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天问了第一个问题:“孙美宸和你什么关系?”
齐轩东不明所以,吓得满头大汗。李正天使了个眼色,安保处长识趣得退了出去。
“那……”齐轩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李正天让齐轩东靠墙站好,认真搜身,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东西,然后让他坐在沙发上,把摄像头摆好,自己坐在他对面。林兮坐在齐轩东的办公桌前,拿出另一个装置插到电脑的 U 口上,电脑屏幕上也出现了数据导出的界面。接着她戴上手套,开始翻阅他的办公桌。
李正天在很多东窗事发的人眼中都看到过这种绝望,他知道自己来对了,不等齐轩东反应,又问出第二个问题:“她现在和谁生活在一起?”
这些念头在安保处长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立刻毕恭毕敬地把他们带到齐轩东的办公室。齐轩东正在玩手机,李正天快步走过去,一边亮出警官证,一边让他放下手机,双手举过头顶站起来到一旁站好。林兮冲上去拿出一个充电宝式的装置,把手机插到上面,手机屏幕出现了数据导出的界面。
“和……和我。”齐轩东回答道。
李正天和林兮赶到齐轩东单位的时候,看门大爷死活不让他们进,还扬言齐主任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吗?然后安保处长赶了过来,李正天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给他看了证件。齐主任虽然是单位领导,但安保处更不敢得罪警察。而且人家既然敢找上门来,就说明齐主任出事了,以后能不能当领导都不好说了。
“你们家除了你俩,还有谁?”
“群里?”展杰眼睛亮了起来。
“没……自从她妈……”
“证据?”孙美宸笑了,“证据太多了,他自己还拍视频呢,还发到群里。”
“把你家钥匙交出来。”李正天伸出手。他听展杰说齐轩东每次都用专门的摄像机录像,现在摄像机就应该在家。
“算数。但你也要好好想想,多找到些他强奸你的证据。”
齐轩东交出钥匙,这时林兮已经拷贝完电脑的数据。
出门的时候,孙美宸又停下来,迟疑地问道:“你刚才说的算数吗?他要赔给我很多钱?”
“走吧,去你家。”李正天说道。
“赶紧吃!吃完就出发!”展杰夹了一块鸡翅放到景樱的盘子里。景樱见他头上青筋暴露,知道他正在压抑着满腔怒火。
“好。”齐轩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想上个厕所。”
“我记得诊所旁边就是洗脚店,我打胎的时候他还去打了个飞机。”孙美宸淡定地回答道。
李正天点了点头,齐轩东去了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齐轩东锁好门,从马桶后面取出一部老式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保险到期,续交金额 6809.18。很快他收到了一条短信:立刻续费。他删除短信,拔掉 SIM 卡,扔到马桶放水冲掉,然后把手机重新藏好。
想到这里,展杰问道:“如果我带你去平西府,你能找到那个诊所吗?”
接着他从镜柜里拿出一瓶升压药,吃了一大把。他有严重的高血压,吃完这个药很快起了反应,他一头栽到地上。
平西府是全市著名的城中村,规模巨大,全是当地村民的自建房,至少有二十万人在里面生活,龙蛇混杂,治安之乱难以想象。继父带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那种地方打胎,真是丧尽天良。
李正天见他许久没出来,于是到卫生间门口敲门,还是没有动静。接着他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奖杯,敲碎卫生间玻璃,打开门,看到昏迷不醒的齐轩东。
孙美宸想了想说道:“一个小诊所,就在平西府那边。”
接下来就是紧张而漫长的急救程序,等齐轩东脱离危险,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了。这时展杰给他打来电话,他把齐轩东的家彻底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与拍摄视频有关的东西。
“你刚才说你打了两次胎。”景樱问道,“你还记得在哪打的?”
李正天望着夕阳西下,又是一天过去了。他捏着齐轩东的病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齐轩东患有严重的血压高,镜柜里的药是升压药,这个看似胆小懦弱的微末小吏竟然耍了他。但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他总不能以齐轩东故意服用引发高血压的药物将他逮捕。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个王八蛋暴露了自己还有同伴。
在景樱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不再说那个字眼了。
郭博英严厉地训斥了林兮,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时候就擅自行动,将一个事业单位主要领导逼得住院,险些危及生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林兮看着郭博英身后那些专案组的人正在窃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郭博英说完这番话,没有给林兮解释的机会,拂袖而去。
“他第一次睡我之后,把那玩意弄到我身上,特别恶心。我就去洗澡,可无论怎么洗,那玩意的味道就洗不下去,然后我就知道我脏了。”孙美宸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吃了一口意面。
郭博英也有他生气的道理,因为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演变成部门和部门、系统与系统之间的纠纷,这是他们的大忌。他现在必须去安抚这家单位的上级主管领导,听他声色俱厉的言辞下隐藏着什么条件和要求,也许是帮他儿媳妇落实户口,或者捞个什么人出来。但不管他要什么,现在的形势下他必须无条件答应,除非他们能在下一次市长办公会之前证明这个混蛋真的犯了罪。
十四岁的她已经打了两次胎,因为生殖系统还没发育完整就遭到了破坏,医生说她这辈子都没法生孩子了。她第一反应是等她二十多岁的某一天,当她遇到真正爱她的男人,她就会被扯掉这身画皮,露出早已腐臭的自己。
张大超找来了技术员打开齐轩东家的保险柜,里面空空如也。孙美宸告诉展杰,齐轩东每次拍完视频都会把摄像机和存储卡放到保险柜里。她惊慌失措地望着展杰,问他还能不能把齐轩东抓起来,她还能不能得到赔偿了。这时物业经理送来了监控视频,一个身材矮胖、戴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在齐轩东发病后出入他家的楼层, 走时临着一个黑色布口袋。
直到她妈妈被害,她也没有一点悲伤,只想着这件事赶紧过去,那些围着公安局吵闹要赔偿的傻逼亲戚赶紧滚回老家,她就能继续过着每月两千块零花钱的快活日子了。她甚至变成全班最有钱的学生,她可以给喜欢的男生买可乐,买漫画,请他吃东西。她开始抽烟喝酒,因为这两样宝物可以缓解她内心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幸运的是小区监控拍到了这个人,他开着一辆奔驰 E300 轿车,车主名叫彭祖杰,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但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展杰报告姜力马上全城通缉这个彭祖杰。
她不恨舅舅,不恨那个坏男孩,甚至不恨继父,唯独恨自己的妈妈。她为什么把自己生下来却不管,连母狗都会保护自己的崽,何况是人?所以她连母狗都不如。但她又流着她的血,这让她十分痛苦,因为她最终可能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他要是早半小时通知我,我就能堵着这孙子。”展杰指着视频右上角的时间抱怨道,“真是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以后每天她都有二十块钱买面条和牛肉汤,她只要二十块钱,所以每天只让这一个男孩摸屁股。就这样过了半年,她离开了家乡,也学会了这种最古老的生存法则。当继父把手伸进她裤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躲,然后她得到了一部苹果手机,还有休学一周的奖励。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比他好使是应该的。”张大超一边布置检测精液痕迹的暗房一边说道,“你赶紧滚吧,这交给我了。”
在舅舅家住的那半年,她只有在刷碗前的那点时间吃剩饭,中午在学校更没是钱买饭吃,舅妈的说法是女孩吃多了以后不好找婆家。有个坏男孩跟她说,摸她屁股一次给她二十块钱。她答应了,然后感觉一只冰凉的小老鼠顺着裤子伸进去,很快又缩了出来。男孩眼睛闪过一丝惊慌,拔腿跑了,但是她拿到了二十块钱。
展杰转过头看着孙美宸:“你之前说你妈是跟着你姨来这里的,你姨呢?”
妈妈把她带到一个家,家里有个男人,比她印象中的爸爸要老。他头顶没有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脑门特别亮,就像寺庙里的老寿星。妈妈让她叫这个男人爸爸,她叫了,因为她非常饿,而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
“我姨……”孙美宸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不一定见你。”
所以她妈妈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这里,把她和两间门脸房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弟。半年后她回来了,把孙美宸也带走了。孙美宸只记得坐了好久的汽车,又坐了好久的火车,终于来到一个又吵又闹、全是高楼大楼的地方。
“为什么?”
孙美宸的爸爸在南方打工时死了,工厂赔了六十万,孙美宸的奶奶要走了四十万给她叔叔买房结婚,剩下二十万买了这两个门脸。之后奶奶一家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她听大人说奶奶怀疑她不是她爸爸的孩子,当然这些话也是她后来才慢慢懂的。
“因为她跟了个社会人。”
三年前,十一岁的孙美宸和妈妈在老家县城守着两间门脸房生活,一间租给五金店,一间她妈妈自己开了个小卖部。忽然有一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姨来找她妈妈,两人谈了很久,妈妈终于跟她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