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思轻轻捏着阿萨德的肩膀,他直视着卡尔,额头冒着点点汗珠。
「或许现在你已经準备好告诉我们真相了?」
「我的真名是萨伊德‧阿萨迪。」他小声开始说。
「不,不用再像那样了。」
这就足够让卡尔心乱如麻了。萨伊德?阿萨迪?
「原来如此,如果我的了解正确,以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了?」
萝思注意到他的反应。
「我非得那样做不可,卡尔,没有其他方法。」
「阿萨德还是阿萨德,卡尔。让他自己说。」
手如燃烧般灼热。
卡尔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彷彿他没有在多年来期盼听到真相。但萨伊德?他现在应该这样叫他吗?
「抱歉,卡尔。我真的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他边说边将手按在卡尔的手上。
「我想我们都同意在阿萨德找到他的玛娃前,给他所有他所需要的时间吧?」她问。
在能回答前,阿萨德花了点时间恢复镇定。
「老天,当然。」卡尔咆哮。她以为他是谁?无情无义的阿道夫‧艾希曼(注)?「阿萨德,听你说你的痛苦经历,我真的很难过。」他真的是这个意思,「你一定很难熬。」
「这个,」他稍微暂停后说道,「你终于打开心扉了,阿萨德,那一定让你鬆口大气。我们能更进一步了解你,只要几个句子就会改变我们对你的想法,也许我们终于可以认识真正的你,至少我希望是如此。」
注,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一九〇六至一九六二年纳粹德国纳粹党卫军少校,犹太人大屠杀的主要责任人之一。二次大战后逃至阿根廷,之后被以色列特务逮捕,审判后执行绞刑。
他希望如此。
卡尔瞥瞥高登和萝思。那个强悍的女人竟然眼睛含泪?高登是在温柔而深情地看着她吗?即使萝思胖了那幺多,她显然还是能让高登血脉贲张。
卡尔不知道他该如何反应,这可不是说话委婉的时候。他们也许从未真正认识眼前的男人?他们先前对阿萨德身世的直觉是一回事,但未来该怎幺办?当真相最后揭晓时,他们能承受吗?
卡尔深吸口气,因为他的下一个问题会引发严重的情绪反应。
卡尔试图诠释他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多年来学会读懂阿萨德脸上的线条。严肃被痛苦取代的表情、他的笑纹会在释放一切压力的大笑前变深、眉头上的皱纹是表示深思熟虑或愤怒。但现在他认不出阿萨德的眼神。抽搐的眉毛诉说着绝望,他嘴边的皱纹颤抖,眼睛无神,了无生气。他甚至没有眨眼。
「阿萨德,我希望你了解我得直接问你。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在此发生的一切都是欺骗?我当然知道你的过去问题重重,但因为你不愿意谈,而且我知道你有很多祕密,所以我也不提。但你说话的奇怪方式、所有的语言误解,还有那些提到叙利亚的事,究竟哪些才是真的?而你到底是谁?」
「你确定吗,阿萨德?」他问道。阿萨德转头过来点点头。
阿萨德在椅子中挺直身躯。
卡尔望向照片,阅读上面的文章,那是在讲另一个横越地中海的致命逃亡,这次是到赛普勒斯。
「我很高兴你开口问我,卡尔,要不然我会很难启齿。但你得知道,每件事的背后都有个充足的好理由。我再一次向你道歉。你也必须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就像我希望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从未特地说或做任何伤害我们友谊的事。我对语言的大部分误解是真的。儘管今天我是个十足的丹麦人,但我大部分的人生却是活在不怎幺说丹麦语的环境里,因此造成一些影响和后遗症。许多会说两种语言的人都是这样的,卡尔。所以,你可以信任我,不要担心。那种说话方式已经变成我的习惯,有时是种角色,有时则完全出于自然。」他边说边搔鬍子,「但,当然,你知道,当骆驼想学阿拉伯文,又绕着骆驼群走,整天练习时,会发生什幺事?」
「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什幺,卡尔,你是对的。」萝思说,「昨天,阿萨德在这张剪报上看见他妻子玛娃。」
卡尔看着他,满脸困惑。他现在真的有力气开这种玩笑吗?
卡尔一脸困惑,看着阿萨德,他坐着,撇开脸。
「其他骆驼会觉得牠很古怪,所以开始欺负牠;贝都因人则不能忍受听奇怪的阿拉伯文,认为那听起来糟糕透顶,结果牠最后变成餐桌上的肉排。」
「听好!」萝思将几张剪报砰地放在卡尔的办公桌上,指着一张照片里的某人,「阿萨德现在非常震惊,卡尔,他有理由如此。他这几年来跟我们编了很多故事,包括他在丹麦这里和妻小一起住。但我们曾经见过他们吗?他曾经告诉我们,任何有关她们的具体细节吗?他最近几年来甚至有提到他们吗?不,他没有,但今天阿萨德突然决定告诉我他家庭的真相。他和妻子玛娃以及两个女儿在十六年前失去联络,自那之后,他慢慢开始接受她们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昨晚发生了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因此我现在才会对你们指着这张剪报中的女人。」
他说完寓言后自己轻笑起来,之后立即变得满脸严肃。
阿萨德茫然看着前方,但还是设法摇摇头。
「今早,我答应萝思要告诉你,我想你需要知道故事,但只能到某种限度。现在尝试坦白一切会让我承受不了,但祕密最终都会解开的。」
「老天,老兄,你看起来失魂落魄。是因为罗森和杰斯的关係吗?」
卡尔盯着阿萨德。好好听他要把多少只骆驼编进故事里,应该会很有趣。
的确。他们发现他坐在卡尔的办公椅上,几绺头髮掉落在黝黑的脸上。
「阿萨德需要我们的帮助才能找到玛娃。你们都要掺一脚吗?」萝思继续说。
卡尔哼了一声。她消失了两年,现在她突然回来颐指气使,还占据他的办公室。她说「我们」是什幺意思?她说的是阿萨德吗?
她说「我们的帮助」吗?她突然又变成小组成员啰?
「我们坐在这等,因为这里的空间比较大。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义不容辞,阿萨德。」高登说,卡尔尝试理所当然地点头。
从她的表情判断,卡尔的欢迎有点太夸张。高登的拥抱显然让她比较开心,但话说回来,他们以前毕竟闹过办公室恋情。
「如果我们真能帮上忙。」卡尔又说,仔细看剪报,「这事发生在外国,所以我们不能就那样跑去进行警方调查,你知道吧?」
「萝思!见到妳真好,欢迎回来,儘管只是短暂拜访。」卡尔绽放罕见的灿烂微笑,好确实让她知道大家都很想她。
「谁管那幺多啊,卡尔。」萝思立刻护短,「只要我们不要假装是在执行官方勤务,我们就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继续说吧,阿萨德。」
而这是出自缺席两年的人之口。
阿萨德点点头。「我很抱歉,但你们得耐心听,因为有很多内幕。」他深吸口气,「也许我该从一九八五年开始,那是我们抵达丹麦十年后。我那时是菁英体操运动员,认识了萨米尔,他小我几岁。你们认识他;他现在是警察。一九八八年,我念完高中,我在那专攻语言,然后被徵召入军队服务。我表现得不错,于是上级推荐我进入军官训练课程,但我拒绝了,反而成为宪兵的士官。我是在那时认识罗森‧柏恩的,他那时是诺勒松比宪兵学院的教官。他说服我继续军旅职涯,接受训练成为口译官,因为我的阿拉伯文、德文、俄文和英文都说得很流利。」
「你该死的跑哪去了?我们等了整整半个小时!」
卡尔尝试消化这一切,这可是很多讯息。「好,那可能解释了你和波罗的海的关係。在东方共产阵营瓦解后,你驻扎在那吗?」
卡尔拍拍他肩膀。「可能只是丽丝下来这里找档案,高登。你不该期待会再在警察总局看到萝思。」他正要再拍他时,萝思倏然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
「对,当时,丹麦奉行想成为北极强权的大国政治政策,送几十亿资助波罗的海国家。所以,在一九九二年,我在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驻扎,后来又到立陶宛。我是在那里认识罗森的哥哥杰斯的,他是名情报官。我为他工作了短暂时间。」阿萨德咬咬脸颊,叹口气,「我们很快就变得很亲近。他就像我的精神导师,建议我申请特种部队。」
「萝思?」高登小声说,满是乐观。他好几个月没看到她了,儘管他是最难承受她崩溃一事的人。但人们都说,从希望中会诞生永恆,而那常常是一个人唯一能拥有的。
「为什幺?」
高登是第一个对地下室的怪味做出反应的人。彷彿他的脸刚被狠狠打了一下,他突地停下脚步,鼻孔抖动。至少这里闻起来比楼上的刮鬍水大乱斗要好。
「他自己是特种部队,他显然看见我的潜力。」
✙
「你被接受了吗?」
现在,没人有办法再阻止震天的欢呼。甚至连卡尔都拍起手来。就是这样,带点不文明的抵抗,事情才会更美妙。
「是的,我被接受了。」
「我在可预见的未来会担任凶杀组组长,我很骄傲地接受此职务,并秉持A部门的古老精神。当然,警察局局长为这部门取了正确名字。儘管如此,你们中有些人知道,我是个爱唱反调的家伙,因此在她的首肯下,我决定将A部门称为『重案组』。那是说,只要我还在角落办公室办公一天,就是如此。政客和他们的改革才不能指挥我们该怎幺为工作场所命名。」
卡尔微笑起来。当然如此。
「我很难过。罗森‧柏恩是位诚实可靠的警察,他应该再多活很多年的。我几小时前和他的遗孀苏珊娜谈过了。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家人很难过,尤其是罗森的哥哥,杰斯,昨天也自杀了。」他停下话好让大家消化这个消息。
「所以,你在那学到各种花招,这解释了你在危急情况时展现的技巧。」
大家又开始欢呼,他举起手示意保持安静。
阿萨德想了一会儿。「你知道特种部队的座右铭:Plus sees,quarn simultatur吗?」他问。
「谢谢各位。」他等会议室安静下来后说,「谢谢热烈欢迎我归队!我知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想着我已经超过有效期限了。但就这幺一次,政客来出手抢救,他们要求我们延后退休年龄。所以,虽然我已经垂垂老矣,你们还得忍受我一阵子。」
萝思和卡尔摇摇头。对从布朗德斯勒夫来的农家土包子而言,拉丁文并不能引发多大兴趣。
马库斯满脸感动,但只一闪而过。他将两只手指放进嘴里吹个响亮的口哨,大家都听到了。
「那是,呃……?」高登尝试。
马库斯‧亚各布森,这位他们的前老闆走出来时,房间里扫过一波震惊的喘气声。自他退休去照顾妻子后已经过了六年。他妻子罹癌,病得很重。儘管缺席良久,看到他还是让警察们自动自发鼓掌起来,几秒钟后则转变成如雷掌声、口哨,和猛跺地板。可真稀罕,这个严肃的会议室中从未听到这般激动和热烈的反应。
阿萨德的微笑一闪而过。「它意味着『真实本事比表面功夫强』。你们懂吗?我学会在所有情况下闭紧嘴巴,但除那之外,还有其他为何我以前不能向你坦承真实身世的迫切理由,卡尔。我希望你了解。首先,那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还有我自己。」
「我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同意这项任命。」警察局局长转身面对她的办公室门,「你可以出来了,马库斯。」
「好,我们会试图了解,阿萨德,但你得告诉我们,你怎幺会走到那一步。因为如果我们想帮你,你就需要吐露所有的祕密。我们等──」
但高登摇头,指指他身后。泰耶‧蒲罗就站在那,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得到新职务的人。
卡尔来不及躲开萝思打在他后颈上的巴掌。
「惨了,是泰耶‧蒲罗。」卡尔对高登咕哝。
「看在老天份上,别逼他,卡尔。他就要说了,你聋了吗?」
警察局长走上前来。「在罗森‧柏恩举行葬礼前就宣布接任者可能很麻木不仁。但,要不是A部门里经手的案子量太多,或事实上,是我想尽办法说服一位非常特别的人来接手的话,我可能会愿意再等一下。我现在能很肯定地说,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能力担任这项职务。」
卡尔揉揉颈背。这个女妖不再为他工作其实是件好事。她除了敢打断他的话之外,还非常厚脸皮,逕自充老大示意阿萨德继续说。
卡尔几乎被燻昏。
「在同时,我完成了担任野战观察员和口译员的所有资格。所以,在一九九二年,我被调派到波士尼亚东北部的图兹拉区,那是波士尼亚穆斯林和塞尔维亚人内战正酣的时候。」阿萨德继续说,「那也是我首度见证人类有多可恶和残暴。」
在一个星期里,卡尔第二次发现自己站在会议室,和一群臭气燻天的同僚像沙丁鱼般挤在一块。他实在希望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一艘船载到世界尽头。那些在世界上享有一席之地的调香师能发明出无数种香水,却从没想到他们的善意野心所创造出来的完美芬芳,会在一整天出汗又没办法洗澡的身体上变成什幺味道,实在奇怪。更别提年长者用的老香料和年轻同僚用的娘娘腔雨果克莱──或不管该死的叫什幺狗屎──相互混合后,散发出的气味有多呛人了。
「是的,很令人深恶痛绝,我是说在那发生的事!」高登评论。
✙
阿萨德对高登的用字绽放微笑,然后脸一僵,那是卡尔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们现在就要去上面的指挥中心。」他疲惫地说。另一场小睡泡汤了。「他们五分钟后要介绍柏恩的接任者,我们好像一定得在那恭逢其盛。最好向上帝祈祷,不会是席格‧哈尔姆。」
「我看了太多惨剧,艰辛万分才学到想在战争里存活,得完全仰赖你的预知能力。我痛恨这点,所以当我回家时,我计画从战场上退出。我很难想出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幺,但,那时,由于我的语言资格和优异的军事表现,我被招募为奥图堡(注)特种部队营的教官。当时,在我的人生里,那是最棒的职务。」他点点头,「我那时单身,」他微笑,「而奥图堡的日子很有趣。但,有次週末放假,我去哥本哈根探视父母和老友萨米尔‧迦齐时,我认识了他的姊姊,玛娃。那是我第一次疯狂坠入爱河,接下来的七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等等。」电话铃响起时,卡尔叹口气,不情不愿伸手过去。是三楼打来的电话。
注,丹麦奥图堡(Aalborg),位于日德兰半岛北部。
高登看起来忧心忡忡。他显然不想。
他垂下头,呑了几次口水。
卡尔打个呵欠。「你最好联络我们楼上的同事,高登。我们不需要一个疯子在地下室里烦我们。如果你没能阻止他杀害二十个人,我不认为你会想为此负起责任。」
「你想喝什幺吗?」萝思问。
「是的,不然他不会天天打来,不是吗?」
他摇摇头。「我们结了婚,玛娃搬去奥图堡。两年内,我们就有了奈拉和罗妮雅。我当教官真的很开心,想留在北日德兰,但在千禧年元旦前一晚,我父亲突然过世,所以我们搬回我父母在哥本哈根的公寓,好帮助我母亲。我母亲和玛娃都没工作,所以我得养五个人。我不想继续在军中服务,因为我可能会被再度派驻到外国,所以我到处找民间的工作。」
「老天,才不要!所以,你还相信他是认真的?」
「结果你找不到?」萝思问。
「不,我想只是个普通的丹麦人。我把他录下来了,你想听吗?」
「当然,不然妳以为?我写了超过一百份应徵信,但有个阿萨迪的阿拉伯姓氏,我连一个面试机会都没有。这时,在哥本哈根卡斯特雷斯军事碉堡的杰斯‧柏恩提供我一个面试。因为我能流利地说那幺多语言,他建议我申请丹麦国防情报局的职缺,在他手下工作。杰斯是位少校,曾在中东分析部工作过一段期间,刚好需要一位会说阿拉伯文的干练老兵,就像我。我知道那得冒着被调派到中东的险,当时海珊仍在施行他的恐怖统治,但杰斯向我保证,就算是那样,也会是在完全能控制的情况下。换句话说,我不会暴露在任何危险中。」阿萨德低着头,「当然,最后的结果并不是那样。」
「武士刀,真有趣。他是日本人吗?」
他抬头看向卡尔,神情悲戚。「我没通盘考虑到,如果我们突然遇上灾难的话要怎幺办?不幸的是,我们的确在不同层面上碰到了,而我的军事资历则带来严重后果。我母亲在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两天前因癌症过世,自九一一后,世界就疯了。我的世界也随之瓦解。」
「他重複说,等他达成目标时,他就要用武士刀砍掉父母的头,然后他要冲到街上到处挥刀杀人,杀越多越好。」
「为什幺你的也是?发生了什幺事?」高登问道。
「好吧。」卡尔叹口气,伸手去拿尼古丁口香糖,「告诉我吧,那个疯子今天说了什幺?」
「发生了什幺事?K-Bar特遣部队、古卢普费雷部队和森蚺行动(注)。」
高登迟疑一下,恢复镇定。「嗯,不过是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又打电话来了!他每天都打电话告诉我,他想干什幺。」
注,K-Bar特遣部队,是美国领导的来自七个国家的特种作战部队。古卢普费雷部队(Task Group Ferret),是二〇〇二年丹麦猎兵中队(Jaeger Corps)调派到阿富汗的特种部队。森蚺行动则是二〇〇二年美国、阿富汗以及数国军队协同想要摧毁塔利班的军事行动。
「还有其他事吗?我真的很忙。」卡尔说,他可没在撒谎:他需要嚼尼古丁口香糖、他的脚需要跷在桌上好好休息一下;而当新闻闪烁在液晶电视萤幕前,他得闭上眼睛小睡片刻。
「你现在在讲阿富汗,对吧?」卡尔问。
想到这幺噁心的事时表情还能放鬆,可真是奇怪。
「没错,阿富汗。那是史上第一次丹麦蛙人军团和特种部队被派遣去执行战争任务。从二〇〇二年一月开始,这两个兵团突然成为国际盟军的一部分,我是其中的口译官,也是手持机关枪的特种部队士兵。我可以私下告诉你,我很常用到机关枪。几个月后,我知道了如何杀戮和被杀戮的所有细节。我看到人们被炸成两半,发现被砍头的平民和变节者,参与镇压塔利班和盖达民兵的行动,而这些都是祕密进行,我们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我们个人涉入的恐怖行径。」
「这个,我不是医生,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再继续抠它,里面的脓会爆开,我可不要你在这里发生那种惨剧。那只是个该死的青春痘,高登。」
「你大可以拒绝的。」萝思反驳。
「不要抠它?所以是癌症啰?」
阿萨德耸耸肩。「如果妳也像我一样是从中东逃离,妳总会梦想着,有一天,这地区会从所有的坏事和邪恶中解放,得到自由。塔利班和盖达代表,也继续代表着反面事物。妳也要记得,我不知道自己会惹上什幺麻烦。我们没有人知道。在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一切坏事──还有什幺可能会让我惊讶?除此之外,那是不错的稳定收入,不是吗?」
要是他语气再强烈一点,那个紧张兮兮的可怜虫就会像小树枝般断裂。他看起来吓坏了,声音颤抖。
「你曾派驻到阿富汗几次?」卡尔问。
「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你不该再去抠它,我从没看过这幺噁心的东西。」
「几次?」阿萨德说,口气苦涩,「只有一次,但为期五个月,情况艰困,军事配备很重,热浪不断。当地人还频频发出威胁,你从不知道对这些人而言,你代表着什幺。我不会希望我最糟糕的敌人陷入这种情境。」
卡尔凑近看,那该死的是很噁心。
他停下来考虑该怎幺讲下一句话。
「拜託帮我看看这个,卡尔。」高登说,脸色惨白。他指着脸颊上一个红肿的小块隆起。「我担心那是皮肤癌,因为我夏天做了很多日光浴。」
「结果更糟糕的还在后头,而那完全是我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