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李正天挠了挠头，老老实实说道，“送给一个女的，她是开酒吧的，最好能当个装饰品。”
老板娘看到一个大汉进来，差点把日式的风铃和门帘刮掉，然后像狗熊一样四处张望，她就知道又能赚一笔钱了。她笑眯眯地过来，问他要买些什么。
“您看这个怎么样？”老板娘亲自爬上梯子，从置物柜里取出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是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有个小房子，旁边还有一个小雪人。
他无处可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能收容他，毛彤彤的酒吧。但今天去不能空手去，他想着，一头闯进路边的礼品店。
老板娘插上电源，水晶球开始旋转，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雪花从水晶穹顶缓缓飘落。李正天凑过去发现四周有无数的小灯，中间是能够将灯光折射成雪花模样的透明填充物，灯光从上倒下，就下起了漫天大雪。
李正天应付着点点头，下了车，看着展杰开车离开。他在路边坐了一会，看着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婉柔正式谈一次，还有必要谈吗？他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还是体面的。
“看这个。”老板娘按下一个隐蔽的按钮，房子和院子变得色彩斑斓，雪花开始向上飘，画面立刻变得魔幻起来。
李正天在车上睡着了，展杰把车开到婉柔公司楼下，叫醒了李正天：“今天平安夜，赶紧约会去吧。”
“这个好。”李正天看傻了。
“好。”展杰给李正天拉开车门，“走吧。”
“还有更好的呢。”老板娘把水晶球翻过来，“来搭把手。”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李正天看着夕阳余晖，“我们找到了三个人，他们都没有和女儿在一起生活。这样，咱们明天兵分两路，你去找到这些女孩，还有她们的继父，把这些人渣抓回来。我继续调查她们的生父，看看哪个方向能发现新线索。”
两人扶住了倒立的水晶球，老板娘再次按下按钮，原本倒立的房子忽然掉下来，吓了李正天一跳。接着房子悬浮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条帆船，原本透明的填充物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海浪，再往上看，底座变成了星空。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女孩子现在都怎样了？”展杰问道，“如果她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不照样还要和继父生活在一起，继续被性侵？”
“怎么样？”老板娘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正天问道。
“何必呢？”李正天叹了口气，“他知道了又不能改变什么，难道拿着刀去杀了继父？”
“多少钱？”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孩子被继父性侵过？”展杰问道。
“嗯……”老板娘想了想说道，“这个平时都卖两千多，打折还 1988，看你这么喜欢，今天又是过节，1688，不还价。”
两人从仓库出来的时候，又是夜幕降临了。
毛彤彤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李正天把水晶球挂在天花板上，接通电源，灯光洒下来，地面上都映出了波光。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就当做点好事吧。”男人摊开手说道，“不管她未来怎么样，至少到十八岁以前有饭吃有书念。”
“真漂亮！”酒保鼓掌道。
“那你还给她赡养费？”展杰又问道。
“多少钱？”毛彤彤问道。
好在男人并不见怪，他继续说道：“我确实恨她，但不恨孩子。我也没有报复她的想法，我觉得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耽误了我十年的青春本来就是特别糟糕的事情了，我不想在我以后的人生里再和她产生一点关系。她就是一只蟑螂，我不想看到她，恶心。”
“三百。”李正天回答道。
然后就换成了李正天和展杰尴尬无言。
毛彤彤不信任地看着李正天：“三百？我给你三千，你再给我买十个回来。”
“因为。”男人停顿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因为她不是我的孩子。”
“哎呀！”李正天点上烟，“什么钱不钱的，好看不得了。”
“那是什么？”李正天继续问道。
“我跟你说。”毛彤彤冷冷地说道，“今晚上我男朋友过来。”
“没有。”男人摇了摇头，“不是这方面原因。”
“你男朋友？”李正天惊喜地说道，“好啊，他什么时候过来？等他过来了你叫我，我跟他喝两杯。”
“你有女朋友了？”李正天问道。
“你为什么要和他喝两杯？”毛彤彤问道。
男人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你为什么不把孩子接回来？”展杰问道。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点点头，然后平静地说道：“这张账户是她母亲的，现在孩子和姥姥一起生活。”
“没关系啊，认识一下啊。”李正天还看着水晶球。
“你知不知道她死了？”李正天问道。
“行了，你去最里面坐吧，别在外面影响我生意。”毛彤彤推着李正天来到最里面的窗边卡座，点上火炉。
男人给他们买了咖啡，三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谈话。男人外表魁梧，但说话的语气低沉平和，很有素质。李正天问起他的老婆和女儿，男人回答自从离婚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但他每个月都会支付赡养费，还把赡养费的转账信息拿给他们看。
“我们这有圣诞大餐你吃不吃？”毛彤彤问道。
第三个男人是一家仓库的叉车工，他身材胖大，留着络腮胡子，衣着干净整洁，是他们见到唯一正常的男人。有趣的是，对方越是看起来正常，两人反而越紧张。
“我一人吃不了。”李正天说道。
所以李正天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是个至少十年的老毒虫。吸毒吸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女儿被别的男人糟践，他却毫不在意，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解决下一次。
“没事，星熊陪着你吃。”毛彤彤说道，星熊就是那个酒保。
这时他们就会去强制戒毒，戒断生理上的毒瘾，使身体重新恢复对毒品的低耐受度。等他们出来后，只需要吸入少量毒品就能获得想要的效果，然后再重复这个循环。尽管生理戒毒的过程十分痛苦，但比起巨大的经济压力甚至吸毒过量死亡来说还是好多了。这些老毒虫管这个过程叫做“转生”和“渡劫”。
“行，给你开开张。套餐里都有啥啊？啤酒畅饮不？”
李正天告诉他真正的老毒虫尤其是经济条件差的毒虫最喜欢去戒毒所。因为人在吸毒后会产生抗药性，要想达到一开始的状态就必须使用更多毒品，于是就会出现吸毒过量死亡的情况。就算控制好用量，对于老毒虫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压力。
“畅饮。”毛彤彤麻利地点燃蜡烛，倒上水，然后打开悬挂的电视。
他没说几句话就哈欠连天，李正天试探他，要把他送到戒毒所，他立刻高兴的跪下磕头。李正天确定这是个真毒虫，并且不可能是那个思维缜密的凶手。展杰不解，毒虫听说去戒毒所不应该害怕吗？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想看什么自己调。”她扔下遥控器就走了。
第二个男人眼神涣散，面黄肌瘦，牙齿残缺不全，一张嘴就散发出腐臭的味道，他说话颠三倒四，双手习惯性地在皮肤上挠着，一看就是个老毒虫。他根本不知道前妻已经死了，也从来没有见过女儿，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李正天和他说了两遍，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李正天窝在柔软又温暖的沙发里，面前摆着美酒、美食，还有无聊的电视节目，又能挨过一个夜晚了。他吃了块酸黄瓜，又喝了口黑啤酒庆祝了一下。他听一个哲学教授说过，人到了一定年龄，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在等死的漫长岁月中获得短暂的宁静，凡是能达到自我麻痹的方法，无论对人体有多大伤害，都成了最好的享受。
李正天环顾这个简陋的房间，阳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着糖分变质的烂苹果味，看起来老太太生活的非常拮据。李正天排除了毛磊的嫌疑，以凶手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母亲活得这么不堪。果然林兮在后台查出毛磊有一个出境未归的记录，与老太太的表述吻合。
虽然那个教授用苦杏仁味的氰化物杀害了全家人，但李正天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挺好。尤其是当他觉得现实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所适从的时候，能够短暂的逃避这一切是多么幸福。
民警纠正了是澳门不是澳洲，接着介绍说毛磊是当地有名的无业游民，十几岁就在街上浪荡，四十多了还没有正业，经常到派出所报到，前几年老婆和他离了婚，带着孩子离开了。李正天问起毛磊的老婆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老太太也是一无所知。
他控制着喝酒、吃菜和转换频道的节奏，他计算着自己喝醉的进度，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醉得越快醒来后的痛苦就越大，但是醉得太慢也不行，很容易到最后神智还清醒，但身体不行了。这比不喝酒还煎熬。很多酒鬼就是因为没控制好节奏，只好拼着不要身体了也要把自己灌醉，结果东倒西歪丑态百出。
李正天和展杰来到了第一个男人登记的住址，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对他们充满敌意，李正天只好叫来了当地派出所民警，她才略有缓和。李正天问她和毛磊是什么关系，老太太说她是毛磊的妈妈，然后告诉李正天，毛磊两年前去澳洲赌博，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于是他想起了姜力，姜力就是这样的人，这家伙酒后闹的笑话足够德云社用两年了。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每当他独饮的时候都会想起姜力，姜力下酒的作用甚至要大过酸黄瓜。
李正天向林兮报告了这件事，要求对张珂进行传讯。林兮同意申请传讯，然后给他们传来一份名单，上面是所有登记在本市生活的受害女孩的父亲，一共七个人。
“圣诞快乐！”李正天举起酒杯，自言自语道，然后干了一大口。
因为前后作案动机的一致性，包皮匠很可能有同伙，这个人也许就是其中一个受害女孩的亲生父亲，最坏的可能是一个由受害女孩父亲组成的复仇者联盟。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奚莉莉和这个案件的关系，虽然她和那些女人做了同样的事。
他同时感觉到痛快与窒息，舒爽和刺痛，它们交织在一起，切割着盘踞在大脑中的理智和记忆。他要忘掉那些讨厌的事情，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睡。就算不能安睡，哪怕做噩梦，也比睁着眼从黑夜看到天明要好得多。
现在两条线索对上了，之前包皮匠案中的受害者已知有三人是快乐同城网介绍卖淫案件里的女人，因为有的受害者没有辨别出身份，所以人数可能还会增加。这次凶手又绑架了陈燕妮，很可能也是报复行动中的一部分。
又过了一个小时，心情和身体都控制的非常好。李正天端起酒杯，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应该看不出来这是个刚被女朋友劈腿抛弃的落魄男人吧。他忽然鼻子一酸，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盯着电视里的手机广告。
李正天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很聪明，他利用互联网时代最便捷的线上交易掩护了自己。如果放在以前，他绝不可能拿着奚莉莉的身份证去租车。而现在他只要逼着奚莉莉对摄像头刷个脸就可以了。
这时毛彤彤走过来了，她脸上似笑非笑，确切地说是幸灾乐祸的微笑。然后她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经理向两人解释这是网上下单，只需要在线进行面部识别，认证身份后再网上缴费就可以提车了。车钥匙一般放在取车地点的自助钥匙柜里，扫二维码就能取走，全程零接触。
他面前的女人是林兮。
李正天和展杰来到租车公司，经理调出租车合同，租车人竟然是奚莉莉。下单时间是 12 月 18 日 22 点，被绑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