棋盘前坐下,宣称他要选跑车。(“来吧,美国白人。”他笑嘻嘻地对比利说。)他比孩子们稍微厉害一点,但程度也有限。70分钟后,他破产了,比利得意扬扬。学校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六,科琳娜终于战胜了他。比利承认破产的时候,在旁边瞎出主意的孩子们掌声如雷,比利也跟着鼓掌。科琳娜鞠了一躬,对着棋盘拍照,而比利小心翼翼地避开。其实没这个必要的,现在是手机拍照的时代,德里克的手机里肯定有他。丹尼·法齐奥的手机里多半也有。阿克曼家的孩子一边鼓掌,一边眼泪汪汪地看着比利。每周的《大富翁》对德里克和沙尼斯来说已经变得很重要,尽管对其他孩子来说《大富翁》也很重要,但对他们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周六竞赛就是在他们的眼前开始的。他对他们来说已经变得很重要,而他正在让他们失望。他不认为(或者说,不能或不愿认为)他杀死乔尔·艾伦会伤透他们的心,但他知道他们会感到震惊。幻灭,就像德式镜头。他可以安慰自己,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事实如此),但这不能洗清他的罪孽。这不是好人会做的事情。可惜形势不由人。他越来越希望艾伦能使引渡令失效,或者在拘留所被杀,或者干脆逃之夭夭,从而让所有的准备都付诸东流。

霍夫笑得过于大声了,他再次回头看有没有被人听见。比利心想,不知道肯·霍夫在不在科林·怀特或商业解决公司其他员工的致电名单上——多半不在。肯的债主(他肯定有外债,比利敢打包票)不会打电话催债。他们到时候会直接去你家,把你的狗淹死在游泳池里,按住你不用来签支票的那只手,把手指一根一根拧断。

回到常青街,拉格兰夫妇(保罗和丹尼丝)请他去后院烤鸡肉串。甜点是丹尼丝自己做的草莓水果酥饼。很好吃,比利又要了一份。法齐奥夫妇(皮特和戴安娜)请他周五晚上去吃比萨,他们在地下娱乐室吃饭,他和丹尼·法齐奥还有街对面阿克曼家的两个孩子一起看《夺宝奇兵》。比利和凯西曾经去老珠宝电影院看过第三轮放映,他们当时看得很开心,现在这两个孩子也很开心。贾迈勒·阿克曼和科琳娜·阿克曼请他去吃墨西哥夹饼和巧克力丝绒派。很好吃,比利又要了一份。他体重长了5磅。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是吃白饭的,于是去沃尔玛用戴维·洛克里奇的信用卡买了烤架,然后请他们三家人和住在街区另一头的简·凯洛格来他家后院烤汉堡和热狗。后院和前院一样,正在他的监督下迎来美妙的复兴。

“好,那就好。史蒂文·布罗德呢?”比利一脸茫然。“大楼管理员。”

“证据确凿。”比利说。

“还没见过他,”比利说,“那什么,肯,谢谢你来看我。”比利搂住他皱巴巴的衬衫肩部,把他送进走廊,转向电梯的方向。

“死宅。”唐说,亲昵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

“客气什么。关于那件东西,咱就是你的贴心小帮手。”

“不了,谢谢,”比利说着站起身,“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那还用说。”

“我要为此喝一杯。再来个啤酒?”

霍夫沿着走廊向外走,就在比利以为终于甩掉了他的时候,霍夫又拐回来了。他不再掩饰眼神里的绝望,压低声音说:“我们真的是好兄弟,对吧?我是说,要是我做了什么事,冒犯了你,或者惹你生气了,我道歉。”

“夏天我总是比较忙。再说我也需要有个地方歇歇脚。到秋天你就会经常见到我了。”

“真的是好兄弟。”比利说,心想,这家伙很可能会惹麻烦。但要是他惹了麻烦,最先受害的不会是尼克·马亚里安,而会是我。

“那你在这里待不了多少时间,”唐说,“明摆着是浪费租金嘛。”

“因为我需要这个机会。”霍夫说,依然压低声音。比利闻到了薄荷糖、烈酒和古龙水的气味。“就好像我是四分卫,我的接球手都被盯死了,但忽然出现一个空当,就像变魔术似的,而我——你知道的,我——”

多尔顿·史密斯的背景故事里不包括饮酒问题,因此他可以和贝弗利的丈夫在皮尔森街658号的后门廊上喝瓶啤酒。唐·詹森为一家名叫“生长关怀”的园林公司工作。他和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的另一个唐臭味相投,他在移民问题上尤其赞同另一个唐(他说:“我可不想看见美国被涂成棕色。”),尽管生长关怀公司的很大一部分劳动力由不会说英语的非法移民构成(他说:“但他们会说救济饭票。”)。比利指出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时,唐·詹森表示不屑一顾(“电影明星起起落落,但湿背佬是永恒的。”他说。)。他问比利接下来要去哪里,比利说要去艾奥瓦市待两周,然后是得梅因和埃姆斯。

他这个苦苦挣扎的比喻刚说到一半,走廊前方律师事务所的门忽然开了。出来的是吉姆·奥尔布赖特,他走向卫生间。他看见比利,举手致意。比利也举手回应。

他们度过了颇为愉快的半个小时,但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兴趣(超过友情而言的兴趣)不像他原本期待的那么强烈。他猜这是因为两人杯中物之间的鸿沟。你喝威士忌,旁边的男人喝冰茶兑柠檬水,这和单独喝酒毫无区别;另外,也许(她灌下酒杯里的东西,面颊飞快地变得绯红,这说明很可能确实如此)菲莉丝本人也在喝酒上有问题,或者在未来几年内将会成为问题。事情变成这样当然不好,他不介意和她上床,但保持友好确实降低了闹出是非的可能性。他不可能完全融入她的生活——对他们两人来说,她也一样不可能融入他的生活——但反过来想,鉴证人员也不会在她的卧室里找到他的指纹了。这很好,对双方都好。即便只是这么近,仅仅交换一下人生经历(她的是真实的,他的是伪造的),也过于亲密了,他很清楚这一点。

“我明白了,”比利说,“一切都会顺利的。”他想不出其他可说的,于是继续道,“达阵就在前方。”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有酒瘾,还不好判断,”他说,“但我因为喝烈酒惹过一些麻烦。”他讲了一遍尼克和乔治给他编的背景故事: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家里喝得太多,交了太多的狐朋狗友。

霍夫粲然一笑:“第三次进攻,得分!”他抓住比利的手,精神头十足地摇了摇,然后沿着走廊向外走,努力做出志得意满的样子。

比利和菲莉丝·斯坦诺普去喝他们约好的那杯酒,酒吧环境宜人,镶着木墙板,旁边是一家餐厅,比利猜测那是雷德布拉夫比较高档的餐厅之一,牛排是店里的特色菜。她喝威士忌兑苏打水(她说这是“我老爸爱喝的小酒”)。比利喝阿诺德·帕尔默,解释说写书这段时间他不碰酒精,包括啤酒。

比利一直目送他进电梯,消失在视线外。也许我应该直接逃跑,他心想。用多尔顿·史密斯的身份买辆旧车,然后溜之大吉。

夏日一天天过去。突如其来的雷暴偶尔打断阳光灼人的湿热日子,有些雷暴过于凶残,仿佛夹着冰雹。还有两次龙卷风,但都在城郊,没到市中心或米德伍德。暴风雨过去后,街道会变得热气腾腾,然后很快被晒干。杰拉尔德塔顶上几层的大多数公寓都空着,要么是空置,要么是房客去了更凉爽的地方离开了这里。商务楼层基本上都租出去了,因为大部分办公室租给了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它们还在挣扎着寻找立足点。有些公司的成立时间甚至不到两年,例如和比利的办公室在同一条走廊的律师事务所。

但他知道他不会逃跑,前方的150万只是一半原因。在办公室(或者会议室)等他的东西是另一半。也许比一半还多。比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不是玩《大富翁》,不是和唐·詹森喝啤酒,不是勾搭菲莉丝·斯坦诺普上床,甚至不是暗杀乔尔·艾伦。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写作。他坐下,开机。打开他正在写的文件,一头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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