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吗？”展杰裹了裹军大衣，“我有点怕。”
“什么？”李正天看向展杰，展杰也看着他，但眼神有些游离。
“怕什么？”李正天问道。
“你怕吗？”展杰忽然问道。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展杰叹了口气说道，“我终于体会到了。”
说完这句话，姜力一踩油门走了。
“你听说什么了？”李正天问道。
“如果这次咱们能过关，我豁出去这张脸也把副队长给争回来。”姜力表情决然地说道，“到时候去我家把这两瓶酒喝了！”
“听说你破不了案，于是找了个替死鬼。”展杰忽然笑了，“让我诧异的是大家竟然都信，大家都愿意信，都觉得你如果这么干了，好像是件特有意思的八卦新闻。模范警察一夜之间变成制造冤假错案的黑警，很精彩的故事。”
姜力明白李正天父亲的意思，他更觉得愧对李正天了。现在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咬咬牙收下了。
李正天也笑了：“不是他们愿意相信，而是他们都盼望这是真的。他们想看到好人变成坏蛋，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蝇营狗苟，同时还能满足他们的偷窥欲和占领道德高地的优越感。”
李正天送姜力和展杰出来，把装酒的袋子放到车上。姜力打开袋子，一看是两瓶陈年茅台。李正天说这是他父亲逼着他给姜力送的，他没法和老头说实话，就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来，现在也拿不回去了，索性姜力拿回家喝了。
“你怎么忽然会用这么高级的词了？”展杰笑问道。
“既然知道家里有贼，你们也小心点。”李正天说道。
“这些不是我说的，是我师父金盏说的。”李正天看到展杰表情一愣，继续说道，“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师父的事。”
李正天点了点头，他刚才燃尽了精力，现在就像一摊死灰。
“没有。”展杰摇摇头。
“你最近先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心态。”姜力继续说道，“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了，天塌下来我顶着。保持手机开机，如果调查组再找你问话你就过去，把你们谈话内容都录下来。回头一块找他们算账。”
“有机会再说吧。”李正天拍了拍展杰的肩膀，“我就想告诉你，学会独立思考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更难的是坚持独立思考，不被别人影响。因为赞同别人不需要负责任，坚持己见才需要负责任。”
姜力低下头，李正天猜出他没有说的那半句话，不过这次升职没戏了。李正天对此并不意外，毕竟他确实违反程序，失去升职资格无话可说。
展杰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怕吗？如果因为这个事丢了饭碗。”
“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转到秘书那了。”姜力说道，“现在这个局面，估计他没看清楚形势前是不会接我电话了。他已经答应我不管这次闹多大动静都不会动你。不过……”
“不怕。”李正天轻松地说道，“因为我不后悔。那天出发之前张大超问我要不要中止行动，如果中止，责任由他来扛。是我决定继续行动的，而且我觉得我做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决定。”
姜力摇了摇头，苦恼地点了一支烟。
展杰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还是从有可能接触到网络卖淫案的人找起吧。”李正天问道。“你和老梁说过这件事了？”
李正天站在街边，看着车来车往。他在犹豫是转身回到酒吧里喝个酩酊大醉，还是拿走毛彤彤的车钥匙继续跑网约车，要么就是今晚先喝个酩酊大醉，明天再跑车。今天受了那么多气，喝点酒放松一下，就当是对自己的补偿吧，他说服了自己，转身往酒吧走去。
姜力也是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似乎想从肥胖的身体里挤出一个好主意。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张大超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了拒接键。他知道张大超是来给他道歉的，他不用道歉，这不是气话，他真的不认为张大超对不起他。他能预见接通电话后会有多尴尬，他不想让这个电话打扰了这个酩酊大醉的夜晚。
“问题是咱们上哪儿找这个黑警？”展杰问道。
他往前走了三步，下一步就是青石板台阶了。台阶旁边摆着一个花里胡哨的 LED 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全场 88 折，这个牌子从他第一次来就戳在这里，到现在也没换过，可见毛彤彤对生意多么不上心。
三人推演完案情，桌面上四个烟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空气中聚拢着浓厚的烟雾。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张大超。李正天站在门口发了会呆，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与此同时，郭博英借着巡视组入驻市局的机会，准备拿包皮匠的案子来打击刑侦总队。没想到意外惊喜，又出来一个包皮匠，于是他调整目标，准备趁这个机会彻底扳倒姜力。
实验室里，张大超无奈地放下手机，离开操作台，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里的实验日志软件，屏幕上弹出录影画面。他对着屏幕中的自己说道：“我刚刚对死者陈燕妮身上发现的红绳进行了成分化验，发现它的颜色是用一种植物染料做的。我对比了一些样本，找到了这种植物染料的出处。这种染料产自韩国，价格比较昂贵，可以直接用在人体上，通常用于染发和纹身。然后我又找到了之前红绳的化验结果，就是普通的工业染料，我认为这对于证明……证明这次的凶手不是之前的包皮匠，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奚莉莉虽然纵容张珂性侵她的女儿，但和快乐同城网没有关系。也就是说第二个凶手的目标已经不限于快乐同城网涉及女性的范围。他可能把所有纵容甚至协助丈夫强奸女儿的女人都纳入到猎杀名单里。
他保存了实验日志，继续给李正天打电话，然后听到了关机提示音。他把笔记本、iPad 和文件一股脑塞到书包里，然后快步冲出实验室。
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直到第二个凶手以包皮匠的方式继续作案：他绑架了奚莉莉，用她的身份证租了车，又绑架并杀害了快乐同城网的员工陈燕妮。与此同时他利用奚莉莉的前夫白蒙做障眼法，说明他了解奚莉莉的情况。
张大超心情激动，因为他找到了能帮助李正天洗刷冤屈的证据。他一直觉得自己出卖了李正天，虽然他对傅强并没有说一句假话；另一个让他愧疚的原因是所有麻烦都起源于他的无人机出了问题。他要去拜访这种染料的中国总代理，尽管这不是他的工作内容。
黑警虽然自称是刑侦总队的刑警，但实际应该是接触过快乐同城网案件的某人。他为了长期勒索性侵继女的继父们，于是决定假冒刑警接触王雪医生，拿走全部文件并封了她的口。
张大超开车来到韩国城，韩国城位于市区东北部，一片巨大的扇形区域，三星、现代和 LG 的总部大厦就在这个区域的中心位置。韩国人喜欢群居，因此在这些总部周围形成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韩国社区。街上随处可见韩文霓虹灯，韩国料理和韩国商店，好像来到了首尔。
直到另外三个和孙美宸同样遭遇的女孩在体检时被医生王雪发现了问题。但是本该立刻真相大白的性侵案却被那个黑警拦截下来。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证实拦截案件和勒索继父的是一个人，但李正天和姜力都认为这肯定是一个人。
张大超绕了很多路，终于找到了导航语音提示要右转的路口。他原以为这是一座花坛，绕到第三次才发现这是地下车库的入口。他抬头望去，这栋写字楼里的灯基本都关了。
尽管陈彩云死了，但孙美宸继续活在齐轩东的魔爪中。绝大多数女孩都和她相同遭遇，因为她们还没成年，无法独立生活，只能忍受着继父无休无止的折磨。
代理商公司就在这栋大厦里，是一对韩国姐妹运营的。她们听说北京警方找她们询问事情，立刻回到公司等候。她们摆好了茶，恭敬地迎接张大超，反而把张大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包皮匠疯狂作案的同一时期，“热心群众”举报了快乐同城网。案件迅速告破，但有个黑警通过案件资料找到了那些强奸幼女的男人，然后开始勒索他们。
张大超拿出一段红绳标本，姐姐把它紫光灯下，红绳立刻变成紫色，两人一边看一边用韩语交流，最后一致点头。姐姐把标本递给张大超，用不标准的汉语告诉他这个染料应该是她们的产品，但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如此名贵的染料编手绳。
包皮匠拘捕自杀后的调查中产生了第二个疑点，那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他有同伙的迹象，这也是刑侦总队之前认定包皮匠独自作案并宣布结案的依据。
妹妹拿出一本手写的账本在茶几上摊开，找到了购买这种染料的客户。其中一个纹身店引起了张大超的注意，店主名叫苏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符合凶手画像。
包皮匠杀了包括陈彩云在内的至少九个女人，抓捕过程中，刑侦总队里的内鬼浮出水面。他故意拔掉了无人机充电器，扰乱抓捕行动。但他应该与包皮匠没关系，只是单纯地陷害李正天和姜力。
就在陈燕妮被确认是快乐同城网员工后，李正天认为这些案件很可能是某个受害女孩生父的报复行动，于是对凶手进行了画像：四十到五十岁之间、时间支配自由、游离于社会边缘的独居男性。
在陈彩云的协助下，不到十三岁的孙美宸沦为齐轩东的泄欲工具。他们以为这只是天知地知的家务事，没想到包皮匠出现了。他也许是某个女孩的生父，因为他最有可能了解内情，也是最具备作案动机的。此处产生了第一个疑点，那就是包皮匠只有二十七岁，未婚，且与已知的受害女孩均没有任何关系。李正天由此推断包皮匠很可能有同伙。
姐姐有些害羞地告诉张大超，苏哲是非常著名的纹身师，相貌堂堂，为人和蔼谦逊，是位非常绅士的先生。她一边说，妹妹在旁边不住点头附和。张大超顺利拿到了苏哲的联系地址，然后告辞。
几乎同时，一个名叫快乐同城网的交友网站开始了介绍女性卖淫的线下活动。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半年后，陈彩云和起他女人一起参加了快乐同城网组织的线下活动，认识了齐轩东，然后带着女儿孙美宸住进了齐轩东家里。
他给李正天打电话，但李正天手机还是关机状态。于是他决定自己去找这个和蔼谦逊的纹身师聊聊。
两年前，只身走出高铁站的陈彩云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一筹莫展，她身上仅有的那点钱甚至连像样点的旅馆都住不起。 所以她只能投靠姐姐，尽管她知道姐姐是操持皮肉生意的。但是在活下去和脸面之间陈彩云只能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