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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老人

“我知道你杀过人!”再次用力地摇晃了3号的肩膀,一脸兴奋的李远把自己当作伸张正义的骑士。其实他只不过把最怕从耳朵里听到的,从嘴里说出来,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李远的确偷偷调查过,可是详细的报告还没有送过来。只从简短的文字里,李远断章取义地做出了一个推理:3号开车撞死了母亲。他知道李远回国寻仇后,以装疯为掩护躲进康复中心里,并以为这样做可以赎罪。

身体突然的抖动,引起了骨骼咔咔碰撞的声音。3号蒙蒙眬眬地睁开了眼睛,所有医护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催眠被迫终止。

“你曾经撞死过一个人,对不对!”

“不要……不要啊……”双眼通红的白发老人,拽着李远的衣领嘶吼着。直到李远掰开老人的手把他摔到座椅上,护士才回过神,重新用绑带绕着白发老人的胳膊。

“我调查过,你有一辆很不干净的车!”

不理会任何人的感受,李远整了整衣领冲出催眠室。

“你会开车对吧?”

“从今天开始,我会注意他的反应的。”李彤彤小跑着跟了上来。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她深知催眠被强行终止会对病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单面玻璃外的李远通过扩音器大声吼着。3号蜷缩在椅子上,眼睛里流出越来越多眼泪。他紧闭着眼睛,全身颤抖着。扶着3号肩膀的李彤彤撇过头去,不忍心多看可怜的白发老人一眼。连站在外面的沈铎都感受到“审讯室”里的压抑,他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避开单面玻璃。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白发老人的恐惧,唯独李远对这一切很享受的样子。他冲进“审讯室”里,抓着老人的肩膀,对着紧闭着双眼的白发老人开始了新一轮咆哮。

“不用管他!”迈着快步的李远,恶狠狠地发出又一个残酷的指令。

“给我说话!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可是……你太不冷静了,不可能是他!”回想着老人痛苦的表情,李彤彤不由得眉心紧皱。

“你是谁?”

“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吗?而且时间也吻合,不管是不是他,他的表情已经承认他杀过人了。”突然停下的李远瞪着李彤彤大声反驳。不得不承认,白发老人的表情的确能说明李远说中了他的心事。当李远说穿他杀过人的事实后,他的脸上确实出现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惶恐、愧疚、心痛。但是相比之下,李彤彤更难忘记那张扭曲恐惧的脸。不顾欲言又止的李彤彤,李远冷酷地转过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你叫什么?”

荒诞、冷酷、无情,这些字眼都不足以描述李远的无知。他已经失去理性,甚至丧失了人性。当面对突发事件时,他选择先爆发愤怒。如果他能保持冷静,等着那份被他忽视的调查报告,他就会知道白发老人之所以发疯,是因为他失手撞死了唯一的女儿,那是他的私生女。没有人知道详情,他们只知道一位亿万富翁因为一场车祸而发疯。20年前信息不像现在传送得通畅,如果那时通信发达,人们就会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女儿。其实他们也不会注意吧,他们要的只是用来磨牙的故事。原本最讨厌这类人的李远,现在成为这种人最好的代言人。他不再关心故事背后的真相,只通过只言片语就可以妄下定论。如果他肯了解故事的背后,他就会知道白发老人只有一个私生女;也会知道他一回国就得到白色大楼,是因为白发老人的家人在那一年挥霍掉了全部家产。

“进入催眠状态。”李彤彤发出微弱的声音。

可惜李远的眼睛已经变了样子,它不再洞幽烛微而变得混浊,到现在甚至连混浊都算不上了,因为他已经不再去看。如果他能找回他的眼睛,他就会看清这个巧合。但是现在,简单的巧合在他刻意的眼睛里,也显得十分刻意。

在李远的命令之下,惨无人道的“审讯”开始了。当惊魂的电锯发出怒吼时,一种从心底渗出的舒畅传遍李远全身。就像对待1号一样,李远选择了一种最残忍的催眠方式。它不需要病人配合,也不需要考虑病人的身体条件和心理状况。

快要入秋了,医院的盘山道变得更瘆人。树叶落得快要只剩下枯枝,仅存的几片破败的残叶随着秋风胡乱地飘着。李远在车里面,感受不到山路上的瑟瑟秋风。但是他心里远比外面的空气冷得多。车子离路肩近了些,车窗外的一根树枝刮到了挡风玻璃,树枝上的枯皮碎了一玻璃。看着玻璃上的碎枯皮,李远觉得从里到外透着冷。但是,他宁可冒着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山上转一晚上,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满背叛和孤独的家里。

“开始!”

在山上绕了两个多小时,李远收到了韩月的电话:家里的水管坏了,她请李远去吴家修理。

终于被推进一个封闭的密室,他看着医护人员把无数带着金属贴片的细线贴在他身上。3号被固定在很不舒服的座椅上,他试图左右晃动着身体来挣脱,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绝望地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大叫,害怕得流出了眼泪。

又是水管,又是吴家。这两个都是李远不愿再想起的。但是现在他没有地方可去,而且韩月一个人在家,她还怀着孩子,李远只能答应了。

被绑在车上的3号,满头白发黏糊糊地贴在头皮上。他不知道要被推到哪里,只能瞪大了眼睛,使劲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医生。低头看了看绑带,他嗷嗷大叫着算是表达疑问和反抗。

李远在开往吴家的路上想着,父亲在找人修水管的时候一定不像韩月这么着急,这么害怕。他一定满心欢喜地期盼着父子团聚的日子。李远甚至能想象到,那名修水管的工人一定很好奇,一个独自在家的老人怎么水管坏了还会这么高兴。可惜有些事情真的是谁都无法预料的,连李远自己也从来没想过他会亲手杀了父亲。其实,李远也没想过要杀死那个撞死母亲的凶手,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罢了。可是他的“想知道”变成了“一定是”,抱有目的性的李远忘记了寻找真相的初衷,把它变成了逃避的方式。因此,他找上了3号,以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还没等小警员说完,王警官的电话就响了。和电话那头的人闲扯了几句,王警官答应一个请求后挂断了电话。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小警官说:“这案子可以先放放,老黎也是这意思。估计他们那个破了,咱们这个也就破了。”说完,王警官继续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站在满地是水的厕所外,韩月扒着门看着拎着扳手的李远,手里还拿着一包薯片。她的肚子大得坐都坐不下了,只能挺着两条肿得不像样的腿站在门外。一边卖着呆,还一边唠唠叨叨不停。

“可是……”

“都怪吴博!本来只有一点漏水,我说他拧反了他不听!”韩月呜啦哇啦地说着,大把薯片堵着嘴连话也说不清楚。

王警官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们这群学院派,实践经历太少了。我问你,你们书上是怎么说的?对于嫌疑人的各种情绪应该在过了多久出现?每个人性格不同,出现的时间不同。对于李远来说,他情绪出现的时间晚了,但是出现的频率太快了!”

拎着扳手的李远拧了半天也没修好,只能先用毛巾把出水口堵上,再弯着身子把地上的水清理干净。本来是很枯燥的体力活,让韩月一吵二闹搅和得倒挺有意思。李远心里想,韩月其实也是个可人疼的,以前竟然没发现韩月性格这么可爱,又没有什么心计,怪不得吴博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

“可是在事发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害怕,也是人的正常反应啊!”小警员巴巴地看着王警官。

“远哥,用毛巾堵上就行了吗?这是不是和绑架的时候,堵人家嘴是一个意思啊?哎?你说我要是被绑架了,吴博能来救我吗?”韩月东一头西一头吵个不停,这一问还把李远问乐了。

拍了一下小警员的额头,王警官说:“你别忘了他是人,活生生的!可不是你看的那些书里写的。你不要小看了人的应变能力,要注意细节。你没发现他最近的情绪有很多变化吗?”看着一脸茫然的小警员,王警官笑着继续说,“这就是先入为主的害处!他从前哪会有那么多表情,那么多话,那么多反应?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冷静的,现在就像是配合我们一样,我们扔出诱饵,他就做出相应的反应。”

转过身看着韩月,李远本来想嘲笑她几句,却看到韩月十分认真的样子,认真到眼睛里都快要溢出眼泪了。韩月这样子又惹人笑又惹人怜。他笑了笑,说:“只要是没活够的都不敢绑架你,不然吴博非把那个人打成照片不可!”说完,他又低头擦地上的水去了。

惊讶地看着王警官,小警员说:“怎么可能,您看他多正常!刚开始的时候很明显就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之后我们不让他随意走动,他很不高兴!然后他发现自己被怀疑了,也很惊恐。这些都跟我上学的时候学到的一样,都是人的正常反应。而且他都混成院长了,那么厉害怎么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李远,韩月突然冒出一句:“远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聒噪?吴博也总说我吵。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说话,还控制不了。今天早上吴博还说,我要是生出个女儿,肯定八卦得不得了,哈哈。”

王警官认真地想了想小警员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怀疑李远?”

李远很享受和韩月聊天的这会儿。韩月是个没脑子的,和她说话自然也不用脑子。连说她孩子八卦这种话她都能当笑话听,可见她性格有多开朗了。当然这也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不了解身为父母的人有多想维护自己的孩子。李远也随着韩月轻笑着,他好久没笑得这么轻松了,所以忍不住想逗逗韩月:“所以他就受不了了?放着这破水龙头不管,自己跑了?”

“师傅,”小警员认真地说,“你没看见今天那个叫范达的反应有多激烈吗?这事跟他肯定有关系!”说完,他想了想又接着说,“还有沈铎!他也有很大嫌疑……不对,沈铎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

韩月是典型的小女人,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护短,尤其是自己的老公,大有一种我家的狗只有我能骂的架势。见李远这么说吴博,她没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反倒赶紧为吴博申辩起来:“才不是呢!本来他修好了的,但是刚才我一开水龙头,水就哗哗流了。他是去给我买枣糕去啦!其实来回也就两个小时,他还不放心呢!说有事就让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不是大着肚子,韩月肯定能急得直跺脚。可是说到这,韩月突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小声地说:“吴博说,你和爸爸好像有矛盾,也想让你多来几次缓和一下。”最后一句话韩月说得声音很小,伴着水声,她自己都觉得李远根本听不到。

瞥了他一眼,王警官笑着说:“你又发现什么了?”

但是李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却不做任何回答,就当自己没听见吧!好不容易把地上的水都擦干了,他又想到韩月怀着孩子,磕不得也碰不得,就拿着吹风机对着地面吹了好久。

王警官的徒弟拍了拍车顶,震慑住了开玩笑的两个人。他对王警官说:“师傅,我有发现!”

等收拾好了卫生间,韩月又提出让李远留下吃饭。吴爸爸和几个老朋友出去夜钓了,今天只有几个年轻人在。李远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地方去,不如就留下吧,他也好久没和吴博聊聊天了。

另一个警员笑着打趣道:“你想开在哪?开你家里?精神病当然离人群越远越好!”

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李远整理着散在桌子上的杂物,又洗了一盘水果。韩月则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李远身后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无聊话题。时不时地,李远还会被她逗得笑一笑。看来女人唠叨这个毛病,从怀了孩子那天就开始了。

警车里,一个第一次出任务的警员在抱怨:“这医院怎么开得这么偏?来一次得一个多小时!”

“啊!”韩月突然大叫一声,迈着大步子走到书房,推开房门指着里面的电脑说,“远哥!嘿嘿,我想吃巧克力,吴博不给我买。你用电脑帮我买一下吧?”扶着门框的韩月,一脸幸福的模样,好像巧克力已经吃到她嘴里一样。

又做了一个不理性的决定,李远深知贸然催眠的危险性有多大,但是只爱护自己是他学会的新技能,他不管这个技能会伤害到谁。挂断电话,他已经开始怀念刺耳的电锯声,和病人们痛苦受惊的眼神了。

这样的韩月李远也是第一次见到,要不是她的腿肿着,她非要飞起来不可。李远无奈地看着韩月:“吴博不让你吃的,我哪敢随便给你买?”

“按我说的做!”

韩月一听,眼睛里竟然瞬间积满了泪水。她嘟着小嘴,把双手合十举在头顶,哀求着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可是3号还有独立思维,他不适合……”

今天李远算见识了韩月的本事,怪不得吴博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女人要是学会了像孩子一般的撒起娇,那真是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无奈地走进书房,李远打开了电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韩月说:“我就是给你买了,吴博也未必会让你吃吧?”

“把3号带到催眠室,10分钟以后开始催眠。”

“嘿嘿,”韩月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现在又一点眼泪都没有了。她靠在门框边上,一脸甜蜜地说:“这个就不用远哥操心啦!我搞定他!”

李远疯了,好不容易唤醒的善被他当成要吞噬他的恶魔。他强迫自己更冷漠,更无情,开始努力回忆委屈和痛苦。终于,他发现痛苦源自人性:别人伤害他的人性,和他爱别人的人性。如果他失去善良,那无论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委屈都无法撼动他。他变得越来越偏激了,甚至荒诞地认为伤害是一种合理行为——人性让他痛苦,痛苦使他犯罪;人性让他内疚,内疚使他痛苦;而伤害别人是摆脱痛苦的最快途径。经历了这么多,他却只能学会摒弃善良。他从来不懂得反省,根本不了解在经历了痛苦之后,他该学会的是豁达,是稳重,是重新审视自己。

无奈地摇摇头,李远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他很想再进入书房,他在这个房间住了将近十年,也差不多有家的感觉了。虽然现在的装饰和摆设都变了,但是他还能闻到那种熟悉的味道。打开网页,李远按照韩月的指示,成功地帮她买了一盒价值不菲的巧克力。正当他准备关掉网页的时候,收藏夹里的一个备注敲上了他的神经——那个他永生难忘的邮箱。

“内疚挽救不了我!人性是一个陷阱!”

全然无视韩月亢奋的喊叫,李远颤抖着打开那个网址,看到了几天前在家里看过的邮件。他机械地一封一封打开,又一封一封关上,心脏又一次被绞痛了,同时还伴随着愤怒。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找到了电脑的电源,用力把上面所有的插头都拽了下来。然后,他靠在书架上喘着粗气。

想着父亲过去的几十年,饿了就随口吃些什么,渴了就喝着坏掉的水管里的水。不管那水里有没有水锈,也不管那水的来源在哪。甚至家里连桌椅板凳都没有预备。直到李远去吃饭的那天,父亲才为他弄到些餐具,更是因为怕李远嫌弃坏掉的水管,才找人来修理。父爱如山,父亲对李远的爱却如此细腻。这只有失去过儿子的父亲才能想得到,也只有饱受过伤痛的人才会如此珍惜。越想李远越觉得鼻子发酸,喉咙发紧。不要活得太明白是吗?看来自己又想要明白了。所以才会这么痛苦,这么愧疚。

韩月被李远的举动吓坏了,她呆呆地看着李远,半天才挤出一句:“远哥……你没事吧?是我太吵了吗?”

等两辆警车从医院的大门开出去,李远才敢试探着挪动了一只脚。再等他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离开,他怕一出门,就看到黎警官拿着手铐站在门口。又仔细地想了想黎警官的话,其中有一件事让李远记忆深刻,就是修水管的工人。李远还记得自己清理现场的时候,父亲的家里没有留下任何食材。他也注意到了生锈的水管。就是因为水管生锈,所以他才没能擦得那么彻底,才留下了一枚指纹。现在想起来,父亲一定是为了他才找人修了水管。

李远没有说话,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他平静的地方了,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想静静地等着发邮件的人回来,再把他碎尸万段。可是韩月不放过他,她以为是自己惹得李远生气,内疚地叫唤着:“都怪我,远哥我不说话了。你别生气啊!”说着,她还吧嗒吧嗒掉了几滴眼泪出来。

终于要离开了!李远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管都拧在了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他是为了脱罪才尽力把现场布置成那样,竟然一眼就被警察看破了。他目送着黎警官和王警官带着两队人离开,不是他不想送,而是他不敢随便动。他觉得,只要他随便抬起哪一条腿,就会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冷冷地看了韩月的肚子一眼,李远漠然地说:“不关你的事,你多幸福啊!所有人都对你那么好!”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三辆车的门终于都被关上了。两队警察也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准备离开。黎警官今天一直保持沉默,他是真的不想和李远打交道,所以只要王警官能代劳,他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开口了:“李院长,死者李逸清,也就是您的亲生父亲。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住址,走访了他的邻居,但是他的邻居竟然都说没见过他。而且医院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录。家里面也没有第二个人来访的痕迹,唯一可疑的就是一枚指纹,这也是我们前不久采集您指纹的原因。不过经过我们的比对,那枚指纹并不属于您。我们也找到了指纹的主人,是个水管工人的,他已经被确认了没有作案时间。根据我们的了解,在您父亲出事之前,他曾经找人来修过水管。不过这样的话,新的疑点出现了,既然现场有第二个人,怎么会只留下一枚指纹。所以我们怀疑,您父亲的家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并且,这点已经被证实了。现场经过清洗,而且犯人很聪明。他故意把血迹清洗得不那么彻底,但是却把指纹、脚印等决定性证据都带走了。以现场的状况分析,他具有很高的反侦查能力。我们现在即将彻查您父亲的人际关系,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因为您和死者的特殊关系,所以这些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下。没别的事,我们走了。”

见李远终于肯搭理自己了,韩月松了一口气。她马上又显出小女人的样子,说:“远哥也很幸福啊!吴博跟我说过很多次呢,爸爸以前对远哥比对他好多了!他还跟我说过,以前他们家很穷,后来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好多钱,才慢慢变得富裕起来。本来吴博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结果爸爸总说那钱是因你而来的,从来不给吴博花。所以远哥别不高兴了,爸爸对你很好的,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韩月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胡乱拼凑了几句话。

但是李远一点都不感谢范达这么说。如果不是现场有这么多人,李远真想给他一拳。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但是李远很清楚,上次的活动是他自作主张打了一个太极,两边都瞒着才把人聚在一起。而现在范达这么说,一旦哪个警官用了心真的去吴家询问,那万一露出破绽该怎么办?虽然李远心里是这么想,脸上却从不耐烦转成了得意,分明在向警察宣告自己的无罪。

“钱是因为我而来的?什么钱?”李远拧着眉毛质问着韩月。他不敢靠近韩月,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韩月肚子里的孩子。他只能使劲拽着身后的书柜,不让自己冲到韩月面前。

发现血迹让范达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怕李远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只是突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而且还和血有关,不免有些紧张。不过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地向李远表表忠心:“对对对,那是我们康复中心的活动。院长家人组织的,去河边吃烤肉。我记得院长的家人还特意邀请医院里的人,肉也是他们准备的,是吧?”范达谄笑着对李远微微地弯了身子,鞠了一躬。

韩月被问得一愣,她都不记得她提过钱的事了。可是李远问了,她只能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李远知道韩月大概只知道这些了,他想要的答案还得从别人那里获得。他让韩月回到卧室里去,自己则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着。无论一会儿回来的是老的还是小的,他都至少能揭开一个秘密。听到李远下的逐客令韩月如释重负,抓起装饰柜上面的电话子机,一溜烟躲进卧室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血迹的事件了结后,惊魂未定的李远马上开始弥补他的失态,他故意又大喘了口气,说:“吓死我了,那是我们上次烧烤的时候沾上的。”说完,他不耐烦地瞪了刚刚报告有血渍的警员一眼。

等了一个小时,大门才被打开。可是回来的竟然不是早该到家的吴博,而是吴爸爸。

很快李远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这滴血渍不是人类的血。李远终于松了口气,看来用自己的车装烤肉用的材料是对的。不过这也实实在在吓了李远一跳。

“爸爸!”韩月听见开门声也走了出来,她流了一脸的眼泪,透过一道小小的门缝带着哭腔喊着。

油污!这话让李远心里产生一丝希望。后备箱里的确载过父亲的尸体,可是那尸体是包裹了很多层麻袋的。而且之后李远还用车子的后备箱装过鲜血淋淋的牛肉,如果有油渍,那会不会是牛肉的血?

吴爸爸看到一脸严肃的李远本来就吓了一跳,又看到韩月这副可怜的样子,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他随便应付了韩月一声,摆摆手让韩月进屋去,走到李远身边。吴爸爸本来想坐到李远身边,谁知道他刚靠近李远,李远就弹了起来。他用凶恶的音调说:“别靠近我!我只问你一件事,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真的跟我有关?”

李远的心脏正激烈地跳动着,像要挣脱包裹着的血管一样,快要从李远的肚子里蹦出来。突然那名高喊发现血迹的警员又喊道:“血迹旁还有什么,像是油污。”

又被李远问得手足无措,吴爸爸放下身上的钓具,慌张得两只手在腿上乱摸。

脸色惨白的李远,惊恐地瞪着被打开的后备箱。只瞥了李远一眼的黎警官,也马上跟着爬进后备箱里。血迹滴在很隐秘的地方,不钻进后备箱深处根本看不到。李远心里想:还是大意了!难道那么彻底的清扫还是留下了痕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