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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荷安

「小孩在哪?」荷安问道。

里面非常安静。咕哝声高而尖锐,其他人则低声啜泣。女人以哀求的眼神瞪着他,其中一位正用母乳餵婴儿──除此之外,不见小孩蹤迹。

「除了这个婴儿外没有小孩。就我们所知,有名女人有个五岁女儿,但那个孩子可能没存活下来。」

「小孩是有可能,但女人?」他哼了一声,「她们会迫于压力,她们可以被操纵。她们有时甚至比男人狂热,所以,不是的。她们才不是先天上就很无辜。」他指向另一栋延伸建筑里的庭院。「我们要往那边去。我们把男女分开,我想你想拜访的是女人住的普通房。」

荷安再次看着女人们无奈的脸。存活下来!他思考着。这说法真是讽刺,但跟其他词彙相比,这很好地解释了这场恶梦的广度。

「我懂,但妇孺常是无辜的,不是吗?」

「这些就是所有昨天被带进来的女人了吗?」

那男人看起来鬆口气。「我会提到这个,是因为我们发现自己进退维谷。我们不想拘留难民,事实上,我们想尽快摆脱他们,但他们一旦在此登记注册,我们就束手无策。我们不会把背景无法完全确定的人放进社会里,这世界得了解这点。他们可能是恐怖分子、罪犯、基本教义派,就是那类欧洲不愿收容的人。儘管我们的资源有限,我们还是很小心。光我在这岛上的期间,我们已经有足够意外了。」

「不,现在有两个女人在房间里接受询问。」他指指两扇门,「总是同时两名。」

「当然。」他说。

荷安将照片与那些瞪着他的女人们一一比对。就他所见,没有人是那两个在老妇人被拖上岸时悲恸欲绝的女人。

荷安摇摇头。这简直是毫无关係的胡言乱语,他为什幺现在要谈这些?

「我在找的女人不在这。我能参观审讯室吗?」

「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旧坚守所有移民的国际对待标準吧?二〇一一年制订的一五三条款并没有和本地市议会在二〇〇八年通过的法令相冲突,只是关于延长拘留超过六个月的法律评估自动程序已经被暂停。」

狱警看起来很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几秒钟可能可以。我们不该打搅他们。」

「是的,但警察什幺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尝试找出凶手和动机,才会来到这里。」

他试探性地打开第一扇门。一名穿着制服的女性坐在桌后,背对着门,桌上有一叠像是外行人拍的男人照片。狱警旁放了个冒着烟的杯子,但坐着的女人面前什幺也没。她戴着头巾,瞪着荷安。她也不是他正在找的女人。

狱警的表情骤变。「她的颈部遭刺,我想你知道吧?」

荷安意识到自己的未来,瞬间变得模糊且毫无希望。万一女人们不在难民营呢?她们还会在哪?前晚那些从群众里消失的人,现在已经抓不回来了吗?这样他要怎幺继续说故事?

荷安停下脚步,浏览相机里的照片档案。「我想和这两个女人谈谈。」他指指照片,是一名表情绝望的女人站在黑鬍子男人身旁。「印象中救难人员把老妇人拖上岸时,她们非常激动,所以她们应该可以告诉我更多有关这位老妇人的事。我写过她。」

一分钟后,他最糟糕的恐惧实现。另一名遭审问的女人也不是照片上的人。

「我们非常擅长此点,是的。」

「你确定前天那群人里的女人没被拘留在梅诺吉亚难民营以外的地方吗?」他在他们返回普通房时问着,非常颓丧。

「你有办法知道那点吗?」

「对,很确定。非法移民通常拘留在岛上九个不同的警察局里,包括利马索尔、阿拉季普和奥罗克林尼(注),不会在其他地方。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晚被拘留的每个人都在这里。」

狱警点点头。「嗯,我们得将他们另外留在一处,跟别人隔离。我想你当然已经知道,我们辨识出一名死者是遭到追缉的恐怖分子,所以我们不想冒任何险。在倖存者中,可能有更多恐怖分子,所以我们已经开始调查──在某些案例里是审问──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每个人的故事是不是无懈可击。」

注,利马索尔、阿拉季普、奥罗克林尼,分别是赛普勒斯第二大城、东南部城镇,和位于拉纳卡东北的村庄。

我不会当真把这个写下来。荷安想着。「我写报导时会记得那点。」他仍然这样说,「那些昨天被带进来的人,他们在哪?」

荷安看着相机萤幕,放大两个女人的脸,然后他朝第一排女人举高相机,指着她们的脸。

「这些人逃离时带的随身物品很少,自然不够长期滞留,所以我们组织衣服换洗,成立清洁小组保持卫生。」

女人们缓缓强迫自己空洞的眼神转过来凝视照片。片刻后,她们全摇摇头。她们认不出她们,但在后排稍远处,一名女子稍微点了头。

「你也看得出来,保持周遭环境现代化和维修良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难民被关在首都尼科西亚监狱第十号楼的可悲日子,好在已经过去了。那里的环境糟糕又不健康,灯光很暗,牢里塞了太多人。在这,你不能指控我们这些。」狱警对几名寻求庇护者点点头,但对方没回应。

「是的,那两个女人坐在小艇前排座位。」她用英文说,然后她指指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坐在那的女人跟她们一起坐在前排,膝盖上还有个小女孩。但我不认为你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任何事,她失去了女儿,伤心欲绝。」

难民沿着钢铁栅栏蹲在庭院里,也蹲在漆着大地色调的光秃秃大房间里,房里有钢铁桌子,却明显缺乏座椅。在每样东西都有相同大地色调的宿舍里,男人躺在行军床上,头枕着双手,投给他的眼神和他在外面碰到的人一样。你是谁?你以为你在瞪什幺?这里不是动物园。你能做任何事吗?你能帮助我吗?你只是另一个来过后又要离开的人吗?能请你滚蛋吗?

她指的那名女性穿着花朵洋装,侧边被撕破。从喉咙到肋骨上抓耙的红色伤口正在滴血,暗蓝色瘀青则见证她所历经的试炼。她将一只手放在锁骨上,在荷安走近她时,以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他,对他的点头或招呼没有回应。

数百张黝黑的脸庞仔细观察着他,混杂着怀疑和希望。对他们每个人而言,他在这代表什幺?他来自某个国际救援组织吗?他用英文沟通,那是个好或坏徵兆?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是种正面迹象吗?

「我很遗憾妳不知道妳女儿在哪。」他说。

她没有反应。也许她不懂英文。

「当然可以。在导览后,好吗?」

「妳听得懂我说的话吗?」他问。

那男人的嘴角小小抽搐一下,显示那不是他的优先议题,但他尽力缓和表情。

那个微小抽搐是否表示她听得懂?

「是的,麻烦你。但我最感兴趣的是和昨天的倖存者会见。可以安排吗?」

他朝她伸出相机。「妳认得这两个女人吗?」

「去年我们收到四千五百八十二份庇护申请,」狱警继续说道,「想当然,大部分是叙利亚人,而我们在处理程序上已经落后非常多。确切来说,我们落后一千一百二十三份申请,这几乎是去年年底的两倍,所以我们很感激媒体的关注。你要我带你去看看环境吗?」

她表情冷淡,看看相机后耸耸肩。他重複那个问题,但同样被冷淡以对。她迷失在自己的阴暗思绪里。

这下,荷安以崭新的角度看待机场那位冒汗的移民官,对他刮目相看。等我坐返程飞机如果又碰到他,我会送他一瓶七星梅塔莎白兰地。他忖度,但后来他又想到自己的预算。他不能这幺浪费,五星应该就够了。

荷安将相机举到半空中。「有人认识这两个女人吗?她们和妳们搭同一艘船。」

「是的,当然,我们在等你,艾瓜达先生。拉纳卡机场的移民官好心地打电话给我们,通知说你立刻就会过来。」他伸出手,语气满是亲切,反而害荷安一时语塞。「当外界关注起我们的难题时,我们总是很开心。你懂的,我们是个小国家,难以收容这幺多难民。」

「给我一千欧元,我就告诉你。」穿着裂开的花朵洋装的女人陡然说道,不带任何感情。

他以最卑微的姿态面对在主要建筑里碰到的第一个人。他知道在这类地方,制服会让穿着的人变得多傲慢。他可经不起拒绝。

荷安震惊无比。一千欧元?她疯了吗?

一名乘客告诉他,军营零星散布于贫瘠的地貌中,就像黄色的点点喷溅,和这趟田园风光之旅的况味相去甚远。建筑物相对来说很新,被钢铁栅栏包围;而在建筑物前,有块和一名成人等高的地点资讯看板。「你不可能会错过。」那男人对他说,出乎意料地友善。但荷安可不觉得自在,因为地点资讯完全以希腊文写成,而他在网路上又找不到电话号码或任何联络人的名字。

「我知道她们是谁。给我钱,我就告诉你。你为什幺该是唯一从我们的不幸中捞到好处的人?」

她的五官突然变得鲜明,软弱的嘴唇变得僵硬;脸上的皱纹不仅来自最近的丧女之痛,也来自降临在她短暂人生中的无尽悲剧。

他不想费神听荷安问他要在哪里坐巴士。

「我没那幺多钱,但我很愿意给妳十欧元。」

「如果你付不起计程车钱,可以搭巴士过去。」

「现在给我等一下,荷安‧艾瓜达!」狱声低语,拉着他的袖子,「你不该和她们讨价还价。一旦开始,就会没完没了。反正你要找的女人不在这。」

「是的,你瞧,」移民官不慌不忙地说,「我们昨天把活着的人带到梅诺吉亚难民营,把死者送入停尸间,所以没有人留在阿依纳帕。」他说着,他的烂英文让荷安想起他初中时的水準。荷安强迫自己点头,表示礼貌。「梅诺吉亚难民营,知道了。我怎幺去那里?」

儘管价码很低,荷安原本预期他的出价会引来贪婪的凝视和哀求的手,但就像狱警,他周遭的眼神只表达了嘲讽和不屑。儘管不能保证什幺,他还是抓住钱包,拿出五十欧元钞票。「我今晚得饿肚子了,但这是我的价码。」

荷安的鼻孔贲张,那可能是他想痛揍他们全体的欲望在心中升起的关係。

那女人二话不说,抢走钞票。「让我再看看那张照片,你还有其他照片吗?」

最后,他终于转过来面对荷安。荷安已经花了两小时呆看着这位没刮鬍子但倒是仪表堂堂的移民官,他在那之后才摆出屈尊的高傲姿态,回答荷安的问题。那花不到他十秒钟,而所有他身后的制服人员都点着头。搞什幺鬼?所以,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了。

荷安滑到第一张,照片中女人紧攀着彼此哭泣,蓄鬍男人则抓住其中一名湿透的外套。

荷安马上讨厌起那个坐在拉纳卡机场柜檯后的男人。他像国王般坐在宝座上,两眼怒视,散发汗臭和国家失序的臭味。

「那是杀害那位老妇人的猪猡。」她指指那位蓄长鬍的男人,「他和那两位女人在一起,毫无疑问。你可以确定他现在已经刮掉鬍子了,就像那位溺毙的圣战士。」