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我,你们就在这等啊!”中年男人抱怨道,“你干脆直接开院里得了!”
正说着,一个身穿羊绒大衣、西服领带的中年男人从院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了展杰的车。他像是触霉头了一样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快步走过来,拉门坐到后排。
“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罗瑁,罗检察官。”李正天对展杰说道,“负责白静性侵案的。”
“肯定来。”李正天胸有成竹地说道。
“罗检好。”展杰回头说道。
“他会来吗?”展杰紧张地问道。
“行了。有话快说。”罗瑁不耐烦地说道,“我还有会呢。”
展杰把车停在路边,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巨大的“禁停”标识。远处的交警一直盯着他们,却没有过来轰他们走。交警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人是同行,尤其坐在副驾的那个男人肩膀都开口了也不换件衣服,肯定是执行重要任务。展杰放下车窗抽烟,冷风把烟灰全吹到李正天身上。
“我找你呢,是要送你份大礼。”李正天说道,“能让你重回事业巅峰,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下了。”
“想知道还不跟我走!”李正天瞪着眼说道,“这么好的长进机会,不识抬举!”
“什么大礼?”罗瑁警惕地问道。
“是啊!”展杰的声带肌肉充血,声音又尖又沙,还没控制好力度,于是吊起了尾音,就像个小太监。他说完这两个字,他和李正天都忍不住笑起来。
“二百多个强奸幼女的案件。”李正天拿出U盘。
李正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山穷水尽了还一心查案,我是真傻还是在自我逃避,是不是?”
“二百多个?”罗瑁眼睛都直了,他不敢想象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这将是一起前无古人的大案。如果他接下,那就真正站上历史舞台了。
这番话在会议室里产生了嗡嗡的回响。展杰脸色通红,身体微微颤抖。
“你够牛的啊!一个案子让你挖出两百多个!你真他妈神探啊!”罗瑁伸手去摸U盘,李正天一缩手,又把U盘收了起来。
展杰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近乎吼着说道:“大哥!咱们组都撤了,还查什么案!你现在出去有人搭理你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他妈等着看你笑话呢!还有,刚才马东怎么说你你没听见吗!说你渎职!你他妈差点都成烈士了说你渎职!怎么不渎职?非得挂墙上才叫不渎职吗?还查案?操!”
罗瑁按住李正天的肩膀,说道:“开条件吧,我照单全收!”
展杰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近乎吼着说道:“大哥!咱们组都撤了,还查什么案!你现在出去有人搭理你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他妈等着看你笑话呢!还有,刚才马东怎么说你你没听见吗!说你渎职!你他妈差点都成烈士了说你渎职!怎么不渎职?非得挂墙上才叫不渎职吗?还查案?操!”
“好像有人不想让这个案子曝光。”李正天说道,“你有胆子接吗?”
“怎么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了。”李正天说道。
“切。”罗瑁不屑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我办这个案子!”
他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展杰还站在原地。
“别吹了!你要想要这个案子也行,告诉我一开始是谁在找你?”李正天问道。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把心思放在查案中。”李正天穿好衣服往外走。
“噢。”罗瑁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冲这个来的。没人找我,我就是想给你们提个醒,不要搞冤假错案。”
“查案?”展杰惊讶地问道,“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查什么案?”
罗瑁不松口,因为他料定李正天肯定得把案子交给他。没想到李正天给展杰使了个眼色,展杰解开车门锁,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李正天起身,抓起夹克,对展杰说道:“走,查案去。”
“开会去吧。”李正天看着一动不动的罗瑁,过了一会又说道,“我听说你们老主任退休,汪蕾蕾这次要和你竞聘主任了。”
“你一个要撤职的人,我看你还能牛逼多久!”孙贺骂骂咧咧地逃走了。
汪蕾蕾是新生代检察官,除了资历,各方面都不比罗瑁差。如果不是罗瑁犯过错误,这次提主任应该是他,但是现在就不好说了。一旦汪蕾蕾上了,那罗瑁就真成全院笑柄了。现在正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上面也在纠结,所以李正天把这个案子给谁竟然阴差阳错成了影响胜负天平的重要因素。
不等孙贺反应,李正天抄起一个白瓷茶杯扔过去,砸到孙贺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炸成碎片。孙贺吓得像炸了毛的兔子一样跳到一旁。
想到这里,罗瑁闪亮的额头渗出汗水。
“你听好了。”李正天指着孙贺说道,“你不干正事不代表我们不干。跟你说周一搬就周一搬,你要是再跟我废话,我就让你下周上不了班。信吗?”
李正天微微一笑:“我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你以为我们查不出来是谁在背后捣乱吗?无非是早点晚点的事。我是想咱们这个系统毕竟还要讲究尊师重道长幼有序,所以才先来找你。我估计给你递话的人肯定也不会给你什么实际好处,给了你也不敢收。你自己算笔账,就为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的破人情,耽误后半辈子职业生涯,耽误你成为青史留名的检察官,到底划算不划算。”
孙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正天这么横。如果李正天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自己身上,马东还真不一定能给自己作主。毕竟是他追着马东申请借用李正天办公室的,一旦马东明白了他这么做背后的意思,也许还会觉得他在无事生非。最后不仅这顿打白挨了,在马东那边减了分,还会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想到这里,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
李正天微微一笑:“我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你以为我们查不出来是谁在背后捣乱吗?无非是早点晚点的事。我是想咱们这个系统毕竟还要讲究尊师重道长幼有序,所以才先来找你。我估计给你递话的人肯定也不会给你什么实际好处,给了你也不敢收。你自己算笔账,就为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的破人情,耽误后半辈子职业生涯,耽误你成为青史留名的检察官,到底划算不划算。”
“我说下周一,你听不懂吗?”李正天冷冷地反问,手关节掰得咔咔响。
罗瑁用力咽了口口水,脸上浮现出焦躁。
孙贺和他的亲信们就经常这么干,所以李正天对他这种落井下石的态度一点都不意外。
李正天把U盘拿出来晃了晃,继续说道:“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想想,全国几万检察官,这个馅饼单砸你头上了。我随便把它一扔,那得多少人抢破头啊!”
流浪狗的职业生涯基本就到头了,就会沦为出气筒,比如扫院子的那个老头。有人在外面受了气或者办案不顺利,就经常拿他出气。他们故意开车冲到他面前吓唬他,或者当着他的面乱扔烟头垃圾。
罗瑁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有个按钮。他按下按钮,小盒子没有反应。
在刑警的生态系统中,大组长的地位和副队长差不多,大组长要么就是关系硬到能扛雷,要么就是管理水平突出,孙贺就属于前者;然后是业绩突出的组长和骨干,比如李正天;再然后是展杰这种工作没三年的新人;排在新人后面的是十几几十年都没干出成绩的老人;而处于垫底位置的是被撤编的人,他们就像失去领地的狮子,被人称为流浪狗。
“放心,我不搞窃听这种小把戏。”李正天不屑地说道。
办公室和汽车是刑警队最重要的两项资产,代表着在警队的地位。收回汽车还有可能是一项惩罚性措施,而一旦失去了办公室,就意味着这个小组马上就要被裁撤了。
“好,我说。”罗瑁把手伸过来,“恒泰集团老董事长高义岳,十年前在一个案子上帮过我,具体的我不想说。总之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他找我问了案子的情况,还说可能另有隐情,让我务必调查清楚,不要掉进你们的坑里。”
“马队说现在,现在你听不懂吗?”孙贺不依不饶地咆哮道。
“问什么了?”
“下周一,我们收拾干净。”李正天说道。
“就问我这个案子是不是我负责,还问了十四岁以上怎么界定。”罗瑁顿了顿说道,“我就跟他实话实说,反正就算我不说,他随便找个律师也能问清楚。”
“废话!你们东西不清走我们怎么用啊?”孙贺喊道,他开着门,故意让声音传到走廊里。
“高义岳和张珂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领导让你们用吗?那你们就用呗。”李正天回答道。
“高义岳和张珂父亲关系很好。”罗瑁继续伸着手,“听说他们是世交。张珂能把生意做起来也是高义岳在帮忙。这都是公开的信息,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怎么个意思?跟你说话呢。”一想到李正天成了过街老鼠,孙贺开始蛮横起来。
李正天掂着U盘说道:“这个案子会有很大阻力。”
李正天看着孙贺,没有说话。孙贺等了一会,终于走进会议室。
“阻力?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呢。谁敢阻挠我办案,我连他一块送进去!”
二组组长孙贺把头探进来说道:“我们组来了几个新人,马队说先用你们办公室。”
李正天把U盘递到罗瑁手上,罗瑁立刻塞进胸口。
李正天坐在椅子上发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展杰甚至无聊得打起盹来。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会议室的门又打开了。
“老罗。”李正天看着后视镜里的罗瑁说道,“老天爷能再给你这个机会翻身可真不容易,你别再搞砸了。”
大家跟着蜂拥而出,这时候走得越快越避嫌。因为大家都知道李正天肯定最后一个走,所以走得越慢就越像是同情他。很快会议室里就剩下李正天和展杰。
“我欠他的人情还清了。”罗瑁打开车门,停顿了一下,把反窃听器放到扶手上,然后说道,“现在我欠你一个人情。”
最后马东宣布对昨晚医院重大事故展开内部调查,李正天无限期停职。这时会议室的氛围已经压抑到极点,马东满意地看了看大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了句散会,然后起身离开。
展杰看着罗瑁走进检察院大院,问李正天这就把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一个犯过错误的人,会不会有点冒险。李正天告诉展杰,罗瑁之前犯了错误还没被撤职问罪,说明他还是有底线的,否则早就进监狱了。这种犯过错误的人一旦改造好了比没有犯过错误的人更安全,因为他们知道侥幸心理和贪念有多可怕。
马东见李正天进来立刻话锋一转,说起他昨晚被人放倒,导致张珂等三人死亡的事故。马东把性质说得很严重,甚至用了渎职这样的评语,搞得连平时和李正天关系不怎么近的人都听不下去了,低头的低头,横眉的横眉。
而且之前罗瑁来队里找他,明着把他和姜力一顿贬损,其实也是在警告他们:已经有人在搞小动作了,提醒他们要小心提防。罗瑁做了这件好事,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让他接这个案子也是一种报答。
他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展杰,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展杰常干的事吗?
而且之前罗瑁来队里找他,明着把他和姜力一顿贬损,其实也是在警告他们:已经有人在搞小动作了,提醒他们要小心提防。罗瑁做了这件好事,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让他接这个案子也是一种报答。
东代理队长召集的第一个会就讲整顿纪律,明显就是冲着李正天来的。李正天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马东肯定要拿自己开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坦然面对,看看是他的刀硬还是自己的骨头硬。
“您不是说查案吗?案子都给他了咱们还查什么?”展杰问道。
李正天已经习惯了漏屋又遭连夜雨,他也懒得收拾心情,走进会议室干脆连个招呼都不打,在众目睽睽中找了个角落坐下。
“当然不可能都给他。”李正天伸了个懒腰,“走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