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博英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不是取保候审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立刻引起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珂身上。
李正天也小声对郭博英说道：“咱们已经找到他修改白静生日的证据了。他现在涉嫌的是强奸幼女，这个罪不能保释。”
李正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三叠的文件，递到郭博英手上，然后说道：“我们要拘捕犯罪嫌疑人张珂。”
“证据？”郭博英挑了下眉毛。
两人很快和郭博英走到对面，郭博英看了看李正天和展杰，皱眉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李正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姜力昨天夜里给你发了邮件，没看吗？”
林兮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从来没想过李正天竟会有这么雄姿英发的瞬间。此时此刻她甚至幻想着，李正天是来把她救出这个纸醉金迷的地狱的。
李正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姜力昨天夜里给你发了邮件，没看吗？”
前面的中年男人穿着又脏又破的空军夹克，左侧肩膀上咧着大口子，他身后的年轻人穿着绿色军大衣，胸口炸开的棉花就像一枚勋章。中年男人亮出工作证吓退了上前阻拦的礼宾，径直往宴会厅中心走去，眼中燃烧着烈火。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用上来吧。”郭博英盯着李正天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你知道这会产生多大影响？”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小骚动，几个工作人员快步向外面走去。协会主席快步走到郭博英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郭博英放下酒杯，和他一起往外走。林兮的目光随着他们走到外面。这时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男人。
“有什么影响？”李正天的目光锁定人群中的张珂，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一个强奸继女的禽兽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会产生多大影响？”
她心中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丑陋的负罪感。她不想看到它，于是又要了一杯香槟，一口气喝掉。她想过去提醒郭博英，接着她立刻想到郭博英会如何反驳她。他曾经和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些商人只有被发现有罪的和没被发现有罪的，但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和罪人打交道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他们的幸运。他不会浪费这份幸运的，她想着，又喝下第三杯香槟。
郭博英胸口燃烧着怒火，他之所以能成为企业家年会的座上宾，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能扮演“庇护者”的角色，虽然这是商人们臆想出来的角色。实际上如果有人犯罪，他也不敢提供任何明目张胆的庇护。但事情就是这样，一尊泥神像没有摔碎以前，所有人都会认为它是无比灵验的。
林兮忽然感到恶心，刚吃的点心差点呕出来。郭博英难道不知道张珂做过什么事情吗？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和这个罪犯聊天？她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一条毒蛇在她后背上爬。她走到吧台要了一杯香槟，一口气喝掉。
而李正天一旦在企业家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带走本市著名企业家，就相当于当众把郭博英踢下神坛。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会瞬间化为乌有，而且再没有人会相信他。他忽然发现，这局棋他被李正天将死了。现在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就是认输，然后继续下一局。
然后她看到了张珂，张珂走到郭博英面前，两人握手问好。接着张珂把一个美艳的女人叫过来介绍给郭博英，郭博英也和她握了下手。
于是他侧过身，给李正天让出了路。李正天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把拽住李正天的胳膊。
她看向郭博英，郭博英正在施展他的社交技巧和几个新结识的商人周旋。她看出他对这几个人很感兴趣，是那种猎豹看到羚羊时表现出的兴趣。可商人并没有发现，他们还沉浸在被郭博英高看一眼的喜悦中。
“你在这等着，我把他带过来。”郭博英小声说道。
林兮忽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一个她从没想到过的精彩世界，一个用财富和享乐主义构筑起来的金字塔的顶端。她体内那股原始的火焰被挑动起来，她吸引着所有男人的注意力，这些男人也在吸引着她。她想说不，但身体已经燃烧起来。
“劳驾。”
林兮忽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一个她从没想到过的精彩世界，一个用财富和享乐主义构筑起来的金字塔的顶端。她体内那股原始的火焰被挑动起来，她吸引着所有男人的注意力，这些男人也在吸引着她。她想说不，但身体已经燃烧起来。
郭博英松开李正天的胳膊，迈着大步朝张珂走去。
还有那些美丽的、优雅的名媛贵妇，她们毫不掩饰让同性嫉恨、而令异性着迷的魅力。她们一个眼神就能撩拨男人们的欲望，同样一个眼神就能挑起男人之间的搏杀。她们乐此不疲，她们既是战利品，又是大赢家。
张珂非常配合地和郭博英走到李正天面前，然后低声说道：“我要和郭局长说两句话。我有重要情况向他检举！”
林兮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难免有些拘谨。她看到那些平时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的商界领袖和社会名流，这些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茫。郭博英告诉她这就是顶层男人的特征，他们强大、好斗，随时准备吞掉和他一起喝酒的人。
张珂非常配合地和郭博英走到李正天面前，然后低声说道：“我要和郭局长说两句话。我有重要情况向他检举！”
郭博英眼前一亮，看到林兮款款向他走来。林兮穿了一件香槟色的露肩晚礼服，和她白皙水嫩的皮肤相映成辉，搭配华美的珠宝首饰，比现场所有名媛贵妇都要光华夺目。郭博英向客人们介绍了林兮，从客人们惊艳的目光中，郭博英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好啊，说吧。”李正天说道。
郭博英很提防这些商人，因为他们最懂用小恩小惠拉人下水，然后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威压，让他们时刻担心会失去一切，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已经拥有的一切买单。
“不能在这里说。”张珂小声对李正天说道，“我要检举的人就在这里。”
人在这种状态下很难不飘飘然，郭博英每和一个人握手，都会在心里重复一遍那个古老的官场故事。若干年前，有个企业家请客吃饭，情绪来了和别人吹牛，说市长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说让他到他就到。客人们不信，企业家当场给市长打了个电话，说请他吃饭，安排一条龙。然后吩咐服务员重开一个包间，重做一桌酒席。市长欣然赴宴，企业家对他极力吹捧，市长飘飘欲仙。客人们看到了一场主人哄狗的表演。
李正天盯着张珂，张珂用挑衅的眼神回敬他。
华灯初上，威斯汀酒店三层的主宴会厅灯火辉煌，这座城市最有富有的一百人都在这里。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或谈笑风生，或窃窃私语。郭博英作为重要贵宾由协会主席和副主席亲自陪同，不断有著名企业家过来和他寒暄。
“你不要耍滑头。”李正天警告道。
华灯初上，威斯汀酒店三层的主宴会厅灯火辉煌，这座城市最有富有的一百人都在这里。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或谈笑风生，或窃窃私语。郭博英作为重要贵宾由协会主席和副主席亲自陪同，不断有著名企业家过来和他寒暄。
“耽误了事情，你负不起这个责任。”张珂笑了一下，“很简单，你让我和郭局长去那边的VIP休息室里说几句话。有他在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李正天呆呆地看着屏幕，过了好一会才把对话框关掉。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条崭新的中华烟，拆开，点上一支，然后倒在松软的老板椅上，过了许久才悠悠吐出一口烟圈。
李正天看向郭博英，郭博英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正天坐到姜力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桌面上他、姜力和张大超的合影，照片中的他们正在开怀大笑。他把照片扣在桌面上，打开电脑，过了一会，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对日历对话框，提醒事件：母亲六十九岁寿宴，地点：大董，时间：明天全天。
郭博英和张珂进了休息室，郭博英关上了大门。
李正天叹了口气。老梁说的对，哀悼结束了，该继续干活了。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人们就像被猛兽追赶的羚羊，只能拼命往前跑，没时间停下脚步看看倒下的同伴。
李正天来到林兮面前，他看到林兮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漂亮。失去喜庆气氛的烘托，宴会厅立刻冷下来。林兮感觉身上一阵发凉，下意识捂住雪白的肩膀。李正天脱掉夹克，披在林兮肩上。
李正天站在窗边，看着梁安治的专车缓缓驶出队部院子。老梁以堂堂局长的身份亲自跑到下级单位，以交代工作的名义陪他一同哀悼牺牲的姜力和张大超，可以说是厚待有加了。而且老梁对这两人的感情应该远比自己深沉。
“对不起，有点臭了。”李正天摸了摸鼻头。
“哀悼结束了，继续干活吧。”梁安治说完这句话，拉开门出去了。
林兮笑了一下，裹紧衣服。
李正天打开一看，是市局特批他提升为副队长级别待遇的批复文件，主要内容是虽然李正天因为工作失误无法晋升副队长，但考虑各方面因素，同意特批他享受副队长级别的待遇。
“谢谢你。”李正天低声说道，“老梁和我说，你一直在帮我说话。”
李正天打开一看，是市局特批他提升为副队长级别待遇的批复文件，主要内容是虽然李正天因为工作失误无法晋升副队长，但考虑各方面因素，同意特批他享受副队长级别的待遇。
“你以前是不是还以为我在打小报告？”林兮微笑着问道。
“还有姜力，为你争取升职分房也是尽力了。”梁安治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份三叠的文件，递到李正天手中。
“你以前是不是还以为我在打小报告？”林兮微笑着问道。
听到梁安治这么说，李正天好像眼眶被狠狠揍了一拳。
李正天点点头。
“没事，这都正常。”梁安治拍了拍李正天的肩膀，“话说起来，这次林兮真是立了功，如果不是她百分百相信你，好几次郭博英要拿下你的时候，都是她拼了命保你，我想可能连现在这个局面都没有。”
“没事，我还挺高兴的。”林兮说道。
李正天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说道：“梁局，我不该这么说话。我怀疑郭博英有问题，您也没说我什么。”
“高兴什么？”李正天问道。
“至少现在确认你不是了。”梁安治又露出官僚的笑容，他的情绪重新恢复成一面镜湖，“人之于社会，就像细胞之于人一样。每个细胞都有癌变的可能，有时候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变了。所以定期体检是有必要的。”
林兮高兴的是李正天认为自己给郭博英打小报告，还这么帮自己，可见他对自己是发自肺腑的友善。但这些心里话她不能说出来，于是笑着说：“当然是高兴咱们把误会解开了。”
李正天想起最后那次内部调查时傅强对自己说的话，终于忍不住问道，“您不会也觉得我能干出来冤杀好人、栽赃顶罪的事吧？”
“是，我也很高兴。”李正天看着VIP休息室紧闭的大门，缓缓说道。
梁安治走到门口，转身对李正天说道：“收到这封举报信之后，我们也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重启对包皮匠案的调查。郭局是代表组织对你们审查的，以后就不要再带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